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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王博士的巴黎假期-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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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念头。是啊!我是可以去看看他们的,只是不知道表哥是否还住在原来的地方?
如果能见到表哥和叶清涓,就会知道小张的情形,说不定也会知道唐远的,他的家
不是和叶清涓的娘家住邻居吗?可是那时候我和表哥也算闹得翻了脸。但那又有什
么关系呢?那么多年前的事了,想起来只会好笑,谁还会认真?我边走边想,真的
朝那个方向去了。
    因为那条路拓宽了,旁边又建了许多新房子,我找了半天,才认出小张表哥家
那一幢——这群房子中最旧的一幢。我按了门铃,来开门的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
她薄薄的嘴唇,大大的眼睛,瘦瘦的一张小脸。从外型上,我就直觉地认为她是小
张表哥和叶清涓的孩子。
    “你姓陈吗?叫什么名字?爸爸妈妈在家吗?”我问。
    “我叫陈涟涟,爸爸在屋子里和人谈话,妈妈——哦,那不是妈妈下班回来了
吗?”涟涟用手指着我背后的方向。我转过身,看到一个枯瘦的中年女人,正骑着
一辆破旧的脚踏车而来。那脚踏车的前后都挂了些大包小包,看来很笨重。她蹬得
很吃力,脸上蜡黄色的油光在夕阳中闪亮。
    “是谁来啦?大门怎么是开着的呢?”她说着从车上下来。
    “叶清涓,是我啊!阿蔡,还记得吗?”我迎上去。
    “阿蔡?这怎么可能?”她用凹下去的大眼睛打量着我,显然不太能接受这个
事实。
    “多少年没见了,太难得!太难得。快进来罢!阿蔡。”她终于兴奋地说。把
那个挂了些大包小包的脚踏车也推进院子,我跟在她后面进了大门。
    一进去,我就听到铿锵悦耳、带有磁性的男人说话声。我立刻听出,那声音来
自小张的表哥。
    “你们有客人在谈话,我来不方便罢?”我试探着。
    “也不算是客人。”叶清涓一边说一边从车上取下那些大包小包,把它们都交
给身边的涟涟。“把这些菜都送到厨房去,这几包是新接的毛线,尺寸都在里面—
—唔,你就都拿进去罢?来,阿蔡,我们进去。里面是几个学生,我们的房客,今
天他们带了几个同学来,文钊正给他们开讲座呢!”她说着就嘿嘿的笑了两声,笑
得我莫名其妙。
    我正要和叶清涓走进屋子,后面忽然扑过来两个泥猴子似的男孩,两个人都光
着上身,脚上无鞋。
    “妈妈,妈妈,哥哥要打我!”那个小的一下子抓住了叶清涓,双手紧紧抱住
她的大腿。
    “哎呀!毛娃,你怎么这样脏呢?涟涟,你怎么没给弟弟洗澡呢?都等我吗?
我会累死的。”叶清涓对着放完东西,刚从屋子里走出来的涟涟叫,脸上和声音里
都掩不住心力交瘁的疲惫。
    “我回来就洗中午的碗,接着就做功课。”涟涟委屈地说。
    “我看我还是下次再来罢!”我不安地笑笑。
    “不,阿蔡,老朋友见面多不容易,吃了晚饭再走。”她的态度太诚恳了,我
只好跟她走进去。
    屋子里坐了黑压压一片人,全是年轻的,小张的表哥衔着烟斗,坐在他们中间。
他面前的桌子上放了一大瓶清酒,几个酒杯,正在侃侃而谈“……我们来到这个世
界上是身不由己,什么时候要去又不能把握,可以说,完全是被动的,这样的生命
有意义么?不荒谬么?”
    “文钊,有客人来了。”叶清涓打断了他的谈话,声音冷冷的,眼光也冷冷的。
    “客人?谁呀?”小张的表哥抬起眼睛朝我打量了一阵,才说:“啊——这不
是阿蔡吗,可真太久不见了,来,坐坐,大家吹吹牛,你看,我正和这些小朋友吹
牛呢!”
