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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苦儿流浪记 作者:埃克多·马洛 译者:殷立信、陈伯祥-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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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理由我应当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他的话丝毫没有打动狗的心肠。它们刚吃上几口,就发现主人把面包装进了口衣。于是,它们向他伸出爪子,搔他的膝盖,一个劲儿地施展它们富于表现力的动作,向主人投去哀求的目光,巴不得让主人打开口袋。


  哀求和亲热的表示都没有用,口袋甭想打开。


  不管这顿饭多么次,它还是帮助我们振作了精神。我们有了住宿的地方和暖烘烘的火炉,就能静静地等候大雪停下来。


  我觉得待在这样的小屋里,没有什么可怕,我尤其不同意我们可能被困在这里很久的说法,就象维泰利斯刚才为了省几口面包而说的那样,雪总不见得会没完没了地下吧?


  然而事实是:没有任何迹象表明雪快要停了。


  从窝棚的洞口看出去,我们发现风静了,密密匝匝的雪花还在迅速地往下落,不停地一层盖一层。


  看不见天了,亮光不再来自天上,它来自地面,来自覆盖大地的耀眼的地毯。


  三条狗围着火炉安顿下来,都被迫歇息了。它们有的蜷缩成一团躺着,有的侧卧着,卡比的鼻子伸在炉灰里,它们都睡着了。


  我也产生了象它们一样想睡觉的念头,今天是大清早起的床,或许在梦中乘天鹅号游览比观赏雪景更有趣味吧。


  我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睁眼醒来往外面一看,雪已停了,堆在我们窝棚前的雪层厚得多了,要重新上路的话,积雪势必会没过我的膝盖。


  几点钟了呢?


  我不大好意思问我的师傅。最近这几个月,微薄的收入补偿不了他在诉讼和狱中花去的费用,因此在第戎,为了替我买那件羊皮袄和各种各样东西,他不得不卖掉了他的表——一只大银怀表。就是维泰利斯刚招我入戏班时,我见过的那只卡比看表报时的怀表。


  没有大怀表看时间了,现在只好靠天色来判断。


  可是,外面的天色回答不了我:地面上是一条耀眼的白带;空中是一片浓厚的迷雾;天空里,有一条模模糊糊的光芒和几处难看的黄颜色。


  这一切无法给我们指明白昼确切的时辰。


  耳朵也不比眼睛更灵验。周围是绝对的宁静,既没有鸟叫声,也听不到鞭子的抽打声和马车车轮的滚动声,甚至连黑夜都比不上这个白天那么沉寂。


  除了沉寂,我们的四周是一片平静。雪使一切运动停止了,僵化了。有时偶尔在一声窒息的响声之后,人们依稀可以看到松树枝在沉重地摇晃。树枝在积雪的重压下渐渐地弯向地面,等到弯得太厉害时,雪滑落了下来,树枝又突然挺起身子,露出它墨绿色的松针,在其它从头到脚裹着白雪的树木中显得格外突出。远远望去,仿佛在这银色的世界上,处处有幽深的洞穴。


  我站在洞口,正惊叹着这样的景色时,师傅叫我了。


  “你想上路?”他问我。


  “不知道,我没有任何主意;师傅想让我于什么我就干什么。”


  “那好,我的意思是待在这儿,我们在这儿起码有个住的地方,还有火。”


  我想我们的面包已不多了,不过我没有把我的想法说出来。


  “照我看,雪很快又要下了,”维泰利斯接着说,“不该冒冒失失上路,我们也不晓得离住家还有多远,雪夜是不好受的,不如在这儿过夜好,至少我们的脚是干的。”


  不谈吃饭问题,其余的安排没有什么使我不高兴的。再说,我们立即上路的话,也不一定能在天黑之前找到一家有晚饭吃的旅店;相反,我们会走上一条从未有人踏过的覆盖着积雪的道路,行程将是艰难的。


  现在看来只好勒紧腰带,待在我们的窝棚里了。


  吃晚饭的时候,维泰利斯把剩下的面包分成六份给了我们。


  真遗憾!剩余的面包少得可怜,很快就分完了。我们尽量把面包切成小块,以便延长晚餐的时间。


  当我们如此急促地吃完了这顿如此可怜的晚饭时,我以为那几条狗又要耍吃午饭时的鬼花招了,因为很明显,它们还饿得发慌哩。可是,它们没有这样做。我又一次看到,狗是多么聪明!


