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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日知录-顾炎武(清)-第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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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曲阳县西北一百四十里,北行四百五十里得恒山及,号飞狐口,北则代郡也。”《水经注》引梅福上事曰:“代谷者,恒山在其南,北塞在其北,谷中之地上谷在东,代郡在西。”此则今之蔚州,乃古代国。项羽徙赵王歇为代王,歇更立陈馀为代王,汉高帝立兄刘仲为代王,皆此地也。十年,陈稀反。十一年,破,立于恒为代王,都晋阳。则今之太原县矣。《孝文纪》则云:“都中都。”而文帝过太原,复晋阳、中都二岁。又立于武为代王,都中都。则今之平遥县矣。又按卫绾,代大陵人。大陵,今在文水县北,而属代,代都中都故也。代凡三迁,而皆非今代州。今代州之名自隋始。○阙里《水经注》:“孔庙东南五百步有双石阙,故名阙里。”按《春秋·定公二年》:“夏五月王辰,雉门及两观灾。冬十月,新作雉门及两观。”注:“雉门,公宫之南门,两观,阙也。”《礼记》:“昔者仲尼与放蜡宾事毕,出游于观之上。”《史记·鲁世家》:“炀公筑茅阙门。”盖阙门之下,其里即名阙里,而夫子之宅在焉。亦谓之“阙党”,《鲁论》有“阙党童子”、“荀子、仲尼居于阙党”是也。後人有以居为氏者。《汉书·儒林传》:“有邹人阙门庆忌”注云:“姓阙门,名庆忌。”
  ○杏坛今夫子庙庭中有坛,石刻曰“杏坛”。《阙里志》:“杏坛,在殿前,夫子旧居,”非也。杏坛之名出自《庄子入庄子曰:“孔子游乎缁帷之林,休坐于杏坛之上。弟子读书,孔子弦歌鼓琴。奏曲未半,有渔父者下船而来,须眉交白,被发揄袂,行原以上,距陆而止,左手据膝,右手持颐,以听曲终。”又曰:“孔子乃下求之,至于泽畔,方将杖而引其船,顾见孔子还,乡而立,孔子反走,再拜而进。”又曰:“客乃刺船而去,延缘苇间。颜渊还车,子路授绥,孔子不顾。侍水波定,不闻音,而後敢乘。”司马彪云:“缁帷,黑林名也。杏坛,泽中高处也。”《庄子》书凡述孔子皆是寓言。渔父不必有其人,杏坛不必有其地,即有之亦在水上苇间,依破旁渚之地,不在鲁国之中也明矣。今之杏坛,乃宋乾兴间四十五代孙道辅增修,祖庙移大殿,于後因以讲堂旧基石为坛,环植以杏,取杏坛之名名之耳。
  ○徐州《史记·齐大公世家》:“田常执简公于徐州。”《田敬仲完世家》:“宣王九年,与魏襄王会徐州,诸侯相王也。十年,楚围我徐州。”《魏世家》:“襄王元年,与诸侯会徐州。”《楚世家》:“威王七年,齐孟尝君父田婴欺楚,楚伐齐,败之于徐州。”《越世家》:“勾践已平吴,乃以兵北渡淮,与齐、晋诸侯会于徐州。”《鲁世家》:“顷公十九年,楚伐我,取徐州。”按《续汉书·志》:“薛本国,六国时曰徐州,在今滕县之南薛河北。有大城,田文所筑也。”此与楚、魏二国为境。而威王曰:“吾吏有黔夫者,使守徐州。则燕人祭北门,赵人祭西门,徙而从者七千余家。”盖与梁惠王言,不欲斥魏,更以燕、赵夸之耳。
  索隐曰:“《说文》:“余阝,邾之下邑,在鲁东。”又《竹书纪年》云:“梁惠成王三十一年,邳迁于薛,改名曰徐州。”则徐与邻并音舒也。今读为《禹贡》:“徐州”之徐者,误。《齐世家》:“田常执简公于徐州。”《春秋》正作“舒州”。
  ○向《春秋·隐二年》:“宫人入向。”杜氏解曰:“谯国龙亢县东南有向城。”《桓十六年》:“城向。”无解。《宣四年》:“公及齐侯平宫及郯。宫人不肯,公伐莒,取向。”解曰:“向,莒邑,东海'C051'县东南有向城。远,疑也。”《襄二十年》:“仲孙速会莒人,盟于向。”解曰:“莒邑。”按《春秋》,向之名四见于经,而社氏注为二地,然其实一向也。先为国,後并于宫,而或属莒,或属鲁,则以摄乎大国之间耳,承县今在峄,杜氏以其远而疑之,况龙亢在今凤阳之怀远乎?
