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 作者:[苏联] 拉夫列尼约夫-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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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识的感觉,该遭鱼瘟的!“
中尉默默无语。
橘黄色的晚霞映红了天空,远处的海水呈现出墨水一样的颜色,海面上刮起一阵刺骨的寒风。
“刮东风了。”谢明裹紧了皮大衣,扭动着身体说道。
“千万别遇上风暴啊!”维赫尔接过话茬。
“不会的,再说两个小时后我们就能看见巴尔萨岛了。就算起风也没什么,我们可以在岛上过夜了。”
大家又都不说话了。船开始在乌黑发亮的浪尖上摇摆起来。
深蓝色的天空中出现了一抹细长形的乌云。
“的确不错 要刮海风了。”
“马上就能看见巴尔萨岛了。边肯定就是。巴尔萨岛真是个让人厌恶的地方,岛上都是沙子,一点办法没有!风势不对头了……快点收起帆索!混蛋,快点!又不是你们将军吊带裤上的背带!”
还没等中尉解开帆索,船已倾斜着船身掠过了水面,飞溅的浪花劈头盖脸地扑了过来。
“这关我什么事?是马丽亚·费拉托夫娜没把好舵。”
“我没把好舵?该遭鱼瘟的!你想过没有,五岁时我就开始掌舵了!”
滔天的黑浪翻涌着,恶龙一样在船后紧追不舍,呼呼作响,张开大口,撕扯着船舷。
“唉呀,我的妈呀!快点赶到巴尔萨岛就好了。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维赫尔往左边扫了一眼,兴奋地大声嚷道:“到了,这就是那个鬼地方!”
透过飞溅的浪花和黑漆漆的夜色,对面白色的海岸线依稀可见。
“使劲朝岸边划!”谢明大喊,“上帝保佑,快靠岸吧!”
船尾喀嚓喀嚓直响,龙骨也发出吱吱的声音,一个大浪狠狠地拍在船身上,涌入船里的水没过了脚踝。
“快把水舀出去!”马柳特卡跳起来大喊。〃
“没有瓢用什么舀?”
“拿帽子!”
谢明和维赫尔摘下帽子,发疯似的往外舀水。
中尉迟疑了片刻,也摘下皮帽子,帮起忙来。
比水花颜色还白的覆盖着厚厚积雪的低平的海岸,宛如一条玉带,已逐渐清晰起来。
狂风在呼啸,浪头也越来越大。
风狠狠地抽打着船帆,使它看起来像孕妇隆起的肚皮。
破帆像放炮一样啪地一声爆了。
维赫尔和谢明一下子摔倒在桅杆前。
“快抓紧缆绳!”马柳特卡用胸顶着船舵,在船尾尖声大喊。
冷冰冰的巨浪从身后呼啸而至,像巨大的深绿色的肉冰似的压过来,船完全被打歪了。
船正过来后,已灌满了水,而桅杆旁的维赫尔和谢明都不见了踪影,只有那湿淋淋的破帆布条在风中刷刷作响。
中尉坐在船底齐腰深的水中,手画十字向上帝祷告。
“浑蛋……你坐在水里干什么?快舀水!”骂人的脏话有生以来第一次从马柳特卡嘴边脱口而出。
中尉像条小狗一样猛地跳了起来,弄得水花四溅。
马柳特卡在狂风中冲着黑夜怒吼着:“谢……明……!维……赫……尔!”
没有回音,只有浪花在翻涌。
“倒霉的,淹死了!”
狂风把即将沉没的木船刮到了岸边,四周都是滔滔的海浪。浪花从后面拍打着小船,船底蹭到沙子上 发出“擦擦”的声响。
“快跳进水里!”说完马柳特卡便跳了下去。
中尉随后也跳进水中。
“用力拉!”
海浪拍打着他们的身体,浪花模糊了他们的双眼。他们揪住缆绳,拼命往岸上拽。船重重地陷进沙子里。马柳特卡一把抓过枪:“把粮袋取出来,拖到这里!”
中尉顺从地把粮袋拖到岸上。
马柳特卡将枪往沙地上一扔又冲着无边的黑夜大喊道:“谢……明……!维……赫……尔!”
