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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狼群 [苏] 瓦西里·贝科夫-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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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不着他久等了。打了四、五枪之后,脱粒场里已经冒烟了。
  克拉娃在墙根底下第—个转过身来,朝上面看了一眼,用压低了的声音,好象由于疼痛似的突然喊了起来:“列夫丘克,列夫丘克!”
  “静!等一等!静!……”
  但是还等什么,连他自已也不知道。开始时他只是呆呆地望着:他们头顶上的房檐,从一端开始,渐渐地着起火来,屋里的烟也越来越多。房顶先是烧出一个小洞,接着,火焰就从这里迅速地向上和向外扩展。急剧的火焰,聚足了力量,熊熊地燃烧起来,贪婪地吞噬着屋顶上干燥的麦秸、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燃烧过的灰屑和木炭在浓烟中撒落在他们的头上。过了不一会儿,格里勃耶特不得不放弃自己的角落,挪到门跟前来。克拉娃抱着婴儿也来到这里。列夫丘克还留在原来的地方,不时地监视外面。如果不是—股令人窒息的浓烟刮进了脱粒场,—般来说,列夫丘克还是能够忍耐的。现在他想象着,如果整个房顶都着起火来,那时将会怎样。
  “克拉娃,到干燥室去!”他向女报务员喊了一声,“快!”
  克拉娃用不着多劝,她敏捷地从门槛上滚了过去,格里勃耶特用脚把门一踢,就把她关进干燥室里。
  只剩下他和格里勃耶特两个人.列夫丘克感到轻松和简单得多了,用不着再总为这个不幸的母亲操心。趁暂时还没有对他们射击,他们还可以商量商量,决定一下该怎么办,因为用不了多久,他们的一切决定就可能毫无意义了。
  “我们大概要完蛋吧?”格里勃耶特把他那惊慌失措的面孔,转过来对着列夫丘克问道,他的眼睛都被烟呛红了。
  “让他们完蛋吧,”列夫丘克说道,他也找不到任何其它可以安慰人的话,“我们还得看看……”
  列夫丘克疯狂地在脑海搜索着一切可能脱险的方案,但是他什么也找不到。现在警察们正紧紧地围着他们,要想从脱粒场里往外逃,那是不理智的,但是留在这里,他们也坚持不了多久。那么应该怎么办呢?
  支架烧坏了,紧靠边上的两个人字梁,轰隆一声塌了下来,把脱粒场这端的火焰吹得更旺了。格里勃耶特把两只赤脚往一边挪了挪。列夫丘克迅速躲开火焰,用皮靴踢开一根燃烧着的木棍,跑到了门跟前。
  “瞧.我们都得给烧死了。”格里勃耶特平静地说着,咳嗽了起来。
  “是呵,恐怕得烧死了,”列夫丘克心里想道,但是在烧死之前,应该做点什么事,哪怕只是试图做点什么事也好。如果是做不成,那也就没有办法,只有等待烧死了。
  “格里勃耶特!”他喊了一声,也咳嗽起来。“格里勃耶特,门,把门推开!”
  格里勃耶特伸出一只手,推了推门,这扇门刚刚开开一道缝,棚子后面马上打来两枪,薄薄的门板上又出现两个新的弹洞。
  “哎,这些瘟神……”
  但是他们没有另外的出路。应该从这个地狱里冲出去,要想冲出去只有经过门这一条路。脱粒场的一端,已经熊熊燃烧起来。呼啸的火焰烧得房顶僻啪作响。屋顶上的房笆和麦秸几乎完全烧坏,房架和柱子的上端也都起了火。火苗象条火蛇一样沿着房架和柱子爬着。地上落了很厚一层灰烬、焦块和烧过的麦秸。格里勃耶特裹在身上的一块带条纹的粗布燎焦了。列夫丘克突然发现,他的裤子后面也着了火.他在地下蹭了一气好容易才把火熄灭。屋里热得令人难忍。底下也充满了烟,呛得嗓子痛,眼泪不停地从眼里流出来,有时什么也看不见了。门已经推开了一点,只有在门旁边.才能呼吸到—点新鲜空气。
  干燥室里大概也呆不住了。尽管顶间上的那层土可以防火,但房顶上的火苗已经烧到了干燥室,过了几分钟,干燥室的门砰的一声打开了,克拉娃呛得咳嗽着,倒在门坎上。
  “我受不了,我再也受不了啦!列夫丘克!我出去!你救救孩子吧……”
  “住口!”列夫丘克恶很很地对她喊了一声,“我看你敢!爬到这边来!”