    “真的太久不见了。”我打量着他,发现他以前那看来特别漂亮的鬓角,已经
有些花白,他笑得很不自然,对我的突然来访,仿佛并不很感兴趣,只和我寒暄了
几句,就又继续他的谈话:
    “尼采说,一个高人如果跟一般人说教,就等于在没有人的地方说教。你们想,
一般人多肤浅,能懂什么吗?所以说,大智大慧的人一定是寂寞的,他只有遁世…
…”表哥的声调和表情都动人极了。那几个学生静静地聆听着,脸上显着赞叹和惊
异。其中有个十八九岁,外表很秀丽的女孩子,正用近乎膜拜的眼光凝视着他,神
情如在梦幻之中。
    “……这个世界最大的悲哀就是虚伪、庸俗。沙特就说,一般人都活在自欺之
中。这句话真是说得一针见血。你们想,人生这样虚幻,无目的,令人绝望,那些
庸碌之辈还煞有介事的忙,不是自欺是什么?你们知道罢?沙特有只眼睛是瞎的,
三岁时候……”表哥说得大有欲罢不能之势,那些学生连连发出惊叹。但我再也坐
不住了,一种沉重的压迫感使我不得不打断他的话,告辞出来。
    叶清涓正弯着腰用一条接着水龙头的胶皮管,往草地上洒水,那个叫毛娃的小
男孩,赖在她身旁,一边抹着眼泪一边不知叽咕些什么?见我出来,叶清涓就丢下
水管走过来。
    “怎么就要走呢?我预备等那几个学生走了就吃饭——”
    “不!还是下次再来罢!我得去赶火车呢!”我强笑着。
    叶清涓想了一想,说:“好罢!我就不勉强留你了。唔,你看到的……唉!真
难得见到以前的老朋友,真难得!阿蔡,你这些年过得还好罢?”她有点语无伦次
似的。
    我略略说了一点自己的近况,叶清涓仿佛听得很有兴趣,不时发出赞叹,也仿
佛很羡慕。最后我问她小张是不还住在台中,她说:
    “小张在非洲农耕队,已经出去五六年了,到现在也没个女朋友。”叶清涓说
着笑笑。“他表哥说他正在糟蹋生命呢!”她送我到大门外,忽然问:“你还记得
唐远吗?”
    “怎么会不记得?他现在怎么样?”我急切地问。
    “去年我母亲寄钱来,一定叫我带孩子回罗东娘家去住几天。你看多巧,正好
唐远也带着太太孩子回家省亲。听说他过得很不错,详细情形我也不知道。”她顿
了顿,又说:“我和他只在街上碰到过一次,四只眼睛对着看看,点个头就过去了,
没说话。”
    “没说话?”我感到奇怪。
    “没有。说什么呢?过去的也过去了。错的也错了。”她的语气和声调听来很
复杂。我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问:
    “叶清涓,你过得快乐吗?”
    “快乐这两个字我连想都不去想它。你看到的,就是这个样子嘛!我在一个商
行当打字员,偶尔还接点手工来晚上做。累是累,兴趣也谈不到,不过,不这样也
不行,至少这三个孩子总不能让他们太苦。我的孩子就是我全部的生命。”她说最
后一句话的时候,语气坚决得使我吃了一惊。
    “那么——”我感到难以启齿。“表哥没工作吗?”
    “他怎么能工作呢?已经这么多年与社会脱节。何况,他瞧不起一般的工作,
不能屈居人下,又不能忍耐庸俗。”叶清涓象似讥诮又似愤慨地说。
    “那么?他的书呢?我记得那时候他就在写书的。”
    “从前都苦闷得没情绪写,现在可怎么写得出来呢?他说我和孩子拖累了他。”
    “唔——”我不知该说什么。过了半晌,才问:“表哥的母亲呢?还有老洪,
那时候我们来玩都是老洪招呼的。”
    “我婆婆去世好几年了,要不然怎么会有房间分租出去呢?老洪也早就叫他走
了,用不起了——”
    “唔——”我又沉默了。
    “阿蔡,可惜人生只有一次,我常想,如果人能再年轻一次该多好!”叶清涓
说着自己就笑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再年轻一次,谁能保证不再犯同样的错误?