听不到回音。
马柳特卡一屁股坐在粮袋上,拖着女人的腔调号啕大哭起来。
中尉站在她身后,不停地哆嗦着。
他又耸了耸肩膀,冲着风说:“简直邪门!……和传奇故事差不多!星期五跟着鲁滨逊。”
第七章
一开始如坠入云里雾里,最后终于云消雾散了。
银色的军号,军号上挂着铃铛。
军号在吹,铃铛发出悦耳的清脆的声音。
“丁零——珰、珰、珰。”
“丁零——丁零, 珰啷——珰啷。”
军号吹着自己特有的声调:“嘟——嘟——嘟——嘟,嘟——嘟——呜——嘟。”
肯定是进行曲,没错,一定是阅兵时常演奏的那种。
阳光穿过绸缎一样绿色的枫叶,照射到广场上,撒下一片斑驳的树影。
乐队指挥正指挥着乐队演奏。
他背对着乐队,开叉的制服后襟里露出一条长长的暗红色狐狸尾巴,尾巴尖上镶着一个金球,金球上插着根音叉。
演奏的时候,尾巴左右摇摆,音叉校正着音色,向铜号手和长号手发出指令,如果哪个乐手打哈欠,音叉就立刻敲一下他的脑袋。
乐手们全神贯注地演奏着,个个显得非常滑稽。
士兵们都是真人模样,各团的近卫军也来了。乐队是七拼八凑的。
然而乐手们都没长嘴巴。鼻子以下的部位平平整整、光光溜溜,军号插在乐手左侧的鼻孔内。
左侧鼻孔吹号,右侧鼻孔用来换气,因此发出的声音也非常与众不同,高亢而欢畅。
“预——备——,敬礼!”
“敬礼,操——枪!”
“各营注意!”
“各连注意!”
“右边各排跟上……一营!齐步——走!”
军号声:嘀——嘀——嘀。铃铛:叮——叮——叮。
施维佐夫上尉脚蹬长筒黑皮靴,抽风似地跳着舞,他的屁股撑得紧绷绷的,像光溜溜的火腿。
“英勇的弟兄们!”
“万……岁!”
“中尉!”
“中尉!到将军那儿去!”
“哪位中尉?”
“三连的戈沃鲁哈·奥特罗克!到将军那儿去!”
红脸膛、花白胡子的将军正骑马立在广场中央。
“中尉,你可真是丢人现眼!”
“哈——哈——哈……嘻——嘻——嘻……”
“你犯病了?我在叫你……笑什么笑?知不知道你在跟谁说话?”
“哈——哈——哈,您不是将军,您是一只猫,长官。”
将军坐在马上,上半身俨然一位将军,下半身却露出两条猫腿。要是名贵的猫也就算了,偏偏是只普普通通的、杂交癞皮猫,就是在院子里、屋顶上到处乱蹿的那种。
猫的爪子紧紧扣住马镫子。
“我要送你上军事法庭,中尉!真荒唐!”近卫军里竟然有一位肚脐翻在外面的军官。
中尉定睛一看,不禁目瞪口呆。他的脐带是从围巾底下伸出来的。这是一条细长的像肠子一样的绿色脐带,顶部的肚脐向外快速地旋转。他伸手握住肚脐,手一滑又掉了。
“把他抓起来!这个叛徒!”
将军把爪子从马镫中抽出来,伸过去抓他,爪子上有一个银色的马刺,马刺上该安小齿轮的地方却是一只眼睛。
这是一只平平常常的眼睛,黄色的圆眼珠。犀利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中尉的心口。
那只眼睛亲切地朝中尉示意,不知为什么说起话来:“不用怕……别怕……会好起来的!”
一只手扶起中尉的脑袋,他睁开了双眼,红棕色的鬈发,清瘦的脸庞和一双让人怜爱的黄眼睛出现在面前,这不正是刚才那只眼睛吗?
