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证人-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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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波洛先生——我不相信——您的意思是——但那太可怕了——真的太可怕了。
您的意思是有人故意这么干的吗?”
“是的,是有人故意干的。”
“但是那太可怕了。那差不多象——象杀人一样。”
“假如成功了的话,就会杀死人!换句话说——那就是谋杀!”
劳森小姐尖叫了一声。
波洛用同样严峻的语调继续说:
“有人把一根钉子钉到壁角板上,这样就可以系上那根线。钉子上涂了漆,看不出来。
告诉我,你是否记得曾经闻到过不知道哪儿来的漆味吗?”
劳森小姐又叫了一声。
“哦,多离奇啊!让我想一想吧!哎呀,当然了!可我从没想到——做梦也没想到——那时,我怎么能想到呢?然而,那时我确实觉得奇怪。”
波洛向前倾了倾身子,说:
“所以——你能帮助我们,小姐。你又一次可以帮助我们了。C'estépatant(法语:这太好了。——译注)!”
“我想起来了,就是这么回事!哦,全都符合。”
“我求求你,告诉我,你闻到过漆味——是吗?”
“是的,我当然闻到过,可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当时想——天哪——是油漆味吗——不,更象地板蜡味,后来,我想自己一定是在幻想吧。”
“那是什么时间?”
“让我想想——那是什么时间?”
“是在复活节周末房子里住满客人的时候吗?”
“对,就是那时候——我是在回忆具体是哪一天……噢,那不是星期日,也不是星期二——那是唐纳森医生来吃晚饭的日子。星期三,他们全都离开了。当然也不是星期三,那就是星期一——是银行公假日。那天夜里,我躺在床上,还没睡着——您知道,我当时很忧虑。我总认为银行公假日是个令人烦恼的日子!晚饭只有冷牛肉还够吃,我怕阿伦德尔小姐会为这事生气。您知道,我星期六订了带骨肉,当然我应当订七英磅,可我想五英镑就够了。但如果东西不够吃,阿伦德尔小姐总是很生气——她是那样好客……”
劳森小姐停下来,深吸了口气,然后又说下去:
“所以我没睡着,我不知道她第二天会不会因为东西不够吃而说什么。我心里一会儿想着这件事,一会儿又想着那件事。我很长时间才入睡——可就在我刚睡着的时候,好象有什么声音把我给弄醒了——一种敲东西的声音,或者是轻轻敲东西的声音——我从床上坐了起来,然后我闻了闻。当然,我总担心失火——有时,我觉得那一夜我闻到了两三回着火的味道——(人要是中了邪,什么怪事都会出。)那股味总是不散,我使劲闻了闻,发现那不是着火的烟气味儿,也不是类似着火的味儿,我自己对自己说:这象是油漆或者地板蜡的味儿。可是,人在深夜时是不该闻到这种味道的。但是,那气味很强,我坐了起来,闻呀闻,然后我从镜子里看到了她……”
“看到了她?你看到谁了?”
“您知道,我从镜子里看东西最方便不过了。我总是让我的屋门稍稍开一点,这样,假如阿伦德尔小姐要叫我,我能听得见;假如她上下楼,我能看到她。走廊里有一盏通宵开着的灯。这就使我能看到她蹲在楼梯上——我说的是看到了特里萨。她蹲在大约是楼梯的第三层阶梯上,低头正干什么事,我想:‘多奇怪呀,她是不是病了?’后来,她站起来,走开了,所以我想她可能是滑倒了,或者她是弯腰捡什么东西。但是,后来,我一点也没再想是不是还有其他原因。”
“把你惊醒的那个敲东西的声音,可能是用锤子敲钉子的声音,”波洛沉思地说。
“是的,我想可能是。但是,哦。波洛先生,多可怕呀——真的,多可怕呀。我总觉得特里萨或许有点疯了,她竟干出这样的事。”
“你肯定是特里萨吗?”
“哦,天哪,就是她。”
“比方说,会不会是塔尼奥斯夫人或者一个女仆人呢?”
“哦,不会是别人,就是特里萨。”
劳森小姐一边摇头,一边自言自语地说:“哦,天哪!哦,天哪!”她一连说了好几遍。
波洛用一种我很难理解的目光凝视着她。
他突然说:“请允许我做个实验。让我们到楼上去,尽力把当时的情况重新表演一下。”
“要表演当时的情况吗?哦,说真的——我不知道——我的意思是我不明白……”
波洛说:“我做给你看。”他以权威者的姿态打断了她的怀疑。
劳森小姐有点慌张,她率先上了楼。
“我愿意屋子整洁些——但因为有这么多事要做——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她语无伦次、吞吞吐吐地说。
房间确实让五花八门的东西搞得乱七八糟。很明显,这是劳森小姐把小柜橱里的东西翻倒出来的结果。劳森小姐象往常一样,语无伦次地说出她自己当时所在的位置,波洛自己进行验证,使楼梯的一部分映在她卧室墙上的镜子里。
“现在,小姐,”他提议,“请你到屋外把你看到的情况表演一下。”
劳森小姐还在嘟哝:“哦,天哪……”,她奔忙着去完成自己扮演的角色。波洛充当观察者。
表演结束了,他走出来,到了楼梯平台上,他问夜里是哪一盏电灯开着。
波洛伸手把灯泡摘了下来,查看了一番。
“我看这是四十瓦的灯泡,不太亮。”
“是不太亮,只是为了使走廊上不至于太黑。”
波洛又回到楼梯顶上。
“请原谅,小姐,由于灯光很暗,这样你就不太可能看得清投射出来的影子。那么,你能肯定就是特里萨·阿伦德尔小姐,而不是另一个穿着晨衣的女人吗?”
