淮南子-内篇-第44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聪明,实际上不聪明;愚蠢的人好像仁慈,实际上懦弱;倔强的人看起来勇敢,实际上鲁莽。假若人与人的差别像美玉和石头、葵菜和苋菜那样明显,那么评价人就容易了。迷惑人的情况就如同川芎和蒿本、蛇床草和蘼芜,它们形状相似但性质不同。所以铸剑工匠常常把普通的剑误认为莫邪宝剑,只有欧冶才能识别它们的种类;玉工常常把一般的玉当成碧庐美玉,只有猗顿才不会弄错;糊涂昏庸的君王常常弄不清那些装成君子的奸臣小人,只有圣人才能从隐微的迹象中看清真相。所以根据蛇头昂起的高低,可以知道它的长短;根据象牙的长短,可以论定它的年龄。薛地的烛庸氏之了看到爪甲那么长的短剑,就能识别一般剑的利钝;把淄水、渑混在一起,臾儿,易牙只要尝一口就能区分。所以圣人识别贤才,看到他的一种行为,就能分清贤或不贤。孔子推辞廪丘封邑,可以断定他不会去偷盗别人的刀钩;许由推辞天子之位,可以断定他不会稀罕封侯。所以不曾被火烧伤过的人不敢抓火,是因为他常常看到火烧死人;不曾被刀剑刺伤的人不敢抓锋刃,是因为他看到锋刃能伤人。由此看来,从已经看见的现象可以推知还没有发生的现事,观察小节可以推知大体。所以评价人才的方法,尊贵时看他怎样举荐别人,富有时看他施舍多少,困窘时看他不接受什么,卑下时看他不做哪些事,贫穷时看他取不取别人的钱财。观察他经历危难的情形,看他勇气如何;用他喜爱的东西引诱他,看他操守如何;交给他钱财,判断他是否仁爱;用可怕的事震动他,看他有无节操。这样,一个人的情况就了解得全面了。
古代善于奖赏的君王,花费少而勉励的人多;善于惩罚的君王,刑罚简约而禁绝奸邪;善于赐予的君王,费用少而施恩多;善于取得的君王,收取多而没有怨言。赵襄子被围困在晋阳城内,脱险后奖赏五位有功的人,高赫名第一。身边的人说:“晋阳遭战祸,高赫没有大功,现在得头赏,为什么呢?”赵襄子说:“晋阳被围时,我的国家处在危险关头,君臣都对我露出骄侮之心,只有高赫不失君臣之礼。”所以赏一个人,而天下的忠臣没有不对他们的君王尽忠的,这就是奖赏少而勉励多。齐威王在院子里摆好大鼎,列举无盐县令的罪状说:“赞颂你政绩的声音,每天通过你收买的人传到我耳中。但我派人检查了你在无盐干的事,那里田野荒芜,仓库空虚,监狱人满为患。你是用奸诈来欺骗我。”于是烹了无盐县令。齐国从此以后三十二年路不拾遗。这就是刑罚简约而奸邪禁绝。秦穆公出外游猎,马车坏了,右边的马逃走,被乡下人捉去。穆公带人追到岐山南边,乡下人正杀死那匹马煮着吃。穆公对他们说:“吃骏马的肉,如果不喝酒就会伤身子。我特地赶来是怕伤了你们。”于是让乡下人喝了酒才走。过了一年,秦穆公和晋惠公在韩源交战,晋军包围了穆公的车子,晋国的梁由靡已经拉住了穆公的骖马,捉住了穆公。曾经吃穆公马肉的三百多人,为了保卫穆公,都拼死在指挥车周围拼杀,终于打败了晋军,俘虏了晋惠公胜利归国。这就是费用少而得到的报答多。齐桓公准备出征,铠甲兵器不够用。于是下令,让犯有重罪的犯人每人出三副铠甲一支戟,轻罪犯人拿出不同分量的铜铁赎罪,输了官司的人出一束箭。