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国(古希腊)柏拉图-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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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能使朋友得利,敌人受害。
他祀奉诸神,排场体面,祭品丰盛。
不论敬神待人,只要他愿意,总比正义的人搞得高明得多。
这样神明理所当然对他要比对正义者多加照顾。
所以人们会说,苏格拉底呀!
诸神也罢,众人也罢,他们给不正义者安排的生活要比给正义者安排的好得多。
〔苏:格劳孔说完了,我心里正想说几句话,但他的兄弟阿得曼托斯插了进来。
〕阿:苏格拉底,当然你不会认为这个问题已经说透彻了吧!
苏:还有什么要讲的吗?
①见埃斯库洛斯悲剧《七将攻忒拜》5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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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最该讲的事偏偏还只字未提呢。
苏:我明白了。
常言道:“兄弟一条心!”
他漏了什么没讲,你就帮他补上。
虽然对我来说,他所讲的已经足够把我打倒在地,使我想要支援正义也爱莫能助了。
阿:废话少说,听我继续讲下去。
我们必须把人家赞扬正义批判不正义的观点统统理出来。
据我看,这样才能把格劳孔的意思弄得更清楚。
做父亲的告诉儿子,一切负有教育责任的人们都谆谆告诫:为人必须正义。
但是他们的谆谆告诫也并不颂扬正义本身,而只颂扬来自正义的好名声。
因为只要有了这个好名声,他就可以身居高位,通婚世族,得到刚才格劳孔所讲的一个不正义者从好名声中能获得的种种好处。
关于好名声的问题,人们还讲了许多话。
例如他们把人的好名声跟诸神联系起来,说诸神会把一大堆好东西赏赐给虔诚的人们。
举诗人赫西俄德和荷马的话为例,前者说诸神使橡树为正义的人开花结实:树梢结橡子,树间蜜蜂鸣,树下有绵羊,羊群如白云。
①
他说正义者还有其他诸如此类的赏心乐事。
荷马说的不约而同:英明君王,敬畏诸神,高举正义,五谷丰登,大地肥沃,果枝沉沉,
①赫西俄德《工作与农时》232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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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二 卷35
海多鱼类,羊群繁殖。
①
默塞俄斯和他的儿子在诗歌中歌颂诸神赐福正义的人,说得更妙。
他们说诸神引导正义的人们来到冥界,设筵款待,请他们斜倚长榻,头戴花冠,一觞一咏,以消永日。
似乎美德最好的报酬,就是醉酒作乐而已。
还有其他的人说,上苍对美德的恩赐荫及后代。
他们说虔信诸神和信守誓言的人多子多孙,绵延百代。
他们把渎神和不正义的人埋在阴间的泥土中,还强迫他们用篮取水:劳而无功;使不正义的人在世的时候,就得到恶名,遭受到格劳孔所列举的,当一个正义者被看成不正义者时所受的同样的惩罚。
关于不正义之人,诗人所讲的只此而已,别无其他。
关于对正义者与不正义者的赞扬和非难之论,就说这么多吧!
此外,苏格拉底呀!
请你再考虑诗人和其他的人关于正义和不正义的另外一种说法。
他们大家异口同声反复指出节制和正义固然美,但是艰苦。
纵欲和不正义则愉快,容易,他们说指责不正义为寡廉鲜耻,不过流俗之见一番空论罢了。
他们说不正义通常比正义有利。
他们庆贺有钱有势的坏人有福气,不论当众或私下里,心甘情愿尊敬这些人。
他们对于穷人弱者,总是欺侮蔑视,虽然他们心里明白贫弱者比这些人要好得多。
在这些事情当中,最叫人吃惊的是,他们对于诸神与美德的说法。
他们说诸神显然给许多好人以不幸的遭遇和多灾多难的一生,而给许多坏人以种种的幸福。
求乞祭司和江湖巫人,奔走富家之门,游说主人,要他们相信:如果他们或他
①《奥德赛》ⅩⅨ109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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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的祖先作了孽,用献祭和符咒的方法,他们可以得到诸神的赐福,用乐神的赛会能消灾赎罪;如果要伤害敌人,只要化一点小费,念几道符咒,读几篇咒文,就能驱神役鬼,为他们效力,伤害无论不正义者还是正义者。
他们还引用诗篇为此作证,诗里描写了为恶的轻易和恶人的富足,名利多作恶,举步可登程,恶路且平坦,为善苦登攀。
①
以及从善者的路程遥远又多险阻。
还有的人引用荷马诗来证明凡人诱惑诸神,因为荷马说过:众人获罪莫担心,逢年过节来祭神,香烟缭绕牺牲供,诸神开颜保太平。
②
他们发行一大堆默塞俄斯与俄尔甫斯的书籍。
据他们说,默塞俄斯与俄尔甫斯是月神和文艺之神的后裔。
他们用这些书里规定的仪式祭祀祓除,让国家和私人都相信,如果犯下了罪孽,可以用祭享和赛会为生者赎罪。
可以用特有的仪式使死者在阴间得到赦免。
谁要是轻忽祭祀享神,那就永世不得超生。
亲爱的朋友苏格拉底呀!
