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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忘杨异事-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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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龙也帮着说起好话,“水榭由我们守着,小四,你就陪惠兄弟去一趟吧。真有什么变故,有你在,也能应付得来。”
  周忘杨本要推却,但听冰龙也开了口,总算勉强答应,陪同哀声叹气的若林,跟随妇人一同出了水榭。
  三人一同穿过了五条街,前方那妇人蓦然驻足,转头道:“周先生,您要看的戏,我可演完了,要没别的吩咐,咱们谈好的报酬是不是该……”
  她话没说完,若林却已把眼睛噔大了一圈,只见周忘杨取出一锭银子,递给那人,客气道:“有劳了。”
  妇人得了打赏,立即用牙咬了咬银子,随后欢欢喜喜地钻入人群,快步走远。
  看懂了眼前的戏码,若林顿时怒火中烧,质问周忘杨:“那人是你请来的戏子?”
  “柳细细经常出没画坊,是因为她倾幕二哥的才情,却苦于他心中早有所爱而无法释怀。”
  “你……”若林抬手,又重重甩下衣袖,“周忘杨,我又哪里得罪了你,要你不辞辛劳,编个薄情寡义的故事拿来诋毁我?”
  话一出口,他转念一想,突然又有所领悟,试探道:“你这么做……是不是为了让我们找到借口离开水榭?”
  周忘杨不答他话,只道:“委屈够了?还觉委屈的话,要不要我帮你贴张告示,把你清白如水的为人公之于众?”
  没有道歉,没有解释,周忘杨说罢,自顾自向前走。若林一时间摸不着头脑,只得悻悻跟去。
  前方那人一路向西,待他驻足时,若林也随之停下,一抬头,一块大气的匾额悬于上方,匾上龙飞凤舞写有“关雎书院”四个大字,匾角处拓有题字者的印章。
  望着那块匾额,若林惊讶道:“泓治之印?莫非这匾上的字是由圣上所提?”
  当今天子朱杨铭。年号泓治,花甲之年膝下共有四位皇子。传闻泓治皇帝为人严谨,处事从不张扬,关雎书院可得他题字,必是与众不同,大有来头。
  周忘杨点头:“关雎书院是江南最负盛名的书院,出了举人、进士无数,来此就读的学生也多为官宦之后,一旦学业有成,多半是子承父业,跻身朝中,平步青云。”
  “你不是说让我明早再来书院,借阅有关蜡染的书籍,怎么现在就……”恍然间,若林忽地明白了周忘杨的用意,小声问,“先生是不是怕有人抢先一步拿走书籍,让我们查不出那块蜡染的来历,所以才借机离开水榭,到此瓮中捉鳖?”
  “你太过抬举我了。”风眼微微一斜,周忘杨道,“叹墙如何砌成,我现是一头雾水。弘静大师命丧水榭,师父则昏迷不醒,凶手何人,又因何杀人,我更是毫无头绪。前来书院,与其说是瓮中捉鳖,不如说是赌赌运气,守株待兔。”
  自负如周忘杨,哪怕是听来毫无把握的事,经他之口说出,却凭添了几份希望。夕阳下,霞光沐浴,使得周忘杨全身散发出淡淡的光华,竟有一份惊心动魄的俊美。
  一缕复杂之色蓦然滑过若林眼底,只因那眉目、气质赫然重叠了另一个人。
  见身旁人神色有变,周忘杨问:“怎么了?”
  “呃,没什么……”恢复到原来的无害神情,若林道,“只是想起一位故人,他与先生长得倒有几分神似。”
  世间相像的人多不胜数,周忘杨没兴致知道那些,应了一声,便迈步进了书院。
  院士骆渊亭,年逾半百,儒稚和蔼,一见周忘杨立即令人奉上好茶,要与之好好叙旧。推却了院士的一番好意,周忘杨将来意道明后,骆渊亭立即带二人登上了一座阁楼。
  “这间阁楼原用来堆放旧书,后因扩建书库,旧书都被搬了过去,这里也就被弃之不用了。”支开阁楼木窗,骆渊亭指指下方的书库,“阁楼正对书库,从这里观察何人进出书库则再清楚不过。”
  周忘杨谢过骆渊亭,答应来日与他切磋琴艺,又让若林赶快去书库翻找书籍,核对残片花纹,自己则留在阁楼着手监视。
  转眼到了天黑,推算若林已去了半个时辰,周忘杨不敢懈怠,依旧侧身站在窗边,谨慎地注视书库。正觉疲惫之际,一抹纤细的黑影如飞燕般,翩翩落在下方的房檐上,婀娜的剪影在夜色中如同精致的水墨,那人略一侧首,熟悉的面容令周忘杨微微一颤。
  桑茵?