也许人就是这个样子的罢!”
    我与叶清涓诚恳地互道珍重后,就上了回程的路。空气里飘浮着初夏的温热,
夹杂些郊野中特有的草香味。夕阳已落尽,月亮可还没升上来,整个天地,沉浸在
无垠的暮霭之中。叶清涓憔悴疲惫的神色和她那句话:“如果人能再年轻一次该多
好!”仍萦回在我的脑际,久久不去。“人能再年轻一次吗?”我问自己。
    我在暮色中向前走去,心中盘算着,怎么样告诉那些正在享受青春的人,要珍
惜他们仅有一次的年轻岁月……



 
                           王博士的巴黎假期

    直驶巴黎的特快车一到, 五号站台上的旅客就奔向几个敞开着的车门。在137
号车厢外等待着验票的一堆黄发碧眼人里,有个中等身材,戴着近视眼镜的东方男
子。他两鬓的短发已隐约地透出些斑白,浅底深条西装底下的肚皮微微凸起,两腮
的肌肉虽饱满光泽却掩不住松弛,似乎在告诉人,他正在迈过中年。他右手挽了件
春秋用的风雨衣,左手提了只崭新的软盖旅行箱,箱子上挂了个大大的名牌,上面
写着:“F.C.Wang”。
    只看那名牌,就谁也猜得出这个东方人来自中国。他确是来自中国。王凤翔这
三个字除了在中国就没处去找,而他的态度上也显示着中国人的大度和容忍。尽管
那些灰灰蓝蓝的眼珠都把视线集中在他身上,他却镇定而从容的,仰着头、挺着腰、
目不斜视地望着验票员帽子上那个金色发亮的徽章。多年以来,他早已习惯了人们
好奇的眼光,也懂得该用什么态度去应付。
    很快地就轮到了F·C·王。验票员接过他的票和订座卡,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
一遍,用英语说了句“谢谢!”就把东西还给他。F·C·王轻快地上了车,心里却
忍不住好笑,因知道那个验票员把他当成了路过的旅客,不然他不会故意对他说英
语。
    F·C·王把一切安顿好,就舒适地靠在椅子上,打开刚买来的早报。还是那些
消息,黎巴嫩打内仗啦,埃及和苏联的友好关系要吹啦,世界性的失业问题啦,小
气而顽固的瑞士人又动脑筋想把居住在瑞士的外国人全赶走啦……如果真要把外国
人全赶走的话,自己该到哪里去呢?美国?德国?瑞典?……啧!不管去哪里也是
一样的难,一样地当外国人。
    车开动了。F·C·王看看站台中间的大挂钟,正指着八点。好准时!瑞士人就
是这么准确,象他们的民族性一样,说一就不会二,说八点开,就不会八点前或后
一秒开。可是他啊……F·C·王想着几乎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可是六点一过就到车
站了。也不知怎么回事,昨夜当教堂的大钟敲一点的时候,他还清醒得象只夜猫子,
一点睡意都没有。后来他到厨房的冰箱里找了粒安眠药吞了,才迷迷糊糊地入了睡。
但五点不到的时光就醒了,他也安不下心再睡,就起来做早饭。他煮了一杯又浓又
热的咖啡,煎了两个“镜子蛋”。德语真是有趣的语言,明明是荷包蛋嘛,偏叫镜
子蛋。镜子蛋就镜子蛋罢!他煎蛋已有二十多年的经验,可以煎得又圆又亮,看起
来真象只小小的镜子似的,吃在嘴里是糖心而外脆,谁也不能说那技术不到家。早
餐既毕,他象每天一样,刮胡子、洗脸、冲淋浴,一切弄完后,再看看表,也还不
到六点。他咬咬牙,决心到车站去,在车站等总比在家等的好,他最怕在家等待的
滋味,三间房,无论走到哪一间全是同样地空荡荡。那些家具全是高级货色,可惜
没有一件是有生命的。你喜也罢,忧也罢,它们全不能分享一丝一毫。甜酸苦辣,
只好一个人往肚里吞。
    F·C·王到车站的时候六点刚过。他在报摊上买了份早报,坐在等车的红木长
椅上胡乱翻了一阵,却心慌得看不下去。他也说不出自己是些什么心情?倒象小孩