他们所讲的关于神和人共同关心的善恶的种种宏旨高论,对于听者,特别是对那些比较聪明,能够从道听途说中进行推理的年轻人,对他们的心灵会有什么影响呢?
他们能从这些高论中得出结论,知道走什么样路,做什么样人,才能使自己一生过得最有意义吗?
这种年轻人多半会用品达的问题来问他们自己:“是用堂堂正义,还是
①赫西俄德《工作与农时》287—289。
②《伊利亚特》Ⅸ497以下。
柏拉图引文与现行史诗有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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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阴谋诡计来步步高升,安身立命,度过一生?“要做一个正义的人,除非我只是徒有正义之名,否则就是自找苦吃。
反之,如果我并不正义,却已因挣得正义者之名,就能有天大的福气!
既然智者们告诉我,“貌似”远胜“真是”
,而且是幸福的关键。
我何不全力以赴追求假象。
我最好躲在灿烂庄严的门墙后面,带着最有智慧的阿尔赫洛霍斯所描写的狡猾贪婪的狐狸。
有人说,干坏事而不被发觉很不容易。
啊!
普天之下,又有哪一件伟大的事情是容易的?
无论如何,想要幸福只此一途。
因为所有论证的结果都是指向这条道路。
为了一切保密,我们拉宗派、搞集团;有辩论大师教我们讲话的艺术,向议会法庭作演说,硬逼软求,这样,我们可以尽得好处而不受惩罚。
有人说,对于诸神,既不能骗,又不能逼。
怎么不能?
假定没有神,或者有神而神不关心人间的事情,那么做了坏事被神发觉也无所谓。
假定有神,神又确实关心我们,那我们所知道的关于神的一切,也都是从故事和诗人们描述的神谱里来的。
那里也同时告诉我们,祭祀、祷告、奉献祭品,就可以把诸神收买过来。
对于诗人们的话,要么全信,要么全不信。
如果我们信了,那我们就放手去干坏事,然后拿出一部分不义之财来设祭献神。
如果我们是正义的,诸神当然不会惩罚我们,不过我们得拒绝不正义的利益。
如果我们是不正义的,我们保住既得利益,犯罪以后向诸神祷告求情,最后还是安然无恙。
有人说:不错,但是到来世,还是恶有恶报,报应在自己身上,或者在子孙身上。
但是精明会算的先生们这样说:没关系,我们这里有灵验的特种仪式和一心赦罪的诸神,威名远扬的城邦都是这样宣布的。
我们还有诸神之子,就是诗人和神的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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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人,所有关于真理的消息都是这些智者透露给我们的。
那么,还有什么理由让我们去选择正义,而舍弃极端的不正义呢?
如果我们把正义只拿来装装门面,做出道貌岸然的样子,我们生前死后,对人对神就会左右逢源,无往而不利。
这个道理,普通人和第一流的权威都是这么说的。
根据上面说的这些,苏格拉底呀,怎么可能说服一个有聪明才智、有财富、有体力、有门第的人,叫他来尊重正义?
这种人对于任何赞扬正义的说法,都只会嘲笑而已。
照这么看,假如有人指出我们所说过的一切都是错的,假如有人真是心悦诚服地相信正义确是最善,那么他对于不正义者也会认为情有可原。
他不会恼怒他们。
因为他晓得,没有一个人真正心甘情愿实践正义的。
除非那种生性刚正、嫉恶如仇,或者困学而知的人,才懂得为什么要存善去恶。
不然就是因为怯懦、老迈或者其他缺点使他反对作恶——因为他实在没有力量作恶。
这点再明白也没有了。
这种人谁头一个掌权,谁就头一个尽量作恶,唯一的原因就是我跟我的朋友刚开始所讲的。
我们对你说:“苏格拉底呀!
这事说来也怪,你们自命为正义的歌颂者。
可是,从古代载入史册的英雄起,一直到近代的普通人,没有一个人真正歌颂正义,谴责不正义,就是肯歌颂正义或谴责不正义,也不外乎是从名声、荣誉、利禄这些方面来说的。
至于正义或不正义本身是什么?
它们本身的力量何在?
它们在人的心灵上,当神所不知,人所不见的时候,起什么作用?
在诗歌里,或者私下谈话里,都没有人好好地描写过,没有人曾经指出过,不正义是心灵本身最大的丑恶,正义是最大的美德。
要是一上来大家就这么说,从我们年轻时候起,就这样来说服我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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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就用不着彼此间提防,每个人就都是自己最好的护卫者了。
因为每个人都怕干坏事,怕在自己身上出现最大的丑恶。
苏格拉底呀!