  她为何会在这里?
  疑惑当口,指尖不经意碰到了支杆,木窗嘎地发出一记声响。
  “谁?”窗外的女子霍然回头,她轻功了得,几步间就踩着房檐站到了阁楼窗外,猛地一掀木窗。
  阁楼内,周忘杨并未退避,四目相对下,他立刻觉察出异样。
  不对,这不是桑茵!
  尽管她二人的五官如出一辙,但桑茵不会武功,她的眼神也不会如此……媚惑。
  此时,那女子已半个身子探进房来,原来警觉的神情在望见周忘杨的一刻,化为道不尽的万种风情。
  “啊……”她忽地跌进了窗框,与周忘杨撞了个满怀。一股浓郁的花香立即迎面袭来,想要避让,她的双臂却如蛇般灵巧,主动环上周忘杨的颈,一对红唇则在他耳侧呵气如兰,“光站着干吗,还不扶我一把?”
  要是碰上若林,他或许会责怪自己大逆不道,恨不得开膛剖腹,证明自己并无非礼之意。但换成周忘杨,他却是动也未动,只道:“姑娘要想多挨近一会儿,在下也没有意见。”
  曼妙轻功在与他对视后立即变得弱不禁风,但好歹他周忘杨也在那风花雪月之地干了几年的乐师,女子的那套把戏,也算是见惯不怪了。
  许是头一回碰上如此淡定的人,那女子微怔一下,抬起了头。
  光线虽暗,但因靠得过近,周忘杨还是能看清她的面容。眼前之人样貌酷似桑茵,却是截然不同的两重气质,眸媚唇艳,眼睑尾端各扫一撇桃红,美目一转,更是百媚千娇,楚楚动人。
  见那双凤目目不转晴地盯着自己,女子嫣然一笑,“先生这样看我,莫非想说,我与你的哪位知己长得相像,好似曾经见过?”
  此话本是带些嘲弄,周忘杨心说:事实却正是如此,不只有些相像,而是一模一样。
  女子轻轻一个转身,退到阁楼窗边,道:“以先生的相貌、气度,想必在这苏州城寻你不难,我今夜还有要事,后会有期。”
  语落,她启窗要跃,忽听一个柔中带寒的声音在后问:“姑娘可否留下姓名?  ”
  艳唇稍稍一扬,女子轻笑,“花魅影。”
  如同一只缤纷的彩蝶,她随后支开窗,纵身黑夜,飞檐远去,瞬间就已没了踪影。
  望着漆黑的天际,周忘杨不禁一叹。
  这等高手惊现苏州,怕是江南要经历一场变数了吧。
  十七、浴火凤凰
  周忘杨独自又等了片刻,背后的木梯上传来脚步声,他回头,见若林归来,问:“如何,查出那块残片出自哪里了吗?”
  若林原是要答,却闻到阁楼内残存的暗香,心觉奇怪,但看周忘杨没有异样,也就放下心来,摊开布片,说:“先生看这上面的图案像什么?”
  阁楼内无灯,借着月光,周忘杨再度细看那块蜡染。布片上的图案像是某种兽类,有几分像龙,却长着凤尾,中间的身子则扁平有壳,酷似玄武。
  “是不是觉得这图案像龙,像风又像龟?”不等周忘杨说话,若林已自行说道,“这种图案叫作‘龙风龟’,常被湘西苗疆一带人用于蜡染。龙凤龟是当地人所信奉的神兽,龙象征男子强壮英勇,凤代表女子贤淑善良,龟则代表平安长寿。而贵州、云南两地并没有龙风龟的传说,则更不会将之染上布料。”
  如此说来,红蝎在事发卧房里捡到的那块蜡染是出自湘西苗疆,而与当地有过接触的人就是……疑犯的名字在嘴边呼之欲出,周忘杨的耳垂突然一颤,他迅速抬头,沉声低道:“房顶有人!”