  《齐乘》以为今沂州之向城镇,近之矣。
  ○小《春秋·庄三十二年》:“城小。”《左氏传》曰:“为管仲也。”盖见昭公十一年,申无宇之言曰:“齐桓公城,而肯管仲焉,至于今赖之。”而又见《信二年》经书“城楚丘”之出于诸侯,谓仲父得君之专,亦可勤诸侯以自封也。是不然。仲所居者也,此听城者小也。《春秋》有言,小言小者,《庄二十三年》:“公及齐侯遇于。”《僖二十六年》:“公以楚帅伐齐,取。”《文十七年》:“公及齐侯盟于。”《成三年》:“叔孙侨如会晋荀首于。”四书“”而一书“小”,别于也。范宁:“小,鲁地。”然则城小者,内城也,故不系之齐,而与管仲无与也,汉高帝以鲁公礼葬项羽于城,即此鲁之小。而注引《皇览》,以为东郡之城,与留候所葆之黄石同其地,其不然明矣。《春秋秋发微》曰:“曲阜西北有小城。”
  ○泰山立石岳顶无字碑,世传为秦始皇立,按秦碑在玉女池上,李斯篆书,高不过五尺,而铭文并二世诏书咸具,不当又立此大碑也。考之宋以前亦无此说,因取《史记》反复读之,知为汉武帝所立也。《史记·秦始皇本纪》云:“上泰山,立石封祠,祀其下。”云:“刻所立石。”是秦石有文字之证,今李斯碑是也。《封禅书》云:“东上泰山,泰山之草木叶未生,乃令人上石,立之泰山巅上。遂东巡海上。四月,还至奉高。”上泰山封而不言刻石,是汉石无文字之证,今碑是也。《续汉书·祭把志》亦云:“上东上泰山,乃上石,立之泰山巅。”然则此无字碑明为汉武帝所立,而後之不读史者误以为秦耳。
  始皇刻石之处凡六,《史记》书之甚明,于邹峄山则上云“立石”,下云“刻石颂秦德”,于泰山则上云“立石”,下云“刻所立石”。于之罘则二十八年云“立石”,二十九年云“刻石”。于琅邪则云“立石,刻颂秦德”。于会稽则云“立石,刻颂秦德”。无不先言立,後言刻者;惟于碣石则云“刻碣石门”,门自是石,不须立也。古人作史,文字之密如此。使秦皇别立此石,秦史焉得不纪;使汉武有文刻石,汉史又安敢不录乎?
  ○泰山都尉《後汉书·桓帝纪》:永兴二年,泰山琅邪贼公孙举等反,杀长史。永寿元年七月,初置泰山琅邪都尉官。延熹五年八月己卯,罢琅邪都尉官。八年五月王申,罢泰山都尉官。《金石录》载汉《泰山都尉孔宙碑》云:“宙以延熹四年卒。”盖卒後四年官遂废矣。然泰山都尉实不始于此,光武时曾置之。《文苑传》:“夏恭,光武时拜郎中,再迁泰山都尉。”又按《光武纪》:“建武六年,初罢郡国都尉官。”恭之迁盖在此年前也。
  泰山自公孙举、东郭窦,劳丙叔、孙无忌相继叛乱,以是置都尉之官。以後官虽不设,而郡兵领于太守,其力素厚。故何进使府掾泰山王匡东发其郡强弩,而应劭、夏侯渊亦以之破黄巾,可见汉代不废郡兵之效。而建安中,曹公表曰:“泰山郡界旷远,旧多轻悍。权时之宜,可分五县为赢郡。”则其时之习俗又可知矣。
  ○社首《史记》:“周成王封泰山,禅社首。”《唐书》:高宗“乾封元年正月庚午,禅社首。”玄宗“开元十三年十一月辛卯,禅社首。”《宋史》:真宗“大中祥符元年十月王子,禅社首。”今高里山之左有小山,其高可四五丈,《志》云即社首山。在岳旁诸山中最卑小,不知古人何取于此?意者封于高,欲其近天;禅于下,欲其近地。且山卑而附岳址,便于将事,初陟高之後不欲更劳民力邪?○济南都尉汉济南郡太守,治东平陵。而都尉治放陵者,以长白山也。《魏书·辛子菠传》:“长白山连接三齐瑕丘数州之界,多有盗贼,子馥受使检覆,因辨山谷要害宜立镇戍之所。又诸州豪右在山鼓铸,奸党多依之,又得密造兵仗,亦请破罢诸冶,朝廷善而从之。”隋大业九年,齐人孟让、王薄等众十余万,据长白山,攻剽诸郡。以张须陀、王世充之力不能灭,讫于隋亡。观此二事,则知汉人立都尉治于陵之意矣。
