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大帝-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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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痛恨孟子,因为孟子主张“民贵君轻”,他亲手删过《孟子》,竟删去一大半,尽管朱棣对其父的作法不以为然,他也不便刚登极就鼓吹孟子。
解缙感激地说:“陛下待儒臣,恩礼俱至,儒家太光荣、太荣幸了,国家还愁治理不好吗?”
朱棣又说:“建文朝编写的《明太祖实录》多有错误,朕想修改,就请先生主修,不知可否?”
解缙道:“臣不胜感恩之至。”
第六部分
功臣之首只要小官鞭打皇上民贵君轻(4) 白龙山是一座连绵数十里的荒僻山岭,荒草没人,路断人稀。
方行子牵着一匹马从草丛野路中行来,马上坐着疲累的宫斗。
宫斗的嘴唇都干裂了,他问:“娘,还能不能找到父皇了?”没人的时候,他就管方行子叫娘,有人在旁边,他只能叫师傅,因为方行子一直是男装。
方行子解下挂在马鞍上的牛皮水袋,打开封口,说:“你喝点水吧,就剩这点水了,省着点喝吧。”
宫斗喝了几口,又把水袋递给方行子:“娘,你也喝点吧。”
方行子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说:“我不渴。我现在是男装,不管有人没人,你别叫我娘了,也不能喊我侍卫,就叫师傅吧,别叫顺嘴漏了馅。”
宫斗说:“天快黑了,我们又得睡在野外呀?好怕人啊。”
方行子说:“怕什么?你不是有武艺吗?有了武艺就浑身是胆。”接着她说,柳如烟既陪着皇上拿了度牒、披了袈裟出走,当然要在寺庙里寻他们的踪迹。听当地人指点,这座白龙山上也有山神庙,方行子不想漏掉。
宫斗忽然一指前面的山坡:“师傅,你看,那有房子,像是一座山神庙。”
方行子举目一看,半山腰真有三间草庐样的破庙,方行子说:“看见山神庙了,快走。”她抽了那马一鞭子,马便小跑起来。
白龙山的山神庙已半颓,山神像也倾倒了,香炉里却有新上过的香,但早已人去庙空,只有门前炉灶里尚有残灰。
方行子和宫斗站在空旷的山神庙前,为不让宫斗过度失望。她说:“这香是新上的,也许皇上来过这里,又走了。”
宫斗说:“这破庙也叫庙?这也许是猎户、砍柴人避雨的地方,不一定是皇上住过的。”
说完,宫斗一屁股坐下去说:“我再也走不动了。”
方行子说:“咱还有点米,我去接点泉水,先煮点饭吃,正好有这间破庙遮风挡雨,不必睡露天了。”
她向左面走了几步,听见有哗哗水声,拨开狼尾草丛一看,有一股泉水正从一块巨石下渗出,并形成一个小水潭。
她兴奋极了,跑过去,先捧了几捧水喝个痛快,又洗了脸,才用牛皮袋灌水,灌足了,她偶一抬头,发现卧牛石上刻着一首诗。
其中有几句引人联想:
〖=B60〗悦罢楞岩磬懒敲,笑看黄屋寄云标。
南来瘴岭千层迥,北望天门万里遥,
款段久忘飞龙辇,袈裟新换哀龙袍。
百官此日知何处,唯有群鸟早晚朝。〖=B61〗
方行子叫道:“宫斗,快过来,皇上真的在这山神庙里住过,这是皇上的诗。”
宫斗懒洋洋地过来,看了看石头上的诗,问:“这也没落皇上的款啊。”
方行子说:“他们隐姓埋名还怕露馅呢,还敢题皇上的款?你看,说懒怠敲磬,袈裟新换龙袍,这不都是说皇上当了和尚吗?他现在是法号应天和尚啊。还有,若不是皇上御笔,为什么要说百官此时不知在何处?又为什么会哀叹只有鸟儿来上早朝?”
宫斗说:“可他并没告诉他在哪呀?”