老百姓都很高兴,于是制造箭矢,铸造兵器。桓公用这些武器征讨不义之君,无道之国,终于称霸天下。这就是取用多而百姓没有怨言。所以圣人根据百姓的喜好来鼓励百姓向善,根据百姓的憎恶来禁止奸邪,所以奖赏一个人而天下人都赞颂,惩罚一个人而天下人都害怕。所以最有效的赏赐不费事,最有效的惩罚不滥。孔子杀掉少正卯,而鲁国的奸邪禁止了;子产杀掉邓析,叛国的奸邪禁止了。这就是以近喻远,由小知大。所以圣人坚持简约而收敛广泛,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天下没有比做好事更容易的事,而没有比做坏事更难的事。所谓做好事,就是要清静无为;所谓做坏事,就是因急躁而贪婪。心情安适,去掉欲念,不受诱惑,依循天性,保守纯真,让自己不发生变化,所以说做好事容易。翻过城墙,越过险要,偷符节,盗印章、钥匙,篡位、杀君、假传旨意、编造谎言,这些行为都违反人的天性,所以说做坏事难。现在人们之所以犯被关押的罪行,陷于刑杀的祸患之中,因为嗜欲无度,不遵循法制的缘故。怎么知道这一点呢?天下公布有国法:“盗墓者处死,偷窃者判刑。”这是执政者主管的事。法令就是要网罗不法之徒,搜寻坏人的踪迹,无论是愚蠢的男人还是妇人,都懂得干坏事、触犯法律是逃脱不了制裁的。但是那些不成长的人,贪得无厌,冒着死罪,遭受刑杀的耻辱。立秋以后,司法人员接连不断地来到牢房提取犯人。死于刑场的人,血流满路。为什么会这样?因为被贪得不义之财而弄昏了头脑,看不到死亡的祸患。现在两军对垒,摆开阵势,将官下令说:“斩敌首的封给爵位,临阵逃跑的要斩。”但是阵列中的士卒,都不能冲锋陷阵以获得斩首之功,却向后败退而接受腰斩之罪,这就害怕前进会战死,却不明白后退必定按军法处死。所以利和害会转化,福后头可能是祸,不能不审察。
有些事,本想得到某种东西,却因此而失去;有些事,本想回避,却因此而撞上了。有个楚国人乘船过江,遇上了大风,波浪袭来时,此人因恐惧而跳进江里。他不是不贪生怕死,而是因怕死而吓昏了,反而忘掉了要活命。所以人的嗜欲,也就像这样。有个齐国人偷金子,正当集市上热闹的时候,他抓起金子就跑。捉住他的人问他:“你敢在集市上偷金,哪来这么大的胆子?”齐国人回答说:“我没看见人,眼睛里只有金子!”只记得想要的东西,所以就不顾自己是在干什么了。因此圣人考察事物运动和静止的变化,适当地掌握接受和给予的分寸;理顺爱憎的感情,使喜怒情绪有所节制。动静得当,祸患就不会产生;给予适度,罪过就不来纠缠;爱憎合乎情理,忧虑就不会接近;喜怒有节制,怨恨就不会侵犯。所以通达道术的人,不随便得好处,也不推让福利;自己该享有的不抛弃,非分的不索取;常常充实但不漫出,持久虚空但知足。屋檐水足够装满酒壶,但长江、黄河的水装不满漏杯。所以人心就像这样。自觉地用道术来度量,吃只求充饥,穿只求御寒,这就足够保养七尺身躯了;假若没有道术作尺度来约束自己,那么万乘的地位也嫌不够尊贵,拥有天下也不会快乐。孙叔敖三次离开令尹的官位而无忧伤神色,这是因为爵禄不能拖累他;荆 非处在两条蛟龙攻击他的座船的危急关心,而心不动摇,怪物也不能惊吓他。圣人心平气闲,精神守驻,外物不能迷惑他。
卷十四 诠言训
