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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心尘-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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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伯宇的多情与别人不一样的地方在于,他有时会被自己的行动与想法感动得一塌糊涂。

  有一段时间,蒋伯宇的眼睛都是红红的。

  平时酷爱足球并且是系队主力的蒋伯宇很少再去风雨操场了,这让他们系的足球队队长兼室友兼铁哥儿们的申伟屡次破口大骂。“你他妈还象个男人吗?搞不定个女人就象丢了魂儿一样啊。”申伟也给蒋伯宇出了不少类似“霸王硬上弓死缠烂打”这样的馊主意,比如骚扰电话加上滚烫的情书。蒋伯宇心里明白这些损招儿对付何继红这样的姑娘简直是瞎子点灯白费蜡。弄不好还会引火烧身毁了自己一世的英名。

  后来还是他们寝室里素有“狗头军师”美誉的段有智一句幽幽说出的话救了蒋伯宇一把。

  段有智在学校里认的一个干姐恰好和何继红在一个宿舍里。蒋伯宇有不少关于何继红的情报都是从段有智那儿间接得来的。为了段有智帮这个忙,蒋伯宇可没少帮那小子打开水带早饭。

  蒋伯宇看看在风雨操场制造偶遇机会的戏气数已尽,又把段有智拉到小饭馆儿里,以一钵土豆炖牛肉和一盘辣子鸡丁的代价,向狗头军师讨教招数。

  段有智的点子就和他的名字“有智”一样名符其实。他只对蒋伯宇说了一句:“过刚易折,以柔克刚嘛。”

  这段有智的床头平时总放着一摞书。即非小说也非教材,全是关于毛泽东的选集啊、传记啊、史料啊、诗词啊等等。整整四卷毛选已经被他看毛了边儿。他说连西点军校都研究毛泽东的〈〈论持久战〉〉、〈〈论游击战〉〉,做中国的大学生岂能落于人后。他对毛泽东崇拜的另一个铁证是可以把“老三篇”背得滚瓜烂熟。“时不我待,早生五十年,我也可以成为伟大的军事家啊!”段有智经常在寝室里抚卷追思,唉声叹气。

  看蒋伯宇不太明白“以柔克刚”的道理,段有智又给蒋伯宇细分析道,象何继红这样的姑娘,硬取不行,讨巧也不行。她不工于心计,但必有很强的戒备啊。干脆用上三十六计之中的“苦肉计”。同时,他也要蒋伯宇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末了他扶扶七百度的近视眼镜,眨眨眼说:“看看伟人的爱情吧,情场如战场哦!”

  蒋伯宇的心中豁然开朗。

  所谓“苦肉计”的实施在一个普通星期五的早晨。时间是蒋伯宇经过深谋远虑后与“狗头军师”一起精心安排的。蒋伯宇想的是如果这次的计划实施顺利,并能取得预想的效果,那么剩下的周六和周日他也好乘胜追击。

  蒋伯宇痛下了决心,要以柔克刚,不征楼兰誓不还。另外出于种种考虑,他在那天早晨破例地没穿那身雪白的“阿迪达斯”。

  晨雾朦胧,空气中涤荡着沁人心脾的泥土清香。蒋伯宇的心情却不是那么轻松,他的紧张与期待显而易见,满脸都写了贼喊捉贼似的忐忑不安。

  依照惯例,蒋伯宇在发现了何继红的身影后,开始以与她相反的方向跑步。

  第一圈,他和何继红擦肩而过,他破例地没有再向她投以热切的目光。而何继红与往常一样,连正眼也没瞧他一下。

  第二圈,他还是稳扎稳打。段有智的说法是苦肉计前,迷惑敌人令其放松警惕是必要的。

  第三圈,他边跑边在心里打起了小鼓。过了第二个弯道,他和何继红的距离逐渐拉近。100米,60米,30米,15米,他热血贲张,视线模糊,满脑子都是她跃动的身影。

  然后,按照事先想好的距离与位置,蒋伯宇轰然倒地。甚至,连什么样的倒法儿更能惊心动魄他也都想好了。蒋伯宇经常踢球,被人铲球或是争抢中的跌倒是家常便饭,从小到大,他已经骨折过三次,最狠的一次是初二时左小腿胫骨粉碎性骨折。不过,这一次他可不想玩儿得太投入,毕竟是假戏真唱嘛!

