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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王博士的巴黎假期-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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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矮矮的山峰,漫着白雪的山尖,锐利得象一柄柄插向云霄的钢锥,状阔亮丽间酝
酿着无边的虚玄诡秘,便会象被磁石吸引着,无法把眼光移开。凝目久视,这烟尘
四起的世界竟在思维中渺渺远去,代之而来的是仙境般的净美。仿佛这块人类赖以
生存的大地上,从没沾染过任何的罪恶与不洁,亘古以来就是那么静静地进行着的。
    每看到这样的一幅图画时,我便有种难以形容的愉悦感,觉得住在如此安详美
丽的一个好地方,应该自知幸福。
    瑞士给人的感觉,大致跟我在高空上看到的差不多,当然还得加上钟表王国、
出产最佳品质的巧克力糖和极度保密、专事吸收世界各国各色人等的、惊人数字存
款的银行等等特点。
    瑞士果然是这样一片单纯谐美的净土吗?
    二十年前,一次我去友人家做客,远远地看见他们公寓大偻旁停了两辆救火车,
云梯撑得直达房顶,附近围了些看热闹的人。直觉地以为一定是发生了火警,着实
吃了一惊。及至走近了一问,才知是一只麻雀掉进了屋顶的烟囱,被一家住户发现,
认为鸟儿也是生命,兹事体大,连忙打电话叫警察,警察也以鸟命不可忽视,立刻
招集救火队,于是救火车以救火的速度开来了,两三个大汉爬进烟囱,救出了那只
吱吱乱叫的小麻雀。
    听完这段趣事,我的感触良深:人家国家太平,社会安定无事,所以才有闲有
钱来救鸟的命。
    大约是十几年前,一个朋友从美国来度假,把一只名牌金表在路上遗失,气得
她大叫倒霉。我说打个电话到警察局的失物招领处问问吧!她听了忍不住冷笑,说
谁捡到那么贵重的东西还会交出去?结果,那只手表终于物归原主。惊得她连连称
奇,喻为二十世纪的天方夜谭。
    

    我家老小四口停止到国外休假是近六、七年的事,以前是一放假就走,一出去
就是两三个星期。台湾的家人和美国的朋友都问:“你们出去,谁给看房子?不闹
贼吗?”我说:“贼偷我们干什么?不需要人看房子。把钥匙交给隔壁邻居了,为
的是给花草浇浇水。”他们听了大惑不解。
    瑞士曾经是这样的一片净土。百余年来没有战争,社会富裕安定、人民收入高,
讲礼貌、守秩序、道德感重。任外面闹得天翻地覆,他们也懒得去理睬,仍然努力
工作,拼命赚钱,养花养草、爱猫爱狗,把屋子收拾得窗明几净,街道洗灌得一尘
不染,湖水保持得清澈见底,年轻人单单纯纯地谈恋爱,老年人快快乐乐地坐在咖
啡馆里聊天。
    瑞士的政治是高度民主化的,大的从是否加入联合国,是否增加或削减某种税
收?小的到要不要修一条新马路?该不该建一幢公用房子?都得靠人民投票决定。
人民不赞成的事,政府想做也是徒然。他们的联邦政府,只替人民管事而不管人,
譬如说言论一项,便放任百分之百的自由,世界各国的报章杂志都可进口,什么样
千奇百怪的论调都可以在报摊上赫然出现。因此瑞士虽然不大,消息却灵通得很,
加上联合国组织设在日内瓦,大大小小的各类会议不断地开,各国的人不断地来来
去去,便使得瑞士这不大的国家象敞开着的心扉,不单容纳了一切,还有畅通无阻
的管道联系着各国各地。
    红壳上印着白十字的瑞士护照,虽称不上“灵符”,亦不远矣——到绝大多数
的国家入境都无需签证。瑞士人喜爱度假旅行,拿着那小本子到处游逛。所以说,
他们能在这举世滔滔问题多多的现时代过太平无忧的日子,不是因为闭塞或孤陋寡
闻,而是因为那些事离开自己太远,无兴趣也无必要去管,与己无关嘛!
