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罗伦萨来客(蓝玛)-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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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问许萌:“你最近和他接触过吗?”
“我才从北京出差回来不久,只去看了他一次。”许萌动了动身子。
“什么时候?”
“上个礼拜四,五天前。”
“他情绪怎么样?”
“不太好,似乎焦躁得很,问他怎么了,他不说。”
“噢。”二毛看了看表。眨眼谈了近一个小时了,窗外的雾气早已散去,胜利碑顶的那个红星清晰可辨。
他站起身来,想了想又坐下了。
“许萌小姐,冒昧地问一句,你们的关系怎么样?”
许萌并不回避这个问题:“我们的关系一直很好,在他没得病之前,我甚至考虑过嫁给他。得了精神病后,婚姻问题显然不可能了,但我们仍旧是很好的朋友。”
“他是否有过比较、比较……近乎的女人?”
许萌毫不犹豫地答道:“没有,这我很清楚。”
二毛这才起身告辞:“谢谢你,你谈的这些对我很有帮助。希望你不要太伤心,真的,我说的是心里话。虽然我知道安慰是没有用的。”
许萌表示感谢。然后送他下楼,两个人交换了电话号码。分手后,二毛望了望天上的那个太阳,真希望杭州也是晴天。
下午,二毛去见田朝的老母亲。为此他准备了一大堆谈话方法,虽然他明白所有的方法都不一定管用,但准备总比不准备好。
结果,他撞了锁。
邻居告诉他,老太太已经得到消息了,当场昏死过去,现在正在医院抢救。二毛无话可说,只好打道回府。
他心里非常的不舒服。
他去验尸房了解了一下情况,桑楚叮嘱他寻找一下尸体上有否针眼儿一类的痕迹,他认为只有这一步棋了。设想凶手乘田朝不备将毒针刺进他的皮下组织,完事后将凶器带走,可能性是存在的。当然,十分牵强。既然是谋杀,她大可不必在那种场合作案,这不符合一般逻辑。
没办法,这是桑楚的嘱咐。
法医老胡对二毛的到来大为不满,他声明这是对他的不信任。二毛说不是那个意思。
“老胡,你何必这么想,咱们俩谁跟谁呀!”
“你听着,俄国佬,我已经把那具尸首折腾了好几遍了!那可不是有意思的游戏!”老胡挥舞着那双被消毒水泡得发白的手。
二毛表示理解,但毫不退让。他叫老胡给他双手套,打算自己干。老胡说算了,老子已经把死者身上的每一颗痣都记住了,针眼绝对没有。伤倒是有几块,这是精神病人的普遍特征。
“都是些什么伤?”
“左腿上有块撞伤,左臂上有块擦伤,右腕上有两道抓伤。此外,嘴里还有一块溃疡,阴囊处有些红肿。”
听老胡这么一说,二毛也只好作罢了。然后,他陪老胡到附近酒馆喝了二两白酒。这老兄的酒量和他的职业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望着街道上川流不息的自行车,他心情十分郁闷。一种难以名状的烦恼拂之不去。夕阳很好,很瑰丽,所有的建筑物全沐在桔红色的光晕里,城市莫名奇妙地多出些庄严感。
这就是社会,他想。尽管他至今也不曾对“社会”二字有过一个准确而全面的概括,可是他知道,社会是个十分复杂、十分说不清楚,十分“他妈的”的东西。好人在社会里不一定都有好果子吃。就拿精神病患者来说,大多都是些本分人,或者说:弱者。
田朝就是个很典型的例子。
自己呢?他不知应该归于哪一类。他相信自己的神经很强健,但其他方面就不一定了。还有老胡,他们这些人究竟属于哪一类?谁能说得清楚。
第一没权,第二没钱,手头儿这点知识又恰恰是变不成经济效益的那一种。剩下的就只有奉献精神了。
他一口把杯里的酒干了。
“俄国佬,悠着点儿喝。”老胡拨弄着盘子里的酱牛肉,看出里边有半数以上是杂碎。“喂,最近俄罗斯又热闹了,那个什么杜马……”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那可是你的祖国呀!”
