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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背包十年:双脚放在地狱眼睛搁在...-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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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美术课程的时候,我明白这就是所谓天赋。

  有时她也会在画的空白处记录下所思所想的零碎文字。

  “从河内到顺化的路上,店铺和招牌都用管灯照明,到处都是白色管灯。”

  “旅行时爱做奇怪的梦,我们此刻路过了大概发过洪水的地方。”

  “我几乎什么都不能看见,依稀的远处的微弱的白光消失之后,就只愿意抬头看星了。”

  “我们从顺化到会安了,沿路的风景让我不能相信这里是越南。无法形容的色彩和大自然近乎完美地结合。”

  “灯塔屋不大,但是我喜欢它对客人的宠爱。这样的小幸福让我在会安一站的最后几个小时里留下难忘的美丽印象。”

  她写下这些句子的时候,一直笑着。在我看来,小美的笑一直很美。

  2005年8月,离开那家制作公司后我再次处于无业状态。主要收入来源是给一些节目制作公司写节目策划案,写广告脚本,一个案子给个500、1000,一个月写三四个,生活能继续,却不富裕。我还给杂志、报纸撰写旅游稿件,当然只有去新的地方才有东西可写。所以我必须旅行,这真是个完美的借口。而且只有在旅行中,我才能感到自己是自己。

  小美是我曾经的同事。在我去越南之前的那个星期我跟她说起我的行程,她说,带我走。两天就办好了加急签证。其实旅行远比我们想象的简单,需要的只是一个决心。

  我喜欢和有天赋的人一起旅行,那是在路途之外,另一个多彩多姿的世界。

  在西贡看到上海的影子2005年11月越南,胡志明

  从会安开往西贡的长途巴士上。

  从地图上看,越南的国土形状像个两头粗中间细的哑铃。两个大头是河内和西贡这两座巨型城市,它们几乎担当了越南的所有重量。而两座城市之间则通过一条像扁担一样的狭长通道连接。

  司机说晚上七点就能到达西贡,可是已经过了七点半,大巴仍在和看不到尽头的海岸线赛跑。天黑得悄无声息,高速路上还没开路灯,这让我的听觉代替视觉变得灵敏起来,可听到的唯一声响只是发动机高速转动时发出的噪音。

  关于西贡,你能想到什么?

  背包行天下2001~2004(21)

  我想到了《情人》,这是高中时看的电影。学校附近有家叫做黑森林的录像厅,当时放的也不是完整影片,而是十几部电影的集锦。《情人》、《查泰莱夫人的情人》、《本能》,都是情色电影,每部电影只用几个镜头交代背景,随后直奔主题。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西贡。高大的殖民地建筑,戴着斗笠在街头穿梭的越南人,被晒得黝黑的皮肤,炽热的空气,阴暗潮湿的房间,缓慢转动的吊扇,透过扇叶明灭交错的阳光,上下翻动的光滑肉体。全部是快速剪切的特写镜头,看不清人脸,却能看清光线照耀下的肌肤和渗出的汗水。还有呻吟,那让十几岁的高中生呼吸停滞的呻吟。

  大巴车驶出高速公路,我看到加油站、街道、行人、店铺,还有城市的轮廓。摩托车几乎占据了所有车道,那扑面而来的生活气息。

  车窗外的色彩越来越丰富,殖民地建筑被霓虹勾勒出边缘,再被追光映射,更显其高大。每个建筑都顶着巨大的广告牌,佳能、索尼、LG,它们的流光溢进西贡河,把河水染成了油彩。几艘大船停泊在岸边,都已被重新装潢成豪华餐厅。船上音箱里放出流行音乐,那声音被夜风送到耳边。奇怪,我怎么在西贡看到了上海的影子?