  克拉娃一边不住声地咳嗽者,爬到了门跟前。他往一边挪一挪,给她让了—个位置。有一扇门开着一道缝,一股风刮了进来,把一团烟吹得在这里打转儿,不知是往里刮的,也不知是往外去的。列夫丘克探过身子,用冲锋枪把门推了一下,它开得大了些。这时又打来两枪。一颗子弹正打在锁环的旁边,把门框打坏了,另一颗看样子没打着什么,从一旁穿了过去。他对格里勃耶特喊了一声:“扶住!”好不叫门关上,同时就向克拉娃点了一下头:
  “快,听见没有?到马林丛里去!”她抬起了泪痕斑斑的面孔,把婴儿紧紧地抱在怀里,望了他好几秒钟,不知是害怕还是不了解他的意图。但是时间越来越紧迫。整个房顶几乎都燃成了熊熊的烈火,火势越来越低,墙壁也着起来了。屋里热得好象他们自己眼看着也就要被烧着了一样。列夫丘克怕来不及了,一把就将克拉娃推到门口。她整理一下衣襟,顺从地四肢着地趴下来,犹豫了一下,就侧身从门口向马林丛滚去。他以为敌人又要射击了,但是警察现在还没有打,大概是门里冒出去的烟掩护了她,他们在棚子后面没有立刻发现。
  “格里勃耶特,揍!揍他们!”列夫丘克喊了一声,就冒着被烧死或窒息的危险,穿过烟火,顺着梯子向上方奔去。他要从上面掩护她,死得她在脱粒场旁边被打死,或是在黑麦地里被捉去,她必然要到那里去的。他自己也不太清楚,应该怎样帮助她,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冲锋枪里还有几颗子弹,但是他还是冒着烈火疯狂地向着干燥室墙上那个熟悉的有洞的地方奔去。
  下面黑麦地里笼罩着一片浓烟,风变得清新起来,把一团团浓烟向田野里吹去。列夫丘克喘息着,透过由于流泪而变得模糊不清的视线.朝麦地里瞥了一眼,可是哪里也没有看见克拉娃,她可能被打死在马林丛里,也可能从脱粒场里已经逃出去,藏到麦地里去了。的确,在赤杨树丛边上,有两个黑色的人影,正对着浓烟向什么地方射击。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立刻用冲锋枪对准了他们。在烟火中他把枪里仅有的子弹全部向着他们射去。他又吸了一口气,但空气已经灼热烫人。他想,要呛死了。眼前发黑,他深怕失去知觉,于是就用左手扳着柱子。经过墙上的洞口对着马林丛向下跳去。
  他掉到了石头上,屁股摔得很痛,但他马上就跳了起来,他感到有颗子弹打在什么东西上又从他手下蹦了回来。看来子弹没有碰着他,他弯着腰,向麦地奔去。这时他立刻又陷入炽热的浓烟中,呛得透不过气来,他绊在麦子上跌倒了,重新跳起米,奔跑着,他要赶快离开大火、离开脱粒场,脱粒场附近的枪声密起来了,大概是来了德国人,赤杨树丛那面也有人开始朝这里射击,几颗绿色的曳光弹,在麦地上空的烟雾中闪了—下。这时他就朝着另一个方向,朝着田地里跑,因为去赤杨树从的路巳被切断。可是闷热的烟雾在麦地里散开,变得稀薄起来,列夫丘克弯着腰继续向前跑。后面在射击,甚至喊了几句什么,但是他没有听,他要赶快跑进树林,哪怕就跑到那个赤杨树丛里也好,留在田地里是危险的。他开始转变方向。横跨了一条垅、两条垅,这时他始终是弯着腰跑,跌倒了用两手拄着地再爬起来。右肩上伤口的疼痛他早已不再注意,疼得厉害时,只是咬一咬牙,帽子也在什么地方丢掉了。他满脸是汗,汗与烟混在一起,呛得睁不开眼睛。后来不知怎的枪声离远了,好象就要完全停止了,他想,是逃出来了,可是应该到赤杨树丛里去。