“放你妈的屁!我的祖国是中国。”二毛有些愤怒。
恰巧这时有个没眼色的混混凑了过来,挤眉弄眼儿地碰碰他的大腿:“喂,有美金么?”
“有你妈的×!”二毛一声怒喝,吓得对方鼠窜而去。
老胡嘿嘿一笑:“俄国佬,你喝多了。”
他没搭理老胡,晃晃悠悠地离开了酒馆儿,又晃晃悠悠地来到了殷培兴的家,提出要在这儿吃晚饭。殷培兴叫他到阳台上把那只鸡杀杀,结果他一刀就把鸡脑袋剩下来了。
奇怪的是,直到煺毛的时候,那只鸡还在扑腾。
殷培兴料定是案子卡住了,但他没问。他不习惯吃饭之前谈工作。
饭后,上茶,直到把这位二毛子们俟得服服贴贴,他才请他谈谈情况。
二毛这时已经过了酒劲儿,他没想到那白酒这么上头,说不定掺了酒精。他把侦破的情况讲述了一遍,最后道:“就这些,总而言之,案子卡壳了。”
“你真叫我失望。我实指望你能在桑楚回来之前把案子破了。”殷培兴蜷在沙发里,眼睛盯着电视屏幕。
二毛急了:“古城有四百多万人,你叫我到哪儿去找一个穿红风衣的女人?”
殷培兴笑了:“你每次都这么说,可每次都把凶手找到了。小伙子,伸长你那个俄国鼻子,我相信你能闻到猎物的。”
“可是,这次不一样。”二毛还想分辩,突然指着电视屏幕叫起来,“快看,杭州,晴!”
殷培兴在他后脑勺上给了一巴掌,笑道:“这回又该叫桑楚那老家伙得意一阵子了!他肯定会白拣个便宜。”
二 佛罗伦萨归来
喜欢刺激的女人——恐怖的阴影——一支古老的童谣——四海公司总
经理——讹诈与杀手锏
楼下传来了汽车喇叭声,穆维维放下手中那份内部参考,抬头望了一眼墙上的壁钟,八点半,英杰来得很准时。
她站起身来,迅速地穿上那件红色的风衣。想了想,又脱掉这件,换成了那件米黄的。她站在门镜前整理了一番略有些褶皱的领口,顺便欣赏着自己的身姿。是的,很令人满意,四十多岁了,身材依然挺拔健美。在因斯布鲁克滑雪的时候,她的身姿曾使数以千计的西方男人为之倾倒。她爱佛罗伦萨,更爱因斯布鲁克,这个位于奥地利西北部的小城,因了它那著名的滑雪场,使穆维维整整三个冬天消磨在了那里。佛罗伦萨的生意统统扔给了那个蓝眼睛的保罗。现在已是十月中旬了,她认为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在月底之前赶回欧洲。说穿了,就是为了因斯布鲁克的高山雪场。闹不清是怎么回事,她这个过去很少与雪打交道的人,竟在短短的四年里爱上了滑雪,并且到了着迷的程度。当她顺着长长的滑雪道飞速疾下的时候,整个身心全都体验到一种无可名状的快感,很亢奋,非常亢奋。
她不否认意大利的优越,也不否认佛罗伦萨的那些无与伦比的艺术氛围,尤其是当她的公司在那座名城中崛起、壮大后,她从经营中看到自身的存在价值,没想到自己竟是个天才的生意人。连保罗都感到吃惊:“天呀,你们中国人都是天才!”