  若林被他说得不敢动弹,半晌过后,轻声问:“走了没?”
  不料,他刚一开口,就被周忘杨用力一拽,飞快地拉向木梯。合着急促的脚步,身后的木窗跟着重重一响,若林回头,就见一人飞身而入。
  发现有人藏身阁楼后,那人急起直追,速度极快,犹如闪电,十几阶的木梯仅凭一跃.就到了楼下。
  出口就在前方,若林整个人被周忘杨一扯,先行推了出去。他刹时想起,在穆清素化作僵尸对他发起攻击时,也是周忘杨替他挡去了一击。危难时刻,能令周忘杨对他屡伸援手,除了为留他的命,还那一百两的报酬外,或许还因为他已把他视为良朋知己了吧。
  这念头冒于分秒之间,分秒过后,若林猛地转身,介入周忘杨与闯入者中间。
  “先生,你快走!”若林侧首低吼。
  岂料他话音一出,追赶之人竟立即驻足,接着开口,“是小四和惠兄弟?”
  他一问过后,周、惠二人都是长舒一口气,若林抹了抹额头的冷汗,道:“原来是龙捕头,真是虚惊一场!”
  冰龙同样诧异,“你们不是随那妇人,与她女儿评理去了吗?怎会人在关雎书院?”
  “还不是周先生想的损招,请人扮了柳细细的娘前来叫骂,实则是要从水榭脱身……”
  “大哥夜访关雎书院,莫非也为看看到底何人会来书库窃取蜡染书册?”
  未说完的话,被周忘杨生生打断,若林马上意识到自己说了太多。周忘杨之所以大费周章,请人上门演戏,可见要防之人也身在水榭,怪自己一时嘴快,竟一下点穿。
  冰龙像也听出了什么,还好他并无芥蒂,凝重道:“不错,我听小四说,要在明日让惠兄弟到书院查阅蜡柒书籍。当时在场人多,要是那块蜡染残片真是凶手不慎遗落,丛会枪在明天之前到书院销毁证物。不料黄昏时,你二人又因故离开水榭,天黑仍未回来,我只好一人潜入书院,看看是否有人前来盗书。”
  “我与若林傍晚到了柳家,几经劝解,才让柳家小姐开了金口,得知她真正中意的是我二哥。听说他要与桑茵成婚,柳细细一时想不开,心生郁闷,终日以泪洗面。她娘又是个厉害角色,见女儿受了委屈,问不出个名堂,就自己胡乱一番臆测.倒把若林卷了进去。”
  周忘杨说着,目光移向若林,他不敢迟疑,立即接上说:“对啊对啊,这人要是走起霉运来,真是喝凉水也塞牙,多亏先生替我解围,还以清白。”
  “我在众人面前要若林明日再去取书,也是为诱疑犯入瓮。谁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被柳家小姐耽误了一个时辰。虽没等到疑犯前来,但算是弄清这蜡染出自哪里了。”
  “哦?”冰龙眉头一紧,“是哪里?”
  “湘西苗疆。”
  若林在边上沉吟了一番,“要说去过湘西的,应只有江霆一人了。他与道长虽师徒缘尽,当也不至于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与弘静大师更是不曾往来,要说他是这幕后黑手,为的又是什么?”
  “为的是永生不死。”浓眉未得舒展,冰龙低道,“你们还记不记得在寒山寺内,住持与道长提及的唐家镇门之宝,可令人起死回生的‘浴火凤凰’?”
  眸中忽有水波一漾,周忘杨心说,江霆曾为一株灵芝杀人越货,以他的财力地位,美色、金银都已是阅尽千帆,能令之大动干戈想要求得的东西,‘浴火凤凰’当位列其一。
  “可‘浴火凤凰’早已下落不明,唐门中人奔赴各地寻找都没有结果,又怎会与大师和道长扯上关系?”
