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塞传-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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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社会观念的影响，因此，贝尔奈莱特初期对他的追求，他只能理解是一时兴起。
但在与贝尔奈莱特共同生活了一段时间后，特别是贝尔奈莱特最后的一封诀别信，
使他的灵魂深处产生了强烈的震撼。他看到了风尘女子贝尔奈菜特令人敬佩、感动
的内心世界。他懊悔万千，并为她殉情自杀，为一个风尘女子大动干戈，甚至不惜
为之自杀殉情，这是当时社会认同的一大荒唐事。

　　　　缪塞就是这样用他戏剧家的手法，把这样的“荒唐”事用戏剧情节的构筑方式
表现出来。

　　　　如果说生活是作家创作的源泉，那么，在一定程度上说，缪塞的文学作品也可
以观照出他的生活轨迹。受当时法国社会大潮的影响，缪塞的生活也处在一种动荡、
变化之中，除乔治·桑以外，“情人”一直是缪塞生活的一部分，缪塞的生活也因
与这些“情人”们的悲欢离合而呈现出色彩。从时装女工，侯爵夫人到女艺术家等
情人的来来去去中，缪塞感悟着生活的滋味，从中发出自己的感慨。

　　　　为此，我们就不难理解为什么缪塞在小说创作中一对对“情人”之间的悲欢离
合故事颇多。我似从缪塞的作品中还可以找出一个特点：尽管小说中的女主角不断
变换，可能是一位女工、寡妇、侯爵夫人、妓女等等，但无一例外的是小说的男主
角都是心地善良、富于同情心，但整日无所事事、懒散、嗜酒、牢骚满腹、生活放
荡的年轻人。他们是城市里的边缘人，对现实生活感到厌倦，灵魂深处对真、善、
美有着美好的憧憬，但严酷的现实生活往往又把他们积极的一面击得粉碎，这就使
他们的一些异乎寻常的举动显得无奈、苍白无力。

　　　　几乎在《弗雷德利克与贝尔奈莱特》发表的同时，缪塞的另一部“情人”中篇
小说——《提香的儿子》也脱稿了，不同的是，这部小说的场景离开了他生活的巴
黎，移位到了威尼斯。威尼斯曾是缪塞的幸福之地、伤心之地。

　　　　几年前，他曾携着心爱的情人乔治·桑到过威尼斯。古色古香的旅馆、随风飘
动的小船上、飞满白鸥的海滩上都留下了这一对甜蜜情人的欢声笑语，但也是在威
尼斯，缪塞患了重病，乔治·桑移情别恋，最后，他们在威尼斯分手。

　　　　威尼斯之旅给性格敏感的缪塞留下了终生难忘的印象，威尼斯在他作品中出现
的频率可能仅次于巴黎。威尼斯独特的文化、独特的风情为他的文学创作提供了一
个可供想象的空间，因此，对一个土生土长的法国作家屡屡写出威尼斯水城发生的
故事我们也就不足为怪了。

　　　　中篇小说《提香的儿子》中的主人公比包是威尼斯一位绘画大师提香的儿子。
他年轻聪明，思维过人，他的父亲和友人对他在绘画艺术上抱着极大的希望。但比
包嗜赌如命、追花逐蝶，在赌台和女人的怀抱里打发着青春的光阴。比包偶然作过
一幅画，画中露出的绝顶天才令世人叹服，成为人们争相收藏的藏品，但一场大火
使它付之一炬。

　　　　懒散的性格松动着比包的神经，情人的欢颜使他忘记了绘画。就在这时，小说
中的女主人公贝雅特丽斯一一威尼斯一位高官的遗孀，以千金之躯甘愿当了比包的
情人，她的计划是把比包从庸俗的生活中救出来，使他真正成为一位大画家。她想
用自己的爱情去点燃比包心中对艺术的神圣之火。

　　　　为达到这个目的，贝雅特丽斯尽量满足比包生活、工作所需的一切，并用自己
火热的爱情牵回比包对赌台的向往。终于，她看到了浪子回头的迹象，比包重又开
始了他的绘画创作，第一幅画就是画贝雅特丽斯的肖像。几经周折，这幅画终于画
成了，并达到了空前的成功，人们惊呼：提香的事业后继有人了，贝雅特丽斯眼看
自己的梦想快要实现了，但在完成了这幅画之后，比包认为自己画出了爱情的美神，
再也不屑于画其他的东西了，这幅画也成了他的绝笔。