天地无形,浑沌不分,还没有造成有形的万物,称作“太一”。万物都产生于太一,形体各不相同。有鸟有鱼有兽,这个过程叫做分辨事物。万物按照种类群体来分别,性质和生命形态不同,但都是从有形这一点产生的。各类事物互相阻隔不通,于是形成为万物,不能再返回到它们的本始形态。因此万物运动叫作生,运动终止就叫死。都成了有形的物,不是虚无,而是继续创造万物。创造万物者已经消失在万物之中。考察太古之时的情景,人从无形产生,无形产生有形,一旦有了形体,就被外物制约。能够返回到无形的境界,像没有形体一样的人,叫做真人。真人是在物类还没有从太一区分时产生的。圣人不做名声的主人,不做谋略的机关,不承担任何事情,不做智慧的主人;隐藏时没有形态,行动时不露痕迹,遨游时没有征兆;不预卜幸福,也不招引祸事;保持无形状态,活动完全出于自然。想得到幸福的人造成灾祸,想获取利益的人遭受损害。所以靠无为得到安宁的人,去失无为就是危险;靠无事治理好天下的人,失去无事就会使天下混乱。星辰排列在天空,十分明亮,所以人们能指认;义通过恩德而表现,所以人们能看到。人们指认的星辰,运动起来有轨道;人们看到的行义之人,行动起来有迹象。运动有了轨迹人们就会议论,行动有了迹象人们就要非难。所以圣人把光辉掩盖在无形之中,把形迹隐藏在无为之中。王子庆忌因勇武而死于剑,后羿因好射猎而死于桃木棍,子路被卫国人剁成了肉酱,苏秦死于摇唇鼓舌。人们无不看重自己的长处,而忽视自己的短处,因而沉溺在自以为是之中,而否定自己的短处。他自以为是的长处是有形的,而他忽视的短处是无形的。所以虎豹因凶猛而招来射杀,猿猴因敏捷而招致刺伤。一个人如果能重视他的短处而贱视他的长处,才可以和他谈论高深的哲理。
自信之人,不能用诽谤或赞誉来动摇他;知足之人,不能用权势利益来引诱他。所以通天性的人,不追求所做不到的事情;懂得命运真谤的人,不忧虑命运无可奈何;通达道的人,外物不能扰乱他的中和之气。詹何说:“不曾听说自身修养好而国家混乱的事,不曾听说自身修养不好而国家治理得好的事。”矩尺不正不能划出方形,圆规不正不能划出圆形。自身修养是事情的圆规矩尺,没听说自身不正而能使别人端正的事。依顺天命,端正心术,掌握好恶,调和性情,那么治国的路线就通畅了。依顺天命就不被祸福所迷惑,端正心术就不会喜怒失常,掌握爱憎就不会贪得无用之物,调和性情欲念就不会超过节度。不被祸福所迷惑,动静都能遵循事理;不喜怒无常,赏罚就不会出现偏差;不贪得无用之物,就不会伤害天性;欲念冰超过节度,就能知足长乐。这四种修养,都不能从外界求得,不能借故助他人的力量,只有立足于自身修养才能达到。天下大事不能靠智力来统治,不能靠聪明来认识,不能靠人的本事来成功,不能靠仁慈来使人亲附,不能靠强力来取胜。智力、聪明、本事、仁慈、强力这五种东西,都属于人的才能范畴,如果只依靠这些才能而不具备德行,就不能完成一件事。德行修养好了,这五个方面就没有危险;具备了这五种才能,德行就没有位置了。所以获得了道,愚笨无能的人也会力量富余;失去了道,聪明人也会力不从心。泅深水没有游泳的本事,虽然身强力壮也必定沉没;有了游泳本事,虽然身体瘦弱也能泅过,更何况是坐在舟船之上呢!
