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俊义1-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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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不同啦,我不拣好料子给你做吗?不过嘛,今年委屈你了,还是这种装束,罗帽海青。等到明年这个时候,你就要换装束了,你就是个李员外了。”“好的,我晓得哩。”“你到李家大庄,只是去跟李大见下面,把两句话给他,不要跟他多啰嗦。告诉你,话说多了,伤元气哪!”“我晓得,我晓得。”“打麦场上不要站啊,风大哩,你的身体要晓得保重啊。”“有数了,有数了。”“早些家来啊。”“晓得咧。不好了,你怎么这么烦的呀?要命哩。”李固到了大厅上:“来人啊!”“哎,大爷。”现在卢府上的家人,大概十个老的走掉了八个。自从小主人被赶出门之后,这些老家人一个个都看不惯李固,一个个都怄气跑掉了。现在的这一批家人都是新来的,都是李固的一些朋友荐得来的,他们不晓得卢府的内情,还有的糊里糊涂地就把李固当作主人翁。“大爷。”“唔。我马上要到李家大庄去一趟,你们跟我一起去。“”噢,就是了。”“你去关照胡二胖子,叫他把大轿划出来,大爷我今天要坐大轿下乡。”“噢。”内中有个小伙麻里木足,的笃的笃的笃的笃,走到轿房门口,乖乖,只听见里头胡二胖子正在骂着哩。骂哪个?骂李固。“个囚攘的!要死下来了!一缸的清水被他搅浑了。老主人不在家了,小主人又被他们赶走了。老主人、小主人在家的时候,每天都出去应酬哪,出去一趟嘛,都有个把红封子,大家都能弄几个外快钱。现在玩得好,大轿跟棺材一样,搁在这块睡了。——兄弟哎。”“老大哥。”“哪一天非把这个囚攮的拖出来,非擓他不可!”正说到要擓他,这个小伙来了:“哎,哎,胡二胖子啊!”“嗯,什么事啊?”“把大轿划出来呃!”“咦喂,咦喂,说着说着,来了,要轿子了。嗯,把大轿划出来,大概是主母要出去?”“不是主母。”“不是主母,是哪个要坐轿子啊?”“告诉你唦,是李大爷要到李家大庄去办事,叫你们把轿子划出来,他要坐大轿下乡。”“是哪个李大爷啊?”“你是个什么人啊?李大爷你不晓得吗?李固李大爷哎!”“噢,是李固李大爷要下乡,叫我把轿子划出来对吗?”“嗯。“你过来。”“做什么?”“我跟你说话咧。”“你说唦,我听见咧。”“到我面前来,我要跟你叨鬼。”“啊咦喂,又没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晓得,不过是想叫李大爷赏你几个钱。这话还要说吗?大爷肯定要赏你们几文脚力的哎。”“来唦,我还有别的话哩。”“好唦,好唦。”这个小伙跑过去把耳朵往过一送,还把眼睛闭起来,他以为胡二胖跟他说什么要紧的话哩。哪晓得胡二胖子个子又高,块头又大,手伸出来就跟蒲扇差不多,指头伸出来就象胡萝卜,又奘,劲又大,认准这个小伙的左边嘴巴上,啪!就是一个嘴巴子。“啊唷喂!投得命了!”就这一下子,嘴巴上四条杠,跟四根麻花子差不多。一个指头一条杠,一只手伸出来五个指头,该派五条杠咧?不,因大拇指头稍微短些,不带劲,所以只有四条杠。这个小伙被打了哭下来了:“啊啊,你打我做什么?”“打你,你个囚攮的,要死下来了!代我带个信给李固这个囚攮的,老主人、小主人不在家,除了主母能坐,旁人哪个都不能坐。他想坐大轿,你代我告诉他,他坐在轿子里头要发抖哩,骨头渣子要抖散了哩!”“你打我做什么?又不是我要坐的,是他叫我来叫你们打轿子的。”“咦喂,你还不服气哪?你再不服气,右边再来一下子?”“啊唷喂,不能玩。”咦,乖乖!这个胡二胖子厉害哩。