　　　　这部作品与其他“情人小说”相比，不同之处是，故事的发生地改在了威尼斯，
缪塞在作品中对威尼斯的美景有许多神来之笔的描写，另一个特点是，缪塞借比包
给情人赠诗之笔展示了他在诗歌创作上的才华。



　



　

　　　　　　　　　　　　　　　　　　　　　　　　　　　　　　白乌鹁的独白

　　　　缪塞的晚年，如一轮泛着和煦红光的昔阳，失却了年轻时的浪漫、激情和朝气，
对一切似乎己不像青年时代那样有一种强烈的冲动和发泄的欲望。

　　　　生活的磨炼使他的生命逐渐收敛起过去锐利的锋芒。

　　　　缪塞仍在孤独地行走，但是，很显然，他在逐渐远离时代，他的作品已不再有
过去激越的喧嚣，有的只是一种世故、平和和平淡。

　　　　19　　世纪40　　年代后期，缪塞创作的作品数量不太多，却多为短篇小说，作品
也很少表现出太大的思想价值，但是，他的这一批短篇小说作品却不时闪现出独特
的艺术魅力，令我们不由感叹：作家才华不老。

　　　　1842　　年，缪塞第一次采用寓言体裁写成了短篇小说《一只白乌鹁的故事》。
作品叙述的是一只与众不同的、白色的小乌鹁生下来就带着“我不是一只乌鹁，天
啊！我到底是什么？”的疑问，饱经动物同类的奚落和冷潮热讽，那些动物不知道
白乌鹁是世上难得一见的珍禽，不仅不识货，反而嘲笑白乌鹁是一个怪物。白乌鹁
一路遭尽世态炎凉。缪塞在作品中把自己比作这只小乌鹁，他借鸟之口对周围的人
和事进行了辛辣的讽刺，对一些社会问题进行了揭露。

　　　　《一只白乌鹁的故事》属寓言体小说，描写的是鸟的王国。小说中有乌鹁、喜
鹊、斑鸠、鸽子和鹧鸠等等鸟类，应同时与之对应的又出现了现实社会中的先生、
太太、小女工、侯爵夫人、国王、苏格拉底、诗人……作品既有对鸟类王国的动人
的描写，又有以鸟为喻的辛辣讽刺，两者相映成趣。

　　　　小乌鹁的降生，不仅没给家里带来欢乐，反而给它的父母带来了无尽的烦恼，
因为小乌鹁的毛色是雪白的，它的叫声也与众不同，这不禁使它的父亲怀疑它是不
是它的种，小乌鹁一边看着水面映出的影子，一边自己也产生了困惑：“我是乌鹁，
我的毛色为什么洁白？如果我不是乌鹁，那我又是什么呢？”小乌鹁遇上了一只小
野鸽，听了小乌鹁的诉说，小野鸽认定它也是一只小野鸽，应该破空疾飞，在蔚蓝
的天空中去呼吸空气，而决不是呼吸地上的土气，并决定要带上小乌鹁飞向布鲁塞
尔，目的是给某一知名银行家送一份文件，使他把公债利息降低1　法郎78　　生丁。

　　　　但小乌鹁毕竟不是野鸽子，长途的飞行使它筋疲力尽，摔倒在田野里。

　　　　在这里，小乌鹁遇上了俏皮的喜鹊和粉红色的小斑鸠。喜鹊这位雍容华贵的侯
爵夫人告诉小乌鹁，它是一只俄国小喜鹊，并邀请小乌鹁参观她们的生活。“侯爵
夫人”告诉他：“我们在那边有百十来只，可不是那些在大路上讨饭的乡下粗喜鹊，
我们个个高贵、文雅、苗条、伶俐，个儿长得不比拳头大。我们每个身上不多不少
正好都有7　个黑点，5　个白点，这是不可变动的规律，其他，我们一概不问，当然，
黑点你没有，但是你有俄国喜鹊这个头衔，是可以参加进来的了。我们的生活只有
两件事：唧唧喳喳地说闲话和打扮自己。……我们整天欢天喜地，我们的女人假正
经，我们的男人爱吃醋，女人们的假正经，并不比男人们的爱吃醋厉害。”摆脱了
喜鹊和斑鸠轻佻的纠缠，小乌鹁又踏上了回家的路。