方行子安慰他、鼓励他别灰心,既然皇帝一行当了和尚,就一定在庙里,天下的庙再多,也是有数的,只要一个庙接一庙地寻下去,就一定能找到皇上。
他们又回到了破山神庙前。
方行子拣了些柴草,引着火,把马驮子上的锅坐到灶上,倒上水煮饭。
宫斗懒洋洋地躺在草堆上昏昏欲睡。
方行子说:“别睡,吃了饭再睡。”
宫斗说,天下的庙多得像天上的星星,得走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他觉得找不到父皇他们了。
方行子吹着火说,见着庙就进,总有一天会找到他们的。
宫斗却渐渐失去了耐性,我们若转遍天下的庙,那不把头发都转白了?
方行子说:“你别灰心,皇上在,就有希望,就能号令天下。”
宫斗说:“若是皇上不在了呢?”
方行子心里陡然一惊,呆了一下,这也是她常常忧心的。她不能不想这个问题。是啊,万一皇上有个三长两短,不在了,她还有盼头吗?
但她马上又振作起来了,她说:“还有你呀,你身上带着皇帝的御玺,你别小看这一块石头,这就是你日后君临天下的凭证啊。”这想法不仅激励宫斗的,也同时给了她自己以新的勇气,赋予她更沉重更庄严的使命感,国恨家仇集于一身,她不能有半点灰心。
山风呼呼地吹,吹得灶火的火苗歪歪扭扭的,火光照着方行子若有所思的脸孔。
饭熟了,宫斗已经睡着了,山谷里传来阵阵狼嚎声。
第六部分
寻访怪人声东击西为子当孝为父当慈(1) 三千文士修大典,前无古人,洋洋几万卷,后无来者。隆平侯出使,寻访怪人张邋遢,声东击西。魏国公的每日功课是来回搬石头,却搬不动窃踞御座的那一块。君,父也,民,子也,为子当孝,为父当慈,千古不易?
长江南岸下关码头正有几条大船靠岸,是从北岸浦子口驶过来的,因为满船是犯人,引得百姓围观者如堵。
原来是官军押解着兵败后的铁铉和一家老小、亲族正在下船,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有几百口人,但闻脚镣声叮当作响。一面三十斤大枷里,铁铉高昂着头颅第一个下船。他夫人和女儿铁凤也在人群中,只是没有带枷。
围观者议论纷纷,有人说:“看,又是诛灭几族的朝廷钦犯。”
有人认了出来:“这不是铁尚书吗?前几天还在领兵对抗,怎么说败就败了?”有人说:“听说被败类出卖了。”
也有人慨叹:“铁铉屡败当今皇上,这回是凶多吉少了……”
朱棣此前已得到奏报,铁铉兵败被执,朱棣总算松了口气,随着铁铉的覆灭,反抗他的余火已全部扑灭了。这天,他在皇宫御花园里与解缙漫步,朱棣与解缙边走边说,解缙在他身后两步之后,朱棣说:“你说,秦始皇为什么要焚书坑儒?”
解缙想了想说,这是丞相李斯最先提出的,他认为,秦始皇建万世之功,三代之事不足效法,他认为读书人不师今而学古,哗众取宠,他建议禁止私学,焚烧惑乱黔首的《诗》、《书》,准许保留不烧的只有《秦记》和医药、卜筮、种植之类的实用书。
朱棣说李斯并不是肇事者,其实,远在商鞅变法时,秦王就明令过烧书。这是秦始皇的罪过。他一直在琢磨秦始皇是一代英豪,焚书坑儒,这是明显的坏事,他会不想身后骂名吗?
解缙有他独到的理解,秦皇焚书,意在反对是古非今,维护皇权的至高无上。
依朱棣看,适得其反,秦始皇并未收到预期效果,与统一度量衡、统一文字、实行郡县制不同,毁掉典籍,饱受后人非议,这是秦始皇和李斯始料不及的。
解缙有些奇怪地问:“皇上怎么忽然提起秦始皇焚书坑儒的旧事呢?”
原来朱棣近来萌生了一个想法,欲反其道而行之,为后人做一桩好事。天下古今事物,都散见于各种书籍里,篇帙浩繁,查找起来很不方便。说着停下步,等他跟上来。
解缙说:“是。”他见皇上站住,他也忙站住,仍与朱棣保持着两步之遥。
朱棣说:“怎么朕停下等你,你也站下?朕与你交谈,你总是看朕的后背,这怎么谈?”