    被认为是欧洲小国的瑞士,面积比我国的台湾省略大,比荷兰和比利时都大出
一小圈,因此是小国中的大国。
    一般都以为瑞士分德、法、意三个语区。其实是四个:还有一种鲜为人知的罗
曼语(Ratoromanish)。罗曼文化是欧洲最古老的文化之一,已有两千年历史,说
这种语言的民族,是阿尔卑斯山区最原始的居民。由于受文明的同化,目前除了瑞
士和奥地利深山区里的少数人外,在意大利的一个山谷里还有一小群人,总共数目
不过两千余。但他们骄傲于自己的文化、文字、传统及其独特的生活习惯,而且顽
固的保持着。瑞士政府也唯恐这种古老的文化由日渐式微而趋于泯灭,乃积极抢救,
不惜用各种方法促成其延续,电视台每天有两个小时的罗曼语特别节目,大学里设
有研究学系。有次在一友人家遇到一位原属罗曼语系族的诗人,他的诗经常是用德
文和罗曼文对照着写出,那天他特别用罗曼语朗诵了一段他的诗作给在座的客人听,
予人的感觉是很富音乐性。我问他:“懂罗曼语的人这样少,用这种文字写,有读
者吗?”他说:“正因为懂的人越来越少,才不能不写,不然就要绝传了。”
    由此可见,瑞士人是极爱他们的传统的。事实上,他们的社会属于保守的一型,
可以说是个以男权为主的社会。老式的瑞士男人,回家二郎腿一翘,万事不管,饭
来张口茶来伸手,女人纯粹是家庭里的动物,最重要的职责是把丈夫孩子伺候得舒
舒服服、房子收拾得干干净净,不会理家或懒惰的女人,纵有王嫱之貌也没人敢要。
据非正式的统计:瑞士有三分之一的妻子不知道丈夫薪金的数目,只靠丈夫按月发
给家用。
    女权长期的被压制,引起妇女们要争取平等的自觉,而开明的瑞士男子们意识
到,这种情形不但对不起女同胞,也显得不够时髦似的。于是三番五次地又提议又
表决地折腾了一阵,瑞士的女人终于获得了投票权,并选出了一群女性的国会议员。
这还不算,今年居然破天荒选出了瑞士历史上的第一位女部长。
    格普(Kopp)太太以压倒性票数当选内政部长的消息发布之后,不仅瑞士人吃
了一惊,全世界的报章杂志都以极重要、极醒目的标题,或发新闻或登专访特写,
皆以为瑞士从此女极大振,可以和男权并驾齐驱了。
    因为新闻太大,记者先生们便在街头访问了一些过往行人,问他们对女部长当
选的感想?女同胞几乎全认为这才是真正的民主,个个露出扬眉吐气的笑容。男士
是一半一半,有位老先生把脑袋摇得拨浪鼓一般,“看吧,就要糟了,瑞士就要完
蛋了!”他颇是沉痛地说。大有“国之将亡,必有妖孽”的弦外之音。
    尽管连女部长都选出来了,瑞士的女权却仍没有得到全部的解放。其因乃瑞士
是联邦制,国家有国家的法律,每省有每省的法律,女人虽在对全国的事务上有投
票权,可不代表在省里也有。譬如在最富田园气息的阿卑撤拉省的女士们,就没有
权力对她们故乡的事务表示意见。
    阿卑撤拉是农业省。瑞士所谓的农民,并不种稻米蔬菜什么的,主要是种葡萄
酿酒,或种草养牛,挤了牛奶做奶酪、奶粉、黄油、巧克力和其他的一切牛奶制品,
卖到外国去赚外汇,因此把牛养得肥大精壮就算丰收。说得更清楚一点:瑞士的农
人大半是养牛的牛郎。这阿卑撤拉省乃是牛郎最多之地,甚至可称之谓牛郎省。
    如果以为瑞士牛郎和美国西部片里的牛郎一样,那就想扭了,瑞士牛郎有属于
他们自己的独特风格。瑞士牛郎下穿牛仔裤,不戴卷沿帽,也不骑马。平常铲草施