子时代学校旅行前的兴奋一样。小孩子时代!那是多遥远的事呀?他摸摸头顶那块
光溜溜的部位,极不情愿地打住了思想。他提醒自己要守住原则:不看月亮,不想
往事,严肃而健康地生活,不做颓唐悲观之态,只看前面,不往后顾……于是,他
那两道困倦无奈的眼光就落在眼前走过的一些脚上,那些脚,大的小的,宽的窄的,
全是属于黄头发、蓝眼珠的洋鬼子们的。他看得好出神,专心的程度和在实验室里
观察一个新的试验现象一样。
    现在好了。车一开,那股没来由的心慌劲就消失了。F·C·王把浑身的肌肉放
松了,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的风景。
    真是春天了,苹果树上的花开得那样好,远远看去,连叶子也看不到,只见蓬
松松的粉红一片。那开白花的该是李子树吧?在田里开拖拉机的那个壮汉该是那三
个孩子的父亲吧?不然他们怎么会跟在后面又笑又跑?那些古朴的农家房子,收拾
得整整齐齐的庭院,刚下了种的田垄,看着多宁静和平,这些瑞士人多幸运啊!没
有战争、没有饥饿和贫穷……F·C·王看着看着就忍不住从心里感叹出来。他掉转
头,发现对座的小男孩正把两只又蓝又绿的眼珠直直地盯着他。
    

    “安得烈亚,你看那树林边是不是有只小鹿?”坐在斜对座,装束入时,浑身
散发着香水味的妇人说。她显然是想转移小男孩那不礼貌的眼光。但小男孩还是目
不转睛地盯着他。F·C·王被看得有点窘,就聊以解嘲地对那小孩笑了一笑。
    “你是中国人吗?”小孩问。
    “嗯,我是的。”F·C·王微笑着。
    “你是中国人怎么没辫子?电视上的中国人后面都有一条猪尾巴……”小孩极
感兴趣的。
    “安得烈亚,不要乱说!”坐在F·C·王旁边的中年绅士打断了小男孩的话。
    “你必得原谅小孩子。他只是好奇。”那母亲抱歉地说。
    “没关系!没关系。小孩子嘛……”F·C·王大度而谦虚地摆摆手,笑着说。
    “你说这么好的德语,在瑞士很久了吧?”中年绅士友善地问。
    “是的,二十多年了。”
    “二十多年?……”一家三口几乎是同时地低呼出来。
    “嘿嘿?好长的时间,是吧?”F·C·王笑得尽量轻松。“我是一九四九年来,
先在苏黎世工业大学念书,后来就留下来工作。”
    “二十六年!哦,我的上帝。那你今年多少岁啦?”小男孩笑嘻嘻地大叫起来。
    “安得烈亚!”父母同时制止那孩子。
    F·C·王又是一脸别扭的笑。
    “你的太太、孩子也住在瑞士吧?他们喜欢这里的生活吗?”那妇人温和而有
教养的,但口气中掩不住好奇。
    “我……”F·C·王笑得更别扭了。“我还没结婚,只是一个人。”他把语气
故意装得洒脱。
    “唔!一个人……”那妇人十分歉意地笑笑。
    “你不打算回去了吗?我是说,以你们中国目前的情形,回去容易吗?回到哪
边去呢?”那位绅士仿佛对世界大势了如指掌。说完之后,他掏出烟斗来点上了,
用力地吸着,一阵阵的烟雾涌向F·C·王的脸上。
    “唔,唔……”F·C·王只哼了几声,他最不喜欢这样的问题。
    “在外国这样久,不想家吗?”那妇人的口气还是充满了好奇,但听得出那份
同情和友善。
    “还好!还好……”F·C·王支支吾吾的。
    同座的一家三口见他似乎并不热心于同他们交谈,也就不再说什么。F·C·王
又把脸转向车窗外,他想了想,决心闭上眼睛装睡,以避免他们再问那些难以作答
的问题,“不想家吗?”“不回去吗?”洋鬼子们好象就会问这几句话。问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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