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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当代-2003年第2期-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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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不对的地方。你说天利它只是个建筑公司,它只管盖房还管拆迁?拆迁那是市里的事,怎么能让天利去管?天利哪里会管老百姓的死活?” 
  “上访了没有?”南阁说。 
  “想着上访呢,不过这一告就把市政府给告了,我得罪不起。我只想把我的厂子保住。我想找个北京的记者下来看一看,回去报一下。当然不能把我的名字给登上去。咱做买卖,哪儿都得罪不起不是?”说着张东山喝了一口酒,沉默了一下,又道:“南记者你看你也是干这一行的,你能不能给我介绍介绍,让北京的报社下来看一看,咱把这个事儿办妥?你不用担心,你帮了我的忙,就是我的恩人;人家要下来,也不能白来,一定得让人家顺顺心心地把这个事儿办妥。” 
  南阁心里乱糟糟一片,不知道如何应对。 
  “说实话,我也是刚换工作,认识的人不多。不过,我尽量试试吧。”他艰难地说道。 
  “那就太感激了,来,我敬你一杯。”张东山又端起了酒来。 
  南阁把那杯酒喝了个底儿朝天,不知其味。 
  酒干菜乱,三个人各归各家。 
  刚躺到床上,南阁的手机就响了。本以为是段玉,却没想到会是刚刚离去不久的郭升。 
  “喂,南阁,”郭升说,“今天带张老板一块去也是迫不得已的事,打了多少年交道了。他倒是个好人,不过他的事儿太麻烦,也比较危险,你就别把它当回事,下回遇上了,就说你联系不上,好吧?我提醒你一下。” 
  “好,知道了。”南阁说。 
  放下电话,南阁叹口气,莫名其妙地笑笑,又长叹一声。一切都刚刚开始啊,他想。忽然又觉得他从前也产生过相同的感慨。那是在他刚刚当老师之后。初当老师,他心里总是难以平静,因为他总觉得自己似乎不应该一辈子都和学生这么混下去,他应该让生命有个方向,然而一时又找不着这个方向。每每感觉太累了的时候,他总会想:一切都刚刚开始啊。也不知道是在为未来无尽的烦恼而无奈,还是在做“从头越”的心理自励。也许二者都有那么一点吧。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他因对未来充满好奇而有一点点窃喜,就像一个人仰望夜空,既会因无法看到比星星更远的风景而怅惘,又会因有对更远的风景的想像而愉悦一样。过去的永远都只是新生活的一个开始,他想,每一个过去,都在预示着未来。忽然想到一个词,那是他上大学时写的一篇小说的名字,是——青春草图。他对那篇未发表的小说已没了印象,但这个题目却一直没忘。生命,不可更改。画下去一笔是一笔,画完了,生命就结束了,你如果觉得哪里画得不好,是不可以抹去重来,也不可以再加以修饰的,你只能永远跟在时间的尾巴后面,不断地开始新的轨迹。写东西的冲动在微醺中袭来。他想从一开始就把自己的记者生涯给记下来。记日记吗?不行,日记是不可以写真事的。那么写成小说?这个念头一出,写记者生涯的激情忽然就回落了,因为这只是个开始,他的想像力无法漫及那莫测的未来。然而表达的欲望还在体内徘徊,于是他走到桌前,在一个新备课本上写下了“青春草图”四个字。他想把自己的大学生活重新构想一遍,以作为对那个时代的一个告别仪式。以一个虚构的青春,画一幅别样的草图。从女人开始。不,莫如说从女生开始。在他和赵佳尚未开始却即将开始的那段时间里,曾有一位比他低一个年级的老乡对他说,他做了一个梦,梦见有人对他说,南阁将坏在女人手里。听了此话他“哈哈”大笑,直说“有意思”。但是为什么有意思呢?有趣,是一种感觉,他似乎觉得能坏在女人手里是一件有趣的事。这说明他有故事,而不是和女人根本无缘。那就从女人开始,一个关于女人的梦魇。那天中午,他在午睡。全宿舍的人都在午睡。他看见一个女人,不,确切地说,是一个只具有女人形态的黑影子,在他的脚前上下浮动,她笑着,就像一只在海面上漂浮的气球。他感到害怕了,想睁开眼,但眼睛却像被糊住了似的,睁得十分艰难,他着急了,伸手去推眼皮。刚进来一丝光,手上没劲了,于是歇一下,赶紧再推,使劲睁,睁,刷地一下,窗外耀眼的阳光射了进来。他的心兀自怦怦跳个不停,出了一身冷汗。他对正在准备去上课的舍友们说,他,刚才梦魇了。“梦魇了?梦遗了吧!”有人说。于是大家都“哈哈”大笑了起来,一边催他赶快下床:“再不走就要迟到了啊。”…… 
   
  上午贾圆打电话来,说她下午来南阁的住处找他。南阁上午的时间便在对贾圆的生理期待中浪费了过去。这突如其来的消息,一下子刺激了他的某类神经,在段玉那里总要压抑的东西,这时一忽儿全涌到了门口,想要破门而出。这是一种解决问题的方式。当生活中出现新的需要理顺却又无从理顺的东西时,他总会采取这种方式。放纵的性爱。但是,他需要理顺些什么呢? 