“可吓死我了,可怜鬼。跟着你受了一个礼拜的罪。我以为回不去了,一个人在这孤岛上,既没人帮我一把,又没有药,只能一个劲地喝开水。一开始你不停地呕吐……水也的确糟糕透了。咸死人。”
温柔体贴的略带一点惊慌的话语,隐隐约约地映入了中尉的脑海中。
他缓缓地抬起了头,用失神的目光四下望了望。
四周堆满了干鱼,火在熊熊地燃烧,通条上吊着口锅,锅里的水沸腾着。
“我在哪儿?发生了什么事?”
“唉,你想不起来了吗?忘了我是谁了?我是马柳特卡。”
中尉用细长、苍白的手拂了拂额头,他记起来了。虚弱地笑了笑,轻声说:“是的……我想起来了,鲁滨逊和星期五!”
“唉,又胡说八道了。你心里老是想着星期五!也不清楚今天到底星期几了。日期完全都搞混了!”
〃
中尉又笑了笑:“不是日期!……是一部小说里的人名。说的是一个叫鲁滨逊的人在船出事以后,漂泊到一个荒无人烟的小岛上。他有一个同伴,名字叫星期五。你以前没看过这部小说吗?”中尉躺在皮衣上, 咳了起来。
“没有……小说我倒看过不少,可就是没听说过这一本。你安安静静地躺一会吧,别折腾了,不然病情又要加重了。我现在就去给你炖些鱼吃。吃点东西恢复恢复精力。除了水以外,你快一个星期滴米未进了。看你瘦得快成一个蜡人了,都透明了,歇着吧!”
中尉无精打采地闭上了双眼,脑海里慢慢回响起一阵清脆悦耳的声音。一想起那只系着铃铛的军号,他就忍不住偷偷地笑了。
“你怎么了?”马柳特卡问道。
“我回忆起在我昏睡时做的一个滑稽的梦。”
“你在梦中大吵大闹!又是骂人,又是喊口令……折腾得天昏地暗。那时四周荒芜一片,狂风大作 ,岛上只有我和你两个人,而你又不醒人事,真吓死我了。”她冷得蜷缩着身体,“真不知如何是好。”
“那你是如何应付的呢?”
“反正就这么对付着过来了。我最怕把你给饿死。除了水,一点吃的都没有,下的饼都用开水泡软给你喂完了。虽然到处都是干鱼,可那么咸,生病的人怎能咽得下去呢?后来,看到你翻身,看到你张开了眼睛,我这才如释重负。”
中尉伸出他那修长漂亮但显得有点脏的手,轻柔地抚摸着马柳特卡的胳膊肘,说:“亲爱的,谢谢你!”
马柳特卡推开他的手,满脸通红:“别客气!……不值一提。怎么,你是不是认为我应该眼睁睁地看着你死去?我是人,还是林子里的野兽?”
“不过……你很清楚我是一个白军中尉,是你的敌人。你为什么还要管我呢?你连自己的命还顾不过来呢。”
马柳特卡踌躇片刻,打了个冷战。她摆了摆手,笑了笑说:“还算什么敌人?手都举不起来了,还叫什么敌人?我和你都是命中注定,没能一枪毙掉你,这是我生平头一次没打中目标。唉,就让我伺候你到死吧。来,吃吧!”
马柳特卡把锅端到中尉面前,锅上漂浮着一条淡黄色的肥乎乎的鲟鱼,香喷喷的透明的鱼块,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中尉从中捞了一块,大口大口嚼起来。
“就是咸的要死,齁嗓子。”
“那可没办法。要是有淡水就好了,还能泡一泡。可真不走运,鱼咸水也咸!真是屋漏又逢连阴雨,该遭鱼瘟的!”
中尉把锅推到一边。
“怎么?不愿意吃了?”