  他沿着开着白色甘菊的麦垅,刚从麦地跑出去,马上又缩了回来。他已经迟了。在麦地和树林中间这块不宽的长满了草的空地上,有两个人拦着他的去路疲倦地跑了过来。看见他之后,后面那个人对前面那个喊了—句什么,这时前面那个人就熟练地跪下来一条腿打了一枪。列夫丘克深深地弯下腰,撒脚就往回跑,横穿垅沟,向麦地里边跑去。可是不一会儿,麦地就到了头。前面是苔草尚未割掉、变成了沼泽的一块不大的草地,再前面又是田野。他没有必要再朝田野里跑,在那里很容易被打中,而且也没有劲儿了,心在胸膛里砰砰地跳,气也不够用了。他停下来,从皮套里掏出巴拉贝伦手枪,拉响枪闩,把第一颗子弹推了膛。
  追击的人很快地就出现了。他从麦地—探头,看见了他们的黑色的船形帽,连着打了两枪。船形帽消失了。他又抬起头看了一下,当第一个船形帽在麦地上再一露头,他又打了一枪。随后他拎着手抢,沿着草地的边从麦地朝着赤杨树丛斜着跑去,这时他已经没有一点劲儿了。
  在奔跑中,他明确地感觉到,已经跑不掉了,追击的警察跟着就要从麦地里跑出来。他正使出最大的努力,但是他的力气消耗得太厉害了,他的体力越来越弱,步子迈得越来越小,两腿已经发软。他深怕倒在地上,到那时一切就全完了。后面响了一枪,子弹离得很近,就从他的头上穿了过去,他回过头去看了一下。就在这时,他也没有加快脚步,相反,却几乎是一步一步地走起来。他的追击者在麦地的边上停了下来,站着打了—枪,然后把卡宾枪重新装好子弹,把胳膊肘放到了膝盖上。当然这样瞄准比较得劲儿,打得准。但是就也这时候,列夫丘克也没跑。除了精疲力竭之外,在这为了生命而进行的永无休止的斗争中,他内心里好象有—种什么东西受了伤,他自言自语地对追击的人说:‘打吧,狗东西!”他拖着沉重的步子摇摇晃晃地朝着赤杨树丛走去。
  距离树林已经非常近,眼看就可以藏到那里面去了,这时警察打了一枪。子弹头有力地打在他的脚跟下,斜着掀起来一片黑色的草皮,反射回来又飞到空中。“打吧,打吧!”他脱口说道,连回头看都不看一眼,继续举步艰难地向前走去。他清楚地意识识到.在任何一个瞬间,枪弹都可能将他的身体穿透,但是他已经毫无办法。
  他听到第三次枪声.是在枪弹擦破他制服上衣的下摆,几粒子弹从衣袋里掉在草地上的那一刹那。他吃惊地用手抓住了衣兜,好象这些枪弹现在比他自己的生命还宝贵似的。他很快地又把它们从草地上捡了起来。后来,一边用一只手抓着衣袋,他突然明白了:不管怎样,他终于离开麦地很远了,被打中的可能性显著地减小了,尽管枪弹还在他后面呼啸,他已经完全不去注意它们了。
  在树林边上,他穿过互相交纠在一起的茂密的树枝,登上一个长着松树的山岗,森林就从这里开始。看来,后面已经没有人追了,但他还是继续走着,继续在松树中间往前走,一直走到一个温暖而搞燥、生满了苔鲜的空地上。他绊在一块石头上,倒在了一片松软的、盖满了针叶的苔藓上,他已经无力侧过身来,就这样—直脸朝下趴在那里。
  这时太阳已经落山,夏天的明亮的天空已经开始发暗。松林里,凉风徐徐,暮色正浓,夜已来临……

第十三章
 
  没有希望了,在这里一个人也不会等到了。列夫丘克提起小手提箱,就到门口去按门铃。他想,也许是他没有看见,其实他们早已回来了。当然,按面孔来说,他谁也不认识,但是他有一种感觉,他以为,如果在哪里遇见,他一定会认出他来。
  他按了三次铃.可是没人回答,屋里异常静,没有一丝声响。这一次女邻居也没出来,列夫丘克又下楼回到院子里。为了消磨时间,他在院子里转了—圈,又回到砖墙跟前方才他坐过的那只长凳上。应该等待。尽管这里谁也没有等他来,但是他既然已经千里迢迢地来了,那么没有足够的理由,是不能这样就返回去的。这次会见,与其说是为了别人,倒不如说是为了他自己。他无法忘却当时经历的一切,甚至就是他想这样做也做下到。另一个不走运的夜晚也同样使他久久不能忘怀。就在那一夜为了他的生存,另一个人付出了自己的生命。这个高昂的代价,象永远也偿还不清的债务一样,三十年来一直压在他的良心上。带着良心上的重担生活是困难的,但是有什么办法呢?已经经历过的事情是无法改变的。
