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塞传-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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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治·桑怎么也不会想到，她7　年前的情人此刻正独自一人躺在他们度蜜月的
树林里。

　　　　如果说初到枫丹白露尝到的是一种爱的甘甜，那么再到枫丹白露，体会到的则
是一次痛苦的煎熬，但这是缪塞心甘情愿的。他是来找寻？来怀旧？

　　　　来追忆？也许都是，也许都不是。

　　　　虽然启程时，没有想到路过这里要停留下来，但在潜意识中，还是有一种强烈
的意愿，所以，他留下来了，去了草地，去了旅店，还去了林中。

　　　　就此一次，也仅仅一次，他不会再来了。7　年前的故事早已完结，这也算是对
7　年前的往事一个迟到的告别吧。

　　　　上帝似乎在有意捉弄缪塞，就在他告别枫丹白露，回到巴黎的当天晚上，与昔
日情人乔治·桑在意大利剧场门前邂逅相遇了。

　　　　他们都感到很意外。这几年间，乔治·桑虽然没有再找过缪塞，但也时常打听
他的情况，毕竟做过情人。

　　　　不期而遇，起初双方都有些局促不安。

　　　　缪塞发现乔治·桑还像7　年前那样年轻、漂亮，只是衣着华丽了些。

　　　　乔治·桑则感到缪塞成了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再没有了7　年前的孩子气，显露
出一种成熟的魅力。

　　　　他们间好像有很多话要说，又不知从何说起。

　　　　还是乔治·桑先开口：“这些年，你还好吗？”“托上帝的福，还好。你呢？”
“疲于奔命吧。”“你应该搬回巴黎，再不会有人去找你的麻烦的。”“别这样说，
我会更伤心的。这些年你所发表的作品，我都读过了，《四月之夜》写得很美，我
被深深地感动了。”“因为里面有我们生活的影子。”“过去了的永不会再来了。
一切都留在记忆中吧。”“我一直挺珍惜。昨天我路过枫丹白露时，在那里停留了
一个晚上。”乔治·桑听后，眼睛里闪着亮光，激动地说：“你去了枫丹白露！”
“是的。草地、旅店，森林我都去了，我还在苔床上睡了一宿。”乔治·桑双眼含
泪，晶亮的眸子一闪一闪，喃喃地说：“草地，旅店，森林，苔床……”“我一到
达那里，就感到你又回到了我的身边，我仿佛又听到了你的歇声和笑声。”缪塞嗫
嚅着说。

　　　　“我也曾许多次地在梦中见到你，和你一起在林子里狂奔乱跑，和你一起骑马
散步，我甚至又闻到了你别在我胸前的鲜花的花香。”“当我躺在林中的苔床上时，
我的手止不住就抚摸着旁边空着的位置。

　　　　虽然我知道永不会再有奇迹发生，但我却在欺骗自己。”“过去的日子永远不
会再来，我的心已经衰老。但我会永远记着枫丹白露，永远记着绿色的草地，林中
的小路，温馨的旅店。”“有这就够了。我们也许是为了记忆而来到这个世界的。”
“请记住，不要忘了那曾经有过的一切。”“不会的，正是为了记忆，我才在那里
逗留了一夜。”“我非常感动。我恐怕是没有机会了，有机会，我也会去那里的。”
“但愿你多保重。”“你也多保重。”就这样，他们告别了。

　　　　这次邂逅相遇，激发了缪塞的创作灵感和激情，一首以此为题的诗歌正在他心
中酝酿。



　



　

　　　　　　　　　　　　　　　　　　　　　　　　　　　　　　创作激情依旧

　　　　1840　　年的9　月缪塞重访枫丹白露，回到巴黎，又在意大利剧场与乔治·桑邂
逅相遇。追忆往事，心潮难平，这一戏剧般的巧遇，激发了缪塞的创作激情，这位
抒写爱情的大师，于1841　　年1　创作了诗歌《回忆》。

　　　　在这首著名的爱情诗中，诗人抒发了对昔日情人的爱恋和怀念之情，诗中既有
往日欢愉的回首，也有心灵颤动的倾诉，既有无法抑制的忧伤，也有祈祷幸福，对
明天的祝福。诗歌发表后，很快好评如潮，它与此前的《五月之夜》、《十二月之
夜》、《八月之夜》、《十月之夜》组成著名的爱情五部曲。

