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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虎魂-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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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咋的?‘满洲国’不让拜天地了。”
  婚礼在县警务课会议室举行,会议室布置一新,最可笑的是一幅宣传画,上面是皇军士兵和“满洲”百姓亲切交谈,皇军高大威猛,而穿黑棉袍的百姓则满脸感激。宣传画的两侧分别书:“拳拳之日本帝国友谊,洋洋乎满洲邦前途。”县警务课上下喜气洋洋,司法股、保安股、特务股、警务股均有代表参加,一时间警徽闪烁洋刀荟萃。老虎窝乡党头一回见到这么多的警察,紧张到了极点,连呼吸都局促起来。甘暄的顶头上司警务科长主持婚礼,科长先是大讲特讲日满亲善协和共荣,说匪徒王宝林部已被彻底肃清,七县联防“讨伐”大获成功,皇上通令嘉奖,相关军警休整三个月,云云。说了许多才转到正题上去,说是在喜庆的日子里,极其荣幸地参加甘先生赵小姐的婚礼,可谓是双喜临门、喜上加喜。双方都要有代表致辞的,女方这边本该由家长来讲的,但由于赵前死活不肯“文明”,坚持嫁女父母不出席的老令。家长不讲,由兄长赵成永来讲也不适宜,尚未成家立业之人,祝福祝愿之话从何谈起?无奈之余,金氏事前央求荆老先生代为讲话。荆先生德高望重,可是他这一辈子,头一回也是唯一一次站在麦克风后面。面对着这么多人讲话,紧张又兴奋,生怕讲得不透彻,便之乎则也地大谈人伦五常妻贤子孝,显得啰里啰嗦。日本顾问应邀出席婚礼,并充当了证婚人。顾问也不客气,用日语叽里哇啦来了老大一通。交杯酒还是要喝的。酒是红的,这样的红色和这喜庆气氛相配。饮罢交杯酒,新人依次鞠躬,完全日式的鞠躬。向证婚人、主持人,向所有的亲友来宾,一鞠躬,再鞠躬,三鞠躬。他们诚惶诚恐,看上去像是做了什么有愧于大家的事。台上冗长无聊的表演,使得乡间的客人深觉乏味,他们不关心“满洲国”前途命运,也不在乎新成立的家庭是否结实美满,更不在意甘署长能否早生贵子,他们算计的是婚宴倒底能有多少油水。在滔滔不绝的大东亚圣战的叫嚣里,文明结婚真是怪了巴唧,缺个喜庆的劲头。
  赵前不同意马兰冬天出嫁,坚持说等过了明年正月再说吧。他还气恼地说:“嫁个当官的做娘子,嫁个杀猪的翻肠子,嫁个警察……哼!”但是遇到死缠烂打的甘暄,一点辙儿也没有,人家是警察署长,老虎窝的事情谁能拗过他?甘署长一点也不安分守己,拍着胸脯对同事吹牛说做回熟饭吃吃,进了赵家大院就兔子般红着眼珠子,借点酒劲儿房前房后地团团转。自己登门施压不算,还去搬荆子端说情,可荆子端不情愿帮这个忙,气得甘暄威胁道:“你等着!”面对猴急的甘暄,赵前这个气啊,吹胡子瞪眼又无可奈何,只能点着预备女婿的鼻子眉毛骂:“你他妈的也忒霸道了,赶情我爹啦。”
  甘暄脸皮厚,不恼:“哪呀,你才是我爹。”
  赵前跺了下脚,说:“你,你真是个狗人儿!”
  甘暄反而笑了,推了推帽檐,说:“啥狗不狗的,是狗就咬人!”