  西贡的夜色让人惊艳。不过对我来说,这种惊艳并不陌生。第一次是在夜色中抵达丽江古城,溪水、酒肆、红灯笼让我误以为闯入了世外桃源;第二次是在夜色中抵达爱丁堡,高大嶙峋的哥特式建筑像极了蒂姆·伯顿的电影布景。

  我觉得这种惊艳效果是许多因素叠加的结果。首先,对即将抵达城市充满期待,已经为它加分。其次,在抵达前一直在黑暗中赶路,突然看到各种明亮的光,人就像从后台走到舞台中心,会受宠若惊般被感动。再次,白天时,阳光暴露出城市的本来面目,而夜晚的灯光却巧妙地把璀璨突出,把粗陋隐藏。

  如果你不想对一座城市失望,一定要在夜色中抵达。

  背包十年战地记者与赤裸女孩2005年11月越南,胡志明

  西贡的中央邮局是个印度支那时代留下的庞然大物。高大拱形屋顶,正中悬挂着胡志明同志的头像,他仍高居神坛,接受四方朝拜。现在这座城市也以他的名字命名。但是更多人只记得那个殖民时代的名字——西贡。

  从这里寄出一张明信片几乎是每个旅行者都要完成的仪式,坐在大厅中央的暗红色木椅上,把密密麻麻的思念写在明信片背面。小美认真地写着,她的诚意因为空白处被逐渐填满而显而易见。

  越南向来是个多灾多难的国度,先是被法国殖民,随后又被日本和美国侵略,这些都让这个“东方人”满身伤痛。尤其是40多年前的那场战争,更像是往那羸弱的身体上泼了一勺滚油,让他满目疮痍,惨不忍睹。

  越南战争博物馆位于西贡三区。门外有书贩兜售各种与越战有关的小说,比如《野战排》、《老兵回忆录》等。书贩并不固定于某处摆摊,而是把所有书摞在一起扛在肩上,远远看去,就像身负重物的杂技演员在时刻左右着平衡。

  展厅的第一部分被奉献给战地记者,挂满他们拍的照片以及他们自己的照片。比如美国人山姆,他是《瞭望》周刊的记者。越战时他和一队美国兵被越南游击队包围,突围时他冲在最前面,却和游击队员狭路相逢。山姆的头上和身上多处中弹,在他倒下的最后一刻,给同伴发出了撤退的信号。工作证上的山姆年轻英俊,很像老版《超人》的饰演者里弗。

  战地记者或许是这个星球上最危险的职业。他们像士兵一样冲在最前面,可手中握着的却不是枪炮,而是钢笔和相机。越战中,一共有76名战地记者死在战场之上,他们来自交战双方。虽然他们拍摄的照片拥有各自的立场和视角,但摆在一起,就完成了对战争的客观描述。这就像在观看一场辩论比赛,观众的观点随着正反双方的阐述而兼听则明。

  我在展室内走得很慢,一个字一个字,一张图片一张图片地仔细浏览。

  一个美国兵在给另一个大兵进行人工呼吸。旁边的注释说:他的努力最终失败。

  一个双手被反绑的越南女人,一柄刺刀抵着她的头。旁边的注释说:她正在被审问越共的下落。

  一个奔跑的小女孩,浑身赤裸,她的身后是燃油弹爆炸后升腾起的黑云。这张照片十分著名,被世界各大媒体头条刊发。也正是因为这个赤裸的女孩,美国总统决定提前结束越战。

  背包行天下2001~2004(22)

  很难得,越战博物馆没有连篇累牍地控诉战争对自己国家和人民造成的伤害,它的视角是战争带给全人类的共同伤害以及战争中所展示的真实人性。那最闪亮最阴霾的人性,坚强或者懦弱,镇定自若或者丧心病狂。在战争面前,没有赢家,没有胜利者,更没有人值得骄傲。

  最后一个展厅展出的是一组当代越南儿童的绘画作品。放背包十年风筝的孩子、骑白鸽的孩子、跳舞的孩子,孩子们的眼中终于出现了缤纷的色彩。这也是整个博物馆唯一让我笑出声的地方。

  出口旁的木桌上摆着几大本留言簿。各种语言,各种字体,写下的都是同一句话。我也用中文郑重写下:

