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注定的空间-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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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双拖鞋整齐地排放在门口，狭小的客厅里一切都收拾得干干净净，没有任何不平常的迹象。我轻轻合上门，又扫视了一遍。厨房的门敞着，水壶还放在灶上；卫生间和两个卧室的门都紧关着。我走到她的房间门口，试探地推了一下。
　　　　门开了。
　　　　手电光里，她的床上平摆着一套衣服，有上衣、裤子还有袜子，摆成人的样子。一瞬间我甚至感觉她就站在墙角昏暗的角落中欣赏着什么。
　　　　但什么也没有，屋内空无一人。我走到床前，用手抚摸那衣服，这是我们初吻那天她穿的衣服。桌子上摆着两张照片：我的和她妹妹的。我回想起她穿着这套衣服在我怀中的那种感觉。墙上挂着一个小十字架，是我经常嘲笑的对象。我想起在咚咚的鼓点声中，我第一次接触到她柔软的双唇……
　　　　我的背后传来马桶抽水的声音。
　　　　我反射性地跳起来，瞪着卫生间紧闭的门。手机疯狂地振动起来。
　　　　门的那边，水还在哗哗地注满水箱。我走到门前，把耳朵贴到那上面，除了水声，什么也没有。“小兰？”我问。水声渐渐停了，只有血管里血液的奔流声回荡在空气中。我推开卫生间的门。
　　　　一个怪物正对着镜子摆弄，在手电光的照射下它的影子一直冲到天花板上。它转过头看着我，沾着口红的手还贴在它滴血的嘴唇上。我抑止住晕眩的感觉，举起菜刀：“她在哪里？”
　　　　它裂开大嘴呼呼地笑起来，黑洞洞的口中有红色的东西起伏。“她在哪里？”这次我的声音很平静。
　　　　它没理我，转身抓起小兰的毛巾，伸出柔软的舌头舔了一下。
　　　　我大喝一声，冲上去砍在它背上。它回身一把将我撩倒，力量大得惊人。我忍着疼和发黑的双眼，挣扎着想站起来，但被它扑倒在地，后脑磕在卫生间门口的垫子上。它的双臂掐住我的脖子，那么用力，似乎要把我的喉结从后脖子按出来。我一边使劲把下巴往下抵，希望能减轻脖子的压力，一边拼命用刀砍。它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让我汗毛直立，阵阵作呕，那是不知多少尸体发酵后的气味。它伸出舌头，向着我的脸垂下来，我几乎能感到那上面的液体已经滴落在我鼻孔和嘴唇之间……
　　　　突然，在菜刀持续猛烈的攻击下，它崩溃了——毫无征兆，就那么倒在我身上，冰凉的液体从它身上淌下来。我一激灵，把它推到一旁，坐起来，用力喘着气。
　　　　糊满鲜血的手电在狭小的房间里映照出一片血红。
　　　　歇了半天，我缓缓起身，踢了一脚地上的东西，走出卫生间。她妹妹的房间还关着门，我轻轻推开门，房间里很整洁，简直什么东西都没有，看来她似乎搬走了。在临窗的写字台上有什么东西在手电光下发亮。
　　　　是一把钥匙。我拿起钥匙看了看，不是这套房子的钥匙。旁边有张纸，写着：
　　　　没有选择
　　　　妈妈……妈妈……为什么妈妈？
　　　　奇怪的文字。我突然想起我从未见过小兰父母的样子，连照片都没有，她只是说他们“在国外工作”。我又回头看了看空旷的房间，这姐妹俩到底去哪儿了？
　　　　如果找不到小兰，先找到她妹妹也是好的，也许能得到些线索。她没和姐姐住一起，应该就在学校宿舍。我把钥匙揣到兜里，离开了小兰的家。
　　　　黑夜中的街道弥漫着越来越重的湿气，仿佛连空气阻力都变大了。我在黑暗中奔跑，胸前的手电照出的光晃来晃去，所有的物体都显得阴暗、诡异。仍然有怪物在街道上走来走去，只要不挡道，我也不去管它们。