她很喜欢这个意大利的小伙子,尤其是那对迷人的蓝眼睛。
不过,穆维维从来也不把自己当成个纯粹的生意人。她认为生意仅仅是一种冒险,在创业之初,你可以在无情的商战中体验到一种冒险的快感,而当实力与财富都不再成问题的时候,这种愉悦也就渐渐变得乏味。远不如高山滑雪来得强烈,那是一种真正的冒险,每一次都会得到不同寻常的感受。中国人管这叫作“来点儿刺激”。
这些年的确很刺激,欧洲毕竟是欧洲,她充分感受到了东西文化的巨大差异。相比之下,中国眼下的那些所谓的竞争,其实只不过是些不痛不痒的小玩艺儿。这儿讲究的是关系和背景,尽管她是靠这个“起来”的,但是说实话,她一点儿也不喜欢这一套。
这次从佛罗伦萨回国,除了那笔丝绸生意以外,她主要是想休息一下,踏踏实实地睡上一觉,借以体味体味儿时的那些温馨的梦。
在欧洲,这一切都是感受不到的。有许多回,当她从孤独的睡梦中惊醒,忽然是那么渴望回家看看。中国毕竟是中国,就像欧洲有许多中国没有的东西一样,中国的许多东西欧洲也没有,而且永远也不会有。
她认为自己的人格很矛盾。
就拿眼下和四海公司的这个小小的交锋而言,若放在佛罗伦萨,也许几句话就完事儿了。可在中国却不行,要多费许多唇舌。她明白,眼下必须服从中国的……特色。
好在,她从本质上讲仍然是个中国人。
戴好手套,取出墨镜,然后拎起鳄鱼皮小包,她匆匆地下了楼。保姆刘嫂正在院子里铲着石缝中的杂草,她告诉她中午回来吃饭,便快步出了院门。
“英杰,你很守时!”她朝小司机扬扬手,随即拉开了车门。
在钻进汽车那一瞬,不知为什么,她下意识地朝不远处那根电线杆下瞟了一眼。
英杰也朝那里望了望,然后轰着了油门儿。他发现穆维维目光有些游移。
“这几天他没来。”他小声地咕哝了一句。
穆维维没说话,抬手把墨镜戴好,钻进了小汽车。英杰又咕哝了一句:“他可能不会来了。”
“也许吧。”穆维维拍拍椅背,“走吧,想他干嘛。”
汽车缓缓地向前滑去,颤了一下,然后加快了速度。是的,想他干嘛?穆维维任凭身体随着车身有节奏地颤动着,懒懒地闭上了眼睛。可是,前几天酒会上那一幕却在脑海中浮现,是那么地清晰……
当那个面色阴郁的男人走进来的时候,似乎谁也没有注意到他。就连门口那位穿红制服的男侍,也只是机械性地朝对方点了点头。
那时候,人们正沉浸在德沃夏克的《自新大陆》那优美的旋律中,整个宴会厅都荡漾在音乐和美酒里,显得有些飘飘然。他们像西方人那样,很随意地端着酒杯,一群一伙地闲聊着。大多是关于市场走向、股市行情、以及入关后的前景等内容。作为实业界人士,这是他们最关心的话题。
谁也没有往门口看。
但是穆维维看见那人了。作为酒会的主角,她此刻正被几个颇有实力的人物包围着,但是,她看见他了。
她的心颤抖了一下。
也许是出于本能,也许是出于其他什么说不清的原因,那个不祥之感始终尾随着她。她相信自己的感觉。从回到古城的第二天起,她就发现有些地方不太对头,似乎有个神秘可怖的阴影在笼罩着她,而且一天比一天明显。最后她确认,所有的不安都来自这个面色阴郁的男人。
问题的关键是,她好像从来不认识这个人。
莫非是黑手党?她曾下意识地想。四年的西方生活,产生这种想法是很自然的事。佛罗伦萨,那个位于意大利中部的名城,那个曾于十五、十六世纪名噪一时的西欧艺术中心,又恰恰和臭名昭著的西西里岛隔海相望。而那个位于地中海怀抱的半岛,一向以盛产黑手党著称。
穆维维的公司总部,就不止一次地受到过当地人的骚扰。蓝眼睛的保罗告诉她:这是黑手党干的!
当然,就在她如此想的同时,其实并不真的认为对方就是黑手党。不好解释的是,这个阴郁的男人为什么总像影子似地盯着自己?