  风雨操场的跑道上还都铺的是煤渣,有不少硌人的小石子儿。蒋伯宇在倒下的瞬间本能地采取了些保护措施。尽管如此,这次技术性的跌倒还是取得了预想中的效果。

  那一刻,何继红离他只有不到十米的距离。

  那一刻,蒋伯宇感到了酣畅淋漓的疼痛与兴奋。

  他的手掌边缘正渗出丝丝缕缕的鲜血。利用惯性向前扑倒的蒋伯宇当然不会赖在地上不起来。只是,在那个挣扎着起身的瞬间,他心中的天使已经站到了他的脚下。蒋伯宇的头是低着的,痛苦的表情至少有三分还是真实的。可惜的是他当时没敢看何继红是一种什么表情。但何继红真的弯下腰扶住他的右上臂,把他慢慢拉了起来。

  这一切的发生都和“狗头军师”设计中的情节一样。

  看到蒋伯宇流了血,肘部与膝部的衣服也给擦破了,何继红皱了下眉头说:“唉,走吧,先到一边歇会儿”。蒋伯宇忙不迭地低声说“谢谢,谢谢你,我没事儿。”脚下却是顺从地跟着她一瘸一拐地来到跑道边的看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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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尘 五(4)     

  从最里侧的跑道到看台的直线距离只有短短的15米,从扶起蒋伯宇到走到台阶坐下来只有短短的两分钟,但蒋伯宇在最短的距离与最短的时间内体验到了最大的幸福。

  自始至终,何继红都是扶着蒋伯宇的。甚至在蒋伯宇坐下后,何继红还抬起他的手看了看说:“得处理一下,我去拿点药,你等着。”何继红的口气不容商量。


   
   蒋伯宇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横穿过整个操场,她的背影轻快敏捷。

  蒋伯宇希望这种等待的时间能长点,再长点。只到看见她抱着田径队备用的医药箱跑回来,才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何继红为蒋伯宇受伤的手涂上了碘酒,然后仔细地包上纱布,贴好胶带。最后轻轻舒一口气说:“你上午最好再去校医院打一针破伤风疫苗吧。要是感染可就麻烦了!”蒋伯宇嗯了一声,掩饰性地嘀咕着:“跑得太急,不小心就被石子儿绊倒了”。

  何继红微微笑了一下。这是蒋伯宇第一次看见他的笑容。不过这笑容转瞬即逝。她说:“好了我还要训练,先走了。你歇一会儿吧。”话音落,人就拿着医药箱跑开了。

  蒋伯宇没有问她的名字,尽管他知道她叫何继红。但他觉得此时不问更好,这次跌倒已经让很多理由名正言顺地成立了。

  坐在台阶上,蒋伯宇干脆继续看何继红跑步。每次她经过他的身边时,也会短暂地投过一眼关切的目光,尽管只是一瞬,但18岁的蒋伯宇已经感到胜利在望啦。

  他看看被擦破的衣服,得意地想没有穿那套运动服的决策真是无比正确。与这伟大的胜利比起来,一点皮肉之苦算得了什么呢!

  周六上午,蒋伯宇从段有智那里要来了他干姐寝室的电话。然后一个人跑到了公用电话亭。

  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他就把电话直接打到了何继红的寝室。接电话的不是何继红,蒋伯宇故意说:“我找校田径队练跨栏的那个同学。请问她在吗?”

  电话那端麻利地说:“哦,知道了。”在听筒里传来一阵叫喊与纷乱的脚步声后,蒋伯宇听到了清脆的一声“喂?谁啊?”

  “哦,我,我是上次你在操场上遇到的那个同学。”蒋伯宇有些紧张,话也有些哆嗦,但他满以为何继红应该记得他的,毕竟她扶起过他,给他上过药嘛!