  那是一九四三年的圣诞节,那天他们去破坏一条铁路。
  开始时—切都很顺利。前中士科洛鲍夫带领着他们三个,一夜的工夫就到了谢列特涅夫。这是靠近森林的一个不大的村子,离铁路线还有两公里。白天他们藏在自己人的家里,天一黑就到铁路上去。德国的警卫没有发现,他们迅速地就把地雷埋好了。过了二十来分钟,一辆开往前方的载重列车轰险一声就炸翻了。德国人大为震惊,很久没有清醒过来,他们没有及时开枪,爆炸手们安全地绕道回到了村庄。他们吃点喝点,就躺下来睡觉了。但是他们还有一颗备用地雷,总不能把它再带回吧,第二天夜里.他们绕了一个很大的弯,又从森林这面到铁路上去。他们原以为德国人想不到他们会从这面来,所以也能象昨天一样取得成功。但是他们发现,在路基拐弯的地方有巡逻队,于是就在距铁路还有五十步远的用树木堆成的路障的后面隐藏了起来。应核等一下。他们在凛例的寒风中一直冻了三个来小时,直到巡逻队回碉堡去烤火时,才把地雷理上。一般说来,线路上还很平静,队前线上回来的列车在这之前已经过去,因此,开往前线的列车不久就要过来了。这时科洛鲍夫觉得,他们在勿忙中地雷伪装得不太好,巡逻队过来时可能发现并发出警报。列夫丘克很不愿意经过盖满了雪的路障再到路基上去,他好象已经预感到,这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但是要想说服科洛鲍夫,叫他改变主意,是不可能的。本来可以让他们三个——列夫丘克,费利波夫或者柯留克谁去,可是科洛鲍夫要亲自去。
  与铁路平行杂乱地堆放着许多多枝节的白桦树和松树,要通过这道障碍物可不容易。他通过这些障碍物时大概费了不少时间,这时铁路上的情况已经有了变化。可能是巡逻队把他们的巡逻提前了,也可能是他们的官出来检查线路了。他们在路障后面看不不太清,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突然听到—声叫喊,—颗颗的曳光弹马上向着路基射来,象阵旋风似的在路障上空掠过。紧接着,碉堡里的机枪也响了起来。为了掩护同志,他们用步枪向那里打了几下,但是机枪的火力是这样猛烈,以致他们在树木后面趴了五六分钟.连头都不敢抬。就是在这个时候,列夫丘克听到了科洛鲍夫微弱的叫喊声,他知道指挥员发生了不幸。
  碉堡里的机枪发了疯。由于射击过猛,中间还夹杂着短促的停顿,巡逻队也从路基里面连续地向外扫射,密集的枪弹象一条火龙铺天盖地地向路障扑来。列夫丘克穿过土埂和树枝向着线路那侧奔去。他丢掉了手套,刮破了棉袄的袖子,终于进到了路障里面,立刻就掩到科洛鲍夫身上。穿着伪装服的科洛鲍夫浑身是血,正躺在一棵高大多枝的松木旁边,他已经无力翻过这根圆木。列夫丘克一声不响地扳着他的腋窝,从一根松木上爬过来。他冒着猛烈的炮火,扳着他又爬过—棵斜放在那里的松木。科洛鲍夫咬紧牙,不时地悄悄地哼哼着。黑色的血液从他的一条裤腿里流到雪地上。尽管天气严寒,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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