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乱弹-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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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乱弹 作者:虞云国
水浒乱弹之“拳打镇关西”
水浒乱弹之“误入白虎堂”
水浒乱弹之“智取生辰纲”
水浒乱弹之“风雪山神庙”
水浒乱弹之“私放晁天王”
水浒乱弹之“水寨大并火”
水浒乱弹之“怒杀阎婆惜”
水浒乱弹之“醉打蒋门神”
水浒乱弹之“夜闹浔阳江”
水浒乱弹之“义士尊晁盖”
水浒乱弹之“宋江吟反诗”
水浒乱弹之“受三卷天书”
水浒乱弹之“三打祝家庄”
水浒乱弹之“剪径劫单身”
水浒乱弹之“失陷高唐州”
水浒乱弹之“误失小衙内”
水浒乱弹之“曾头市中箭”
水浒乱弹之“活捉史文恭”
水浒乱弹之“石碣受天文”
水浒乱弹之“单捉王矮虎”
水浒乱弹之“全伙受招安”
水浒乱弹终结篇“梦游梁山泊”
水浒乱弹之:“拳打镇关西”
“拳打镇关西”是《水浒》中最为脍炙人口的一篇,之所以脍炙人口,在下认为并非因为精彩(虽说从文字角度看确实精彩),而是因为痛快。这痛快背后暗含的是弱势群体的一种意愿。
这故事细细想来有个疑问,鲁达为什么不通过比较正当一点渠道解决这个问题?比如让金家父女去衙门申诉,又或者亲自上门讨个公道?毕竟这个“镇关西”郑屠户无非一个发了点财的卖肉个体户,按鲁达自己的话讲,“投托着俺小种经略相公门下做个肉铺户”的“腌泼才”而已,见了鲁达也得诚惶诚恐,陪个笑脸,更谈不上什么权势了。
如果鲁达真的那么做了,其结果可以预料,就是郑屠户退还那原本想要赖掉的“典身钱三千贯”,或许还得多加一点,再陪个不是,深刻检讨几句,事情就算是完全可以摆平了。这样的结果理论上讲应该是皆大欢喜,是最符合理性的。可如果真的这样解决,不仅不会让人感到痛快,还会有一些失落。其原因很简单,就是“恶”没有受到惩罚。
由此引申出的一个严肃的命题:个人有无惩恶的权力?照理,惩恶是社会的事,或者换个说法,是衙门的事,个人强出头乃是违法。不过,当社会无力或无暇保障部分人的利益的时候,个人是否有权为自身或他人利益作出激烈的抗争?
如果说有,是不是在纵容一种借助正义之名的“多数人的暴政”?如果说没有,是不是又在纵容一部分人对另一部人的利益掠夺和侵犯?
再换个角度,把身份颠倒一下,假如鲁达是个卖肉为生的屠户,镇关西是个有点权势的提辖,那么鲁达岂不是连上述的理性解决的可能性都丧失了?大概就只能带着金家父女到处上访申诉反映情况,可惜这个案例非关人命,实在太平凡了,很可能即使付出了极大的成本和精力也未必能解决问题。
“拳打镇关西”之所以让人大呼过瘾,虽不排除人心中的暴力倾向,更体现了一种正义伸张。你可以认为这种伸张是另类的,反社会的,可又得承认对弱势群体而言,这是让“恶”昭彰于世并受到惩罚的最好途径。如果一个社会长期让其中一部分人处于被掠夺被压迫的情形之下,拳就成了政治利益的代言者,成为必要的选择,这是弱者的人权,剥夺这种权利其实对掠夺和压迫的默许。毕竟公正也罢,政治权利也罢,都是无法期盼其会从天而降,自行到来的,很多时候要靠“拳打”去争取。当然下手别走极端,要注意不能真的打死对方,象鲁达那样鲁莽,会把事情弄成解不开的死结了,呵呵。
我们常讲消除贫困是减少犯罪,降低社会动荡的最佳途径,此外也别忘了,人不是动物,只要喂饱了肚子就了事,除了贫困,更需要消除不公正。
水浒乱弹之:“误入白虎堂”
“白虎堂”是什么去处?商议军机大事之要地也。携利器入要地,打个比方,就好象当下带违禁品上飞机或者携汽油桶上天安门,当然是有不轨之嫌疑,即便是被骗了,被栽赃了,盘查询问也是免不掉的,问题在于如何将这栽赃转变成罪行。
从《水浒》里面我们根本没有看到这个转变过程,携刀进入要地本身就等同于顺理成章、毋庸置疑的行刺企图。而耐人寻味的正是这顺理成章和毋庸置疑。
这样的定罪后面当然有高太尉的权势在起作用,不过也不能不注意到,这种有罪推定其实正是中国历代政治中最为常见的定罪方式。这个光荣传统应该说源于孔子,被后人继承下来并发扬光大了,孔子杀少正卯的理由就是对方“心达而险”,只不过人心是不可透视的,既然我们都不是圣人,只好退后一步,那就是依据言行定罪。翻翻中国历史,有无数的所谓谋反、叛逆、欺君、反革命、反社会罪行,其中凭借一句话、一首诗、一篇文章、一个举动、一件服饰、一项决定、一种社会关系等等来作为证据,并以此作出判定的实实在有如恒河沙数,中国历史你如果细读,从字缝可以看出另外两个字:铢心!