解缙说:“臣怎敢与皇上并驾齐驱?那是欺君越礼了。”
朱棣说:“太拘礼义,反倒把情义疏淡了,朕让你与朕并肩而行,谁敢说你越礼?你不答应,那才是越礼。”
解缙这才与朱棣同行。朱棣接着按他的思路说下去,如果把天下文章典籍按经、史、子、集排列下来,再把天文、地理、阴阳、医卜、僧道、持艺等书全都集结成一部大书,那读书人该多省力气呀,也便于流传后世。问他以为如何?
解缙佩服朱棣的襟怀,这可是一个浩繁的工程,此前国中也有类似的类书,如魏时缪袭的《皇览》,六百八十卷,梁代刘孝标的《类苑》不过一百二十卷,北齐祖珽的《修文殿御览》也不过三百六十卷。谁也不敢想尽收天下图书典籍。
“是呀。”朱棣说,“宋代李昉的《太平御览》怕是最长的一部了,也只有千卷。你想过吗?朕要编的这套书该有多少卷?”
解缙估算一下,至少在万卷以上。
朱棣以为一万卷也是挡不住的。
解缙说:“也只有陛下敢想此事,敢有这样的心怀、大志,这要多少文人墨客参与呀,费时、费力、费财赋。”
朱棣说:“可做成了,造福千百代。怎么样,由你当总修撰,如何?这是个很吃累的活,你可愿意?”
解缙说:“臣求之不得,只是这人手……”
朱棣说:“由你点将。几百人够不够?”
解缙说:“不一定够。”
朱棣说:“百人不够就千人,一千不够两千,两千不够来三千,三千文士修大典,让大典与文风永存。”
解缙说:“这部大书最好先定一个名字。”
朱棣说:“叫《文献大成》如何?”
解缙说:“不如叫《永乐大典》。”
朱棣高兴得击掌道:“你真是奇才,好一个《永乐大典》!就是它了。朕也许一生治国平平,但留下一部皇皇巨著《永乐大典》也就够了。”
这时朱棣看见九曲桥上走来两个人,一个是徐皇后,一个是徐妙锦,朱棣便先打招呼说:“是妙锦来了?”
解缙忙说:“皇上,臣先回去,拿出个修书的章程来,再来奏闻。”
朱棣说:“好,越快越好。”解缙急匆匆走了。
第六部分
寻访怪人声东击西为子当孝为父当慈(2) 明明看见朱棣过来,站在九曲桥上的徐妙锦却故意作出视而不见的样子,手里拿了一把米粒往水中撒着喂金鲤鱼。
朱棣走上桥,对徐妙锦说:“妙锦可是发誓不进皇宫的,今天怎么这样屈尊啊。”
徐皇后说:“妹妹来看我们这不是好事吗?”
徐妙锦这才转过头来说:“我不是来看姐姐的,更不是来拜见皇上的,在我眼里,你不过是个被削了封爵的王。”
朱棣四下看看,幸而那些宫女、太监都离得远没听见,他虽生气,却又不想撕破脸皮,他说:“我知道你有气。世间的事,是很难逆料的,朕确实没想过夺大位,朕过去对你说的也都是真话。”
徐皇后也帮朱棣解释,如果建文皇帝还在,也许就没有今天的局面了。他一死,国中无主,群臣屡屡劝进,再不做,就逆人心了。
徐妙锦说:“你们二人当然是夫唱妇随了。我现在管不了你当不当皇帝了,也不是为此事进宫,我有一事,必须来找你。”
朱棣说:“你说,只要朕能办到的,一句话的事。”
徐妙锦说:“铁铉兵败山东,三族几百口人已被递解进京,是不是又像杀方孝孺、齐泰、黄子澄一样斩草除根啊!”