  身侧,若林问出周忘杨心中所想。
  三人一同步到门外开阔处,冰龙道:“我曾听江湖上的朋友说起过,‘浴火凤凰’此药只有唐门历代当家人方知如何使用。老爷子唐劲虽未正式宣称,将由谁接任当家人,但他只有一个独生女,叫作唐嫣青,也就是红蝎的娘。当年蜀地僵尸横行,唐劲很可能迫于时局已将用药方法告知女儿。接着,唐嫣青挟女来到苏州,在弘静大师的指引下,把红蝎托付给平阳子道长后,再无音讯。
  “事隔多年,许是有人探得了当年往事,心想唐嫣青既然连亲生女儿和唐家数万种制毒秘方都愿交托给大师与道长,那也极可能透露有关‘浴火风凰’的线索。”
  “想要重生,必经烈火。”若林一叹,“真要像龙捕头推测的那样,是因‘浴火凤凰’而起,那所谓起死回生的神药,想不到带来的却是一场浩劫。”
  “‘浴火凤凰’也好,唐嫣青也罢,均是出自一处。”意识到冰龙话未说尽,周忘杨干脆挑明,“莫非大哥认为所有的事都与唐门有关?”
  话已至此,冰龙也不再绕弯,直截了当地说:“小四,说句实话,我还是怀疑红蝎。一则,唐嫣青是她生母,多年不见,最后见其之人恰是大师与道长。红蝎想要寻母,必是向他二人逼问下落。
  “二则,她十三岁起,外貌不再变化,终日以孩童的面目出现。要是刨根问底,追究责任,抚养之人必是首当其冲,她全然可以怀疑道长知道了什么隐情。何况近几年来,红蝎与道长到底感情如何,你游历在外,也不尽然皆知。”
  “那要怎么解释西荷厅卧房中的那块蜡染?”凤目恢复到以往的波澜不惊。周忘杨问,“还是说,大哥认定红蝎早已暗中勾结了江霆,合力谋害了师父与大师?”
  被他一问,冰龙却是面色一变,“要说合谋,其实也不无可能……”没有继续往下说,冰龙突然另起话题道,“小四,我来此之前,还去了义庄一次,本想看看王翠姑的尸首还有没有变异,却意外发现她的肩膀竟被人剜去了一块内。”
  想起那具惨不忍睹的僵尸,若林顿觉胃里翻腾了一下,听周忘杨在边上问:“从伤口看,是何时被剜去的?”
  “伤口处虽微有腐烂,但切割平整,绝非自然形成,相较四周紫黑的皮肉,更是一点沙泥都没沾,推算是在我去前不久被剜下的。”
  冰龙话刚说罢,不远处猝然响起一声惨叫,惊恐得难以言喻。
  说话的三人纷纷警觉起来,迅速向发出叫声的方向看去。视线前方是一拱月亮门,就见一个学生模样的男子连爬带滚地跌进院来,语不成调地惊呼:“救……救命!有……僵……有僵尸!”
  另一方向,院士骆渊亭也听到喧哗,提灯赶来,一见那学生,立即斥责道:“展儒!傍晚不是出了告示,今夜不得出入书库,你怎么……”
  骆渊亭本要接着训斥,却突然愣在了原地,无法说话。此时,一个人形正穿过月亮门,慢慢逼近而来。
  那人走路的姿势极其怪异,像被人拧断了脖子,头颅只靠一层皮连着身子,走一步,脑袋必是重重一颤,像要随时掉下。月光虽暗,却也能看清那人外露的皮肤已烂了大半,眼眶处甚至有白骨露出,怎么看也不像活人。
  “院士救我!”唤作展儒的学生踉跄着奔向骆渊亭,边跑边急道,“学生明日有篇文章须上交批阅,本想今夜来书库抱抱佛脚,没想到黄昏时出了告示……要是我知道是因为有僵尸在此,打死我也不敢来啊!”
  眼前这场面,骆渊亭同样大为受惊,赶忙去唤周忘杨:“周先生,那到底是什么怪物?”
  细看那人的面部。左脸上的红斑依然可见,周忘杨心下一惊:难道王翠姑的僵尸还能走动?
  “是王翠姑!她不是在义庄被毁掉头颅了吗?怎会又能动弹?”震惊之下,若林本能地挡在了周忘杨身前。
  身侧,冰龙拔出配刀,先行护住院士与学生。前方的僵尸曾被红蝎以石头重击头部,现在它颅骨开裂,血混脑浆流了一身,像是个奄奄一息的活人,它缓缓走到周忘杨跟前,竟双膝一屈跪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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