劳森小姐生气了。
“确实不是别人,波洛先生!这一点我完全肯定!我完全了解特里萨!哦,没问题,就是她。她穿着黑色晨衣,胸前挂着那有缩写字母的闪光大胸针,缩写字母代表她的名字——我看得很清楚。”
“所以说,你肯定是她了。你看见缩写字母了?”
“是的,我看见T A两个字母(特里萨的全名为Theresa Arundell,缩写为T A。——
译注。),我知道她有那枚胸针。特里萨常常戴着它。哦,是的,我可以发誓,就是特里萨——如果需要,我可以发誓!”
她最后两句话说得很坚定、果断,这同她平常的样子很不相同。
波洛看着她,他的目光又一次使人感到有些奇怪。一种非常冷漠,好似在进行估价的眼神——同时也是最后下结论的样子。
“你可以发誓,是吗?”他说。
“假如——假如——需要的话。但是我想这——这有必要吗?”
波洛又看了她一眼,对她又做了一次估量,说:
“这要看掘墓开棺的结果了,”他说。
“您要掘——掘墓开棺吗?”
波洛伸出手拉住她。劳森小姐太激动了,几乎差一点栽下楼梯去。
“可能这是个要掘墓开棺的问题,”他说。
“哦,但是肯定——那会使人非常不愉快!我的意思是,家里的人肯定要强烈反对这种想法——肯定会强烈反对的。”
“可能会反对。”
“我肯定他们不会同意。”
“噢,但假如这是内政部的命令。”
“但是,波洛先生——为什么要那样做呢?我的意思是不象——不象……”
“不象什么?”
“不象有什么事——错了。”
“你认为没什么事错了吗?”
“是的,当然不会有什么事错了。嘿,不会的!我的意思是医生,护士全都……”
“不要心烦意乱,”波洛镇静地安慰她。
“哦,但我没办法不心烦意乱呀!可怜的亲爱的阿伦德尔小姐!她死的时候好象特里萨也没在这儿。”
“没在,她是在她姑姑病倒之前,于星期一走的,是不是?”
“她早上很早就走了。所以您看,她同这件事不会有什么关系呀!”
“让我们希望没有什么关系吧,”波洛说。
“哦,天哪,”劳森小姐把两只手握在一起。“我从来不知道会有这样可怕的事!我真不知道自己是脚朝地还是脚朝天了。”
波洛看了看表。
“我们该走了。我们要回伦敦去。小姐,你还要在这里呆一段时间吧?”
“不——不……我还没有呆在这里的计划。实际上,我今天也要回去……我到这里来,只打算呆一夜——做点安排。”
“我明白了。好吧——再见,小姐,如果我使你不安了,请你原谅。”
“哦,波洛先生。您使我不安了吗?我确实觉得很不舒服了!哦,天哪。这个世界充满邪恶!多么可怕的邪恶的世界!”
波洛坚定地握住她的手,减轻了她的悲伤。
“正是这样。你还打算发誓说,你在复活节银行公假日那天晚上看见特里萨·阿伦德尔跪在楼梯上了吗?”
“是的,我能发誓。”
“你能发誓,在你们晚上聚会时,曾经看到有一轮光环绕着阿伦德尔小姐的头吗?”
劳森小姐张嘴结舌。
“哦,波洛先生,不——不要开这些玩笑。”
“我没在开玩笑。我很严肃认真。”
劳森小姐举止庄重地说:
“确切地说那不是个光环。它更象一种神秘现象的开始。显示一条发光物质的彩带。
我想这是开始显灵了。”
“太有趣了。Au revoir(法语:再见。——译注),小姐,请你保密。”
“哦,当然了——当然。我做梦也不会想到去泄密。”
我们最后看到劳森小姐,是她站在前门台阶上盯着我们,脸色疲惫不堪。
二十三、塔尼奥斯医生拜访我们
我们刚一离开小绿房子,波洛的态度就改变了。他脸色变得严峻、呆板。
“Dépêchons nous(法语:我们赶快。——译注),黑斯廷斯,”他说,“我们必须尽快返回伦敦。”
“我很愿意,”我加快了脚步,跟他并排走着。我偷看了一眼他那阴沉的脸。
“你怀疑的谁,波洛?”我问,“我希望你告诉我。你相信是特里萨·阿伦德尔跪在楼梯上,还是不相信是她呢?”