这个小伙掉脸就跑,的笃的笃的笃的笃……到了厅上:“李大爷啊。”“嗯,什么玩艺啊?被打过嘴巴子啦?”“被打过了。告诉你,胡二胖子说的,可要死啊!李固这个因攮的居然也想坐大轿。他说:老主人、小主人不在家,只有主母能坐。他还说:你坐到大轿里头要、要发抖哩,骨头渣子要抖散了哩!”“好,不谈、不谈。这样子吧,我认狠,我也不坐轿子了,我们一起步行。”“你早说唦。你早说不坐,我不是不挨嘴巴子了吗?”“我哪块晓得胡二胖子这么凶哩!”“大爷啊,你想不想坐大轿啊?”“我想坐,他不抬,没得办法哎。”“你要想坐的话,大爷啊,你拿五十两银子来。”“做什么?”“不错哎,你把五十两银子给我唦。个囚攮的,我倒不服气哩,居然敢打我嘴巴子。我把五十两银子拿了去,告诉他们,他们如抬,五十两银子给他们分。他能如不抬,我就到轿铺上去喊几个轿夫来,偏要把大轿划出来。他们以为不抬就狠了,不要他们抬,轿子不是他们的哎,轿子是卢府的哎。我喊人来把你大爷抬到乡下去,非要怄他们下子,出下子气!”“哎,好哩。我本来并不想跟胡二胖子赌这个气,因为这件事也不能怪他们,我是不派坐这顶大轿,就因为你嘴巴子被他打过了,绐你出这口气。喏喏,这块是五十两。”“噢。”
这个小伙一手捂着嘴巴子,一个手拿着五十两,又跑到轿房门口:“呃咳咳,胡、胡、胡二胖子啊!”胡二胖还在里头骂着哩,看见这个小伙子倒又到了:“咦喂,要死咧,还不服气哪,倒又来啦?啊?”“不,不,不要动手,有话跟你说哩。”“什么话?”“刚才我告诉过李固李大爷了。李大爷说,这块有银子五十两,你们如果抬的话,就把五十两给你们分;你们如果不抬嘛,他就到轿辅上去喊人来抬了。”“要死下来了!噢,五十两摔出来了,他以为他有钱,大爷们大概是没有见过钱。个囚攮的!——兄弟哎,到厅上去擓他!”“老大哥,你站住呃,你不要发这么大的火哎。”“他气人哪!他想坐大轿,就拿钱来撂我们!”“不错哎,你先坐下来,稍微息息火,让我来。——来来,小伙哎,我们来谈谈唦。”“怎么说?”“告诉尔,你把这五十两丢下来。”“不是丢下来哎,你们到底抬不抬唦?”“抬!你代我带个信给李大爷,不但抬,马上我跟胡二胖子商量下了,我们老大哥抬头肩,这一个面子总算把足了吧?”“好哩。”“不要忙。请你站住,我还有话说哩。我们抬轿跟坐轿是有规矩的,他不是不晓得。这个坐大轿啊,不是想坐就坐,想不坐就不坚;要么不坐,坐了一次之后,只要他一出府,就都要坐大骄,坐一次还是五十两,不坐也是五十两。总而言之,只要他出卢府的大门,我们就把大轿划出来了,坐不坐随他的便,每次五十两。你去告诉他一声,问他究竟坐不坐?”“这个……那个……”没得命了,直接以后不能动脚了,一动脚就是五十两。“噢,好哩,我去告诉他去。”这个小伙又的的笃笃跑到厅上:“李大爷啊,胡二胖子他们抬是肯抬哩。如此这般,问你坐不坐?”“唉!”李固叹了一口气。没得办法,想坐大轿咧,只好依他们。“好的,就照这个说法。走。”“大爷请。”
李固到了轿房门口,胡二胖子眼睛一翻,牙齿一咬,跑到他旁边朝下一站:“大爷啊!”“咦喂,哈哈,胡二胖子啊。”他这一声喉咙又大,衷气又足,把耳底还要炸聋了哩。“哈哈,今儿麻烦你了,委屈你了,啊,我要下乡去办事,就劳你的神了。”“清你少啰嗦,速些上轿!”胡二胖子心里有话:你上了轿,不开口,闷声大发财,抬起来也就罢了,你再叽哩咕噜地把我火说上来,当心我蹦上来擓你!“好哩,好哩,麻烦你们,麻烦你们了。”“来来来,李大爷哎。”后头的轿夫把后肩一提,上帘子一打,下围子一下,伏手板子一拿,“李大爷哎,请你上轿。”