  我们的师傅已把刀放进他的裤兜,这说明晚宴已经结束。卡比站起来,向它的两个伙伴点点头,然后走到我们通常存放食物的干粮袋旁边闻闻,再用爪子轻轻扒拉干粮袋。在仔细观察以后,它相信再也没有什么东西可吃的了。它回到炉前的位子,又一次向道勒斯和泽比诺点点头,无可奈何地叹口气,伸出四肢躺了下来。


  什么也没有了,用不着再要了。


  它的动作比语言更能叫人明白。


  卡比的伙伴懂得这样的语言,象它一样叹口气躺在炉火旁。在泽比诺的叹气声里却有点不肯罢休的味道。它胃口好,嘴也馋。在它看来,这种牺牲比其它任何牺牲更为痛苦。


  雪总是那么连绵不断地下着,又下了很久。一小时又一小时过去了,人们看见在地面上织成的那张银白色的地毯,正沿着春天砍伐过的树根上长出的幼小的芽条逐渐增厚,先是枝条还露在白色的波浪上面,不久枝条也被吞没了。


  晚饭后,我们只能模模糊糊地分辨窝棚外的景物。在这阴暗的日子里,天黑得很早。


  到夜里。雪还在下,大朵大朵的雪花犹如鹅毛从黑色的天空继续垂落在银白色的大地上。


  既然我们必须在此歇宿,那么最好的办法是赶快睡觉。我向狗学习,裹在白天在火上烤干的老羊皮里,用一块扁平的石头作枕头,在炉火边躺了下来。


  “睡吧!”维泰利斯对我说,“等我想睡时再喊醒你。睡在这小窝棚里,用不着怕猛兽和盗贼,不过我们当中总得有人看住火。否则雪一停,会冷得要命,我们小心点好。”


  没有等我师傅再催第二遍,我早睡着了。


  至少凭我的想象,当我师傅叫醒我时,夜已经很深了,雪也停了,熊熊的火焰仍在燃烧着。


  “这回该轮到你了,”维泰利斯对我说,“你只要不断往火里添柴就行。你瞧,我已为你准备了一大堆木柴。”


  一大堆木柴的的确确堆在那里,伸手就可拿到。我师傅不象我,他睡觉时容易被惊醒,他不愿意让我在抽取墙上的树枝时吵醒他。因此,他为我预备了一堆木柴,我只要拿的时候不出声就行了。


  这个措施可能很明智,可是万万没有料到,这种措施没有为维泰利斯带来预期的效果。


  维泰利斯见我已睡醒并准备换岗,他也往火炉旁一躺,把裹在毯子里的心里美贴在胸口。不到半晌功夫,他深沉而又规则的呼吸声向我表明:他已经睡着了。


  我于是轻轻站起来,踮起脚尖,走到洞口,看看屋外的情形。


  雪已将地上的一切覆盖住:杂草、荆棘林、树木。我放眼一望,只看见一张高低不平、一色白的地毯;天上闪烁着稀疏的星星。星星再亮,也比不过照耀着四周的苍白的雪光。天又冷起来了,外面大概已结冰,钻进窝棚的风冰冷冰冷的。在这凄凉、寂静的夜里,时而可以听到噼哩啪啦的响声,雪层的表面正在凝结。


  能找到这间窝棚真使我们感到幸运。否则,在这寒冷的风雪之夜,在密林之中,我们该如何是好?