  贾圆一进门,南阁便去拉窗帘,然后一回身把她抱住,死死地压到床上。他的嘴堵住了她的嘴,他听到她呼吸急促,感到她稍有挣扎;他的双臂紧紧地箍住她,不断地使劲,似要让她嵌入自己的胸膛。然后她的挣扎开始有力,他便放开了她的唇,去推她的衣服,去吻她的双乳,紧接着又解开她的裤扣,把手整个儿捂在那微汗的湿处。 
  在他的唇下移的那一瞬间,贾圆长长地舒了口气,说道:“你憋死我了!”第二句话“那么想我啊?”刚刚说完,就开始了无尽的呻吟。 
  一瞬间两个人都塌了,塌倒在床上,如遭碎骨。 
  “起来!”贾圆说。 
  南阁往右一倾,仰面躺在了床上。 
  听着自己的心跳,他忽然感觉有些悲凉。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的悲凉。 
  “哎呀,身上黏糊糊的,你这儿又不能洗澡,真不好。”贾圆说。 
  “嗳,你昨天和那个谁做了没有?”南阁却问她道。 
  “你管?”贾圆道。 
  “哎!和别人共用一个女人,真不好。”南阁道。 
  贾圆一扑棱坐了起来,一脸怒气地瞪了南阁一眼,然后开始穿衣服,一边问他道:“你是不是觉得厌了?” 
  “嗨,不是。”南阁伸出手去挡住她正在穿衣服的手,说道,“我只是随口说说,你别在意,啊。” 
  贾圆犹豫了一下,叹口气,一脸怨气地盯着他,忽然抓起他的胳膊,在小臂上咬了一口。 
  “叫你也疼一会儿。”她说,“你刚才咬得我那么疼!” 
