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性-北京黑帮的前世今生-第16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谁都有翻起来的那一天。他们丫管我叫都都,随着叫吧,都是哥们儿,别客气。”
兆龙没说什么,只一个“谢”字,他看着不言语的一屋人,知道这也是一个是
非的号儿。晚上十点整,集合整队,老头带班。
看小门的小崽周平报了人数,整队进了车间。车间很大,得有二十多台注塑机,
是冲压塑料凉鞋的。纪小明走过来指着兆龙,带他到一台大机器前。“王守道,新
来的交给你了。”
长着少白头的王守道说:“哥们儿,你的手残疾,我去说一下。”
兆龙看到纪小明远远地摇着头。
回来的王守道说:“这王八蛋,忍着点哥们儿,慢慢压,甭管丫定额,我调的
速度慢点。”
“这么取,先掐断带,拿手先提鞋后跟,一提,鞋就出来,温度大的约压到八
到九双鞋,然后还这个时间将温度关上。这样就保持一个恒温,刚来,不着急,你
叫我白毛就得,这是论资排辈,有新来的,还会给你替下来,谁都得过机手这一关。
对,就这样,够聪明的哥们儿,累了就换我一下,我得跟你两三天呢。”
灵巧的兆龙很快掌握了技巧,压得很顺。开夜班饭了,白毛问兆龙吃几个,兆
龙伸出一个手指。很快打来饭,白毛让兆龙先吃,他也就不客气,很快吃完了,替
换了白毛。
不但要取出烫热软放的鞋,还要用纸绳将扣着鞋捆起来,兆龙很轻松地捆上鞋,
模子开启,赶上了下一双。白毛边吃边说:“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哥们儿够意思。”
“师傅,能不能调快点?”兆龙问白毛。
“行倒行,只是别太玩命,刚从看守所上来,肚子里没油水,干够定额就行了。”
白毛看兆龙很坚持,便调了时间。
都都过来了:“兄弟,我刚发完活儿,听说你手不行,我跟兔崽子争了,没同
意,慢慢干,他不敢怎么着。哎,白毛,干吗调这么快?”
白毛委屈地说:“是他自己要调的。”
兆龙拦过来:“都都,是我让他调的,咱们干什么都是最好的。”
“你把产量提上去,其他哥们儿没法干了,小队会增加定额的。”
兆龙有把握地说:“我有分寸,我已经目标吉野了,弄的就是他。”
都都一笑:“悠着点儿,别太煽了,注意点火候,这跟外面两码事儿。”
一个班次下来,兆龙破了中队的单班记录,报数时,纪小明拿着统计单看了兆
龙几眼。收工时,老头队长表扬了兆龙。
回到号内,兆龙感到双臂和大腿都很疼,毕竟站了八小时,压了一千多双鞋,
但是感到心里很痛快,很快进入了梦乡。
兆龙连干了三天,数量上下不差十双,这一切方指导员已了解到了,并要求老
头队长适当调整兆龙的工种,并简单介绍了一些他的基本情况,老头队长心里有数
了。在座的还有主管队长周小志,中队长马长胜。
第四天一上班,纪小明就来到兆龙机台前,让白毛替下他,完全换了一副面孔
和气地说:“兄弟,你也不早说,闹了多大误会。我今儿才知道你是兆龙,大良子
他们也带过话来,周队长是抓小队全面工作的,也找了我,都怪我不长眼,你到后
库找都都,找两箱好修的鞋,也不要定额,瞎耗时间,磨嘛。我先忙,呆会儿,咱
哥儿俩细聊。”
兆龙来到后库,堆积如山的鞋箱整齐地码放着,找着了正忙着检验的都都,他
一看兆龙来了就招手让他过去:“兆龙,我就觉得你这名熟,还真对上号了。大良
子来了个纸条,我听郝队长说是方指的意思,你们家是不是托儿到了?兄弟,有点
意思,不过你得防着点纪小明,那孙子记仇,不容人,他要感觉谁威胁到他的位子,
肯定要想方设法整人。得,咱伙食团又多了一个,他也是咱伙食团的,都给面儿,
谁也不得罪谁,为了嘴福,都在一起混。你就别到前面去了,吵哄哄的,后面安静。”
兆龙说:“不,我不时到前面修去,这样好点,你说呢?”