　　　　除了五部曲之外，缪塞还创作了《悲哀》，它是这部爱情组诗的尾声。

　　　　诗人在这首诗中，把自己的情绪抒发得更加淋漓尽致，他用诗的语言告诉人们，
人生最真实的幸福不是快乐的回忆，而是悲哀的余味，是我们想起就要流泪的往事。
但我们不能因为痛苦而停止追寻。

　　　　这种情绪主要还是源于他与乔始·桑的恋情。在他没有认识乔治·桑之前，他
还没有尝过爱情的苦果。虽然他早慧过人，才华出众，但毕竟还只是个淘气的大孩
子，只知寻求快乐，对人生的甘苦并无切身体会，对爱的理解也是零碎的，不全面
的。后来，当他经历了与乔洽·桑大起大落的恋情之后，受伤的心灵才开始变得成
熟起来。在他看来，人生好像一场春梦，但是我们不能因此而放弃一切，尤其不能
放弃爱情，人类应该享受爱情，因为爱是人生大事。爱的对象也许不是完美的，爱
情的结果也许是苦涩的，这不能阻止我们向爱情寻求幸福。有些人用消极的方法来
医治心灵创伤，努力消除过去的一切，努力忘记爱情的痛苦。缪塞是不赞成这种消
极态度的，他要留住一切，记忆一切，虽然他也想到过遗忘。他觉得，幸福消逝了，
幸福的回忆却永远不会消逝。痛苦的遭遇过去了，痛苦的心情却永远留在记忆里。
痛苦的回忆算不上甜蜜，但它却耐人寻味。

　　　　正是在这种正视痛苦的达观态度下，缪塞在与乔治·桑分手后的7　年间，写出
了一批脍炙人口的作品，跨入30　　岁的门槛后，依然保持着这种创作激情。依然醉
心于诗歌、戏剧、小说创作。

　　　　1842　　年，他发表了小说《一只白乌鹁的故事》，这是一部寓言小说，作品以
“我”是一只白乌鹁，到处不受欢迎，暗示自己的怀才不遇，同时还揭露了当时社
会中的虚伪欺诈现象。

　　　　这部小说发表之后，乔治·桑认为缪塞在作品中有影射她的动机，她虽然没有
向舆论界公开自己的不满，却托旁人向缪塞转达了她的看法。

　　　　小说在最后部分，有这样一个情节：“我”这只白乌鹁，碰到了一只同样颜色
的女白乌鹁，两只白乌鹁很快相爱并举行婚礼。有一天，白乌鹁突然发现女白乌鹁
是因为涂上了面粉和石灰而变成白颜色的，原来女白乌鹁与其它乌鹁并无二致，也
是黑颜色的。

　　　　缪塞笔下的女白乌鹁是泛指一种社会现象呢，还是特指某个具体的人呢？别人
也许不太在乎，而敏感的乔治·桑是要从中找出弦外之音的。

　　　　在这部小说里，白乌鹁“我”对女白乌鹁是友善的，充满爱意的，甚至可以说
一往情深，小说中有这样一段话：

　　　　我跟我亲爱的女乌鹁说：你，我独一无二的爱人！没有你，我的生命就等于一
场梦幻！你看一眼，笑一下，可以为我改变了整个的世界，我心灵的生命，你知道
我多么爱你么？把别的诗人已经用过的平凡见解，再写成诗，只要琢磨一下，想一
想，就很容易想出一些话来的；但是你的美丽所启示我的，我从哪里才能找到向你
表示的话呢？即使是我过去痛苦的回忆，难道能给我一句话，向你表达我现在的幸
福么？你到我这里来之前，我孤单得好像一个流浪中的孤儿；今天呢，我已经仿佛
成了国王。在我这弱小的身体里，在我这死亡还没有把它变成一堆废物的外形里，
在我这酝酿着无意的思想、狂热的小脑筋里，你知道么，我的小天使，你了解么，
我的美人儿，除了你，什么也不存在。请你听一听我脑筋里能说出来的话，请你感
觉一下我的爱情是多么伟大！噢，我多么希望我的才能像一颗珍珠似完好，我多么
愿意你像克里奥佩特拉一样美丽。