肥挤牛奶,遇到节庆吉日则收拾得齐头光脸。穿上绣着五彩花的黑色小外套、皮子
短裤、白色及膝线袜和法皇路易十六式的黑皮鞋,脑袋上一顶小毡帽,帽带上斜插
一只羽毛,瞧上去可真是光鲜夺目。
    牛郎的太太们不一定戴耳环,但牛郎们是要戴的,而且只戴一个。每个牛郎的
右耳垂上都有一个小洞,坠下一枚金光闪闪的耳饰,现在世界各地流行的男人戴单
只耳环,就是由这儿学得的。
    牛郎们都有点音乐天才,手风琴和洋号是他们最喜爱的乐器。阿尔卑斯山区的
歌谣在欧洲最是出名,唱着唱着还尖起嗓子乌啦乌啦地叫上一阵。牛郎中颇有善舞
者,和他们穿着古典式大裙子的女伴跳起土风舞,一边卡搭卡搭地拍着皮裤子,十
分的轻快活泼,质朴中流露着带有泥土气息的浪漫。
    可惜的是这些英俊勤快、会唱会跳的瑞士牛郎,只跟他们的女伴跳舞,却不给
她们选举权——认定女人该属于厨房。以至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今天,在政治、
经济、文化、人民生活水准,样样走在尖端的瑞士,还有一大堆女同胞,走出厨房
只能大跳土风舞,而不能投票。
    瑞士的政治异于他国之处甚多。例如:内阁一直保持着七个部长的规模,总统
由这七个部长轮班担任,任期只有一年。轮到当总统的,第一件事便是衣锦荣归。
铁路局按例供给一节专车,接在某个班次到总统故乡的列车上。专车到站,总统夫
妇下得车来,地方首长和家乡父老早带领欢迎的人等候在月台前,奏乐的奏乐,献
花的献花,然后总统和太太在旗帜招展下,步行绕街一周。夹道欢呼的人们中,有
的是总统童年的玩伴,有的是小学的同学,有的是前条街的某阿姨、某表侄、某亲
戚,当然更多的是无亲属关系的故乡人。但不管跟总统是什么关系,有没有关系,
都会把这天视为喜庆的大日子,为本乡本镇出了个总统引以为荣,而这是他们的传
统。瑞士是欧洲最早实行民主的国家,历来当上总统的人都曾这么“招摇”过。
    瑞士人口共七百万,其中以说德语的人数最多。据他们自己说:德语区的人性
近德国人,勤奋努力,好强而能吃苦。法语区的人性近法国人,喜好罗曼蒂克情调,
讲求享受,注重表面。意大利语区的呢?自然是象意大利人,性喜夸大,芝麻大点
的事吵得哇啦哇啦。不过据我这个旁观者看,瑞士人给人整个的印象是理智冷静,
诚实而负责。他们很知道自己该要什么和不该要什么?该要的就一定要,不想要的
谁也不能影响他要。
    是否加入联合国?表决了几次都是个“不”,是不是要削减军税,给大伙儿省
点钱?投了几次票也是个“不”。理由是联合国是政治组织,搞了这多年也看不出
什么效果,瑞士是永久中立国,犯不上跟人家去凑热闹,何况要缴那么多的会费,
那笔钱留着干什么不好?所以就给他个“不”。至于减军税,家庭可以少项开支,
用那款子出去玩玩也是好的,何乐不为?然而,没有军备岂有资格谈中立?一旦人
家打来难道就等着挨揍?二次欧战时,若非瑞士战备强固,全国男子个个皆兵的话,
希特勒早就把瑞士占领了。实际上老希对瑞士并不客气,确曾动过侵略的心思,只
因探明了瑞士誓死抵抗的决心,要占领花费的代价太大,才另打了算盘:地方不要
了,但得免费给修理武器。瑞士虽憋着一肚子怨恨,给老希修理了不少飞机大炮坦
克车什么的,却保住了完整的国土。回想前尘往事,事情摆得明明白白,否则节俭
成性的瑞士人,怎会自动地要缴军税?