  愿世界和平。

  去越南,我和小美从北京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到南宁,又坐四个小时火车到了边境。从友谊关出境后一路乘巴士途经河内、顺化、会安到西贡,边走边玩,一共用了12天时间。回程我们订的机票,可买完机票后,发现剩下的钱不够了。

  最后两天我们制订了一个叫做FingerCrossing的计划,就是把食指和拇指交叉,保佑我们能顺利回到北京。

  我们买的机票分两段,从西贡到河内,再从南宁到北京。最难的是从河内到南宁这段公路旅程。再次从友谊关回到中国后,我们发现剩下的钱已经不够坐大巴去机场了。不过幸运的是,碰到一辆到边境送客又不想空返的出租车。小美讨价还价后,以低于标准价50多元的价格成交。

  出租车抵达南宁国际机场后,我们掏空了口袋,一共找出136块3毛钱。当然最后那三毛钱人家没要。到机场时才刚下午五点,我们饿着肚子等到晚上10点上了飞机。各自找空乘要了两份航餐,一边吃,一边看着对方的狼狈,同时笑起来。OhYeah!FingerCrossing计划成功!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在旅行结束时把钱花到一分不剩了。我很享受这种山穷水尽后再柳暗花明的感觉。如果总是一帆风顺,那就变成旅行团了。

  边睡觉边开车的“猛”司机2006年6月中国,青海

  从五道梁开始,我的世界变得黑白颠倒天地倾覆。

  我到了格尔木的武警招待所,在这里能找到常年跑青藏线的私车。

  先由中间人和租车者谈好价钱,他们再把活儿外包给私车车主,同时从中抽取两三百元作为回扣。私车车主不能自己找活儿,因为中间人势力很大,如果被发现恐怕半年之内不会再有生意。这是当地的行规,有一些黑社会性质。

  跟我一起拼车的都是来自深圳的驴友,他们三女一男,都比我年长,我叫他们大哥、大姐、红姐、张姐。和中间人谈好路线、时间、价钱,他打电话叫来一辆三星越野车。车主是个中年人,黑方的脸庞,看起来敦厚老实。

  大姐坐在副驾驶位置,我和背包们躺在后座,其余三个人挤在中间那排。

  从格尔木到拉萨大约1000公里,沿途要经过可可西里、五背包十年道梁、沱沱河、雁石坪、唐古拉山口、那曲、当雄等地。地势逐渐升高,唐古拉山口海拔5231米,是这一路的最高点,随后又逐渐走低,直到海拔大约3700米的拉萨。

  青藏公路是条优质国道,往来车辆不多。在很长时间内,青藏公路在视线中就是一个无限延伸的等边梯形。

  我听到大姐在和司机聊天,开了几年车?老婆做什么的?家里有几个小孩?我们则用相机捕捉着车窗外的蓝天白云。天蓝得夸张,让其他颜色无地自容。

  音箱中传来当下最流行的歌曲,可反反复复也就只有那几首。

  突然一个急刹车,我的头撞上了前排椅背,而越野车则斜斜停在道路中间。

  大家惊魂未定,就听见大姐回头跟我们大声说,司机开车时竟然睡着了!我还一直跟他聊天!他戴上墨镜就是想闭眼睡觉!幸亏我抓了一把方向盘!要不车就翻沟里了!

  司机也一下子清醒过来,还小声解释,昨天打了一宿牌……可这理由让他自己都觉得说不出口。

  大哥和红姐忙打圆场,毕竟还有两天路要走。已经开出100多公里,如果让司机原路返回,以他现在的状态仍旧不能保证安全,最好的办法是找个地方让他先休息补觉。

  背包行天下2001~2004(23)

  很快找到一家沿路的餐馆,我们下车吃午餐。司机则趴在方向盘上睡觉。我还没下车,就听到了掷地有声的呼噜。

  这是一家川菜馆,连西红柿炒鸡蛋这样的清淡菜都放了辣椒。毕竟是高原,即使是六月份也仍旧让人冷得直跺脚,需要吃点儿辣椒御寒。饭菜味道倒也可口,我也真的饿了,比平常还多吃了半碗米饭。

