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证人-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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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就每个人所知道的而言,没有人访问过彼得夫人,也没人到她屋子去过——除了来领人的人外观如何,可他也记不清那个人的样子了。一个中等身材的人——他记得是金黄色头发——体格健壮——很难描绘出那个人的外貌。有一点可以肯定,那个人没胡子。
我低声对波洛说:“这个人不是塔尼奥斯。”
“我亲爱的黑斯廷斯!你真的相信,塔尼奥斯夫人花九牛二虎之力带着孩子离开了他们的父亲,竟会温顺地把孩子又交还给他而不吭一声,一点也不反抗吗?哦,这不可能!”
“可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很清楚,一定是塔尼奥斯夫人信赖的人,或者是第三者派来的人,而塔尼奥斯夫人对这第三者充分信赖。”
“一个中等身材的人……”我沉思地说。
“你不必费劲想那个人的外貌了,黑斯廷斯。我可以肯定,到这里要孩子的那个人是一个很不重要的人物。真正的牵线人藏在幕后!”
“那张便条是第三者写的吗?”
“不错。”
“这个人是塔尼奥斯夫人信赖的吗?”
“这非常明显。”
“便条烧掉了?”
“是的,第三者叫她烧掉的。”
“你给她的关于这个案件梗概的信笺怎么样了?”
波洛的面孔显得不寻常的严峻。
“那东西也烧掉了,但没关系!”
“没关系?”
“是的,没关系。你看——东西都记在我波洛的脑子里。”
他抓着我的胳臂说:
“走吧!黑斯廷斯,让我们离开这里。现在我们担心的不是死人,而是活着的人。我现在要对付的是活着的人。”
二十九、小绿房子里的审问
这是第二天早晨十一点。
七个人聚集在小绿房子里。
赫尔克里·波洛站在壁炉旁边。查尔斯和特里萨·阿伦德尔坐在长沙发上。查尔斯一只手放在沙发扶手上,另一只手搭在特里萨的肩上。塔尼奥斯医生坐在外祖父的椅子上,他的眼圈发红,胳臂上系着黑纱。
坐在圆桌旁边直背椅子上的是房子的主人,劳森小姐。她的眼睛也发红,头发比以前更松散。唐纳森医生坐在波洛的对面,面部毫无表情。
我依次看了每个人的脸,顿时兴趣大增。
在和波洛一起合作的日子里,我作为他的助手经理了许多这样的场面:一小群人,表面上看来,人人脸上都戴着一副道貌岸然的面具。我曾看到波洛撕掉一个人脸上的假面具,使其现出本来面目——一副杀人的嘴脸!
是的,这次在这里也毫无疑问是这样。这些人之中有一个是谋杀犯!可究竟是谁呢?就是现在,我也不能肯定。
波洛清了清嗓子——他的一个小小的习惯性夸张动作——然后开始讲话:
“先生们,女士们;
我们今天聚集在一起,调查埃米莉·阿伦德尔于五月一日去世的事件。这里有四种可能性——她可能是自然死亡——她可能死于偶然事故——她可能自寻短见——最后,她也可能死于人们知道的或者可能不知道的某个人之手。
她死时并没有人对这案子进行审查,因为人们认为她是自然死亡,并且格兰杰医生也提供了自然死亡的医学证明书。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死者埋葬后人们发生了怀疑,一般就要掘墓开棺,重新验尸。对此案,我有充分的道理说明为什么我不主张这样做。最主要的原因之一是,我的委托人不喜欢这样做。”
唐纳森首先打断他的话,对他说:
“您的委托人?”
