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2003年第2期-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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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皮茄克、羽绒服,从来都绝对只穿一件衣服,而且很少穿套头样式的,一般都是当中可以解开扣子拉开拉链的,他在坐下吃饭时,稍觉热一点,便会习惯性地敞开胸怀,而那两爿又鼓又硬的胸肌,便会赫然暴露,并且随着他说话咀嚼,肌肉纤维还会有所跳动,构成比他面部还丰富的表情。
“瞧你,怎么发得不再横一点!我总觉得,你该比我发得大!”他们各开自己的车来到这榆香园,幡爷只不过是辆桑塔纳2000。
“是呀,就冲我这样穿衣服,能当再大的老板吗?”幡爷又灌自己一盅,问:“你他妈是怎么发到这地步的?怎么又叫他妈的什么‘鸡’了?你这么阔了,你该养‘鸭’啦,你这改的什么名儿呀!”
“咳,瞎胡混,让我赶着了呗!”马姬娜告诉他:“我现在是外国人啦!”
“外国人?瞧你这副中国人的下水!这么多麻辣还不够,又点什么重庆毛血旺!”当时佟妮告诉马姬娜没有猪血这菜做不了,马姬娜就改点了虎皮尖椒。
马姬娜现在持有哪国护照?她是外籍华人了吗?她不想细说,也一下子说不清,就像幡哥一下子说不清他究竟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兄弟姐妹一样。按护照的显示,她现在并无中国血统。如果在菲律宾,她算得一个外籍菲人。她是从深圳偷渡到香港,再从香港转到菲律宾,最后她顶替了一个死去的菲律宾女子的身份,那女子的名字译成中文是姬娜·玛撒宾塔……再后来,她以外商身份进入中国,名片上的名字成了马姬娜,没在都会中心活动,只在边缘游猎……她一直没有结婚,也一直没有停息过跟男人睡觉,也曾包养过“鸭”……她父母已经双亡,也不跟弟妹联络,就是偶然遇到过去认得的人,她也装做绝不认识,人家也就只能心存疑惑而不敢认她,真个是独来独往,六亲不论。但幡哥对她是个例外。她并不跟幡哥把这些年来的经历交代清楚,也并不想把幡哥这些年来的情况弄个清楚,这次巧遇令她非常开心,但也并不想就此保持密切联系,幡哥对她亦然,这也就是他们坐在一处吃喝如此放松的根本原因。至于引出他们见面的那个具体原因,幡哥认出她来没多久就说了:“你安这破取暖设备干什么?我明天就让底下来人给你拆了!人家上这个当情有可原,你他妈也来瞎凑热闹!”两个人就哈哈大笑,把那厅里水晶吊灯的叶片都震得瑟瑟发响。
马姬娜现在真是大发了。她最得意的大手笔,就是帮一个省的一个地级市搞外贸。她把一种半成品原料进口给一家企业,又把一家企业的产品出口到境外。当地的官员对她真是感激莫名,因为统计起该处的外贸进出口额度,那真是非常地喜人,比附近各市高出许多个百分点。但其实她为这家所提供的“进口原料”,就是那家所生产的“出口产品”。两家企业所在地离得并不远。两家企业的头头,连同当地某些主管部门的头头脑脑,都由她分别邀请到国外“考察”过,她会安排他们去赌城“开阔眼界”,去红灯区脱衣舞场了解那边社会有多么腐朽。至于那些既是“出口”又是“进口”的半成品原料究竟是不是真到境外公海上兜了一圈,谁能说得清楚?也许开始几批还兜过,后来么,简直就径直地用卡车运过去,但一应证明单据等等俱全。多好玩的外贸生意啊!