  重新上路时司机的状态果然好了很多,还主动加入我们的聊天。他给我们讲路边看到的野生动物哪些是普通的野驴野羊,哪些是国宝藏羚羊——藏羚羊的屁股后面有一撮白毛。看到远处有成群藏羚羊出没,他还会停车让我们拍照。

  随着海拔升高,高原反应终于不期而至。开始仅仅是头痛,仿佛千百双大手一起挤压着脑壳,随后就感觉浑身无力,甚至连举起相机都感到力不从心。

  慢慢地,我的声音在大家的聊天中变得越来越弱,他们的声音在我听来也越来越远,并且失去了前后逻辑。

  车过五道梁,这里的含氧量只有平原地带的40%,又是凹陷的风口,大多数人到这里都会出现高原反应。对我而言,则更是雪上加霜,因为中午吃得太饱了。

  我感觉胃中一阵恶心,食物翻滚着要找一个排泄的出口,舌根死死地抵着喉咙,才把这一阵翻涌压下。

  这时出现了一段长长的下坡路,身体不由得前倾,右臂靠在前排的椅背上垫着额头,左手死死地抓着什么,一直在忍。

  又是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身体本能地扑到窗口,头伸出车外,脖子上的肌肉突然紧绷,像打鸣时的鸡脖子一样了几下。胃里的全部食物混合成黏稠的汤液喷溅而出,剩下的酸水从鼻子里流出来。

  吐完后马上清醒了许多。红姐拿出随身带的小药箱,递给我晕车药、红景天、维生素和葡萄糖,张姐又递给我氧气袋。我吞下一大把药片,但因为怕产生依赖而坚决没有吸氧。

  过沱沱河时又吐了一次,把刚刚咽下去的药片和水吐得一干二净。再后来只能干呕,已经吐无可吐。

  这时同车的其他人也都出现不同程度的高反症状。大家各自头痛,各自坚持,也就都不再说话。车里一下静下来,音箱中传来梁静茹的《宁夏》。宁静的夏天……知了也睡了……

  就在我也要像知了一样睡着的时候,听见大哥小声对红姐说,你看,小鹏的嘴唇是紫的,会不会有事?

  从越南回国后,仍旧没有固定工作,写策划、写旅游稿,当攒下的钱差不多足够下一次旅行时,不安分的心又蠢蠢欲动了。也不需要辞职或者向谁汇报,收拾好背包就出发了。去西藏是完成另一个儿时的梦想,去看那里白白的云,高高的天。这次旅行历时一个多月。从北京乘火车到敦煌,夜车到格尔木,包车到拉萨。去拉萨旁的纳木错和藏南的拉姆拉错,经日喀则、珠峰,再由樟木出境到尼泊尔。去博卡拉时季节不对,没有徒步,也没有看到那七座海拔超过8000米的雪山,但是吃到了味道相当不错的烤鱼。再从加都飞香港,最后从香港坐火车回到北京。

  回到北京后不久,青藏铁路就开通了。虽然天路让进藏变得容易许多,可坦途也让很多人少了那份专属于朝圣者的感动。

  今夜会不会再也醒不来2006年6月中国,青海

  有人轻拍我的肩膀。说,醒醒,小鹏,我们到了,穿上衣服,艰难的旅行路进屋去睡。

  背包行天下2001~2004(24)

  首先的反应是到了拉萨,可车窗外的黑色群山马上把这想法压得粉碎。原来是到了今晚过夜的地方。

  走下越野车时发现一整天没有活动的身体疲软得像大海中的水母,每一步都不能走到想要走到的位置。虽然身上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可仍旧冷得发抖。

  屋子里光线昏沉。灯光、人影、桌椅,在我眼中,成为混在一起的光影,又仿佛长时间曝光后的照片,每个晃动的物体后都拖着一条长长的轨迹。

  大哥把我扶到里屋,是一张大通铺。横七竖八的被子,坚硬而肮脏。由衷感谢从缺失了一大块玻璃的窗户中刮进来的冷风,至少驱散了房间里的臭气,还不用担心煤气中毒。

  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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