  南阁笑起来,一纵身扑上去,又开始了一次温存。 
  五点多的时候,贾圆说要去她妈那里吃饭,提着包走了。南阁疲惫地躺在床上,想起昨夜写到的那个影子女人,心里有点乱。刚想到段玉的时候,又想到了郭升和那个叫做张东山的什么经理,下意识地拿起手机,给李离拨了过去。 
  “你在哪儿?”南阁道。 
  “我在随县采访。什么事儿啊?”李离大声道。估计手机信号不好。 
  “什么时候回来?有个事儿得咨询你。” 
  “狗屁咨询。我明天就回去啦,回去给你打电话。” 
  本来是想晚上和李离喝杯酒,聊聊郭升和那张东山所提之事的,但李离不在,他往下又没了主意,不知道今天剩余的时间该怎么安排。 
  刚和贾圆翻江倒海了一番,晚上再约段玉,心里总觉得有点别扭;但是如果不约呢,每天约她都已经成了习惯……他妈的,我的生活越来越不正常了,我未来所有的一切都看不到一点影子,为什么偏偏要在女人身上花这么多心思呢?他咬咬自己的嘴唇,一使劲坐起来,坐到书桌前,拿出昨夜那个写了个小说开头的备课本,想往下续写一段。先把那个开头看了一遍,又看到了那个没有面孔的影子女人,那女人一笑,瞬间转化成了他身下的贾圆,贾圆紧绷着的肉体,让他有种非把它按下去不可的冲动。一按,笔尖扎在了纸上。他忽然想起上大学的时候,有一天,他正和两位舍友一块往宿舍走,看见在他们前面不远处,走着两个同系但不同班的女生,其中一个穿着迷你裙,双腿颀长,南阁禁不住对这两位舍友说:“看她的腿多好看!”一位舍友跟着赞叹道:“真他妈!”而另一位则说:“看什么看,看我的!”然而众所周知,这位仁兄是全系最瘦的一位男士,其腿最粗的地方在膝盖,而非大腿。南阁记得他当时笑得很有些过分,以至于引来了路人对他的纷纷侧目。是男人都会坏在女人身上的,南阁想,无一例外。 
  第二天下午四点来钟,李离打电话来,说晚上有个活动,你也过来吧,认识认识“圈儿”里人。 
  其实李离所谓的活动,也就是吃饭。等南阁到了那个酒店的某个包间的时候,那里面已经俨然坐了李离和两个陌生的面孔。李离一一介绍,说,这位,是《洪州经济日报》的张记者;这位,是《洪州法制报》的王记者;而这位呢,是《城市周刊》的南记者,刘锋主任的手下。南阁和他俩客客气气地互换了名片,然后坐下来,听他们谈论洪州的时事。让他感到惊奇的是,这几位正在谈的,竟然正是那天张东山先生向他提起过的南城城区改造之事。只听那王记者说道:“这回啊,市里闹得有点过,老百姓民怨极大。你说,这城区改造,拆旧建新,绝对是个好事,但好事也得有个好方法,你怎么能把什么事都委托给天利集团,让他们胡来呢?天利集团有个由五十人组成的保安队,全副武装,钢盔,警棍,赶老百姓出屋,那天晚上和居民冲突,他们打人,有一个打成重伤,躺在地上起不来,我都是拍了照的。还有其他人,受了伤的,我都拍了下来。最霸道的是他们敢过来抢我的照相机,多亏我抢先上了一辆出租车,要不然,这一点点证据也要被他们毁掉了。现在我们法制报每天都要收到大量投诉,老百姓傻呀!他们不明白,这法制报要登好事,那你吹破天也没人管你,可是你现在下属于市里,要往市里捅一竿子,洪州哪家报社敢报?即便是下面小县城出了什么事儿,你不通过市里审批,也不能随便就报呀!而在市里审批的过程中,那腐败就开始了,谁……” 
  包间门开,一个黑脸老头咧着大嘴走了进来。李离他们三个赶快站起来,叫声“鲁老师”,迎到桌前。南阁也跟着站起来。把“鲁老师”让到上席之后,李离向他介绍了南阁,老鲁听后笑道:“跟刘锋的?好,好好锻炼两年。”李离又告诉南阁,这位鲁老师,是市委党校的经济学教授。两人换过名片,南阁仔细看了看,只见这位鲁教授名片上的头衔还有:北京《新经济舞台》杂志名誉主编,《洪州商报》执行顾问,洪州市见义勇为基金会常务理事和洪州财经大学兼职教授等。 
  “小刘和小于还没来吗?”鲁教授问李离道。 
  “已经在路上了,马上就到。”李离说。 
  “今天是个什么主题?”鲁教授又问王记者。 
  “南城打死人的事。”王说。 
  “哦,这个我知道。”鲁说。说完眼睛盯着桌面,沉默了下来。 
  王正要说话,门又开了,又进来两人。 
  “来迟了来迟了。”其中一个说,“鲁老师什么时候来的?” 