俩人吃喝聊骂正在兴头上,那呜哇鸣叫着的警车开进了榆香园。
极品金牌鲍翅皇
警车的到来,让几个人极不高兴。
首先是蔡宪。牌战正酣,手气正旺,怎舍得停下?而且,小区出了什么事,一般都是由保安队请示他,经他批准,然后再报警。想必是业主自己报的。一般业主有事也会先找保安,这回是哪个保安这么糊涂,竟没把业主稳住?那冯团长又是怎么回事?事先也不来汇报,警车进门了,才跑进来见他。蔡宪听明白,无非是那陈画家丢了个照相机,算不得什么大事。但警笛鸣响,一园皆知,众业主本来对物业就很有意见,这下一定会觉得保安方面出了漏洞,没了安全感。他看那冯团长一脸晦气,大失往常的英姿杀伐,站在他身旁竟一筹莫展,更不禁满腔怒火,把桌子一拍,吼起来:“就说我不在!谁拉的稀屎谁擦屁股!你给我滚!”完了扭回头,对三位牌友说:“接着来接着来!他妈的一个破相机也值得打110,真他妈穷疯了!”稀里哗啦就游泳般地洗牌。其实那圈还没打完,本来就要“门前清”叫和的汪总就冲他高叫:“嘿嘿嘿,有你这么赖皮的吗?”……
冯团长不仅是不高兴,觉得自己简直要疯了。刚刚发生不久的,雪教授家的那一幕,让他胸臆里满溢着犯罪感。他是从天堂回到了地狱?不不不,他在心里对自己说,那雪教授家是地狱,现在他是回到了地面……但那又是多么迷人的地狱啊!……他很难从天堂或者地狱里的那个角色,转换复原为一个保安队长,原来接应镇派出所或刑警队来人,对他来说是驾轻就熟的事,此刻他迎着停稳的警车走去,却六神无主……
在厨房帮着洗盘碗的何凯烦透了。他知道,按惯例,这些开警车来的,事后多半要由蔡总挽留,到榆香居吃“工作餐”。那就又要折腾好一阵。他那意义重大的晚宴,还能不能如期举行啊?他朝备料的大乱望去,大乱也是一脸的不高兴。再朝狐狸望去,正在旺火前颠锅,看不清表情。
不高兴的还有王茂。警笛声响以前他就不高兴。因为蔡总他们又来打牌,他们轮休的保安队员不仅不便进屋到自己床上躺靠,更糟糕的是,也就不能看电视和光盘。有个卫星台正播《情深深雨濛濛》,他们前几天都看的,现在还记得头天那一集最后的“扣子”,究竟今天的两集里,怎么解开那“扣子”,又有怎样的新“扣子”出现?此刻他坐在庭院里的长椅上,心里痒痒的。他们这些保安的生活,说实在的,上班和下班并没多大的差别。榆香园就那么大,那个空间上班巡逻得已经腻味到要吐,下了班难道还把那空间当公园逛?纪律上又不许随便出园门,因此下了班惟一的乐趣也就是看看电视和光盘,现在《情深深雨濛濛》看不成,头天请假出去,从园外音像店租来,本是留到今天晚上看的那盘成龙武打片,也看不成,而且后天还盘时必得加钱!唉!警车进园后,王茂高兴了一小会儿,本以为蔡总他们的牌局也就收场,结果发现是队长去迎那些人,张嘴就是“对不起蔡总不在”的谎,宿舍也依然还是赌场!他一脚踢开脚下的一块石子,恨恨地把双臂展开用手掌抠住椅背,无聊地望着自己伸直的双腿。忽然,他想起来,有一天,他轮休,也是这样的姿势,坐在那边甬路边的长椅上,恰好陈画家送一个客人路过,看见他,那客人就说:“小伙子,好长一双胳臂好长一双腿,若是从小培养,是个芭蕾舞剧《天鹅湖》里演王子的料!”陈画家也点头说:“是呀是呀,要画小王子,这是最好的模特儿啊!”他没大听懂他们的话,但说他是块“王子料”,这个夸赞的意思,仿佛一颗糖果,落进他的心湖,不断地溶解着,令他想起就感到甜蜜。这天在昏暗的夜色里,他坐在那里胡思乱想,默默重温那琼瑶剧的前几集,结果,他越想越觉得,他已经进入了那个剧里,他是一个王子,而林心如演的那一角,爱的既不是古巨基也不是苏有朋演的那些角色,爱的是王子,也就是他……晚风拂过他的脸颊,他清醒了些,魂儿出了那个剧,但并不沮丧,因为他觉得,就在这儿,在榆香居,有一位的眉眼儿,至少是有三分像那林心如……唉唉……能得着这个林心如,那自己也就远胜过苏有朋,以及天下所有的王子了!……
也有反而高兴的。老板娘就是一个。别看幡爷只带了一个女的进包间,点的菜足能供八个人吃了!而且幡爷一贯爽气,百元五十的大票,甩下从不要找头。更可喜的是,那多少天没人点的螃蟹,在冰箱里怕都有半拉月了,今天全做成香辣蟹销出去了。警车来了那就更好了,就是人家不想吃,蔡宪也得把他们拽来吃,反正到物业财务上报销!那几条平鱼,大乱说馊了,不能给何凯他们上,好呀好呀,别给何凯,就让狐狸多搁葱姜蒜,多放酱油醋辣椒,端去慰劳蔡宪他们!