波洛转向他说:
“我的委托人是埃米莉·阿伦德尔小姐。我在为她工作。她的最大愿望是家丑千万不可外扬。”
我省略了波洛下面十分钟的讲话,以免不必要的重复。波洛讲述了他收到的那封信,并拿出来大声宣读了一遍。他又说明了他到马克特·贝辛镇的过程和发现把老太太绊倒的手段。
然后他停了停,又清了清嗓子说:
“我现在将把你们诸位带到我曾走过的探求真理之地。我要向你们说明这案件事实的本来面目。”
“首先,有必要确切描绘一下阿伦德尔小姐的心理状况。我想这很容易。她跌倒过,人们认为是小狗玩的球凑巧把她绊倒的,但是这事她自己知道得最清楚。她躺在病榻上,用那善于活动和机敏的心灵回顾了她跌倒的环境,她自己做出了肯定的结论:有一个人存心要伤害她——或许想害死她。”
“基于这一理论,她又进一步思考那一个人是谁。这座房子里共有七个人——四个人是新到的客人,一个是她的随身女侍,另外两个是佣人。这七个人中,只有一个人完全免于受怀疑——因为对于这个人来说,她不会从中得到任何好处。她也不太怀疑那两个佣人,这俩人跟她多年了,她知道她们对她是忠诚的。剩下的四个人中,三个算是她家里的亲人,一个是攀亲拉上的关系。她的死使四个人都会从中得到好处,三个直接受利,一个间接受利。”
“她处境很困难,因为她是一个具有强烈家庭尊严感的妇女。俗话说,她是一个主张家丑不可外扬的人。另一方面,她也不是一个乖乖地屈服于企图谋杀她的人。”
“于是她下决心给我写信。她也采取了进一步防范措施。我相信,她的进一步措施由两个动机所驱使。第一,对她全家所有的人怀恨!她无一例外地怀疑他们所有的人,她下决心不惜一切清算他们!第二个动机更有些道理,那就是她希望保护自己,并想办法实现这一愿望。正如你们知道的,她给律师珀维斯写了信,指示他起草一份只对这房子里一个人有利的遗嘱,她深信这个人和这一事件毫无关系。”
“现在我进一步要说的是,从她给我信中所谈的条件和她以后的行动看,我完全可以肯定,阿伦德尔小姐从对四个人的普遍怀疑转向只怀疑四个人中的一个。她给我信中的中心大意是始终坚持这件事要严格保密,因为这牵涉到整个家庭的荣誉。”
“从维多利亚时代的观点看问题,我想这意味着,她指出了一个姓她自己姓的人——肯定是个男人。如果她怀疑是塔尼奥斯夫人干的,她会更急于保障她自己的生命安全,而不必过多担心家庭的荣誉,因为她是嫁出去的人了。对特利萨·阿伦德尔,她也有同样的感觉,而不象对查尔斯感觉那样强烈。”
“查尔斯是阿伦德尔家的继承人。他永远姓这个家庭的姓!她怀疑他的理由非常清楚。首先,她对查尔斯早已不抱幻想。他过去就曾使这家庭名声扫地。这就是说,她了解他不但是一个潜在的,而且是一个真正的罪犯!他有一次曾在一张支票上假造过她的名字。伪造、作弊再进一步——就是谋杀!”
“而就在她出事的前两天,她和他有过一次发人深思的谈话。他向她要钱,她不给他,而他借机说——哦,他说的够轻快的——她不久就会被人暗杀。她回答他说,她自己会照顾自己的!人们告诉我,她的侄子又说,可别太自信了。而两天以后,这件可憎的事故发生了。”
“毫无疑问,阿伦德尔小姐卧床深思发生的事件后,她得出了肯定的结论:就是查尔斯·阿伦德尔企图要害死她。”
“事情发展的次序非常清楚:跟查尔斯的谈话;出事;她心情极度沮丧时给我写了信;给律师的信;在出事后的星期天,即四月二十一日,珀维斯先生带来了新遗嘱;她签了字。”
“周末,查尔斯和特里萨来时,阿伦德尔小姐马上采取了必要的措施来保卫自己。她告诉了查尔斯她写了个新遗嘱。她不但对他说了而且真的给他看了!我看,这是绝计!她向一个可能的谋杀犯清楚表明,谋杀她,再也不会给他带来什么好处了!”