“误入白虎堂”依据的正是以铢心为前提的定罪法。
在下就不想例举历史上那些血淋淋,令人不寒而栗的故事了,举个众所周知的轻松喜剧来作例子吧。
前年有个演艺界人士曾经“误入白虎堂”,想必还是大伙记忆犹新的,即“赵微军旗装”事件。赵微穿“日本军旗”拍模特照,有点类似林冲带刀进“白虎堂”,区别只在于前者是无心之举,后者是被设计陷害,不过既然入了“白虎堂”,总之就算踏入禁区了,于是赵微成了爱国人士眼中的叛逆,引发轩然大波,各种指责、辩护、诠释、引申铺天盖地,按义正词严的正方观点,说轻一点此乃无知所至,是缺少教育,说重一点“日本军国主义”的代言,中华民族的罪人。故而赵微在一次公众演出时,遭遇了屎尿浇身之辱。以理性而言,假如这赵微参拜过靖国神社、学习过日本最新历史教科书,上述判断都不能说就可以成立,穿过一件很象日本军旗的时装就犯下如此罪行,想必林冲也会引为同道中人。不管什么理由,林冲毕竟还明白他误入了不能私入禁地,赵微甚至连禁地何在都没搞清楚就一头栽进去。
这就是“白虎堂”的妙处所在了。“白虎堂”这个禁区是太尉府邸的一个私设禁地,并非高挂着“军机重地、闲人免进”之类的警示牌的固定公共场所,反过来,它可以设在任何地方,如果你喜欢在客厅议军,则客厅就是“白虎堂”,如果你喜欢在后花园论机,则后花园也叫“白虎堂”,要做的只是把“白虎节堂”这块牌匾挪一下位置即可。这样一来,禁区就存在无处不有的可能性,“误入”概率极高,你不知道何时何处何故就已经落入了陷阱,糊里糊涂地背上了不知从何说起的罪名。甚至有朝一日这牌匾可能还会直接挂到了你家里,呵呵,那你有原罪了,命中注定该被打倒。是个天生叛逆或者“黑五类”。范围再扩大一点,如果按思想可以定罪的话,我们每个人都是潜在罪犯,所以铢心必须在灵魂深处进行,让你“三省你身”,“早请示晚汇报“,要求你“至于至善”,这意味着,把“白虎堂”设在你的心里,那方才是儒学的最高境界。
明白了吧,当你在指责其他人的言行“动机险恶”,“怀有不可告人目的”的时候,你实际上是认定他踏入了你心目中的禁区,“白虎堂”其实就在你心中。
水浒乱弹之:“智取生辰纲”
当“一套富贵”近在眼前,唾手可得时,谁能不怦然心动?更何况那是国有资产,见者有份,明强暗夺都不会受良心责难,我不拿岂不便宜了其他人?即便有些风险又如何?富贵险中求嘛。说起来,无论强盗、贪官、以权谋私者,行贿受贿者,就心理动机而言并无不同。
“智取生辰纲”之所以会圆满成功,在下以为并非吴用计划周密,算无遗策,而是得力于押运士卒的配合,就是说,生辰纲这“一套富贵”其实是押运士卒奉送的。
此话怎讲?首先我们看看杨志为何要乔装打扮,假做客商,隐匿行迹?此实乃杨志不得已之举。当初梁中书本拟“着落大名府差十辆太平车子;帐前十个厢禁军,监押着车;每辆上各插一把黄旗,上写着‘献贺太师生辰纲’”,如此招摇过市,杨志自然以为不可,梁中书遂“恁地时多着军校防护送去便了”,这时候杨志说了句实话,“恩相便差一万人去也不济事;这厮们一声听得强人来时,都是先走了的”。呵呵,杨志这话才讲到了点子上,在一个丧失了公平,利益尽数归于权贵的社会里,指望下层阶级能尽心尽力,做好职责内的工作实属奢望,况且这工作还有风险。