还有一个高兴的是笑梅。她虽然也听到了警笛声,看到了警车,但觉得跟自己没有丝毫的关系。她从一辆野“的”上下来,捧着一个大盒子,走进了园门。她跟老板娘请了假,说去给何凯买生日蛋糕,老板娘自然批准,本以为她不过是到园外的超市去买,一小会儿就回来,谁知她花了来回十五块车钱,到康垡镇上去买回一个四十五块钱的大蛋糕!笑梅回到厨房,何凯才知道她干什么去了,原以为她是去给业主送餐了呢!揭开盒盖,上头还有特意让人家用彩色奶油挤出的“祝何凯生日快乐”字样,以及附送的一包小蜡烛,围观的就全赞好,老板娘难得地说:“先搁冰箱吧,吃它还早啦!”何凯埋怨笑梅太破费,大乱说:“要怪就怪我,是我悄悄跟她说的,这外边超市那些二三十块的,用的全是麦琪淋,就是人造奶油,瞧人康垡镇的,等会儿你吃了就明白,真奶油的味道就是不一样!”何凯这才一扫烦恼,望着回来就忙着去给客人上菜的笑梅,心里仿佛有蜜水在流淌……
警员到陈画家那里听取了案情,做了笔录,也就离去。临走前对冯团长说:“看来是用钥匙进的门。钥匙哪儿来的?配的?还是有那万能钥匙?你们先做些调查研究,有线索随时跟我们联系。”冯团长本不敢擅自做主,但话还是不能不说:“吃了再走吧。”人家就笑:“这是什么饭点儿?”是呀,晚饭人家一定刚吃过,夜宵又太早。警车总算没鸣笛地离园了,冯团长望着那尾灯吁出一口气。一直跟在冯团长屁股后头的侯伟这时在他身旁说了句:“肯定是有那万能钥匙……”冯团长就扭头威严地对他说:“你怎么在这儿晃?还不赶紧接着巡逻?但凡你眼睛尖一点,也不至于让那贼钻了空子!下了班你好好给我写检查!”侯伟就马上溜开了……
刚平静下来不到一刻钟,忽然又涌来一波。
蔡宪手气不好,正心烦意乱地忙着捞回来,忽听冯团长站在身旁报告:“蔡总,罗董来了……”
蔡宪本能地把胳臂扬起来,嘴里差点骂出“滚一边去”,刹那间胳臂僵住,扭头皱眉问:“你说谁来了?”
那汪副总经理却听得明白,本来快要叫和,立刻放弃,手忙脚乱地收拾起来。他是怕那罗莉莉找到这宿舍来。
罗莉莉难得一来。来了,当然不会到保安宿舍。她径直进办公楼,往总经理室去。她的男秘书抢在前面。物业公司总经理姓秦,在这园里也有个单元,他接到罗董秘书半路打给他的电话后,已经恭候在楼道里。
蔡宪和那汪副总经理赶到总经理办公室,一进门就看见罗莉莉铁青着一张脸,坐在大皮沙发上,正眼也不看他们,只是说:“好呀,你们手机都不开。不想干了是不是?”就都不敢落座,站在那里只是发愣。
“那车是谁的?”罗莉莉问。
三个经理都不知道她问的是什么车。面面相觑。
男秘书就说:“怎么停着辆卡迪拉克?乍看跟罗董的一样。”
三个经理都不知道,没注意,答不出来。
那是马姬娜的车。物业办公楼前的停车坪,业主一般不会在那里停车,在那里停放的一般都是外来车。像幡爷那种一般的车型,刺不了罗莉莉的眼。
“我马上让保安查问。”蔡宪说,就要出去布置。
“不用你的马后炮。”罗莉莉命令秘书:“你去。告诉那保安队长,别的人都不能进楼来!”