　　　　这时，它遇见了一只“卡塔阿瓦鸟”，全身通白，它已认定小乌鹁是自己的同
类，并作了一番自我介绍：“我是大诗人卡卡多刚。我游历过很多国家，穿过不毛
之地，作过艰苦的旅行。我不是从昨天起才写诗的呀，我写诗的过程是经过苦难的。
在路易十四时代我就吟唱起来了，先生，在共和政体时代，我也叫唤过，我还荣耀
地歌颂过帝制王朝，背地里赞扬过复辟政策。”“诗人”卡卡多刚因为突然想出了
“第6　万零714　个韵脚”兴奋地飞走了。

　　　　小乌鹁独自往回飞。

　　　　夜色浓重，小乌鹁累了、倦了，它借宿在一片陌生的丛林中。在那里，它看见
一只老母鸽子带着一副英国人的正经派头四处教训人，一群长羽毛的小鸟在下流地
哈哈大笑，并哼着放荡不羁的小调，小乌鹁无法忍受这一切，只好冒着被猫头鹰吞
食的危险，重新起飞，去寻找自己的道路。

　　　　一天，正当小乌鹁在长吁短叹的时候，两个吵嘴的女人点破了小白鹁的身分，
它终于弄清自己是一只难得一见的白乌鹁，它欣喜若狂，但又因遇不到同类而悲伤。

　　　　终于有一天，从英吉利海峡飘来了一只女白乌鹁对它表示爱慕的信笺，两只白
乌鹁鸿雁往来，并很快结婚了。但是，小乌鹁很快发现女乌鹁并不真正全是白色的，
她只是为了求爱而在自己的羽毛上涂了一层白粉。小乌鹁发觉自己被人欺骗，哭着
飞走了。




　　　

　　　　乌鹁又名鹁鸠，羽毛黑褐色，体格比乌鸦略小，天刚晴或要下雨的时候，就常
常在房前屋后的树上咕咕地叫着。乌鹁以黑褐色为常见，白乌鹁十分稀少，难得一
见，缪塞以这并非凡品的白乌鹁自比。

　　　　《一只白乌鹁的故事》是缪塞留给那个时代的人以及后来人的一份自白书、一
份宣言。

　　　　少年时代，缪塞就表现出卓越的诗才，二十来岁时，他就在诗歌、戏剧创作中
达到了相当的高度。但在缪塞看来，他的卓尔不群的才华并没有真正得到法兰西民
众，特别是那些文学同行们的信服，就像剧院的经理们拒绝上演他的剧作一样，缪
塞的生活和创作之路充满了挫折和坎坷。

　　　　他的经历与那只白乌鹁的经历何其相似。白乌鹁的洁白颜色与缪塞的天赋都是
上天的偶然赐予，并不是他们的罪过。白乌鹁的白色令它的同类，包括生它的父母
都望而生畏，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反而对白乌鹁的来历产生怀疑。以致小白乌鹁
心里也充满了困惑。

　　　　像白乌鹁一样的缪塞凭着上天给予他的才华、悟性，使他能听到现实社会中另
外一种声音，而这些是常人难以接受的，缪塞因而自己也产生这样的困惑：

　　　　“天生我才有何用？”缪塞凭着自己的才华和悟性断定自己就是一只百年不遇
的白乌鹁，它可以凌空高飞，蔑视一切粗俗的鸟类，缪塞带着这种自慰走向生命的
终点。

　　　　缪塞的生命旅程始终充满了困惑：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这种困惑既是因对现实社会生活的迷惘所致，也有一种智者对人类初始、终结
的疑问。

　　　　缪塞认为：自己歌唱（指诗歌等创作）所产生的是悲哀，除了使自己悲哀以外，
一无所有。他感叹：“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是不许幸福的！走吧，躲开这个残忍
的世界！宁愿在黑暗里，冒着被猫头鹰吞食的危险，去寻找自己的道路，也不愿意
看着别人幸福，让自己心碎。”缪塞的这种“众人沉醉我独醒，世人皆浊我独清”
的心理反映在《一只白乌鹁的故事》作品中则成为一种狂热、狭隘的性格。