  “同学?什么时候啊?你有什么事儿吗?”电话那头一连三个疑问一古脑儿地抛给了蒋伯宇。口气也不咸不淡显然不够热情。

  “哦,就是昨天,我摔倒了你扶我起来,又帮我上药的,谢谢你啊。”蒋伯宇声音发紧,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拔错号了。

  但听筒里传出来一阵轻轻的笑声。“知道了,别客气,你去打了破伤风疫苗吗?”看来的确是何继红本人无疑了。

  “去打了,医生说没事儿!”为了不辜负何继红的这份关心;蒋伯宇只能撒了个谎。破伤风疫苗要八十多块钱,他哪里舍得花这个钱啊。

  “那就好,我挂了。以后小心些!”口气又恢复到了不咸不淡。

  “哦,请问你叫什么名字?”蒋伯宇急了,几乎是喊了出来。他是知道她的名字的,但如果对方主动说出来那意义就大不一样了。

  但那边的电话咣当一声挂掉了。

  蒋伯宇的心往下一沉。刚开始的那股子兴奋劲儿一下全没了。

  出师不利。蒋伯宇暗自在心里嘀咕着。

  下午,蒋伯宇不顾还在疼着的腿和手,和申伟他们一帮人去操场上踢球。去之前他穿上了那件雪白的“阿迪达斯”

  蒋伯宇以前都踢后腰位置,这次他坚持要踢前锋。他在满球场疯跑。为每一个进球大声狂呼。红着眼铲球,冲撞,翻滚。他手上还包着昨天早晨何继红为他包扎的绷带,白色的绷带和那件雪白的上衣早已变成了黑色。

  上半场结束后,申伟跑过来对他说:“你个疯子,你他妈的是不是在发泄?”蒋伯宇只是张大着嘴喘气,大口地灌矿泉水,就是不说一句话。

  踢完了球,球队的一起去吃饭。蒋伯宇不要命地喝啤酒。只到喝得两眼通红,抱着申伟莫名其妙地一通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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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尘 六(1)     

  严浩已经很久没和小惠儿见面,只偶尔在晚上互相发几个问候的短信。

  他几乎觉得自己早已被爱情遗忘在了这个呆板阴郁的校园里。

  难道不是吗?每天除了上课、吃饭与睡觉,他几乎找不出更有意义的打发时间的生活方式。反而,大量的时间都在思考那条玄机四伏的第三条铁律。


   
   他也曾经发短信问自己的女友和众多高中的同学,“你相信灵魂的存在吗?”

  说信和说不信的各占50%,这显然不是个让严浩满意的答案。而小惠儿则是站在不信的那一方。

  “我只相信头顶的星空与心中的爱情是永恒的。”小惠儿给他回短信说。这样很美很浪漫的句子,严浩却无心消受。在他看他,浪漫的感觉是一回事,而生活又是另一回事。现实的残酷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也这因为这段时间的现实体验,让他对浪漫的爱情失去不少兴趣。

  自从上次进了标本制作间后,严浩变得落落寡欢,人也懒了很多。后来有天早晨起床后被沈子寒按在水龙头下强行刮了胡子。沈子寒边监督他胡乱往脸上涂吉列的刮胡泡泡,边站一边骂他假装沧桑,说他那撮越留越长的山羊胡已经成为教室里一道最靓的风景线了。

  “嗳,浩子你再这样,任大小姐就要被外星仔给迷惑住了。现在满世界流行花样男人和像木村拓哉那样的都市玉男,小女生已经不吃你装老成的一套了”。沈子寒的刻薄嘴越发地修炼到家。

  李元斌是他们那一个实习小组的组长,而任雪菲是学习委员。一个帅气一个漂亮,天雷碰上地火,他们二人粘乎上,严浩并不感到多么惊奇。

  所以他回应沈子寒的口气也是淡淡的。“是吧?知道了。”然后再也无话。只是一味机械地刮胡子,镜子中他的脸憔悴而悒郁。

  “浩子,你,那天是不是在标本制作间看见什么了?”过了好半晌,沈子寒突然问。

  严浩拿着剃须刀的手僵了一下。“别提这事儿了。反正去也去了。”

  “那天我也感到挺不对劲。当时,那门自动开了。然后好像,好像有人撞了我一下。我还往后退了一步呢,你才又退了一步。”

