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南京的喝-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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票才能供应。父亲常常向熟人讨酒票；那年头还没有假酒一说；而我父亲的喝法；也是和许多嗜酒者一样；只要有几粒花生米；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喝；独酌或是和老朋友一起喝；从来没见过他和谁斗过酒这些年；有机会常在外面跑；屡屡碰到一些酒中英雄；喝起酒来；那酒直截了当地往胃里倒；只是斗气；也无所谓品滋味；能喝完全是因为胃好。从这一点上；我看出了传统的南京人喝酒的与众不同处。南京人能喝酒；我觉得主要特色不在于量大；南京人不是酒中的好汉侠客；大碗喝酒；大块吃肉；那不是典型的南京人的做派。地道的南京人喝酒；依然还是《儒林外史》中的那种喝法；没有什么菜不能下酒；剁半只鸭子；买几块或香或臭的豆腐干；就行。喝酒就是喝酒；没多少穷讲究。南京人喝酒；带有很浓的个人主义色彩。拎一瓶酒；兴冲冲地回家去；用小酒盅；一杯接一杯；讲究随意；讲究尽兴。量经济能力喝；就身体状况喝；不逞能多喝；也不逼着不会喝的人喝。如今；那些在家门口的小店里；往家里一瓶接一瓶带“分金亭”的男人；才是真正爱喝酒的人。这酒经济实惠；禁得起穷人喝；禁得起手头不宽裕的人经常喝。我虽然不善饮酒；却十分乐意看别人很文静地喝酒。譬如我的父亲；喝酒便十分文静；我父亲的那些老朋友；喝起酒来；基本上也都是文静的。喝酒是自己的事；自己喝好了就行；没必要去强迫别人喝。喝酒有许多流派；南京的这一派；不喜欢闹酒。南京人其实是喜欢喝便宜的酒；这是因为整体的南京人并不富裕。价廉物美；对于南京人来说非常重要。如今有许多酒；都是为宴会酒席服务的。在酒席上喝好酒名酒；有时候仅仅是面子问题。在宴会上整杯整杯地喝烧酒；舌头的感觉完全没有了；这种喝迭；既是对美酒的糟蹋；也是对佳肴的浪费。太多的宴会；太多的不是掏自己的腰包喝酒；是酒的质量走下坡路的重要原因。个爱喝酒的人；仅仅是靠在馆子里蹭酒喝；肯定远远不能满足。真正喝到酒的滋味的人；往往是那些没机会上酒席的人。记得小时候；我们院里有一个为演出做道具的人；是一个有老婆的单身汉；夏天傍晚乘凉；他常常一个人搬张小板凳；坐在门口；喝一种叫“粮食白酒”的烧酒。这酒有些上头；价格要比“洋河”和“双沟”便宜；“文化大革命”中；我父亲工资被扣得只能维持生活的时候；就喝这种酒。记得这位道具工总盯着这一种酒喝；天天到时候就喝；一个人坐在那里；独酌独饮；无喜无忧。他的老婆和小孩都在农村；他似乎也没有想着去把老婆孩子弄到城里来；除了做道具以外；他留给我的印象；就是坐在门口喝酒。对于这位道具工来说；如果没有酒；这一生还有什么意思呢。他对酒的专注；一直保持到他死。有一天；他终于不能喝酒了；他的生命也就走到了头。我有一个喝酒的朋友；隔一段时候；他家的阳台上；就放满了空瓶子。喝酒是他非常个人化的事情、他很少向别人吹嘘自己能喝多少酒；喝过什么高档的名酒。像他那样喜爱酒精的人；高档的酒禁不起他喝。我一向认为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是爱喝酒的；一种是不爱喝酒的。南京人中；真正爱喝酒的人并不多；真正把酒当作自己生命一部分的人；也不多。那些爱喝酒；却从不借醉撒酒疯的人；常常是最可爱的人。南京的酒；对南京人的性格并没有什么改变。南京人喝酒；体现的也是一种南京人的精神。可惜今天的南京人已经不喝“屠苏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