李固上了轿,朝下一坐。轿夫把下围子朝起一围,伏手板子一搁,上帘子朝下一放,轿子起肩。李固一望:“呃咳!”莫忙,乖乖,旁边的绸布挡子还掀着哩,这就能玩了吗?包老爹关照的,旁边的绸布挡子要拉起来,不然到了街上万一被一些坏鬼看见,把我拖下来屎要打出来哩。赶紧把旁边的绸布挡子朝起一拉。轿子才起肩,李固身子一晃;不好了,上了胡二胖子的话了,怎么玩了抖起来的呀?咦喂,不但抖哩,抖得凶哩,就跟打摆子差不多。什么玩艺?倒不是李固没得福气坐大轿,实在是他心里怕,生怕在街上遇到坏鬼,把他拖下来擓。没得命了,坐大轿倒活受罪了,抖得浑身冷汗直淌,眼睛都定了光了。
乖乖!轿子抬得快哩。过去抬轿子的练就了这种腿脚功,不怕抬八人大轿,轿子起了肩,几个人的脚步子一划齐,不作兴有一个快慢不同样,跑起来就跟飞一样。后头跟随的两个家人直接跟不上,鞋子就差跑了掉脱了。出了城,下来约有五里路,到了总路口了,要稍微歇下子了。“哎嗨!”“哎嗨!”轿子停下来了。后头的两个家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追上来了。两个家人心里有话:已经到了城外了,李大爷坐在里头不闷人嘛,代他把上帘子打起来吧。才把上帘子一打,狗头李固正在里头抖着,看见有人来打轿帘子,他不晓得是跟随的家人,他以为轿子还在城里哩,大概街上的坏鬼看见他了,要把他拖下去打,吓得岔声都喊出来了:“啊唷喂——!”“大爷,不要怕,是我们哎。出了城了,你老人家老闷在轿子里头,不难过嘛,代你把上帘子打起来,让你老人家稍微透透气。”“哪个?出了城啦?”“出了城了。”“下来多远啦?”“五里路了。”“啊咦喂,我的妈妈!”李固才松了一口气,也不抖了。心里有话:乖乖,坐这个大轿啊,日子实在不好过。坐在轿子里头倒不难过,又宽又大,蛮舒服的,就是不晓得什么玩艺,周身不住地抖。狗头李固把腰朝起一直,喘了一口气。上帘子打起来好过得多哩,刚才就跟拱在闷罐子里头差不多。再把这顶轿子望望,主人的这顶轿子着实讲究哩,金顶方窗,四角拖须,琉璃大轿。大轿跟小轿是不能比,那个痨瘟的小轿,拱在里头腰都直不起来,大轿到底是阔老官坐的,坐在里头四平八稳,多舒服啊。唉,李固啊,想我能有今天,不容易啊。。我原来是姑苏人士,在姑苏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二年前来到此地,一场大病,九死一生,奄奄一息。客栈里的东伙两个把我抬到门外朝雪地里一撂。该派我的命好,哪晓得我是得的火症,被雪一彻,又彻了活过来了。亏得又遇到个卢俊义,不但代我把病看好了,又把我带到他府里头去,让我上下一把抓,当了内外的总管,嗨嗨,我摇身一变,就成了千百万银子家私的二主人了。我穿房入库,自如落堂。偏偏主母又跟我有缘,一看见我就合适,就喜欢我,就跟我通奸。她不但跟我通奸哪,待我还特别的好,就象我今儿下乡,我没开口,一身新衣服给我换起来了。我临走的时候,她左叮咛、右嘱咐,叫我话不要说得太多,说多了伤神哩;打麦场上不能站,有风哩。她待我真是好了不能再好了。嘿,到了明年这个时候,我李固就不是现在的李固啦,就不是这一身装束啦,我直接就是捐职员外郎了,就是李员外了。好虽好,可惜美中不足,这个贾玉姣是个妓女,不能养伢子,绣花枕头,表面上好看,骨子里头不中用。古人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李员外总不能没得个儿子传宗接代唦?嗯,等到明年我成了李员外之后,再娶个小老婆。咦喂,不能玩!贾玉姣是个醋坛子,她晓得我要娶小老婆,要闹翻掉了哩!