关于正义和不正义,色拉叙马霍斯和其他的人毫无疑问是会说这些话的,甚至还要过头一点呢!
这种说法,在我看来,其实是把正义和不正义的真实价值颠倒过来了。
至于我个人,坦白地说,为了想听听你的反驳,我已经尽我所能,把问题说得清楚。
你可别仅仅论证一下正义高于不正义就算了事,你一定得讲清楚,正义和不正义本身对它的所有者,有什么好处,有什么坏处。
正如格劳孔所提出的,把两者的名丢掉。
因为如果你不把双方真的名声去掉,而加上假的名声,我们就要说你所称赞的不是正义而是正义的外表。
你所谴责的不是不正义,而是不正义的外表。
你不过是劝不正义者不要让人发觉而已。
我们就会认为你和色拉叙马霍斯的想法一致。
正义是别人的好处,强者的利益,而不正义是对自己的利益,对弱者的祸害。
你认为正义是至善之一,是世上最好的东西之一。
那些所谓最好的东西,就是指不仅它们的结果好,尤其指它们本身好。
比如视力、听力、智力、健康,以及其他德性,靠的是自己的本质而不是靠虚名,我要你赞扬的正义就是指这个——正义本身赐福于其所有者;不正义本身则贻祸于其所有者。
尽管让别人去赞扬浮名实利吧。
我可以从别人那里,但不能从你这里接受这种颂扬正义,谴责不正义的说法,接受这种赞美或嘲笑名誉、报酬的说法,除非你命令我这样做,因为你是毕生专心致志研究这个问题的人。
我请你在辩论中不要仅仅证明正义高于不正义;你要证明二者本身各是什么?
它们对于其所有者各起了什么广泛深入的作用,使得前者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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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为善,后者成其为恶——不管神与人是否觉察。
苏:〔我对于格劳孔和阿得曼托斯的天赋才能向来钦佩。
不过我从来没有象今天听他们讲了这些话以后这样高兴。
我说:〕贤昆仲不愧为名父之子,格劳孔的好朋友曾经写过一首诗,歌颂你们在麦加拉战役中的赫赫战功,那首诗的开头两句在我看来非常恰当。
名门之子,父名“至善”
,①
难兄难弟,名不虚传。
你们既然不肯相信不正义比正义好,而同时又为不正义辩护得这么头头是道。
这其间必有神助。
我觉得你们实在不相信自己说的那一套,我是从你们的品格上判断出来的。
要是单单听你们的辩证,我是会怀疑的。
但是我越相信你们,我越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
我不晓得怎么来帮你们。
老实说,我确实没有这个能力。
我对色拉叙马霍斯所说的一番话,我认为已经证明正义优于不正义了,可你们不肯接受。
我真不知道怎么来拒绝给你们帮助。
如果正义遭人诽谤,而我一息尚存有口能辩,却袖手旁观不上来帮助,这对我来说,恐怕是一种罪恶,是奇耻大辱。
看起来,我挺身而起保卫正义才是上策。
〔格劳孔和其余的人央求我不能撒手,无论如何要帮个忙,不要放弃这个辩论。
他们央求我穷根究底弄清楚二者的本质究竟是什么,二者的真正利益又是什么?
于是,我就所想到的说了一番:〕我们现在进行的这个探讨非比寻常,在我看来,
①阿里斯同是格劳孔和阿得曼托斯的父亲。
“阿里斯同”
希腊文原意是“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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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有敏锐的目光。
可是既然我们并不聪明,我想最好还是进行下面这种探讨。
假定我们视力不好,人家要我们读远处写着的小字,正在这时候有人发现别处用大字写着同样的字,那我们可就交了好运了,我们就可以先读大字后读小字,再看看它们是不是一样。
阿:说得不错,但是这跟探讨正义有什么相似之处?
苏:我来告诉你:我想我们可以说,有个人的正义,也有整个城邦的正义。
阿:当然。
苏:好!
一个城邦是不是比一个人大?
阿:大得多!
苏:那么也许在大的东西里面有较多的正义,也就更容易理解。
如果你愿意的话,让我们先探讨在城邦里正义是什么,然后在个别人身上考察它,这叫由大见小。
阿:这倒是个好主意。
苏:如果我们能想象一个城邦的成长,我们也就能看到那里正义和不正义的成长,是不是?
阿:可能是这样。
苏:要是做到了这点,我们就有希望轻而易举地看到我们所要追寻的东西。
阿:不错,希望很大。
苏:那么,我们要不要着手进行?
我觉得这件事非同小可,你可要仔细想想。
阿:我们已经考虑过了。
干吧!
不要再犹豫了。
苏:那么很好。
在我看来,之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