  我走路的声音很轻,但还是把几条狗惊醒了。泽比诺爬起来,跟着我走到洞口。它当然不会用同样的眼光去欣赏壮丽的夜景,因此很快就感到乏味了,想出去换换空气。


  我做了个手势,命令它回屋。亏它想得出要在这严寒的天气里,到外面去走走!围着火炉难道不比在外面游荡好得多?它服从了,可是它的脸朝着洞口,真是一条不肯轻易罢休的固执的狗。


  我待在那儿又痴痴地望了一会儿雪景。尽管这景色使我内心感到一阵莫名的凄楚,我还是能找到某种赏景的情趣,这茫茫雪夜使我想哭。不看雪景对我来说是件容易办到的事,我只要回到原来的地方,闭目养神就是了,可是我却木然不动。


  我终于回到火堆旁,把三、四根木柴交叉搁在火上,一心以为可以平安无事地坐在当枕头用的石头上了。


  我师傅睡得十分香甜,那几条狗和心里美也睡着,美丽的火焰从烧得正旺的火堆上高高升起,直升到窝棚顶,发出毕毕剥剥的响声,惊扰了夜的寂静。


  我兴致勃勃地望着抖动的火光,久而久之倦意又慢慢控制了我,我不知不觉地迷糊起来了。


  倘若要我张罗柴禾,我一定早站起来了。走动走动,人就清醒。现在我是坐着,唯一的动作是伸手将树枝架到火上,我禁不住又昏昏欲睡了,自己满以为是清醒的,结果却是睡着了。


  突然,一阵狺狺的狂吠声把我从睡梦中惊醒。


  夜一片漆黑。我一定睡了很久很久。火已熄灭,或者起码可以说,照亮窝棚的火苗已没有了。


  狗叫声接连不断,那是卡比的声音。奇怪的是,泽比诺和道勒斯没有响应。


  “啊,什么事?”维泰利斯惊叫起来,“出了什么事?”


  “不知道。”


  “你睡着啦,火都灭了。”


  卡比一下冲到洞口,它没有跑过去,只是在门口吠叫。


  师傅向我提出的问题,我也向自己提出来了:出了什么事呢?


  和卡比的吹叫相呼应的,是二、三声凄凉的长吠声,我听出这是道勒斯,吠声来自我们窝棚后不远的地方。


  我正要出门,师傅一把抓住我的肩膀拦住我。


  “光添柴烧火。”他命令我。


  我正在执行命令的时候,维泰利斯从火里取出一根尚未燃尽的木柴,使劲往木柴的尖上吹气。


  木柴烧红了,他没有往火里扔,只是举在手里。


  “走,去看看。”他说,“你在我后边走,卡比,往前走!”


  我们刚要出去,一阵骇人的嚎叫声打破了寂静,卡比惊惶失措,扑倒在我们的腿上。


  “有狼!泽比诺和道勒斯在哪儿?”


  我无言可答。很可能这两条狗是趁我睡着的时候走出去的。泽比诺实现了它一度流露出来而遭到我反对的任性行为,道勒斯是学了它同伴的样也跟着出去了。


  莫非是饿狼把它们叼走了?我仿佛觉得:当我师傅询问两条狗在哪儿的时候,从他说话的口气中已经流露出不安的感觉。


  “你也拿一个火把,”他对我说,“咱们救它们去。”


  我在村里时,曾听过许多关于狼的可怕的故事。不过,我毫不犹豫地抓起一根燃烧着的木柴,跟着师傅走了。


  我们来到林间空地,既没有看见狗,也没有遇到狼。


  我们只见到两条狗在雪地上留下的脚印。


  我们顺着散落在窝棚四周的一个个脚印走去,走了一段路之后,在黑暗中发现一块空地,地上的积雪被搅得乱七八糟,好象动物在上面打过滚一般。


  “找找看,卡比,你找一找。”师傅不停地说着,同时吹着口哨,呼唤泽比诺和道勒斯。


  可是没有狗的答应声,也没有任何响声打破森林中凄凉的寂静。卡比没有听从命令去寻找它们,只是贴着我们的脚跟,现出明显的不安和恐惧;而在平时,它总是一呼即应,总是那么勇敢。


  在漆黑的夜里,雪的反光使我们眼花,我们彼此都看不清,无法去寻找狗的踪迹;在很近的距离内,我们的视线就被一片模糊的黑暗吞没了。


  维泰利斯再次吹口哨,用他洪钟般的声音呼唤泽比诺和道勒斯。


  我们侧耳细听。夜依然是那么宁静,我的心揪紧了。


  可怜的泽比诺!可怜的道勒斯!