嗯,不要紧,想个办法,把小老婆住在外头,弄个外室。凭我千百万银子家私的李员外,再娶个把姨太太又有何妨呢?我嘛今年三十一岁,明年娶姨太太,来个撞门喜,后年就抱儿子了。儿子长起来快得很嘿,到我五十岁的时候,儿子就有十六七岁了,早点代他娶个老婆,我就做公太爷了。媳妇进了门,又是个撞门喜,来年就抱孙少爷了。孙子一定又白又胖,一定是粉扑子脸,不得丑哎,到哪块会丑呐?我的这劁样子在这块咧;我娶的姨太太也不得丑,斑麻丑疙瘩的我也不会要哎,虽比不上贾玉姣嘛,也要跟她上下差不离唦,我们的孙子怎么会丑呢?一定不得丑,一定讨喜。到那个时候我就要留胡子了,我就是老太爷了,没事我就抱抱孙少爷玩玩了。我只要一声喊:“来人。代我把孙少爷抱得来。”“喳!”手下人就把孙少爷抱得来了。我把伢子抱越来望望:乖乖,啧啧啧啧,这个小伢子多漂亮啊,双眼皮子的眼睛,咦喂,这张小嘴才讨喜哩。“瞄——!”笑了,笑了,一笑两个小酒窝,笑得多甜啊!越望越讨喜。我没事就跟伢子逗逗趣,跟他亲亲嘴,“喵——!”咦喂,咦喂,可要死啊,我亲他的嘴,他还让哩。让什么事啊?我晓得哩,嫌我的胡子戳人。小伢子皮嫩,怕胡子戳。不要紧,戳不坏哎,我欢喜你才亲你的。不许让,我、我非要亲你,非要亲你。啊咦喂,乖乖。小脸上的奶香,这是多好闻啊!李固正在这块异想天开的跟孙少爷亲着嘴,他不晓得就在路旁边不远的一棵大树底下坐了个人。哪一个?燕青燕小乙。
可怜燕青自从被赶出卢府之后,天天就在总路口等他家恩爹卢俊义,一直等到今天也没有等到。现在燕青的这副样子难看了:头上的头巾没得了,头发披在脑后,上面还有些稻草屑子;身上披一片,挂一片;脸也不天天洗,风吹日晒,一脸的灰尘;眼眶子都哭烂了,眼泪也哭干了。正在这块哭着:“恩爹啊——!”忽然看见从城里的方向来了一顶大轿,“啊唷!”燕青站起身,准备到老树后头去避让下子。站起来才要走,猛然再把这顶大轿一望:啊?这不是我家恩爹的那顶轿子吗?通城我家恩爹这顶轿子是盖一的,没得哪一家的轿子能比得上它。恩爹的这顶轿子着实讲究哩,不但高大,而且装璜华丽。“唉!”燕青叹了一口气。难道装璜华丽的轿子就该派是我家恩爹的吗?人家只要有钱,也照样能装璜哎。说不定有哪一位有钱的高起兴来了:你们都说卢俊义的轿子好,有气派,喏,我也来弄顶轿子,虽不超过他嘛,起码也不比他的差。说不定这顶轿子是别人的。再望望:咦,抬头肩的不是胡二胖子吗?胡二胖子的这副脸我太熟啦。嗯,这顶轿子还是我家恩爹的。既然轿子是我家恩爹的,抬头肩的又是胡二胖子,难道轿子里头坐的是我家恩爹不成吗?正好轿子离他不远停下来了,上帘子打起来了。燕青望望轿子里坐的这个人:不象我家恩爹。首先这身装束就不象。这一位是一身家人的装束,不派坐这顶轿子啊?坐嘛罢了,这个小伙坐轿还没品。坐这种大轿应该要端端正正,四平八稳,他坐在轿子里头曲背哈腰,眼睛眯着,把嘴撅多高的,这是做什么?他不晓得李固正在这块异想天开地跟孙少爷亲嘴哩。这个人究竟是那一个?燕青朝前走了几步,再入神一望,气上来了,这一气就差气了憋着。看清楚了,轿子里头不是旁人,正是狗头李固。哼!可要死啊!你这个畜生胆有多大啊?你简直无法无天啦!这一顶轿子是有身份的人、有功名的人才能坐咧,凭你狗头李固不过是个家人,你居然坐我家恩爹的轿子啊?好哩,既然你到我面前来了,今天我非要把点颜色给你看看!燕青不走了,人就坐在树下,两只眼睛就望着对过路上。不望这一顶轿子吗?不能望。现在燕青的身体大大不如以前了,这么多天有一顿没一顿,身体已经虚弱了,如尽盯住一个地方望,就要头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