  马兰出嫁,娘家也要招待客人。虽说这些年赵家的财产不断缩水,但喜事还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前屋的门厅里放张桌子,由荆先生记帐收礼,唱收唱写,一笔一划地在红纸上记名记帐。老虎窝是乡野,再加上归屯并户,家家户户的生计难混,大多没有现钱。乡里乡亲的抱只小鸡或者几尺布来,已经是老大的人情,人们一脸羞涩,说:“拿不出手啊。”赵金氏很理解:“啥多啥少的?心意咱全领啊。能来就成。”当亲友问及啥时儿子娶媳妇时,金氏忙点头说:“快了快了。”于是来宾都笑,好啊好啊俺们可等着喝喜酒哩,来人脸上笑其实心里难受。暗想:城里大户人家送礼讲究订做银盾,刻上“美满姻缘”的吉祥话,看着既精神又长脸。可这日子越过越穷,缺吃少穿的,老太太过年一年不如一年啊,心里头嘀咕,嘴中却不敢流露半句。要是不慎说走了嘴,抓到思想矫正院里去,哪可真是活腻歪了,还不活扒皮点天灯?可不是闹着玩的。



第三十五章(4)



  老丫头嫁了,赵家大院更加空寂,赵金菊落寞寡欢,整天闷头干活,可怜兮兮的。日常琐事由赵成永打理,赵前也不大过问。赵成永不容忍家人游手好闲,打发四傻子去种地。老四读书费劲,可出力气不打怵,赶车种地吆喝牲口样样得心应手。光是看装扮就是地道的庄稼把式:头顶狗皮帽子脚蹬棉欤B鞋,腰里头系根粗麻绳,后面还别杆长烟袋,肩上扛着红缨鞭子,自觉神气。小六子正在上小学,而老五赵成和去了县国高念书,成绩总数一数二,赵前很骄傲,说话很对韩氏的心思:“小五是俺的种!”
  赵金氏听了不高兴:“你哪个种不是我养的?!”
  赵前赶紧开口:“打锅说锅,打碗说碗。挨不上的事儿别瞎扯!”赵前有时真的很烦老女人,婆婆妈妈的净是事儿。当前,一家之主最要紧的事情是给老三娶媳妇。赵成永说的媳妇是东兴长的连玉青,这是赵成永朝思暮想的人儿,如果不是连家推三阻四,早两年就娶过门来了。面对儿子的痴迷,赵金夫妇曾质疑过连家闺女究竟好在哪儿?还说自己儿子是什么:一个萝卜一坑,算栽那里了。可环视老虎窝,既知根知底又门当户对的人家非连家莫属,所以也赞成这门婚事。一桩姻缘终于定下来了,结婚的日子也指日可待,余下的问题就是筹办婚事了。要不是甘暄紧着搅和,中间插上一杠子,三子的婚事早就办了。而现在甘暄正配合村公所搞“国事调查”呢,挨家挨户地统计人口,将出生年月日和受教育程度登记造册,反正甘所长就是忙,今天抓这个明天逮那个。瞅着女婿趾高气扬的样子,赵前气不打一处来:“你积点阴德吧!”老头子的身板有些佝偻,神色依然冷峻,他扔下足以叫甘署长铭记半生的话:“就是狗也不乱咬人啊!”甘暄气得脸色煞白,差点就当面大骂老丈人了,可是他忍住了,站在雪地里恼了半晌,沸腾的五内才渐渐冷了下来。甘署长一脚踢开赵家的大门,气呼呼地走了,晚饭也没吃。过了几天,马兰和颜悦色地劝丈夫:“俺爹说得不差,还是少得罪人好。”
  赵成运一家的处境冲淡了赵前夫妇的郁闷。“集屯并村”③的布告贴到了南沟,说半山区也要归屯。布告上讲的明白,王宝林部虽已覆灭,但“讨伐”不能松懈,清除匪患务必标本兼治;彻底铲除“土匪”滋生的环境,防止死灰复燃,使抗日武装“欲穿无衣,欲食无粮,欲住无屋,杜绝活动之根源,使其穷困达于极点,俾陷于自行歼灭之境”。老虎窝的警察们很愿意下屯,好处是可以抓鸡宰鸭翻粮食。他们挨家挨户地通知,所到之处,无不鸡飞狗跳。赵成运听见后院的老郭婆子哭嚎:“给俺留个下蛋鸡吧。”
  警察们喝骂:“去你妈的,找死咋的?!”“杀下蛋鸡算个屁?连打种的公鸡也不留!”
  “臭娘们儿,马上就搬了,带着鸡鸭鹅狗多他妈的麻烦!”
  赵成运陪着小心问:“甘署长,非得搬家?”
  甘署长对赵成运的假设嗤之以鼻:“啥?你说不搬咋办?那还不好办?烧房子呗!”