　　　　《一只白乌鹁的故事》的结尾似乎已超出了寓言小说的形式，最后是一番狂热
的自尊自大的表白，和因怀才不遇的大肆发泄。

　　　　作品中的表白，有些实际上是缪塞真实心声的吐露。作为“世纪儿”的作家缪
塞，他的性格有着矛盾的多重性，这正如他渴望成功、鲜花、掌声、美女，渴望证
明自己的才华。他的作品确实为他带来了醇酒和情人。但缪塞很快又对这一切感到
厌恶，挣扎在自负、狂妄性格制造的怪圈之中。

　　　　缪塞和乔治·桑情断之后，两人虽然还有一些来往，但终难像缪塞想象的鸳梦
重温。这一段感情对缪塞后期的创作、生活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因爱生恨，这是普通人常有的情感，同样，缪塞也不例外。缪塞对乔治·桑的
一腔真爱都没有得到甜蜜的回应，情人的移情别恋，令自负的缪塞十分痛苦、气恼，
因此，在《一只白乌鹁的故事》的最后，功成名就的白乌鹁也不忘旧恨，趁机辛辣
地讽刺了那只女白乌鹁。

　　　　当然，在当时的法国文坛，在自己的作品中借剧中角色之口评价自己的情人，
不止缪塞一人，它似乎是当时的一种时髦，用自己手中的笔见缝插针地揶揄、讽刺
一下不忠的情人对于文人们来说，是件很方便的事。

　　　　1844　　年，缪塞发表了他的另一篇比较成功的短篇小说《比埃尔和卡弥尔》，
这部作品的一个显著特点是：它一改缪塞自己“情人”小说的套路，摒弃了诱惑、
肉欲、虚伪的东西，用一种清纯的笔调，娓娓动人地叙述了两个哑巴之间的爱情故
事。

　　　　小说中的主人公卡弥尔是一位聋哑儿，是退伍的骑兵军官与村姑的爱情结晶。
卡弥尔一出生，不幸就像幽灵一样纠缠着这位美丽的女孩。先是发觉她不能像其他
的孩子一样说话、唱歌、弹钢琴，并成为一个被小朋友嘲笑的小怪物，接着是母亲
在一次灾难中丧生。卡弥尔的父亲接受不了自己的女儿竟是哑巴的事实，一个人骑
着马开始了长期的流浪生活。善良的吉老叔叔在这种情况下收留了卡弥尔，并把她
带到了巴黎。他打算尽自己的努力帮助卡弥尔，让她过上幸福的生活。

　　　　在巴黎，卡弥尔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认识了和她同样残疾的哑巴青年比埃尔，
比埃尔对卡弥尔一见钟情，两人都不会说话，但都能感受到心灵之间的交流。

　　　　两个哑巴在世人的嘲讽和亲戚的疑问下结婚，两人过着甜蜜的生活。卡弥尔在
比埃尔的帮助下，学会了写字，这样，尽管她不会说话，但她能用文字表达自己的
情感。卡弥尔用刚刚学会的文字，给痛苦万分、不愿见她的父亲写了一封情真意切
的信，同时，她在信中求她的父亲来巴黎看看，看看她的家庭，和那个小外孙。

　　　　父亲收到女儿的信之后，激动万分，当他和吉老叔叔一起来到巴黎卡弥尔的家
中，两人怀着恐惧的心情，看着这两个哑巴生下的儿子。当他们听到小家伙冲着比
埃尔叫了一声“爸爸”时，欣喜万分，感到上帝终于原谅了他们这一家。

　　　　到了19　　世纪50　　年代，缪塞的生命已不再闪烁耀眼的光芒，他的小说创作，
数量已日渐稀少，小说的艺术魅力已不如以前。1853　　年，他发表了短篇小说《痣
》，这是一部描述路易十五时代法国国王的情人彭巴壮夫人宫闱俟事的作品，同时
也是一部具有讽刺意味的小说。

　　　　法国国王路易十五是个专制的君主，他甚至与他的情人彭巴壮夫人一起亲自检
查法国民众的信件，对反对他的人杀头，隐匿家私者则加以取笑的权力。

　　　　总之缪塞在诗歌、戏剧和小说创作上为法国19　　世纪文学艺术作出了巨大贡献，
他的艺术生命虽然是短促的，他的作品却是不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