  我的担心被维泰利斯证实了。


  “狼把它们叼走了,”他说,“你为什么让它们出去?”


  唉!是啊!为什么?我无法回答。


  “该把它们找回来。”我说。


  我往前面走去,维泰利斯拦住了我。


  “你到哪儿去找?”他问。


  “不知道,到各处去找。”


  “大雪天,伸手不见五指,我们怎么能辨认方向?”


  的确,积雪足足有齐腿深,光凭两根烧红的木柴是不能把黑暗照亮的。


  “如果它们没有回音,那是因为它们……走远了。”他说,“不该听凭饿狼袭击我们,我们自己也是赤手空拳无法防卫。”


  这样抛弃这两条可怜的狗——我的同伴和朋友,对于我尤其觉得可怕。对于它们的过错,我是有责任的。倘若我没有睡觉,它们决不会出去。


  我师傅向窝棚走去,我跟着他。每走一步,我都要回头看看,停下来听听动静。然而,除了雪之外,我什么也没有看见;除了冰雪的炸裂声外,我什么也没有听见。


  回到棚里,又有一件突然袭击的灾祸在等待着我们:我们不在时,我堆放在火上的树枝已经点燃,火焰把屋里最暗的角落照得通亮。


  心里美不见了。


  它的毯子平放在火堆前,猴子已不在里边。


  我喊它,维泰利斯呼唤它,就是不见它露面。


  维泰利斯告诉我,他醒来时还觉得猴子在他的身边。照这么说,猴子是在我们出门后失踪的吗?


  我们拿起一把燃烧着的树枝,弯着腰走了出去。火把照着雪地,我们在寻找心里美的踪迹。


  我们没有发现它的任何痕迹。的确,几只狗在上面跑过,我们的脚也踩过,把足迹弄乱了,不过还不至于辨认不出猴子的脚印。


  我们回到窝棚内,想看看猴子是不是蜷缩在木柴捆里。


  我们搜寻了很长时间,同一个地方,同一个角落,往往要反复找上十来遍。我爬上维泰利斯的肩膀,搜索了一下用树枝搭成的屋顶,但是力气全白费了。


  我们不时停下来呼唤它,还是没有,始终没有一点声息。


  维泰利斯似乎恼火了,我却不一样,我心里难过。


  我问师傅,狼是不是也把猴子叼走了,他回答说:


  “不会的,浪不敢闯到窝棚里来。我认为狼是在泽比诺和道勒斯跑出去的时候向它们扑过去的。狼没有进来,很可能心里美受了惊,趁我们在外面的时候,躲到什么地方去了。我最替它担心的就是这个,这么恶劣的气候,它会着凉的,而寒冷对猴子来说是致命的。”


  “那我们再找吧。”


  我们又一次开始寻找,结果和第一次一样,一无所获。


  “只好等天亮了。”维泰利斯说。


  “天亮还要多长时间?”


  “我想再过二、三小时吧。”


  他在火堆前坐下,双手捧着脑袋。


  我不敢打扰他,静静地坐在他身旁,偶尔住火里添柴禾时才动一动。他常常站起身来,走到门口,仰望苍天,俯身细听。然后,他又回到座位上。


  我顿时觉得:我宁肯受他的责备,也不愿意看着他那闷闷不乐的沮丧神情。


  维泰利斯所说的三个钟头,过得出奇的慢,长夜好象永远不会过去似的。


  然而,星星终于失去了它的光泽,天空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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