从外表看,那个男人有四十几岁了,两个鬓角业已见霜。人很瘦,刀削似的两腮上几乎刮不下二两肉。头发挺长,没有光泽。但鼻子长得很好。又直又挺,这正是叫人看一眼就能记住的地方。当穆维维第一次在门对面的电线杆下看到他时,记住的就是这个鼻子。当时,她并没有想到对方是盯着自己,仅仅把他当成了一个过路的陌生人。
但是,一连数天,她天天在门外见到他,尤其是那对又阴又冷的眼睛,叫人不寒而栗。刘嫂说:“这家伙一定不怀好意。”
父亲叫她不必太紧张。
现在,那双眼睛正在不远的地方死死地盯着她,一眨不眨。头顶泻下的彩光,使对方那身灰色的旧西装变成了一种很不真实的颜色。眼窝处投下两块深深的阴影。
穆维维当然不会让心里的不安流露在脸上,生意人忌讳这个。她努力作出很轻松的样子,礼貌地向客人们说了句什么,便转身离开了。
她发现那男人的目光在追着自己,便动作有些僵硬。是的,刘嫂说对了,这个人肯定没怀好意。她突然想起了保罗,那蓝眼睛的小伙子长着一副拳击者似的身躯。
女人永远是需要男人保护的,哪怕你是个铁女人。
而现在,她身边一个保镖也没有。也许米克愿意充当这个角色,但她信不过他,四年不见,这位一度曾使她神魂颠倒的男人,几乎变成了另一个人。低俗、市侩、令人厌恶。他说他一直在等她,可是,生意人的敏感告诉她,米克等的并不是她这个四十多岁的人,而是她的钱及其经济担保。她似乎有些失望,而后明确地拒绝了他的要求。
她认为自己和米克之间的那段感情,只不过是个天真的梦丽已。命运让她碰见了保罗。
但是,她此刻又是那么需要个男人。
她偷偷地朝那陌生人瞟了一眼,两人的目光碰在了一起。她没有立刻收回目光,在这四年里,她用自己的目光逼退了许多对手,有生意场上的,有情场上的,甚至还有赌场上的。她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心里的不安。
那男人似乎比她还倔,久久地和她对视着,毫无退让的意思。
天呀,他到底是谁?几天来,她搜遍了自己的记忆,事实证明,她不曾接触过这个人。
老爹没来出席这个酒会,只是叮嘱她多加小心,并要求米克保证她的绝对安全——也许,老头子还没有发现她和米克之间的微妙变化。穆维维也不想解释什么。
“不过,你也不必太在意,说不定那是个神经不健全的人。”老头子随便挥了挥手就转身回去了,暗绿色的大铁门发出咣的一声震响。
作为相当一级的干部,老爹不想出席这类私人性质的聚会。
米克把那双白手套递给她,什么多余的话也没说,便吩咐英杰开车。
她昨天已经向米克摊牌了,希望结束两个人之间这种十分勉强的感情关系,并希望对方能够理解。
米克默默地接受了这个现实。
可是现在,她突然发现自己需要米克。她把目光转向吧台那个角落。此刻,米克正和英杰一起在摆弄那台摄像机。她朝那里招了招手,叫出的却是英杰的名字。
“英杰,你过来!”
米克瞟了她一眼,便搬起摄像机走开了。
穆维维知道,他的镜头又瞄准了万总经理。现在他是四海公司的帮闲,没有什么头衔,但很关键。前天晚上他还提出要穆维维把两百五十万美元的出口指标让给四海公司。她立刻拒绝了。生意场上来不得私人感情,何况她已经和他两讫了。不过,说到这个出口指标,她多少有些嘴软,因为它是父亲利用私人关系给她搞来的。
英杰快步走了过来。
“穆维姐,出什么事了?”
小伙子发现穆维维的神情有几分紧张。
“听着,英杰。”穆维维朝那男人飞快地瞟了一眼,凑近英杰的耳朵,低声道,“你替我盯住那个穿灰西装的。对,就是靠在柱子上那个,他不是我请的客人。”
“我马上就可以把他赶走!”小司机跃跃欲试,根本没把这当回事。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