“她也许想,查尔斯会把这消息告诉他的妹妹特里萨。但是,查尔斯没有这做。为什么?我猜想他是有他的道理的——他觉得他有罪!他相信就是因为他恶劣的行为才使这份新遗嘱出世。为什么他感到有罪?是因为他真有过谋杀的念头吗?还是由于他自己偷了一小笔现金?他不愿告诉的理由,可能是意识到他自己严重的罪行,或者也可能是那件小事。他闭口不再谈此事,而是希望他姑姑发慈悲,回心转意。”
“就阿伦德尔小姐的心理状况而言,我觉得我已经把事情设想得够正确的了。下面,我自己判断一下她的怀疑是否真正有道理。”
“和她的做法一样,我的怀疑也局限在一个小圈子里——准确点说,我怀疑七个人:查尔斯和特里萨·阿伦德尔,塔尼奥斯夫妇,两个佣人,劳森小姐。这里还有第八个人,也必须考虑进去的——这就是唐纳森,他那天晚上在这里吃了晚饭,直到最近我才知道那天晚上他在。”
“我所考虑的这个人可以分成两类。七个人中的六个人会从阿伦德尔小姐之死多少得些好处。如果六个人中的任何一个犯有谋杀罪,理由很简单,就是为了得利。第二类只包括一个人——劳森小姐。劳森小姐不会由阿伦德尔小姐摔死而得利,但是由于那件事故的结果,她后来确实得了大利!”
“我的意思就是,如果是劳森小姐导演了这场所谓的事故……”
“我从来没干那种事情!”劳森小姐打断他的话,“不要脸!站在那里,说出这种事情!”
“请耐心一点,小姐,请你不要打断我讲话,”波洛说。
劳森小姐愤怒地把头向后一仰。
“我坚持我的抗议!不要脸,就是这样!不要脸!”
波洛不理会她说的,继续说:
“我是说如果劳森小姐导演了这场事故,那是出于完全不同的目的——这就是说,她这样做,为的是使阿伦德尔小姐很自然去怀疑自己家的人并和他们疏远,这是可能的!我查寻有无事实可以确证这一点或者正相反,而我找到了一件确凿的事实。如果劳森小姐希望阿伦德尔小姐对她家里的人产生怀疑,她也许就应该一再强调狗的事情,即鲍勃那天夜里在外面的事实。但恰恰相反,劳森小姐想尽办法不让阿伦德尔小姐听到这件事。所以,我要替劳森小姐争辩:她一定是无罪的!”
劳森小姐厉声地说:“我希望如此!”
“我下一步考虑了阿伦德尔小姐之死的问题。如果谋杀者杀人一计未成,一般将会又生一计。我看有意义的事是,就在第一次企图谋杀后的两个星期内,阿伦德尔小姐竟死掉了。我开始做调查。”
“格兰杰医生似乎认为他的病人之死没什么异常现象。这对我的理论是一个小小的挫折。但是在我调查了她得病的前一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时,我发现一个具有重大意义的事实。伊莎贝尔·特利普小姐提到,绕着阿伦德尔的头上出现过一轮光环。她的妹妹证实了她的说法。当然,这有可能是她们自己想象的——具有一种浪漫精神——但是我认为这件小事的发生不是无缘无故的。当我问劳森小姐时,她也向我介绍了些有趣的情况。她提到一条闪闪发光的彩带从阿伦德尔小姐嘴里喷出,并形成一轮发光的烟雾围绕着她的头。”
“很明显,虽然两个观察者叙述的略有不同,但具体事实是一样的。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呢?让我们剥去招魂迷信的色彩,这是因为:出事的那天晚上,阿伦德尔小姐呼吸时吐出了磷光体!”