　　　　在一间名叫IMANOK的音像店门口，我发现地上丢着一盘录像带。这很奇怪，现在已经没人再租录像带看了，也许是什么人丢下的？我蹲下身拿起它，上面写着“Lake　View　Hotel　…　J。S”的字样，很模糊，似乎是很久以前的带子。翻过来我发现它表面已被砸破，里面的带子不知被什么人抽走了。
　　　　有什么东西从头顶飞过。
　　　　我猛地站起身来，握紧菜刀，四处环顾。手电光飞速扫过周围的黑暗，什么也没有。不远处传来一声鸣叫，片刻后又是一声，不过已经远去了。危险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滋生。
　　　　我继续前进，不一会儿来到了她妹妹的学校。校门紧闭，旁边的小栅栏门半开着。我推开它。门发出的吱吱声，在静夜中显得尤为刺耳。
　　　　这所学校的校名刻在一块大石头上，周围环绕着草地和鲜花，一进校门就能看见。那些鲜艳的花朵如今都垂下了头，我摘下一朵，闻了闻——像家里的沙发味。当鲜花都散发出灰尘的味道，这个世界将会变成什么样？我用那些花朵擦了擦菜刀，希望能保持它的锋利；更希望那些怪物对学习没什么兴趣，让我少费点事。
　　　　没有路灯，什么灯都没有，手电光照向远方。主教学楼从黑暗中隐隐显露出来，高大、狰狞，在那里冷冷看着我，仿佛在说“来吧，小子！”
　　　　不过我没打算去那里，我要去女生宿舍。
　　　　学校不大，几分钟后我就来到女生楼下。我试着推了推楼门，门开了。里面的景象吓了我一跳。
　　　　昏暗的光线下，门厅中央摆着把椅子，一个中年女人冲着大门坐在上面。她的右臂伸进自己的嘴里，很深，直到肘部，左手做出OK的手势。她的眼睛反射着手电的光，像在看着我，问我……但我不知她想问什么。我浑身汗毛直竖，一动也不敢动。我们互相凝视。半天，我才能移动身体，走上前。她的牙已深深嵌入自己的胳膊，像在和自己不听话的身体搏斗，阻止那东西进去。很明显，她失败了。我走到她身后，发现她的右手握拳，从后脑穿出，血已凝固。
　　　　我不能再看下去了，强迫自己转过身，向楼梯走去。墙皮剥落得很厉害，好像自从大楼建成后就从未维护过一样。我的心还未完全平静下来，手抓牢楼梯扶手慢慢向上走。
　　　　上到2楼，拐角处有一大滩血。墙壁上写着血淋淋的一行大字：
　　　　The　fear　of　blood　tends　to　create　fear　for　fresh
　　　　这是什么？是某个焦虑女生的英文习题吗？和楼下的死人有什么关系？我继续向3楼走。突然，楼上传来一声尖叫。声音拖得很长，开始还是惊慌，到最后的尾音已经是绝望了。我停住脚，握紧扶手，侧耳倾听，似乎有人在苦苦哀求，但声音很低，听不清。几秒钟后连哀求声都没有了。
　　　　楼梯扶手突然剧烈地颤动起来。
　　　　谁？谁在晃动楼梯扶手？我把头伸到楼梯中央的缝隙处，往上看，只有很多扶手的影子在晃动。我又往下看，依然什么也没有。颤动停止了。我离开扶手，紧贴着墙慢慢向上走，不时回头看看身后的黑暗中有没有动静。
　　　　312室。我转了转门把手，没有转动。门锁上了。我看看左右的楼道，还很平静，没有怪物。我想起兜里的钥匙，试试吧！
寂静都市（4）
　　　　钥匙在锁里的感觉如快船破浪，门无声地开了。
　　　　这间宿舍是供6人住的，小兰的妹妹睡在左边靠窗的下铺。我先回身闭上门，然后扫视了一下房间。
　　　　屋里收拾得很整洁，厚厚的窗帘遮掩得密不透风。其他床铺都是空的，只有小兰的妹妹佳佳睡在自己的铺位上。我走过去，俯下身来。她睡得很熟，毛巾被胡乱地揽在身上，胳膊和腿都露在外面。她睡得那么沉、那么香，仿佛这个世界从未改变过，还是那个充满阳光与繁星的世界。
　　　　她长得真像她姐姐。
　　　　我能听到她轻微的呼吸声。我轻轻在床沿上坐下。她的鼻尖上有汗珠，前额的头发有点湿，贴在她额头上。我握住了她的一只手，看着她。
　　　　我不知曾有多少次这样看着小兰入睡……
　　　　最后，我终于决定唤醒她。我轻轻喊着：“佳佳！佳佳！”她迷糊地哼了一声。我拍拍她的脸蛋，接着唤她。她摇了摇头，慢慢睁开双眼。
　　　　“胡图？”她轻轻地说。
　　　　我感到她的手先紧了一下，然后放松了。
　　　　“你还好吗？”我问。