“也行,不过我告诉你,这儿就是鱼目混珠,都不是善茬子,没一个好人,你
好他也认为你不好,个顶个的自私,你随便,哥们儿你够特殊的。”
兆龙来到白毛机台旁,在鞋台上边聊边修着鞋毛,还时不时替换着白毛,白毛
很感激。
都都跑过来叫兆龙吃饭,带他走到保管室,纪小明、王兰起、赵立都在。
兆龙愣住了,电炉子上煮着挂面,都都解释说:“东西是托队长买的。”
赵立一碗一碗捞着。
纪小明说:“给郝队长送过去,哦,我自己去吧,还有一碗炸酱、醋、黄瓜。
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肯定要分三六九等,这很正常。”
兆龙默默地接过炸酱面,有了一些新的想法,回到机器前,看白毛用小刀切着
窝头,烤在机筒上,不觉感慨万分:这监狱也是社会人生的一个缩影,以后的日子
长着呢,事也多着呢,这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他想着纪小明阴阴的目光,刀就
得拿他开。
监狱也休息一天,只不过与社会不一样,歇星期四。
兆龙正睡得香甜,忽然被一阵说话声吵醒,抬头一看,号里的人擀饺子皮的、
包饺子的正忙得不可开交,都都看见了:“兆龙你睡吧,差不多了。”
“别价,多不合适,我起床。今儿是什么日子,怎么吃饺子呀,太阳从西边出
来。”
“每礼拜吃一顿饺子是老黄历了,周恩来总理他老人家来咱们监狱批示‘犯人
也是人嘛,应该体现人道主义,应该让他们每星期吃上一顿饺子’。小子,托他老
人家的福。”老头队长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解答了兆龙的问题。
“大爷,大爷……”屋里的人全都叫了起来,特亲,跟叫自己家里长辈一样。
“混小子们,少拿嘴甜糊我,少惹事,多为国家作贡献,好好改造比什么都强。
这时候叫大爷,背后指不定骂我什么呢?”
“谁敢呀?”
“没错,您是我们的亲大爷。”
老头队长:“别玩这一套,我还没七老八十,少灌迷魂汤。”
“您不尝口?”
“就是,我们组放的菜少肉多。”
老头队长:“免,虎口夺食,咱没那坏德性,你们不胡来,都能吃到嘴里,就
算进步。”说完转身便走。
“大爷走好,大爷有时间常来我们组。”
老头挥了挥手,算是回答。
纪小明嚷着:“马六,占地了吗,咱们第几?”
马六回答:“大哥,咱第三,本来咱第二,让四宝子的兄弟大锛儿头给咱组挪
了,我刚要上,他们丫过来四个,我跑了。”
纪小明骂着:“除了吃,你还能干什么。”
马六委屈地替自己辩解:“你不说现在要忍,逮着机会再……”
纪小明急了:“你他妈的猪脑子呀,给我闭嘴。”说完,扭头看了看兆龙,兆
龙装作没事人一样,但这些话他记在了心里。
纪小明喊着:“老满、飞飞、大林子,你们仨盯着煮饺子,老贼、梯子,你们
收拾,准备开撮,南蛮子,打壶开水来。兆龙兄弟,咱聊儿会,活儿让那帮碎催干
去。”
兆龙走了过来,他也需要直接接触一下。
“兄弟,鞋咱是湿了,到里边就得说里边的话,全中队三百多口子人,没一个
省油的灯,年数多,刑期又长,火呢谁都有,都压着呢,只不定哪位大爷爆发了,
都不是小事,所以,咱们得学会自己保护自己,抱团是惟一的办法。既然抱团,就
得有大有小,十个手指还不一边齐呢,所以,要抱团就得齐心,这不像外边,有事
可以颠儿丫子,这是死个膛儿的,跑都跑不了。有些事能过就过,过不了的想方设
法让别人去干自己想干的事,保存自己的实力,削弱他们的力量的方法是逼他们自
己互相残杀,这样,咱们才能强大。兄弟,我眼里很看中你,仗义之人,如果我们
在一起有幸联手,日子过得就非常好,你说呢?”