”不是。我饱了,你吃吧。”
“去它的吧!一周来我都吃恶心了。嗓子像扎根刺一样。”
中尉头枕着胳膊,躺在那里。
“要是有根烟抽就好了!”他烦闷地说。
“想吸烟?那干吗不早说。袋子里还有一些谢明留下的烟末子。有点潮。我知道你喜欢抽烟。就把它烘干了。爱抽烟的人在病好以后就更想抽。这不。吸吧。”
中尉非常感动。颤抖着手接过烟袋:“马柳特卡你可真让人喜欢。比保姆还体贴。”
“你是不是离了保姆就活不下去了?”马柳特卡冷冰冰地反驳道,说完脸涨得通红。
“只是没有纸。我身上最后一张纸 。被你们那位红色政委没收了。烟斗也丢了。”
“纸……”马柳特卡思索了一下。然后,她毫不犹豫地抓过盖在中尉身上的皮衣,手伸到口袋里,拿出一小卷纸。
她解开系在纸卷上的细绳,抽出几张递给中尉拿着:“用这个卷烟吧。”
中尉接过纸,认真地看了看,他抬起了头,注视着马柳特卡,蓝眼睛里露出不可思议的目光:“这不是你的诗吗?你神经了,我可不要!”
“拿着,小伙子!别再刺激我了,该遭鱼瘟的!”马柳特卡嚷道。
中尉看着她:“谢谢!我一辈子都会记着!”
他从边上撕下一小块纸,卷上烟叶抽了起来。他透过烟卷冒出的缕缕青烟,呆呆地看着远处。
马柳特卡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忽然问道:“看着你,真是搞不清楚,你的眼珠怎么这么蓝?在别处我从未看到过你这样的眼睛,像大海一样蓝,掉进去真有可能被淹死。”
“我也不晓得,”中尉答道,“天生如此。有很多人都认为颜色很特别。”
“的确如此!……刚刚抓住你的时候,我就在心里想:这人长着一双什么样的眼睛啊?真是一双危险的眼睛啊!”
“对什么样的人危险?”
“对女人呗。看上一眼就忘不掉了!真是一双招惹人的眼睛啊!”
“打动你了吗?”
马柳特卡的脸涨红了:“你这个坏东西!别说了,歇会儿吧,我出去打水。”
她站了起来,神情冷漠地拎起锅,然而,刚转过鱼堆,却又兴奋地回过头来,用同以前一样的口吻说道:“我的蓝眼睛的小笨蛋!”
第八章
此处什么话也不用说了。
三月的太阳春意融融。
湛蓝色的、地毯一样的阿拉尔海上。三月的骄阳用它那热烈的双唇温柔地亲吻着人们,令人热血沸腾。
中尉能下地活动,已经有三天了。
他来到鱼仓前,坐着晒太阳。用愉悦的、劫后余生的、海水一样蔚蓝的眼睛,认真巡视着四周。
马柳特卡在这段时间里已跑遍了整个小岛。
第三天黄昏时分,她高高兴兴地回到鱼仓:“我给你说,明天我们从这搬走!”
“搬到哪去?”
“那边。挺远的,距这儿差不多八俄里。”
“你在那边找到了什么?”
“我发现了一个渔民留下的小房,仿佛就是一座皇宫!简直和宫殿一样!它不仅坚固耐用,而且一点儿也不潮湿,甚至窗户上的玻璃都完好无损。另外还有个火炉子,一些用剩下的碗筷碟子和水壶,凑合着能使用。关键是有一张木头床,咱们再也不必打地铺了。如果能立刻就搬过去,那是再好不过了。”
“真是出人意料!”
“的确如此。除此之外 我还有更惊人的发现呢!”
“什么惊人的发现?”
“在火炉后面有一个储物间,里面还有粮食呢!不过不多了。大概有半普特(一普特合16。38公斤)白面和一些大米。虽说有些发霉,但凑合着还可以吃。估计是秋天风暴来临前,渔民们急急忙忙地收拾东西,落下了。如今能够活下去了,再也不必作难了。”
次日清晨,他们就迁到小屋去了。马柳特卡扛着全部家当,像骆驼一样走在前面,根本不让中尉插手。
“你就别拿了!否则又要病倒了。自己注意自己的身体。你放心!我背得动!我看起来很弱,其实可壮实呢。”
中午时分,他们赶到了小木屋,扫干净积雪,又用绳子捆结实了脱轴的木门。最后往炉子里填满了鲤鱼,引着了火。两人围坐在炉子旁烤火,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运气真好……简直是神仙般的日子!”
“马莎,你真行!我一生一世都忘不了你……多亏了你,否则我活不到今天。”
“那当然了,你哪里会干重活!”
马柳特卡在炉火上揉搓着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