　　　　“嗯，”她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只是把目光盯在我脸上。“你……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我去你姐姐那里，你们都不在，我就找到这儿来了。”
　　　　“哦，我和姐姐吵架了。”她想坐起来，这时才发现一只手还被我抓着。她看着我。我猛然放开她的手，站了起来。
　　　　她用毛巾被盖住腿，坐起来看着我，“你想和我姐姐和好？”
　　　　她已经完全清醒了，脸上又浮现出我熟悉的调皮神情。我在她对面的床沿上坐下，“我不知道。”我看看她的表情，有点犹豫该不该把所有的事都告诉她，“我找不到她，你应该知道怎么找她。”
　　　　她揉了揉眼，没理我，从枕头边拿起根皮筋把头发扎了起来，瞪了我一眼，下床穿上裙子和鞋。“你知道我姐讨厌你哪点么？”她漫不经心地问，背对我弯腰在床上翻找着什么。
　　　　“不知道。她从未对我说过，她只是提出分手而已。”我懊丧地答道。
　　　　她没说话，拎起挎包背在肩上，走到门口，回头道：“走吧！”
　　　　我冲过去按住门，“佳佳，在你出去之前我要告诉你，外面的世界变了！”
　　　　她冲我吐了个泡泡，我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把糖塞进嘴里的。“每个失恋的男生都喜欢这么说。”她亮晶晶的眼睛直视着我，“可你已经工作好几年了，大哥！”
　　　　“真的！外面到处都是怪物，它们可是要吃人的！”我都觉得自己的话太假。
　　　　她笑了，“无论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会和你一起找到我姐。她不仅是你的女朋友……哦，曾经是你的女朋友，也是我姐姐啊！所以……”她又吐了个泡泡，“你觉得我会因为什么丢下她不管吗？”她拿开我的手，打开房门。
　　　　有个东西从门外一闪而过。
　　　　我抢上一步冲出门外，那东西蠕动着消失在黑暗楼道的尽头。我紧张地用手电来回照，破败的楼道里影影绰绰，但看不见有活动的物体。“你不用这样吧？”佳佳靠在门框上斜眼看我，“你要早有这种勇气，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我走到她跟前，“我告诉你，我来这里的路上已经杀了好几个怪物，我亲眼看见它们吃人。如果你不相信我就算了，遇到怪物别向我求情啊！”
　　　　“好啦，大哥。”她伸手挽住我的胳膊，“我不胡说八道了成不？”
　　　　她笑嘻嘻地看着我，周围的黑暗和微光居然有了暧昧的气息。我们慢慢走下楼，看到2楼的血字时佳佳愣了一下，但没说什么。我们来到一楼，管理员的尸体还在那里望着大门。佳佳捂住嘴，我扶着她走出楼门。
　　　　外面的湿气更重了。我扶着她在台阶上坐下。她回头看了看楼门，那里面坐着具尸体。她不停地发抖，我伸手搂住她。“别害怕，我会保护你的。”我轻轻说道。
　　　　“我没想到……”她手捂着脸，“我真没想到……”
　　　　有沙沙声从旁边的灌木丛中传来，手机也开始振动。我站起来拎着菜刀挡在她身前，手电照出灌木在晃动。接着，一个躯体从那里立起，晃晃悠悠地越过灌木丛向我们这边走来。“胡图……”佳佳在身后悄声道。
　　　　我掂掂手中的刀。那是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身穿西装短裙，一只脚光着。我举刀砍去，它胳膊一挡，刀锋深深嵌入肉里。我看到它的两眼已经没有眼球，只剩两个黑黑的洞。它用两个黑洞瞟了我一眼，一抡就把我抡倒了，刀还嵌在它胳膊上。它没理我，继续晃晃悠悠地向佳佳走去。佳佳坐在台阶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它，吓傻了。我掏出枪来瞄准它。