　　　

　　　　1844　　年，缪塞发表了小说《比埃尔和卡弥尔》，这部小说以富有人性味的笔
调，讲述了两个哑巴结婚的故事。

　　　　卡弥尔天生不能说话，她善良的母亲为她寻医问药，找名医求诊，但都无济于
事。母亲顶住各方压力，让女儿走出家门，与正常孩子们在一起生活。

　　　　母亲死后，好心的吉老叔叔主动担负起抚养孩子的责任。缪塞以十分细腻的笔
触歌颂了社会低00　　层普通人的真善美。

　　　　与之相反，缪塞在小说中也揭露了社会对残疾人的歧视。他在小说中写道：
“即使是在文明程度相当高的巴黎，聋哑人也是被视为一种特殊的人，他们的缺陷
被认为是上帝愤怒的时候在他们身上留下的烙印。他们不会说话，别人也不许他们
有思想。生在富贵家庭的，一辈子被关在修道院里；生在穷人家里的，就只好被遗
弃，这就是他们注定的命运。这种命运与其说使人可怜，毋宁说更使人感到恐怖。”
在与缪塞同时代的文学家中，涉及这类题材的作品并不多见。由此可见，缪塞具有
一颗可贵的同情心。

　　　　卡弥尔长大成人后，与同是哑巴的侯爵比埃尔结了婚，婚后他们生活得幸福，
并生下了一个男孩。

　　　　在小说的结尾，缪塞笔下的卡弥尔给她的父亲写了一封信，读来十分感人。

　　　　爸爸，我不是用嘴，而是用手在与你说话。我不幸的嘴虽然仍旧不会活动，可
是我可以说话了。能够和你通信，是作我先生的那个人教给我的。他请那位教过他
的教师，像教他一样来教我。你知道，他也是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和我一样，不会
说话。我学的时候很困难啊！开始先学的，是用手指做手势，然后才进步到书写符
号。

　　　　符号有各式各样的，有的表示恐惧，有的表示愤怒，和其他的一切。

　　　　需要费很长的时间才能全学会，还需要更长的时间才能写成字，因为符号和字
不是一样的东西，但是，你看，最后还是学会了。爱佩院长是一个很善良、很温和
的人。还有一位天主教的教土费南，人也很好。

　　　　我有一个男孩子了，长得很体面，在知道他是不是和我们一样以前，我没有敢
告诉你。可是我压制不住给你写信的喜悦，顾不了我们心里的挂虑，因为你明白我
丈大和我，我们都很担心，尤其是我们听不见。女佣人是听得见的，可是我们又怕
她听错了；所以我们迫切地等着看到他是不是能开口，和不聋不哑的人发出同样的
声音。你可以想到，我们请教过医生，想知道像我们这样两个苦命人所生的孩子能
不能不是哑巴，他们跟我们说很可能，但是我们不敢相信。

　　　　请你想一想，我们是抱着什么样的恐惧心理来观察这个孩子的，当他张开他的
小嘴唇，而我们却又不能知道是不是发出声音的时候，我们是多么为难啊！爸爸，
请你相信，我想到我的妈妈，因为她一定和我同样地担心过，你是很爱她的，正好
像我爱我的孩子一样。但是我对于你，只不过是一个苦恼的对象罢了。现在我能写
会念了，我理解到我母亲当时多么痛苦啊！

　　　　亲爱的爸爸，如果你愿意对我好，你到巴黎来看我们吧，这对于尊重你的女儿
将是喜悦和承认的表示。

　　　　卡弥尔的父亲来到了他们身边，他亲眼看到、亲耳听到他的小外孙是个会说话
的孩子。

　　　　缪塞给了可怜的卡弥尔一个美好的结局。

　　　　《雅沃特的秘密》是与《比埃尔和卡弥尔》同年发表的一部小说。缪塞在小说
中讲述了一个法国青年，意气用事，终于白白地送掉了性命。

　　　　在这一时期，缪塞的小说创作，最值得一提的是发表于1845　　年的《咪咪班松
》。这是一部反映生活在社会最低层的无依无靠的巴黎时装女工的作品，它的副标
题就叫做“巴黎小女工的紊描”。