拿当下作个类比,假如你是一家不太景气的国有企业职工,工资微薄仅够谋生,且面临下岗待业的可能,稍好一点的,一万元就可以把你“买断”,或者说,你二十年的辛勤努力只值一万元,你会非常欣慰吗?再者,你目睹厂长经理照旧十万八万的拿,你会认为工作有价值吗?你会为这份工作尽心吗?这个时候,工作除了混口饭吃,还能有什么其他意义?
话扯远了,再说回来。烈日下身负重担,匆忙赶路的众军汉和手持藤条、一路催逼的杨志终于来到了黄泥冈。在老江湖杨志眼中,此为强人出没的不祥地狱,但在身负重担,筋疲力尽的军士眼中,这里却是休息避暑的天堂,于是军士们罢工了。且看《水浒》的描述:“一行十五人奔土冈子来,歇下担仗,十四人都去松林树下睡倒了。杨志说道:‘苦也!这里是甚么去处,你们却在这里歇凉!起来快走!’众军汉道:‘你便利做我七八段也是去不得了!’杨志拿起藤条,劈头劈脑打去。打得这个起来,那个睡倒,杨志无可奈何。”
“智取”的关键人物是白日鼠白胜,而他登场时唱的那首歌就有挑拨离间的妙用。“赤日炎炎似火烧,野田禾稻半枯焦。农夫心内如汤煮,公子王孙把扇摇”。“农夫”暗示一路不胜重负的军士,“王孙”暗示一路严加催逼的杨志,可一旦军士们罢工了,不走了,“如汤煮”却是王孙,农夫反倒可以“把扇摇”了,所以白胜分明是在挑逗说:“别踩那个可恶的杨提辖,别听他的胡话,他才不顾你们的死活呢!”这样一来,买酒的时候杨志阻止,军士们老实不客气地回敬道:“没事又来鸟乱!我们自凑钱买酒吃,干你甚事?也来打人!”杨志最后让步了,虽是系目睹了晁盖等人的演戏略有心安,也有无可奈何的原因在里面。
勿以为军士们皆无知之辈,不知世道险恶,说到底还是事不关己。即便真有强人来了又如何?扔下担子,发一声喊,四下逃去,不就成了么?即便被捉了,跪地求饶,喊几声爷爷,命也是保的住的。杨志和众士卒已不属一个阶层,他考虑的是如何把这一次押运办成“政绩”,事妥之后,会有另“一套富贵”等着他,而军士们有什么可图的?能歇就歇吧,有口酒喝就喝吧,即使累死累活把担子顺利挑到东京了又能怎样?以后还会有别的劳役要接着干。这是利益上不对等,分配上的不公平造成的对立,下层无论怎么“如汤煮”,无非让上层可以“把扇摇”而已,套个几十年前的术语,这就叫做“阶级矛盾”。
曾经读到过明代意大利传教士利马窦对中国军人的一段评语:“这个国家中大概没有别的阶层的人民比士兵更堕落和更懒惰的了。军队必定过的是一种悲惨的生活,因为他们应召入伍并非出自爱国心,又不是出于皇上的忠诚,也不是出自任何想获得声名荣誉的愿望,而仅仅是作为臣民不得不为雇主劳作而已。” (《利玛窦中国札记》)
在下觉得,利马窦神父这番话并非仅仅适用于军队,可放之全体弱势群体皆准。每论及中国的贫弱,有志之士常扼腕于世风日下,道德沦落,世人素质低下,苟且于私利。此乃杨志之见。别忘了押运之旅上,杨志与军士的比例可是1:15。就是说,一个“高素质”者可是要靠十五个辛苦挑担人来成全的。
水浒乱弹之:“风雪山神庙”
林教头初始的遭遇,最易让看官们联想起一句格言:“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想在下昔日初读水浒,及“大闹野猪林”处,辄拍膝长叹:“林冲啊,你为何不反?”刺配沧州前,林冲写下休书,该是已有所察觉,野猪林中,更确知事出高太尉陷害,可林冲还是乖乖去了沧州。
林冲为何不反?