    说瑞士人节俭成性绝对有根有据,一般来说,瑞士人无论贫富,都不会乱花钱,
当用的用,不当用不乱用一分一毫。一掷千金的大手笔和败家子之流的人物,在瑞
士都不多见。究其原因,不外瑞士缺乏天然资源,求生太难,今天的富庶局面全靠
辛勤工作得来,自然而然地造成了俭省的习惯。
    瑞士是个均富的社会。在他们的制度下,不会有穷人,也不可能投机暴富。举
个最简单的例子:在台湾、香港、美国,或许多别的地方,都可以买房子买地,一
本万利,发财致富,在瑞士则完全行不通。第一,政府规定,只有在买第一幢房子
或第一块地产时,银行给贷款,第二次就不借钱了。第二,房地产在十年之内出售
转手,所赚得的利润的半数要缴出付税。这样一来,买卖房地产一点机也投不着,
瑞士人又视守法为当然,不搞暗盘交易之类的花样,所以在别处神通广大的生财圣
手,到瑞士便一筹莫展。他们的社会不鼓励穷者更穷,富者更富的现象发生。
    瑞士的社会福利、医药保险、退休制度,都办得好,但没有一样是白送的。各
行各业的瑞士人都擅长计算,赔本的事绝对不做。
    瑞士人对自己都这样精细,对外人当然也就更不会利权外溢。外国人想移民、
求职、经商、到瑞士打天下,都是根本不会得其门而入的事。瑞士欢迎外国人,只
在一种情形之下:来观光度假花大钱的。所以每年冬季,瑞士的一些滑雪地便成了
世界名流的游玩之所,欧洲各国的王子公主影剧演员、好莱坞的大明星,常会在某
个雪山上出现。普通人如无瑞士国籍绝对不允许在瑞士买房子,但上述的王公巨富
因有巨额存款在瑞士银行,则受法律保护,可置房产。这是为什么很多名流在瑞士
拥有度假别墅,或到日内瓦湖畔、露伽奴水边,一住就不走的原因。
    无烟囱工业每年不知给瑞士人赚来多少钞票,瑞士的风景之美举世皆知,他们
又能善加利用,开辟了左一处右一处的休假观光地,夏天有夏天的去处,冬天有冬
天的去处,各处交通方便,旅馆林立,设备完善。就以滑雪一项来说,凡是够资格
上名单的,一定有合国际规格的跑道,有二十个左右的长短升降梯,一定有溜冰场
和打冰球的地方。一定有室内旅游池、室内运动场、电影院、美容院、咖啡室。大
旅馆里一定有时装表演和舞厅,叫来玩的人玩个痛快,空着口袋回去。
    滑雪学校是冬季度假地的特色之一,那些夏天施肥养牛的年轻农夫,换上漂亮
的滑雪学校的制服,跃身一变就成了老师。这些老师在雪上生雪上长,一会走路就
踩上滑雪板。那两个别人站上去就要滑个四脚朝天的板子,踩在他们脚下,就成了
风火轮,当他们在白色的大雪原上奔跃驰骋,其姿势之美妙潇洒、神态之意气飞扬,
会挑动任何一个少女的心。以是之故,各类的名女人爱上滑雪教师的事已不算新闻。
不过这类爱情多半只停留在高山上,雪上的爱情象雪花一样地易化,带不回人寰处。
    观光事业是瑞士人的收入之一,但不是最主要的收入,最主要的是贸易出口。
说起贸易出口,就令人不得不想起手表,仿佛瑞士除了手表做得精美之外,别的机
器全不做,这个想法是大大的错了。瑞士的重工业和化学工业产品,比起制表工业
来要重要得多。重工业包括造原子炉、发电机、内燃机、飞机引擎、涡轮机和军火
等等。至于化学工业制品,除了奶粉和巧克力糖行销全世界外,最重要的是药品。
前年回台祭拜亡母并探望老父,有一晚失眠到深夜仍不能入睡。父亲忙不迭地给我
一粒安眠药,说是叫“烦宁”,药性温和,吃了不起副作用,是目前最好的了。我
拿过来仔细看看, 想不到竟是瑞士柔施(Roche)药厂出的镇静剂Valium。Valium
是制得最成功的镇静药片,确实不生任何副作用,可说是这个吵闹喧嚣竞争激烈的
世界上,为了求生存而搞得睡不着觉的人的依靠和救星。因之从欧洲到美洲,从亚
洲到澳洲,全地球都在吃它。前几年英国忽然有人控告柔施药厂,理由是Valium定
价太贵了,使他们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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