　　　　这时我发现它的后脑也有一张脸，同样黑洞洞的眼窝，但那脸在冲我微笑！我的手指发软，几乎扣不动扳机，只是那么看着它一边向我笑着一边慢慢走向佳佳。
　　　　“胡图！救救我！”佳佳抱住头，用带哭腔的声音喊道。
　　　　这一瞬间我想到了那只哭泣的猫。
　　　　枪响了，在宁静的暗夜中显得格外响亮，回声久久不绝。它身体一震，微笑的脸张大了嘴，血从那里面涌出。它跪倒在地，浑身抽搐。我又开了一枪，脑袋炸开了，血花四溅。那躯体倒在地上。
　　　　我从地上爬起来，喘着气走到尸体前，拔出它胳膊上的菜刀，走到佳佳身前。她坐在那里双手捂住嘴，含着泪光的双眼看着我。“我们要赶紧离开这儿。”我说。
　　　　她又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尸体，站了起来。“它要杀我……它要杀我！”她扑进我怀里放声大哭。我抚摸着她的头发。
　　　　小兰在哪里？有谁在保护她？
　　　　哭了一会儿，她抹抹眼泪，抬眼望着我，目光中已没有了恐惧：“我知道去哪里找她。”
　　　　“哪里？”
　　　　“她应该在公司。她说过今晚可能要加班。”她的声音有些嘶哑。
　　　　我们正准备转身离去。“等一下”，她说。她走到尸体前，用脚踩了踩，然后走回我身边，揽住我的胳膊，粲然一笑，泪痕依然，“好了，走吧！”
　　　　小兰工作的地方在城市另一边的商业区，想要徒步过去得花好几个小时。佳佳提议我们去搭地铁。“地铁？”我惊讶地看着她。“还不明白吗？也许只有怪物驾驶的地铁还在运行！”
　　　　“别胡说了！”她把一块口香糖放进嘴里，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所有地铁全停了。不过你别担心，我自有办法。”
　　　　我“哦”了一声，既然她这么肯定，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我们走到最近的地铁站。进站口铁门紧闭，一张老中医治疑难杂症的广告贴在上面。广告赫黄的纸边缘有人用黑色粗笔写了什么，字体歪歪扭扭，我凑上去看：
　　　　我咒你全家都得病！
　　　　如果没有对错
　　　　如果未来刻在你的额头
　　　　我拍打铁门，金属的撞击声在黑夜中显得十分响亮。佳佳斜眼瞧着我。“得叫售票员来开门！”我拿腔拿调地说。她推开我，冲我吐了个泡泡。泡泡“噗”地破了，一股子柠檬味道冲到我脸上。佳佳蹲下身，从挎包里掏出一把金光闪闪的钥匙插进锁孔，转了转。“咔哒”一声，锁开了。她直起身把钥匙放回包里，做了个手势：“现在该你这位男士出马了。”
寂静都市（5）
　　　　我上前拉起铁门。黑洞洞的通道出现在我们面前，台阶已破损不堪，遍地污渍。佳佳走上前挽住我的胳膊，贴近我的耳朵说：“小心点儿。”我们沿阶而下。台阶滑腻腻的，每迈一步都要非常小心。拐弯的地方有一滩血迹。我走到平台边缘张望下面的台阶，殷红的血迹一直延伸到模糊黑暗的深处。
　　　　我们对视一眼。
　　　　“我们下去吧！”我小声道。她眼瞪着前方，从嗓子眼里憋出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好”。
　　　　刚往下走了没几步，旁边的自动扶梯突然响了起来！我们立刻站住，大气不敢出，佳佳的指甲嵌入我的胳膊。我解下胸前的手电，颤抖着把它举高，照向下方的自动扶梯控制室。光线很暗，但我们还是能看清，那里什么也没有。佳佳忽然使劲拍了我两下。
　　　　有什么东西正随着扶梯的运动从下面升上来。我拿手电照过去。摇曳的光线中，一具无头躯体直立着，一只手还搭在扶手上。它越来越近，我们都不自觉地向后退了退。它从我们身边几米处掠过，衣服上的血迹似乎还未晾干。我们目送它升到扶梯顶端，消失了。接着传来“咚”的一声，在通道内久久回荡，扶梯也停了。
　　　　我转过头看佳佳，她的眼睛在黑暗中亮晶晶的。“你还好吧？”我问。她点点头。我们小心地继续向台阶下面走，小心地避开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