别问林冲,先问问你自己,假如你处于类似林冲的处境,你反不反?考虑好,别随口回答。“反”意味着从此你走上了一条与传统社会对立,为正统观念不容,被官府通缉捉拿的不归路,意味着你的余生不再安定,从此过一种或刀口舔血,死里求生,或亡命天涯,故里难归的日子,意味着你从一条狗蜕变成了一匹狼,从此不再有主人关照宠幸,可以安闲地趴在火炉边或窝棚里,而是被村落排挤,被猎人追捕,面对凄厉的北风和茫茫的黄沙,艰难地寻觅生存之路——那传说中美丽的草原。
想好了吗?除非你本就已经沦为了一个杀人越货的强盗,或对抗社会的黑组织成员,如许多梁山好汉那样,否则你可以轻易抛开过去的一切吗?尽管那一切正逐渐远去,似不可追,但毕竟是支撑你的希望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可以说放掉就放掉的吗?
在下少时,看过一部唤作《牧马人》的电影,看过一部唤作《布礼》的小说,曾被里面的忠君爱国之情感动的一塌糊涂,现下想想,不就一个侥幸未入死地的林冲吗?不觉叹息一声:“终于有林冲熬出头来了。” 林冲身为禁军教头,乃天子脚下的臣子,且已三十四五年纪,和江湖草莽不同,早已成了恭顺忠心的臣民,即便放之青海牧马二十年,除了期待开恩的日子,困惑怀疑的念头都不会有,更勿论其他。设想当初若高太尉不曾将林冲逼入绝境,且碰巧倒台,林冲则不乏申诉平反,东山再起的机会,亦能痛数高逑迫害忠良之罪行,表达自己“历经苦难痴心不改”的坚贞,换得君王一纸嘉勉忠义的诏书,纵已无法合家团圆,至少官复原职应该是可以的,昔日的冤屈和苦难也很快就会忘到爪洼国去。历史上这样的故事每朝每代都在循环上映着,苦难对中国人而言是构不成反思的,最佳情况下或许会成为本钱。责怪林教头胆小怕事、当断不断的看官似乎没看到,教头的考虑其实比汝等更长远,更现实,呵呵。
可惜事态并未如此发展,毕竟林冲不是普通的罪犯。
那一夜的风雪救了林冲的性命,风雪象征前路茫茫,也象征林冲心中无法抑止的悲愤,也正是这悲愤让林冲手刃仇敌,亲手了结了或有一天可以刑满释放或者平反的梦想。希望破灭,大仇难报,此身无属,在这样的情形和心态下选择自杀者从古至今很多,可这悲愤又未使林冲选择自杀。在下想来,可以用失了生辰纲后本欲自杀的杨志的心态解释,“爹娘生下洒家,堂堂一表,凛凛一躯。自小学成十八般武艺在身,终不成只这般休了?比及今日寻个死处,不如日后等他拿得着时,却再理会。”
“风雪山神庙”里,山神预示着某种再生的宿命,过去的林冲终究还是死了,火并王伦时林冲的出手狠辣与棒打洪教头时的谦恭礼让已然判若两人。对曾经惨遭冤屈,身世坎坷,心中充满悲愤不平和压抑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