  是亲三分向,身为赵家姑爷的甘暄还算给面子,毕竟客气地叫了一声大哥,还解释说上头有令啊,皇军叫搬谁不搬都不行,要搬得一个不剩。甘暄手下留情,警察没搜赵家的东西。房门咣地响了一下,杂沓的脚步声远去了,赵成运看见房梁上齐齐地落下尘土。一股彻心透骨的冰凉漫涌全身,赵成运的双腿颤抖得不能自己,在南沟已经生活了二十年,冷不丁地叫搬家,真接受不了,想想眼泪就流了出来。房屋是从叔叔手里买来的,如今院落整齐,头年秋还新换了房瓦,说是要自行拆毁房屋,实在于心不忍,便红着眼眶房前屋后打转转。
  南沟的居民面面相觑,大家不知所措,只能唉声叹气。新指定的聚集地叫做部落,在五里以外的沟口。头一天没有一户人家动,大家都想顶住不走,没谁愿意搬到部落里去。天黑了,有人从老虎窝方向跑来,来人是报信的,小褂在料峭的风里跑得呼啦带响,“归屯了,快搬家吧!不搬就烧房子了!”一阵喊声过后,赵成运和郭占元两家赶紧起铁锅套牛车,慌里慌张地往沟外走。南沟里住户全都当夜出逃,一路磕磕绊绊,心里绝望得连个缝儿也没有。走了小半夜的牛车终于停下来,夜半越来越凉。人冷得发抖,又不能燃火取暖,早春的残雪压盖路边的草丛,寻不到干草干柴。细瘦的月亮像愁眉苦脸的眉毛,四周发散着匀称的光晕,稀疏的星斗又高又远。赵成运口里的烟袋亮闪了一夜,干呛的烟草味也被霜气洇湿了。好歹天亮了,借着晨曦微光,赵成运左看右看,从车上拽出把铁锹来,吩咐大儿子赵庆丰说:“咳!这就是沟口了,先埋锅立灶吧。”
  人们在荒郊野外躲了一夜,见没啥动静就松了口气,三三两两都回老屋去了。又隔了一日,大家的心里更安稳了,不免滋生起幻想。中午的时候,赵成运一家正在吃饭,高粱米稀粥还没喝几口,就听得有人哭喊。后院郭占元的房子被警察点着了,霎时间黑烟四起,火苗直窜。火舌迅疾地漫卷过屋顶,明丽的火焰吞噬着房梁,翻滚出动感十足的青烟和轻佻无比的霓红。一下子全乱了套,年轻人打水扑火,女人小孩冲进屋抢东西。为了能从火里抢出东西,母亲们放下吃奶的孩子,任凭婴儿哭哑了嗓子。沟里面的房子埋葬于烈火之中,木梁木门窗烧得噼噼啵啵,火焰中飞起的木屑灰片如翩飞的鸥鸟,房子在灼眼的绚丽中轰然坍塌,地上散落了黑色的瓦砾,浓烟经久不息。慌忙中有马蜂窝被捅翻了,马蜂疯狂地轮番蛰人,爹呀妈呀的哭声喊声一片。滚滚浓烟覆盖了南沟,焦煳的气息肆意飘散。不知过了多久,天下起雪来,越下越急。春天的雪落地就化,好不容易抢出来的东西放在露天里,都浇了精透,人人都如落汤鸡似的。火灭了,房塌了,南沟满目废墟,残墙断壁破头烂齿的,到处七零八落,凄惨得难以胜述。夜深了,雪终于停了,而砭人肌骨的风四处游荡。



第三十五章(5)



  南沟十一户人家一律迁出,还要拆掉旧房盖新房。按照村公所的计划,新建的部落设置在沟口,为此赵前无条件地献出了五垧谷子地。赵前大骂甘暄是王八蛋,有滋有味地给日本人当狗,当狗不说居然还有脸登门。金氏听了就劝,说你都骂的啥呀?骂了也白骂,姑娘都许给人家了,骂人家是狗你不就是狗爹吗?赵金氏说没错,人家甘署长正忙得一路春风,率领全体警士督促老虎窝区下辖村落归屯,没有闲心给岳父解闷,更没心思研究赵家的得失。再说,甘暄认为支持大东亚圣战人人有责,有车有马的大户更要一心一意。实际上,赵前顶多在家发发牢骚而已,出了院门连屁也不敢放一个。多年前赵家就辞退了帐房先生,帐目一直由赵成永经管,父亲有时来翻翻。如今赵前怕看帐簿了,自打小鬼子来了,不过十年光景,名下的土地已经减少到四方地了,一多半的土地房产折腾光了。他心怀积愤,和女人嘀咕:“俺看,有日本人就没个好!”
  韩氏惊恐,说:“当家的,可别瞎说,了不得啊。”
  而金氏则板起面孔,警告说:“吃一百颗豆也不嫌腥?你胡咧咧个啥呀?”
  新建的部落取了个好听的名字——霞碧部落,赵成永听了忍俊不禁,说:“切,啥霞碧?瞎逼吧!”