三个经理就知道罗董来得不善。
“站着干什么?是不是也要我站着说话?”
三个大男人这才坐到她对面的沙发上。
这罗莉莉四十出头,打扮得很仔细,却显得比实际年龄大。她容貌上的最显著特点,就是上下牙齿咬在一起,那两排牙齿都还整齐,也很白,但既不是天包地,也不是地包天,不说话的时候也常露出来,天地相合,给人一种格外坚毅、果断的感觉。她一身紧身黑装,一串很长的水晶项链,一直垂到瘦瘦的胸部,被高级名牌黑装一衬,在灯光下熠熠闪亮。
“哪位能跟我说说,那谢超节是个什么东西?”
原来她急急到此,正题是关于谢超节的。
蔡宪立即汇报。罗莉莉用一只手摩挲着那项链下垂的部分,仿佛心不在焉。
“谢超节影响有限,目前各部门员工情绪稳定……”秦总经理插话。
“财务部没受什么影响,我们员工每天照常到各户催收欠交款,不在家的都把催款条贴在了门上,也还见效,现在又有三十多户补交了物业管理费……”汪副总经理也插话。
“保安方面就更没有问题……那谢超节征求签名,保安一个没签……”蔡宪还要往下汇报,被罗莉莉阻止了。
“这些都知道。我现在要你们告诉我的是:这谢超节有没有什么背景?”
三个经理就都语塞了。
背景?像谢超节那样的芥豆,能有个什么背景?
他们倒都知道,罗莉莉有背景。但如果真有人命令他们讲出那个背景,他们也并不能讲清楚。罗董存在很久了,他们则都是这一二年才谋到这里职务的,目前物业公司拖欠员工工资三个月,但那是他们以下的员工,他们则工资一直照发,而且都在三千以上,他们愿意继续领这样的薪酬,何况还能揩出若干无形的油水。他们只希望罗莉莉那背景能继续硬硬地存在。
罗莉莉现在既是这个开发公司的董事长兼总经理,也是同名物业公司的董事长兼总经理,她开发的项目不仅榆香园一个,管理的楼盘自然也多,这榆香园物业只是其分支之一,榆香园物业经理们提起总公司,称为“大物业”。近两年罗莉莉更涉足其他领域,比如又成立了一家煤气公司和一家物流公司,也任董事长。她还有一些其他投资,是另一些公司的股东。不要说一般与她有业务交往的人士,就是她的直接下属,经理级的,也都不知道她究竟有几个住处,多半在哪里过夜;也不清楚她现在究竟有没有丈夫;只知道她常乘坐那辆银灰色的卡迪拉克,但也不尽然,有时她会自己开辆帕萨特出现,究竟她有几辆小汽车,也没人说得清。她从不炫耀学历,出国活动也不张扬。如果不用神秘这个词,那么,可以说,她很模糊。 据说罗莉莉原来是个秘书的老婆,那秘书当然不是一般的秘书,是你想象得出来的,很重要,而且前途很辉煌的那种秘书,后来他们俩离婚,那秘书成了也拥有不一般秘书的人,她呢,就开始了头一个房地产项目,也就是榆香园的开发,开发公司的顺利注册,以及首笔贷款的顺利到位,还有土地使用权的批文等等,据说实质上就是她前夫给她的离婚补偿。当然,表述这一事实时,“实质上”三个字不能少,因为外在形态上,她的“下海”都与她前夫无关。在这个都会里,罗莉莉在开发商里头,实际还算不上多大的角色。甘苦自知,公司业务的拓展,真是处处风波处处愁。业主说她是欺诈,其实很多事情并不是她想坑害业主,特别是跟某些部门打交道,以她的经验,有时候就算遇到那不受贿的清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