兆龙脱口而出:“别的不敢说,组里的事儿和伙食团的事儿,只要占理,我肯
定管,不过出格的事,绝对不可以,因为还不值得我去冒这个险。”
纪小明圆滑地说:“兄弟,这就足够了,话我说在前头,有些不想过日子的人,
会上脸的。”
第二十二章
飞飞喊着:“开撮了,摆盆,摆盆。”
都都数着数,分着饺子,他有意识地在自己、兆龙、纪小明的盆里多放了五个,
众目睽睽之下,屋里人没人敢吱声,兆龙将多余的五个饺子倒回盛饺子的大盆内,
自己到一边吃去了,都都跟了过来:
“兄弟,干什么?自己跟自己过意不去呀?又玩特殊。”
兆龙一笑了之。
大嗓门的哈德门人没到声已经传过来了:“兆龙,兆龙,兄弟撮上了?”
兆龙赶紧迎接:“哥们儿,尝尝。”
“尝就尝尝。”不客气的哈德门下手就抓给了后边的人。
兆龙一看是那天送他来的杂务。
哈德门介绍:“史宝全,绰号鲁智深。”
兆龙与他握手,发现宝全的手跟扇子似的,大又有劲,不爱说话,可以看出是
个内向的人。
哈德门张扬地说:“我操,你知道干吗叫这名,他去煤厂买煤,碰上仨小痞子
不排队,管闲事,动手打急了,一拳把其中一痞子打死了,弄一个十五年。不信你
看看这胳膊,刚来的时候队长试他,丫双手愣把手推车平举起来了。这鲁智深就叫
起来了。我这发小,就一样不好,不爱说,好打抱不平,去那个真练的。”
“宝哥,兄弟刚来,一点意思。”兆龙从床下大铁抽屉里拿出一条烟,扔给了
鲁智深。
哈德门:“拿着吧,自己哥们儿。哎,兆龙,刚来就拿,可以呀,咱们哥们儿
错不了,给家里写信了吗?呆会儿发接见通知单,该接见了,今儿过来看看你,还
有就是四宝子、老伟都在打听你,外边是不是有碴锛儿呀,注意点,有事叫哥们儿。”
兆龙:“凡事都得讲个理,玩混蛋谁都会玩,咱们哥们儿谁也不是吓大的。”
哈德门得意扬扬:“宝全、都都,我交的小哥们儿不是孬种,你看吧,咱们中
队有热闹了。”
晚上发了接见通知书,兆龙看到了有时间规定,还有其他规定:食品二公斤以
下,烟两条,五毛以下的烟。他考虑费青青也忙,光打扰也不合适,本身就够麻烦
她的,于是,把接见通知单撕了,只是发了一封信,告知一切良好,勿念。
方指导员在车间巡视时看到了殷兆龙的突出表现,十一号机台突然电机冒烟起
火,手足无措的犯人乱成一团,电工没有在现场,上中队部换管灯去了,浓浓的黑
烟夹杂着火苗,殷兆龙大喊一声:“快去人拉闸。”然后自己飞快地跑到车间门口
抄起灭火器,一左一右拿到电机前,火势扑灭了,避免了更大的损失。方指走出了
车间,边走边想:几十个犯人在现场,为什么只有殷兆龙果断地排险,挺身而出呢?