  走投无路的赵成运父子将家眷临时安置在赵家大院里,他和大儿子赵庆丰住在沟口,挑沟搭炕烧火,先支起了马架垒窝棚,然后筹备房料。霞碧部落设部落长一名,大小也算是个官儿,不过这是个很难受的差事。部落长李阳卜,把自己家先搬来了,做个表率嘛。部落要求家家户户集中于一处,怎么个安排由部落长说了算,李阳卜负责丈放房基地,发放地号。按照《关于建设集团部落的通令》,部落要建成长方形的“围子”,长118丈,宽为49丈,每部落要容纳一百户左右人家。部落周围挖有壕沟,沟边修筑土墙,墙上围着铁丝网,四角还要有炮楼。部落只留一个大门,凭居住证出入,即便种地也不许远离部落。按照鹫野次郎指导官的规划草图,霞碧部落中心是什字巷路,分东西两区,南北各六趟房。
  旧房被毁掉了,人们无处安身,只好向部落里迁移,日夜奔忙地挖土脱坯推草编苫,蚂蚁筑巢似的盖房子或者挖地窨子。不出几日,南沟附近的三个沟岔的人家一窝蜂地涌入这块谷子地里,霞碧部落的规模蔚为壮观。天气渐暖,但人们知道,免不得刮风下雨,还得留出种地的时间,所以无论材料怎样缺,都争分夺秒。家里穷又没有亲戚接济的,只好搭马架子或者地窨子住。搭马架子先用木杆搭成人字架,人字架依次排开,绑上横梁把架子架牢。人字架的两坡用树枝架上,再用桦树皮或谷草苫上,使之能避风雨。马架子的一头堵上,另一头做出入的门户。马架子的御寒效果没有地窨子好,搭地窨子要挖地一米左右,上头和马架子差不多。部落里,土坯房子也好马架地窨子也好都是草草完工的,来不及抹墙面就住了进去,窗户门口挂秫秸帘子。屋里头四面透风,地湿炕潮排烟不畅,烟熏火燎的打眼睛。霞碧部落的男女老少个个眼圈红肿,遇到风儿就止不住地淌眼泪。
  有民谣在暗中流传:
  归屯并户房倒屋塌,
  挖沟砌墙误了庄稼,
  家家户户缺吃少花,
  日本鬼子糟蹋大家。
  ①胰子:以猪胰脏、猪油和碱为原料,家制的洗涤用品。
  ②山叫驴:刀尾蚱蜢,隐喻挎洋刀的伪满警察。
  ③集屯并村:日伪当局强制推行的政策,民间称之为“归屯”。



第三十六章(1)



  赵成永的婚事一波三折,眼瞧着娶亲的日子到了,他却病倒了,慌得金氏去西大庙烧香祷告。对着子孙娘娘的塑像,赵金氏伏地叩首,说:“这些年了,俺初一十五都吃素的啊。”
  这天赵成永睡到半夜,感到浑身燥热,就觉得被褥长满了荆棘,蒺藜般蠕动。这是无所不在的奇痒,犹如千万棵针刺簇拥在胸前背后胳膊腿脖子脸上。赵成永头昏脑涨,耳鼓轰鸣做响,身上时而滚过冷风时而鼓动热风,满眼飞舞灿灿的菊花。浑浑噩噩中听见母亲的声音,再就是不甚清楚的窃窃低语,恍惚听见在说天花啊天花。他勉强睁开眼睛,看见程瑞鹤谦和的面孔,程先生的目光死死地盯住他,像在揣摩什么。褐色而苦涩的汤药顺着喉管流入,胃肠发出咕咕的叫声,像许多只鸽子剔理羽毛。除了小医生铁磊天天按时来看视外,身边只有母亲。他偷着抚摸一下自己的脸,满是鼓涨涨的水疱。母亲添汤喂水,俯身查看,还说:“儿子,就忍着点儿吧。”
  连家和赵家出现了严重分歧。连家的态度是推迟婚期,背后的想法是要等等姑爷的病情。按照习俗,连家的要求是站不住脚的,凡事都得讲个信义,何况迎亲嫁娶的大事,岂有出尔反尔的道理?媒人受女方的委托来过话,态度委婉极其温和,很有建议或者探寻的意味,赵金氏听了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百个不同意。原则和面子不能出让,金氏公开说即使儿子一病不起,媳妇也必须娶过门来。大儿子和二儿子一去不归,当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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