  ○邹平台二县《汉书》济南郡之县十四,一曰东平陵,二日邹平,三曰台,四日梁邹。《功臣表》则有台定侯戴野,梁邹孝侯武虎,是二县并为侯国。《续汉志》济南郡十城,其一曰东平陵,其四曰台,其七日梁邹,其八日邹平。而《安帝纪》云:“延光三年二月戊子,济南上言:凤皇集台县丞霍收舍树上。”章怀太子注云:“台县属济南郡,故城在今齐州平陵县北。”《晏子春秋》:“景公为晏子封邑,使田无字致台与无盐。”《水经注》亦云:“济水又东北过台县北。”寻其上下文句,本自了然,後人读《汉书》,误从“邹”字绝句,因以邹为一县,平台为一县。《齐乘》遂渭汉济南郡有邹县,後汉改为邹平,又以台、平台为二县。此不得其句读而妄为之说也。
  汉以邹名县者五。鲁国有驺,亦作“邹”;胶东国有邹卢;千乘郡有东邹;与济南之邹平、梁邹,凡五。其单称邹者,今兖州府之邹县也。亦有平台,属常山郡。《外戚恩泽侯表》:“平台康侯史元。”《後汉书·邱彤传》:“尹绥封平台侯”是也。有邹平、有台,而亦有邹,有平台,不可不辨也。
  晋时县名多沿汉旧,按史《何曾传》:“曾孙机为邹平令。”是有邹平矣,《解系传》:“父修,封梁邹侯。”《刘颂传》:“追封梁邹县侯。”是有梁邹矣。《宋书》言:“晋太康六年三月戊辰,乐安、梁邹等八县陨霜,伤桑麦。”《文帝纪》:“元嘉二十八年五月乙酉,亡命司马顺则自号齐王,据梁邹城。八月癸亥,梁邹平,斩司马顺。”则是宋有梁邹矣。不知何故,《晋书·地理志》于“乐安国”下,单书一“邹”字,此史之阙文。
  而《齐乘》乃云:“晋省梁邹入邹县。”夫晋以前,此地本无邹县,而何从人之乎?盖不知而妄作者矣。
  ○夹谷《春秋·定公十年》:“夏,公会齐侯于夹谷。”传曰:“公会齐侯于祝其,实夹谷。”杜预解及服虔注《史记》,皆云在东海祝其县。刘昭《志》、杜佑《通典》因之,遂谓夹谷山在今赣榆县西五十里。按赣榆在春秋为莒地,与齐、鲁之都相去各五六百里,何必若此之远?当时景公之观不过曰“遵海而南,放于琅邪”而已,未闻越他国之境。《金史》云:“淄川有夹谷山。”《一统志》云:“夹谷山在淄川县西南三十里,旧名祝其山,其阳即齐鲁会盟之处,萌水发源于此。”《水经注“:“萌水出般阳县西南甲山。”是以甲山为夹谷也,而《莱芜县志》则又云:“夹谷在县南三十里,接新泰界。”未知其何所据,然齐,鲁之境正在莱芜;东至淄川,则已人齐地百余里。二说俱通。又按《水经注》莱芜县曰:“城在莱芜谷,当路绝两山间,道由南北门。旧说云:齐灵公灭莱,莱民播流此谷,邑落荒芜,故曰莱芜。《禹贡》所谓莱夷也。”夹谷之会,齐侯使莱人以兵劫鲁侯,宣尼称“夷不乱华”是也。是则会于此地,故得有莱人,非召之东莱千里之外也。不可泥祝其之名,而远求之海上矣。
  ○潍水潍水出琅邪郡箕屋山。《书·禹贡》”潍淄其道”,《左传·襄公十八年》:“晋师东侵及潍”是也。其子或省“水”作“维”,或省“系”作“淮”,又或从“心”作“惟”,总是一字。《汉书·地理志》琅邪郡“朱虚”下、“箕”下作“维”,“灵门”下、“横”下、“折泉”下作“淮”,上文引《禹贡》:“惟甾其道”又作“惟”,一卷之中,异文三见。