这就是素质,而这果敢和敏捷很难得,可惜,没用在正路上,应该引导培养挽救,
自己当初的判断非常正确。
车间里正议论纷纷。
“真够悬的,幸亏救得及时。”
“真得留神,电这玩意可不是闹着玩的。”
“真着小了,应该大点,就不用干活儿了,可以歇些日子。”
“鸡一嘴、鸭一嘴的,都给我干活去。”气急败坏的纪小明骂着人,后悔自己
怎么没反应过来。要不然在方指面前露一手,让兆龙抢了先,对他有了记恨,再加
上上次他有意拉拢兆龙,兆龙没有顺着他走,他已经开始给兆龙记账了。
书记也分配在修鞋组,抱了两箱鞋找兆龙蛋逼,书记叫梅海山,是工程队的书
记,带人出去包活儿,建了个小金库,然后截留利润给工人发奖金,打了一个投机
倒把罪,判了十四年。他说:“兆龙,你说我冤不冤,钱又没拿到家里,给底下人
谋点福利,有什么不好,到头来,弄得我妻离子散,上诉,还给驳回了,我就想,
不是先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吗?难道错了,再者,哪个单位没有小金库,凭什么我
当大头?”
“书记,咱只聊天不对人,实际上你应该转得过弯来,凭什么就你领导的队拿
奖金最多,记住,人都有红眼病,自己没能耐,反而看别人挣钱生气,产生第一恨。
光顾你挣钱了,上面看着人搂钱,不给他上贡,不把领导放在眼里,权力在他手中,
违背了他的意愿,这是第二恨。这两恨加起来就是你的罪。没事什么都没有,有事
不叫事的事也是事,你的罪就成立了,枪打出头鸟,你是没修炼到家呀。”
“精辟,但是怎么样弥补和解决现在的问题?”
“你听着,现在是刑事经济都在严打,普遍地加大了处罚力度,一旦形势过后,
你有先决的有利的优势,没有假公济私的地方,完全可以申诉,改判的可能是存在
的。”
“兆龙,谢谢你的帮助。”书记道谢。
“帮助谈不上,实际上我正在反省自己,总结和思考自己的出路,我们要受多
年的磨难,之所以造成今天的局面,就是缺乏知识,愚昧无知,没有摆正自己的位
置。不分析社会、解剖社会,一头烟雾,瞎撞瞎顶,搬起石头终归砸自己的脚,应
该知道自己多少钱一斤。”
“兆龙,受益匪浅,有时间多谈,我喜欢跟人聊,你跟他们不一样,有思想,
将来还会有很大的出息。我是完了,活着能出去就不错了。”
“可别这么想,咱们要有活着的勇气,要不,全瞎菜。”
“这地方不是好人呆的地儿,欺软的怕硬的,有气还得受着。”
“书记,你是个好官,没别的,你不会受任何人的欺负,但不包括干部,我能
保证这一点。”
兆龙自己认为要想树立威信,不但要跟混蛋去斗,还要团结弱的群体,这样,
团结大多数,自己才能站住脚。
早班下了,号里的人都闲着没事,在胡侃乱逗。
小耳朵跑了进来:“梯子,切几局你这个面瓜。”
梯子也不示弱:“还不知道谁面呢。”
两个“趴三家”,小耳朵是牌玩得不错,梯子是十有九输,但他好赌,每次采
买,大部分是小耳朵的菜,赌完了烟,赌邮票,赌完邮票赌香皂,每次的采买就跟
替小耳朵买一样,手没拿热乎,就上贡了。
“上贡,到分了。”不用看小耳朵的神情,准是又赢了。
“殷兆龙。” 道杂务喊着,兆龙走到门口,站着老头队长,“小子,你们家
来人了,跟我接见去。” 兆龙带着疑惑,自己没有写接见信,怎么可能接见呢?
“小子,你们家有人在劳改局吗?”老头队长突然冒了一句。
“没有。”
“那就怪了,劳改局打电话给监狱长,说是安排人接见,挺重视的。”
兆龙走进接见室,只见长长的木桌子将犯人和家属分在两边,中间的距离有两
米多,声音挺杂的,也夹带着哭声。白发的老者,哺乳的婴儿,男的女的,老的少
的、围着自己的亲人倾诉着话语。严肃的狱警,站在每一个犯人的后面,执行接见
纪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