  严浩的脸上突然一阵火辣辣地疼,血珠子就冒了出来。“嗐,你连个胡子也不会刮,啥都不要也不能不要脸自绝于人民嘛。”沈子寒这么大呼小叫反让严浩更为紧张,一时手忙脚乱。

  血似乎根本都止不住。破皮儿的地方靠近嘴角,口子也不大。但一连用了三张纸巾,血还是往出渗。后来不仅是往出渗,简直就是往出淌。

  廖广志和外星仔都早跑教室上早自习了。沈子寒三步并作两步蹿到别的宿舍拿来了一小瓶云南白药,把药面儿一古脑儿倒手心里就往严浩脸上按。

  血已经把卫生间面盆里的水染成殷红一片。

  沈子寒的脸都有些吓白了,他边按药面儿边说:“再,再不行就去医院吧!”

  严浩使劲儿捂着脸,摇头说:“不用吧,书上讲人的面部血管最丰富。一会儿就止住了。”

  不知是血流得多了点,还是严浩心有些虚,站在卫生间镜子前的他突然感到一阵眩晕。低下头,他看到了自己面前那一盆血水。那盆水明晃晃地,红赤赤地,就在严浩的眼前旋转、旋转。一会儿连他自己也搞不清,究竟是那水在转,还是他自己在转。

  他恍惚地看到,水里面浮动的,除了白花花的阳光,还有别的东西。

  水里分明有一张脸。模模糊糊,看不清是男是女。严浩以为是自己的影子,他睁大了眼再去看,那张脸的眼睛却是闭着的。

  那不是他的脸!他大叫一声。手扶在镜子上,差点滑倒在地上。

  严浩的手上,脸上,卫生间的镜子上,面盆里,还有地面上,全是血、血、血!

  他的手从镜子上无力地滑落下来,镜子上五道血痕狰狞醒目。

  沈子寒在严浩的背后惶恐地站着,他也看见镜子中严浩的脸在五道血痕中扭曲、分割。“那不是你,不是!”沈子寒喃喃地念着。那一刻,他是真的害怕了。“那是严浩吗?他看见了什么?而我,我又看见了什么?!

  沈子寒后退,后退,一直退到了外面的阳台上。从没有过的陌生感从沈子寒脚底攀升聚集,像一股寒流贯穿他的全身,一层层的冷汗早已浸湿了他的内衣。

  血在最后还是止住了。紫黑色的血痂挂在严浩的嘴角,像是趴着一只恶心的大苍蝇。沈子寒故意装做没事儿一样地说:“见鬼了!没见破个皮儿流这么多血的。你娃娃的皮是豆腐渣做的吧。”

  今天上午的第一节课是新开的《生理学》。据说就是王炎炎所讲的教研室主任——位列“四大名捕”之首的那个“老处女”来发难。即然如此,拿大傻的话来说,就是好歹也得给老师个面子吧,别迟到旷课了吃不了兜着走。

  等严浩收拾利索,二人一看离八点也只差七八分钟了,慌里慌张拿了课本就往教学楼冲。

  严浩就带着脸上那只“苍蝇”进了教室。一路引来了无数美女的侧目与讪笑。

  严浩捡了个最后排的空位坐下来。旁边就是“外星仔”李元斌,紧挨着他的竟是任雪菲。外星仔望着严浩的脸,挤眉弄眼地说:“浩子,这是被哪只恐龙给咬了一口啊?下力也忒重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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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尘 六(2)     

  严浩打着哈哈说:“刮胡子挂的彩。哪像你娃娃快活嘛!你是饱汉哪知饿汉饥啊。怎么样,雪菜包子的味道还鲜美可口吧?”

  严浩知道男生堆里私下都把任雪菲叫“雪菜包子”,他也干脆随大流。不过说这话时他故意压低了声音,任雪菲没听见。李元斌的脸红了一红,擂了严浩一拳说:“妈的一张狗嘴。我想吃又咋的,就怕你们四川的包子麻辣味儿重,受不了的啦。”


   
   严浩听这话的口气,估摸沈子寒所说的外星仔与任雪菲勾搭上的消息真不假。再看看他们二位的坐相,腿并着腿,肩靠着肩,唯恐战友关系不亲密。虽说阶梯教室位子挤,也没必要这么闹革命嘛。看他们挑这最后一排座,想必是搞地下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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