  《通鉴·梁武帝纪》:“魏李叔仁击邢杲于惟水。”古人之文或省,或惜其旁,并从“鸟隹”之“隹”则一尔。径人误读为“淮沂其”之“淮”,而呼此水为槐河,失之矣。
  又如《三国志·吴主传》:“作棠邑涂塘,以淹北道。”《晋书·宣帝纪》:“王凌诈言吴人塞涂水。”《武帝纪》:“琅邪王出余中。”《海西公纪》:“桓温自山阳及会稽,王昱会于涂中。”《孝武纪》:“遣征虏将军谢石帅舟师屯涂中。”《安帝纪》:“谯王尚之众溃逃于涂中。”并是“滁”字,《南史·程文季传》:“秦郡前江浦通涂水”是也。古“滁”省作“涂”,与“潍”省作“淮”正同,韵书并不收此二字。
  ○劳山劳山之名,《齐乘》以为“登之者劳”,又云一作“牢丘”,长春又改为“鳌”,皆鄙浅可笑。按《南史》:“明僧绍隐于长广郡之崂山。”《本草》:“天麻生太山、崂山诸山。”则字本作“崂”,若《魏书·地形志》、《唐书·姜抚传》、《宋史·甄栖真传》并作“牢”,乃传写之误。《诗》:“山川悠远,维其劳矣。”笺云:“劳劳,广阔。”则此山或取其广阔而名之。郑康成,齐人;劳劳,齐语也。
  《山海经·西山经》亦有劳山,与此同名。
  《寰字记》:“秦始皇登劳盛山,望蓬莱,後人因谓此山一名劳盛山。”误也。劳、盛,二山名,劳即劳山,盛即成山。《史记·封禅书》:“七曰日主,祠成山。成山斗入海。”《汉书》作“盛山”,古字通用,齐之东偏,环以大海,海岸之山莫大于劳、成二山,故始皇登之。《史记·秦始皇纪》:“令入海者赍捕巨鱼具,而自以连弯,侯大鱼至,射之。自琅邪北至荣成山,弗见。至之罘,见巨鱼,射杀一鱼。”正义曰:“荣成山即成山也。”按史书及前代地理书,并无荣成山,予向疑之。以为其文在琅邪之下,成山之上,必“劳”字之误。後见王充《论衡》引此,正作“劳成山”。乃知昔人传写之误,唐时诸君亦未之详考也,遂使劳山并盛之名,成山冒荣之号。今特著之,以正史书二千年之误。先生《劳山图志序》略曰:劳山在今即墨县东南海上,距城四五十里,或八九十里。有大劳、小劳,其峰数十,总名曰劳,《志》言秦始皇登劳盛山,望蓬莱,因谓此山一名劳盛,而不得其所以立名之义。《汉书》:“成山”作“盛山”,在今文登县东北,则劳、盛自是二山,古人立言尚简,齐之东偏,三面环海,其斗入海处,南劳而北盛,贝尽乎齐东境矣。其山高大深阻,旁薄二三百里。以其僻在海隅,故人迹罕至。秦皇登之,是必万人除道,百官扈从,千人拥挽而後上也。五不生,环山以外,土皆疏脊,海滨斥卤,仅有鱼蛤,亦须其时。秦皇登之,必一郡供张,数县储亻待,四民废业,千里驿骚而後上也。于是齐人苦之,而名之曰劳山,其以是夫?古之圣王劳民而民忘之,秦皇一出游而劳之名传之千万年。然而致止则有由矣。《汉志》言齐俗夸诈。自大公、管仲之馀,其言霸术已无遗策。而一二智慧之士猖为迂怪之谈,以耸动天下之听,不过欲时君拥,辩士诎服,为名高而已,岂知其患之至于此也!
  ○楚丘《春秋·隐公七年》:“戎伐凡伯于楚丘以归。”杜氏曰:“楚丘,卫地,在济阴成武县西南。”夫济阴之成武,此曹地也,而言卫非也。盖为僖公二年“城楚丘”同名而误。按卫国之封本在汲郡朝歌。懿公为狄所灭,渡河而东,立戴公,以庐于曹。杜氏曰:“曹,卫下邑。”《诗》所谓“思须与潜”,庐者,无城郭之称,而非曹国之曹也。《僖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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