朱棣说:“朕岂愿杀人!杀人也是不得已。对坏纲纪、误国家、害民生的奸臣,如果宽纵了,就是忠奸不分、赏罚不明,任何一个明君都不能手软的。建文帝曾想当一个不杀一个人的皇帝,他办到了吗?你二哥定国公就是他亲手杀死的。”
徐妙锦用手堵住耳朵说:“我不听。”
朱棣说:“那好吧,你求朕什么事?是给铁铉家求情?”
徐妙锦说:“我只管一个人,铁凤你不能杀。”
朱棣是知道她与铁凤感情的。他看了徐皇后一眼,故意说:“不要说像对方孝孺那样诛十族,就是诛一族,铁凤也在劫难逃,他是铁铉的亲闺女呀。这铁铉不比齐泰、黄子澄罪轻,朕已登极,他仍在带兵与朕作对,能饶恕吗?”
徐妙锦怒目而视:“你真不答应吗?”
朱棣说:“朕方才所言,是据理而言,朕虽是皇上,也有徇私情的时候。这个铁凤,朕答应赦免了,是看在妙锦的面子上,回头朕写手谕,送到你手上,你可接走她。”
这么轻易?徐妙锦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真的吗?你可不能骗我呀。”
徐皇后说:“君前无戏言,你还信不过吗?还有我作证呢。”
徐妙锦说:“那我回去等谕旨了。”说罢下桥去了。
徐皇后望着妹妹的背影,替徐妙锦开脱说:“皇上别与她一般见识,我只有这一个任性的妹妹,我真担心她总有一天会触怒你……我以后不会再允许她进宫来了。”
朱棣说:“你多心了。她即便再过分,朕也能容忍。”
徐皇后冷冷地说:“是因为你心里还惦记着她吗?”
“又来了!”朱棣说,“我对她宽容是为了你。我对她不好,不是伤了你的心吗?”
徐皇后半信半疑地望着朱棣。
朱棣说:“方才我是故意说不放铁凤,把面子留给妙锦的。你想啊,就是为了死去的张玉,我也不忍心杀铁凤啊。”
这一说,徐皇后才又有了轻松的笑容。
晚膳后,朱棣召张信进宫,张信觉得有点不寻常,时间不对,散朝时完全可以把他留下呀。
殿里灯光昏暗,只有朱棣和初授资政大夫、隆平侯的张信两个人在,太监宫女都被赶到了殿外。朱棣坐在灯影里,张信站在对面。
朱棣关切地问“令慈大人可好?”
张信说:“好,托皇上福。家母天天为皇上早晚一炉香地祈祷呢。”是啊,没有朱棣,老太太早死了,没有救死这一段因缘,朱棣也没有今天,张信也没资格封侯。
朱棣说:“这个月初八,是令慈大人七十大寿吧?”
难为他还能打听到母亲生日,他太细心了。张信又惊又喜:“皇上朝政冗繁,还能记得家母生日?实在叫微臣感动啊。”
朱棣说:“朕为令慈大人题了一块匾,届时算是朕的贺礼。”
说罢,朱棣站起身,引着张信到屏风后,那里有一块大匾,镌刻着“南山作颂”四个泥金大字。
张信受宠若惊地跪下去:“微臣替家母给皇上叩头了。”
朱棣一笑,拉着张信重新入坐。
第六部分
寻访怪人声东击西为子当孝为父当慈(3) 朱棣转入正题说:“朕有一件事,一直放心不下,一直想找人办。遍查大臣中,唯有你最合适,忠诚、不多言多语、能吃辛苦。”
张信说:“臣愿为皇上鞠躬尽瘁。”
朱棣说:“你认为建文帝真的死了吗?”
这太突兀了,张信一时不敢贸然回答,想了想才小心地说:“皇上不是为他举行了天子葬礼了吗?”
朱棣说了真话,谁知道太监宫女们指认的尸体是不是建文帝?烧得和木炭一样,怕是连男女都分不清。
张信揣摩着皇上的意思,皇上可能认为建文帝还活着,跑到外边去了?
朱棣说,很有可能逃跑在外。虽然在火堆里有一方御玺,那却是平时用的那一方,刻了十六个字的镇国之宝却不见了,遍查宫中,也没下落,朱棣疑心,他是带了御玺走了。
张信猜测地说:“皇上是想派臣去寻访他的下落?”
这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