唐纳森在椅子上移动了一下。
波洛向他点了点头。
“是的,你们开始看清楚了。世上磷光体物质并不多。最常见的一种就是我找到的那一种。我给你们读一段,这是从一篇关于磷中毒的文章上节选下来的。”
“在他感觉到不舒服之前,此人呼吸时会吐出磷光。这就是劳森小姐和特利普小姐在夜间看到的——阿伦德尔小姐呼出的磷光体——即‘闪闪发光的雾’。”
我再往下读下去:“黄疸已传遍全身的病人,全身症状不仅会受磷中毒作用的影响,还会受伴随血液种胆汁分泌停滞的并发症的影响;从这一点看,人们分辨不出是磷中毒,还是肝病的影响——例如,象肝黄色萎缩那样。”
“你们看到这事故做得多聪明了吗?阿伦德尔小姐患肝病已经多年了,磷中毒的病症看起来似乎只不过是肝病复发而已。这没什么新鲜的,没什么让人吃惊的。”
“哦!计划得很妙!外国火柴上有磷——杀虫剂也有吧?得到磷并不困难,很小剂量就能杀死人。医药剂量一般从1/100到1/30谷(英美最小的重量单位,等于64。8毫克。——译注)。”
“是这样,整个事情是何等清楚——何等清楚呀!但医生也受了蒙蔽——不过,我特别指出:他觉出来有一种味——即呼出的大蒜味,这是磷中毒的一种明显征兆。他没怀疑到这一点——可为什么他要怀疑呢?这里没有使他引起怀疑的环境,有一个唯一使他产生怀疑的线索,但他从没听到——即使他听到了,他也会把它归纳为迷信的唯灵论——胡言乱语。”
“根据劳森小姐和特利普两位小姐的证据,我肯定这就是谋杀。问题仍然是:谁是凶手?我排除了佣人——从她们心理状态看,显然很难干出这种事。我排除了劳森小姐谋杀的可能性,因为,如果她和谋杀有关系,她就不会天真地谈论起显灵的闪闪发光的东西。我排除查尔斯·阿伦德尔谋杀的可能性,因为他看到了遗嘱,他知道他姑姑早死不会使他得到什么东西。”
“现在就剩下他的妹妹特里萨,塔尼奥斯医生和塔尼奥斯夫人,还有我后来发现在狗的皮球事件那天晚上,也在小绿房子吃晚饭的唐纳森医生。”
“至此,没有更多证据能帮助我了。我不得不依赖犯罪心理学和对凶手个性的分析!两次犯罪几乎是同样的手法。两次做法都很简单。罪犯狡猾、干事利落。干这事需要一定的知识,但不用太多。磷中毒的事很容易听到,正如我说过的,磷很容易弄到,特别是在国外。”
“我首先想到的是两个男人。他们两人都是医生,都很聪明。他们两人都会想到磷,想到在这种特殊情况下用磷是合适的,但是狗的皮球事件似乎不是男人想出来的。我看狗的皮球事件似乎是一个女人的主意。”
“两个女人中,我首先想到特里萨·阿伦德尔,她具有潜在的可能性。她大胆、泼辣,不是过分谨小慎微的人。她过着一种自私、贪婪的生活。她总是得到她想要的一切东西,她拼命想得到钱,这已经使她到了疯狂的地步——她要钱是为了她自己和她所爱的男人。从她的举止看,她知道她姑姑是被谋害的。”
“她和她哥哥之间发生过一小段有趣的事。我的想法是,他(她)们两人互相怀疑对方是有罪的。查尔斯想尽办法使她说出她知道有新遗嘱的存在。为什么?很清楚,因为如果她知道有新遗嘱,她也就不会被怀疑是凶手了。另一方面,很清楚,她也不相信查尔斯的说法,即阿伦德尔小姐竟给他看了新遗嘱!她认为这纯粹是他企图转移人们怀疑他的笨拙伎俩。”
“还有一点具有重要意义。查尔斯忌讳用‘砒霜’二字。我后来发现他曾长时间盘问老园丁关于除草剂的效力。他心里到底想要什么,这很清楚。”
查尔斯·阿伦德尔稍稍动了动。
“我想过要杀人,”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