波洛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相反,他问了我一个问题:
“你有没有这种印象——你想好再回答——劳森小姐的谈话中有错误的地方?”
“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错了?”
“我要知道,就不会问你了!”
“是的,但你是怎么感到有错呢?”
“这就是问题所在。我不能确定。但她在谈话时,我不知怎么的,感到她说的有点不真实……好象有些微小之点她说的不对——这是我的感觉——我觉得有一些事不可能……”
“好象她肯定认为那就是特里萨!”
“是的,是的。”
“那电灯的光线也不太好。我不明白她怎么能够这么肯定。”
“不,不是的,黑斯廷斯,你没有帮我的忙。是一个微小之点——我肯定——是同卧室有关的事情。”
“同卧室有关?”我重复说了一遍,努力回忆卧室的详细情况。“不行,”最后我说,“我帮不了你忙了。”
波洛苦恼地摇了摇头。
“你为什么又提出那个唯灵论的事情?”我问。
“因为它很重要。”
“重要在哪里?是劳森小姐说的关于那发亮的‘飘带’的事重要吗?”
“你还记得特利普姐妹关于聚会的描述吗?”
“我知道她们看到老太太头顶周围有一轮光环,”我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无论如何,我认为阿伦德尔小姐不是圣徒!看来劳森小姐是让她给吓坏了。她描述自己躺在床上睡不着觉,愁得要死,因为她可能会因为订的牛肉太少而招致责罚,她讲这件事时,我真为她难过。”
“是的,她讲得满有意思,很动人。”
我们走进乔治小旅店,波洛要帐单准备付钱时,我问波洛:
“我们到伦敦后干什么?”
“我们必须马上去见特里萨·阿伦德尔。”
“去查明真相吗?但是她会不会抵触这一切呢?”
“Mon cher(法语:我亲爱的。——译注),跪在楼梯上又不犯法!可能她碰巧在捡一枚胸针——或者别的什么东西。”
“那么怎么解释油漆味儿呢?”
这时招待员拿来了帐单,我们便没再继续说下去。
在返回伦敦的路上,我们很少说话。我不喜欢开车交谈,而波洛正在忙着用围巾保护他那胡子,不让风给吹变形,所以也根本不能说话。
大约一点四十分,我们回到住所。
乔治为我们打开门,他是波洛的英国籍的男仆,办事从没出过差错。
“一个叫塔尼奥斯医生的人正等着要见您,先生。他已经等了半个小时了。”
“塔尼奥斯医生?他在哪儿?”
“他在会客室,先生。一个女人也曾来过,要见您。她得知您不在家,感到很沮丧。先生,那是在我接到您电话之前,所以我不能告诉她您什么时候回伦敦。”
“你说说那个女人的样子。”
“她大约有五英尺高,先生,黑头发,淡蓝色的眼睛。穿着灰色外套和裙子,帽子戴在后脑勺上,戴得很不顺眼。”
“是塔尼奥斯夫人,”我突然低声说出。
“当时她特别神经质,很激动。她说她必须赶快找到您,她说这重要极了。”
“那是什么时间?”
“大约十点半钟,先生。”
波洛一边往会客室走,一边摇了摇头。
“这是我们第二次失掉了听听塔尼奥斯夫人要说什么的机会,你怎么说呢,黑斯廷斯?是不是命里注定?”
“第三次会走运,”我安慰他说。
波洛怀疑地摇摇头。
“会有第三次吗?这我很怀疑。来,让我们听听她丈夫要说什么吧。”
塔尼奥斯医生正坐在安乐椅上,翻看着波洛的一本关于心理学的书。他跳起来欢迎我们。
“你们一定会原谅我打扰了你们。我希望你们不介意我强行闯入,在这儿等你们吧。”
“Du tout;du tout(法语:一点也不,一点也不。——译注),请坐。我给你倒一杯雪利酒喝吧。”
“谢谢,我有一件事,波洛先生,我担心,我很为我妻子担心。”
“为你妻子?我很遗憾。是怎么一回事?”
塔尼奥斯说:“你可能见到她了,刚见到的吗?”
看上去这是个很自然的问题,但是伴随它的敏捷目光却不是那么自然。
波洛实事求是地回答:
“没有,从昨天我在旅馆里看到你和她之后,没再见到她。”
“噢,——我以为她或许来拜访过你。”
波洛正忙着给我们三个人倒雪利酒。
他有点心不在焉地说:
“没有。有什么——原因使她非要见我吗?”
“没有,没有。”塔尼奥斯医生接过雪利酒杯。“谢谢。非常感谢。没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但是坦率地说,我非常担心我妻子的健康状况。”
“啊,她身体不好吗?”
“她的身体,”塔尼奥斯慢慢地说,“不错。我希望她的头脑也健康。”
“噢?”
“波洛先生,我怕她接近于神经分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