  另一个则跟在后面笑。 
  “哼!你迟了就是迟了,管我什么时候来的?”鲁说。虽是责备,但听不出一点怒气。 
  李离又介绍,先进来的这个是小刘,《每日晨报》的,后进来的这个是小于,《洪州青年报》的。南阁又和他们互换了名片。 
  “今天王哥做东吧?”小刘嬉笑道。 
  “人肉丸子,你吃吗?”王记者道。 
  “王哥又跟不上了,那是人肉叉烧包,黄秋生演的,老片儿了,还说成丸子,老土。”小刘又道。 
  “你俩还吃不吃饭?”小于在一旁说道。 
  “点菜点菜。小姐——”张记者一喊,服务员进来,等大家点好菜后,又关门出屋。 
  “说一说吧,怎么个情况?”鲁教授问王记者道。 
  “是这样,天利和居民发生冲突,打死打伤了好几个人。这些都是有证据的。至于天利给了市里多少钱,这就不清楚了,市里给了天利多大权,也还没全部表现出来。这是他们那一方面。咱们这一方面,南城区一共有九家厂子愿意出钱让咱们给他们帮忙,倒不是想保住那些厂房之类的,那不可能,他们是想让天利在占了他们的地方之后,多赔些钱出来。”王说道。 
  “你写详细一点,尽快给北京传真过去,叫他们派人下来。”鲁说。然后又问张记者道:“你那个女强人状告金粒公司窃取她的技术的事怎么样了?有什么新的证据?” 
  “这官司不好打,”张记者说,“金粒公司现在和市农业厅关系极好,发展正在势头上,它的职员没有一个愿意金粒垮台的,而真正了解这件事的人,可能就只有那么一两个,而这一两个人,在金粒的地位肯定不低,因而他们更不可能透露什么。”张说。 
  “你的意思也就是说没证据。你说没证据不就完了么?”鲁说。说完又盯着眼前的桌面看。 
  菜陆续上来,大家开始喝酒。 
  喝过一圈儿,张记者道:“刘市长真是不该调走,洪州这两年之所以能发展得这么快,全都是刘市长能够采纳您的建议的缘故,如今马连山一上台,谁的话也不听,我看刘市长在时打好的基础,准会毁在他的手里。” 
  “也不能这么说,”小刘笑嘻嘻地说,“马是外地来的,不知道前任是怎么回事,但是分管商业的李文元却懂,有许多事情,他都是要请教鲁老师的。是吧鲁老师?” 
  老鲁摇摇头,说道:“小李不错,但是在很多事情上他说了并不算,上面还有个马,他施展不开啊。你比如说,这次天利这事,市里也搀和了吧?要是小李,我想他不会派商委主任去做天利的副总。这是什么?这是具体而微的金融寡头!上面现在一再强调要政企分离政企分离,为什么他们偏偏要逆向而驶呢?企业,现在中国的许多企业,在追求利益的时候,不只要求有地方保护,而且要自己行使政权,这样,在某些政府官员的默许和纵容之下,企业和老百姓之间的暴力冲突不断发生。这是什么?这是小型的圈地运动,是非市场化的一种运作。”呷了一口茶,老鲁恢复了语气的平静,又说道:“我现在正在写一本书,就是讨论这个问题的,到年底就可以出版了。” 
  南阁对老鲁的话听一句忘一句,但是当老鲁提到李文元时,他忽然备觉今天没有白来。见老鲁暂时不会再有什么要说的了,他欠欠身,说道:“鲁老师,刚好有个事儿,我想向您咨询一下。” 
  “你说。”老鲁说道。 
  南阁便道:“我有个老乡,是个开烟酒店的,他想联合八九家烟酒店,办一个夏季啤酒节,为了壮大声势,他想请李市长去给他捧捧场,您看这可行不可行?” 
  他的话一说完,老鲁就笑了起来,说:“这些小老板,有勇气,但都是匹夫之勇,干不了真正的大事。你要卖你的酒,搭上一个副市长就能赚到钱了?要办啤酒节,那肯定的,能一次性搞一下促销,但是即便你每年都搞这么一次,于你的长远的发展又有什么好处呢?经营之道,不在这些小聪明上,这只是哗众取宠的一种举动。——他是不是想买通李文元的秘书,让秘书大人来请李文元去给他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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