　　　　这些从农村或巴黎近郊到市区做工的女孩，居住在一片低矮、潮湿、阴暗的小
平房里，她们被老板榨取了大量的剩余价值，低微的工薪和超负荷的劳作，使得她
们不得已而出卖色相。1838　　年，缪塞在他的小说《弗雷德里克和贝尔纳雷特》中
就描写了这类人物形象，贝尔纳雷特与班松都是生活在巴黎最低层的时装女工，她
们向往纯洁的爱情，又不得不寻找情人，以维持生计；她们有自己的人格尊严，又
不得不作出某种牺牲，去谋求另一种生活。

　　　　缪塞在创作这类作品时，完全是以同情与怜悯的笔调，去描写他笔下的女工形
象的，这固然与时装女工路易丝曾经是他的情人有关。在与路易丝接触的过程中，
他比较全面而详细地了解了这些女孩子们的艰难生活状况，和她们强作欢颜的生活
态度。由于他能理解她们，所以能在作品中准确地把握她们的心态，为她们的生存
状态而惋惜、而感到不平，甚至为她们那种扭曲了的生活而呼吁。

　　　　缪塞的这类作品一改其他作家对时装女工俯视或鄙视的创作态度，真正用心去
感受她们的喜怒哀乐，所以，缪塞的这类作品更具有深刻的社会意义。



　



　

　　　　　　　　　　　　　　　　　　　　　　　　　　　　　　　戏剧与情人

　　　　缪塞自步入文坛以来，除了诗歌创作之外，一直热衷于戏剧创作，发表了一批
具有较高艺术价值的戏剧作品。但由于种种原因，这些剧目极少在剧院上演。即使
如此，他仍然坚持创作战剧、有时一年就创作出两三部。

　　　　这种状况持续了近20　　年，但由于一部短剧的上演，彻底改变了缪塞戏剧作品
的命运，这件事说起来却令人啼笑皆非。

　　　　1847　　年，在俄国的彼得堡等地上演的一部戏剧，大受观众欢迎，几乎风行了
大半个俄国。巴黎著名的女演员爱仑·黛丝普一直关注着世界舞台上那些受欢迎、
有价值的戏剧，风行于俄国的这部戏剧自然没有逃出她的视野。

　　　　她很快与俄国的同行们取得了联系，经过一番艰苦的努力，花了很大力气，总
算把这部剧搬到了法国巴黎的舞台，直到这个时候，人们才发现这原来就是本国诗
人缪塞的戏剧作品《荒唐》。

　　　　缪塞是在这出剧即将上演时才听说此事的，他不无调侃地说：“荒唐，真是荒
唐！”其实这部剧的情节十分简单，但它的艺术技巧却是相当的高超和娴熟。

　　　　这部剧在巴黎上演之后，也同在俄国一样，引起了空前的反响，大受观众欢迎。
这部剧的上演，改变了缪塞以前所创作的戏剧作品的命运。他以前在刊物上发表的
所有戏剧，几乎全部陆续搬上了舞台，他也因此而确立了在法国戏剧界的地位。

　　　　《荒唐》的上演，不仅使巴黎的观众、剧院经理、演职员们重新认识了缪塞戏
剧作品的真正价值，他也因此与《荒唐》的主演爱仑·黛丝普产生了恋情。

　　　　在此之前，他们一个是著名的诗人，一个是著名的演员，彼此虽然都熟知对方
的名字，但无交往。是这出《荒唐》，让他们走到了一起。

　　　　首场演出的当晚，缪塞被请到了剧院。

　　　　随着大幕徐徐拉开，缪塞很快被爱仑·黛丝普的演技迷住了。

　　　　她对剧本的理解，丝毫不亚于作者本人。她对人物心理的把握，恰到好处。她
把一个情节并不复杂的剧目，演得高潮迭起，满堂喝彩。

　　　　演出结束后，缪塞走上舞台向演员们致谢。这时，他发现爱仑·黛丝普非常漂
亮，像她的演技一样迷人。

　　　　一个英俊潇洒，才华出众，一个貌若天仙，仪态万方，两双眼睛对视时，彼此
都不觉怦然心动。

　　　　缪塞说：“我今天有幸结识了一位法兰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