治国之本在于安定人民,安民之本在于依食充足,衣食充足之本在于不失去家时,不失家时之本在于君王和官府减少徭役,减少徭役之本在于君王、官吏节制物欲,节制物欲之本在于返归清静的天性,返归天性之本在于去掉精神负累,去掉了精神负累心胸就开阔,心胸开阔气脉就平和。平和是道的本质,开阔是道的宅舍。能够享有天下的天子,必定不至于失去诸侯国;能够享有诸侯国的诸侯王,必定不会失去大夫的采邑;能够治理好采邑的大夫,必定不会放弃自身的修养;能够修身的人,必定不会忘掉自己的思想;能够心灵返归本原,必定不至于亏损天性;能够保全天性的人,必定不会对道迷惑不解。所以广成子说:“审慎地把守着内心,周密地对外界封闭,知道太多会坏事;不见不闻,拥抱着精神安安静静,形象将自然而然地端正。”不能从自身有所得却能了解别人,没有这种事情。所以《易经》里说:“把口袋捆扎起来,没有出也没有入,也就无毁无誉。”能够称霸称王的人,一定是获得胜利的人;能战胜敌人的人,一定是力量强大的人;力量强大的人,一定善于利用众人的力量;能发挥众人的力量的人,一定能得人心;能得人心,一定是从自己身上有所收获;能从自身有所收获,一定是靠柔弱之术。凭借强力胜过不如自己的人,碰上和自己力量相当的对手就会难以取胜;用柔术胜过力量比自己强大的人,他的无形之力不可估量。所以能够从多次失败中取得最后胜利,只有圣人才具备这种道术。
善于游泳的人,没学会撑船,也能很方便地渡水;盘骨强壮的人,没学会骑马屯能很迅速地行走;轻视天下的人,他自身不受外物的拖累,所以能安处其位。太王禀父在 地的时候,狄人进攻,檀父于是辞别分地的长老迁移到岐周,百姓扶老携幼跟随他,终于在岐周建立了周国。扩广檀父的这种办法,经过四代人的努力,终于据有了天下,不是合时宜的事吗?不把占有天下作为目的的人,必定能治理好天下。霜雪雨露,决定万物的生长死亡,上天并没有做什么,人们还是敬重上天;疲于文牍,主持法令,管理百官,治理人民,是有司的职责,君王不干预这些事,人们还是尊崇君王。开垦荒地的是后稷,挖决黄河疏通长江的是大禹,审理案件裁决公正的是皋陶,但是享有圣君名望的是尧帝。所以用道来统治的君王,那使没有才能,但能使有才能的人为他所用;如果没有掌握道,即使才能再多,也没有益处。有人乘筏渡江,有条空船从上游漂下来,撞翻了筏,筏上的人虽然恼火,但不能怨恨。假如有一个人在那条船上,筏上的人有的喊要那人朝江中划,有的叫要那人向岸边划,而那人毫无反应,这时筏上的人必定大骂。前一种情况下不发怒而后一种情况发怒,因为前一种情况是空船,后一种情况是船上有人。人如果能虚无地在世上遨游,谁能诋毁他呢!放弃道而看重智慧必定危险,抛弃术而使用才能必定困窘。有因为欲念多而灭亡的,没有因为无欲而危险的;有凭欲念治国而乱天下的,没有因为守常规而失去天下的。所以智慧不足以免除祸患,愚蠢不会导致失去安宁。守本分,循事理,失去了不忧虑,得到了不欢喜。所以成功的人不是做了他应该做的,得到的也不是他所追求的。有收获的人只是接受而不索取,有付出的人只是交给别人而没有赐予。万物春天生长,秋天死去,生长的不感恩戴德,死去的没有怨恨,就差不多接近道了。
圣人不做让人非议的事,但不讨厌别人非议自己;修养值得别人称颂,但不要求别人称颂自己;不能让祸患不到来,但相信自己不去惹祸;不能使幸福必定到来,但相信自己不排除幸福。灾祸到来,不是他招惹而来的,所以身处困境并不忧虑;幸福来临,不是他追求得来的,所以通达而不自夸。懂得祸福的控制权不在自己手中,所以清闲自在快快活活,实行无为而治。圣人守着己经有的东西,而不追求没有得到的东西。假如追求没有得到的东西,已有的那一份就会失掉;保住已有的,想再得到自然会得到。所以用兵作战的原则是,先做出不能打赢的态势,来等待敌人的弱点出现;治理国家的方法是,先装出不想夺取别国的姿态,来等待敌国被自己夺取的机会。舜在历山修养德行,天下人被他感化;周文王在岐周修治德政,天下的风习被他改变。假若舜只顾追逐天下的利益而忘掉自身德行,那么他自身都保不住,哪会有尺寸之地!所以天下动乱时,人为地去加以治理,一定危险;自己的品行还有可非议之处而急着追求名声,一定碰钉子。福没有比无福更大,利没有比不丧失已有的更好。活动着的万物,不是减少就是增加,不是成功就是毁坏,不是有利就是有害,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