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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花魁劫[梁凤仪]-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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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日子来,我天天对牢大利是的画面观察,发觉二三线股总是爱趁市场消息炒高炒低,不及蓝筹的稳定。
  这些天来,大市被百达利带动指数上扬,无非是二三线股在旁摇旗呐喊所致。既然已到了赢得满意的水平,就一并计数。
  我记得敬生曾说过,他做股票很少在同时一只股票上沽出一半,留一半。因为如果眼光准确,值得买入一股,就等于值得买入一百万股,总之量财入货。同样道理,沽出十股是错误决定的话,沽出一股也不对。故此,他不作兴打保险章,老是尽情搜购,又是尽情沽出。
  市场的承接力在下午开市半小时之后已慢慢露出疲态,可见有人跟我的想法相同。
  眼看大利是画面,那百达利的一页,每有挂牌买入,立即有人挂牌卖出,货源不绝,即是看淡。
  直至收市,已跌至三元一角。
  明早我若以三元二角重故百达利,已赢了五角一股,比较等待收购时,只多赚两毫好得多。
  心情由一轮紧张而变为轻松,还未及跟家欣荣说些什么,就有富华专管资料调查的同事跑进交易大堂来给我们说:“建邦宣布收购百达利计划告吹。”
  根本无须研究原因,结果决定成败。
  明天股市一定大泻。
  宋欣荣走过来,拍着我的肩膊:“细嫂,你今天战绩标炳!”
  “纯粹幸运而已。”
  “能这么说,是更上一层楼了。你大概具有天份。”
  我笑。
  刚有电话接进来给我。
  “好吗?我刚回香港来了!”
  是潘浩元。
  “你好。啊,这么快,你就回来了。”
  “已经两个多月。”
  我完全不觉得。
  有过一个时期,潘浩元留在本城,跟宋欣荣筹备经纪行开业,每天都给我一个电话慰问。那段日子,电话成了一日里头的生机与寄托。
  没有听他的电话好一段日子了,大约就在每天到这儿来上班开始吧。
  不经不觉,原来已有两个多月,感觉尤似昨日。
  “你开心吗?”对方问。
  我并不能算开心,然,也许不再伤心了。
  开心的日子会过得飞快,不伤心的日子呢也不难过就是。
  最低限度,我已不用每天抱着不辨惊喜的心情去等候潘浩元的电话,以致感情上无端敏感起来,是一大进步。
  “我能请你吃顿晚饭吗?”
  我答得异常爽快:“应该我请你。”
  “股票场上,你大有斩获。”
  “不是,借了你的学堂会读书,总应该交学费。”
  “的确是好学生。”
  我们约在跑马地的雅谷餐厅吃晚饭。
  我比潘浩元还要早到,领班把他带到我跟前来的时候,他愣在那儿,人家替他拉开了椅子,他也不敢坐下。
  “请坐!”我笑着欠欠身招呼他。
  “我不知道容璧怡有位妹妹,你是小四!”
  “如此恭维,愧不敢当。”
  “士别三日,刮目相看。此言非虚。”
  “总不如你,长春树,十年如一日那才叫好。”
  “我们都好,真是太开心了,叫一瓶美酒庆祝,赞成否?”
  “赞成。”
  我们终于碰杯。
  以前曾有的尴尬,似乎不异而飞。
  颇难解释。
  是为了我以一个新的角度去审视和处理我们的关系与相处吗?
  正如潘浩元呷了一口酒之后说:“你整个人都变得轻松写意大方慷慨起来了。不只是发型服装上的转变,是工作吧?”
  会这么神奇吗?
  我只知道这段日子,我学会脚踏实地,实事求是,我不作兴胡思乱想,实在也不大有多余的心思精力与时间。
  于是,生活上没有了杯弓蛇影,疑云疑雨。我只知道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以前,我也算是个得体人,但跟现在是有点分别的。
  二者之间,前者出于无可奈何,刻意修养;后者,是根本的心无城府,态然处之。
  “浩元,我有正经事跟你商量。”
  潘浩元看住我,等我提出问题来。
  “我这样子骚扰你,总不成话。”
  “何必客气?”
  “不,总应该在商言商。”
  “好,我喜欢你的这句话。你认为如何?”
  “我们合作好不好?我买富华经纪行的股权。”
  “富华的经纪牌三个,生哥以最低价为我购入,现今已涨至十多倍,要以新价卖给你,我如何做得出?”
  “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不必拖泥带水。”
  潘浩元定睛的望住我。
  “且,现今富华也有甚多港泰两地的大客,已是一间中型经纪行,以我们的财力,组织起信贷部门来,做的生意会更大。”
  “客路是你供应的多,难道就不是我沾了你的光了?就算你认为不适宜双手把已成型的生意割爱个百分比给我,也是天公地道的事,反而是价钱呢,我们都无须狷介!”
  “好极了!一言为定,我让出百分之五十的股权。很多生意人一定手上有控股权才肯跟人合作。我呢,其实不大习惯有贸易伙伴,总是独资的多,一谈合作,就非有商有量的朋友不可。故而彼此平起平坐,最理想,你认为如何?”
  “多谢成全!”
  欣荣对这个新安排十分赞成,他对潘浩元和我说。
  “再过多两年,我可以真正退休,告老归田了。反正到时,你们已足够资格申请为持牌人了。就是细嫂,真没想到她潜质如此优厚,活脱脱是生哥年轻时的翻板,豪气更似他。将来别说在富华能揸盘,坐到贺氏交易大堂上运筹帷幄也会绰绰有余。”
  宋欣荣是偏心话,可也令我乐了好一阵子。
  尤其贺杰在电话里头,很快慰地说:“妈,你的声音额外好听。”
  “杰,别逗你老娘开心,是有求于我不是?”
  “不,不,妈妈,你从未有过幽默感的,怎么现今能跟我讲笑话?”
  “你要肯回港来探望你老娘一次,还会发觉我能打筋斗呢!齐天大圣般学齐十八般武艺,逗你笑个饱,这叫老来从子。”
  贺杰笑得回不过气来。
  晚上,总还是寂静的。
  书就是看得多了,心上仍会有一丝的清冷在。
  我当然没有忘记敬生。
  惟其有他在心上,才深深感受到自己的责任。
  我摸索出来的路线,相信对贺杰的将来有用,对我也好。
  现今似是太平盛世,然,谁知几时会横风扑面?
  我不敢忘记宋欣荣曾对我说过的那番话。
  贺家仍是复杂、难缠的。
  谁个大家族不是了?
  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在这时刻,会不会是贺杰?
  我抓起来听。
  对方的声音极端微弱。
  会不会是贺智?
  我最关心她,总是防着她跟潘光中这样子苦苦纠缠下去,会闹出事来。
  我只听到对方似在喊我:“三姨!”
  我实在有点慌乱,只得对牢电话嚷:“我是三姨,你在那儿呢?告诉三姨,我这就来看你!”
  我越是急急叫嚷,越是听不清楚对方的声音。
  “你大声一点,我听不见,我听不见。”
  对方分明已气若游丝,只断断续续的说:“三姨……我就在车上……你家附近……三姨……”
  “喂,喂,是三小姐不是?是三小姐……”
  对方已经挂断了线。
  我并不知道贺智汽车内的电话号码。
  一点办法都没有。
  只好硬着头皮,摇了个电话过大宅,问接听电话的女佣:“三小姐在家吗?”
  “三小姐还未回来,是细奶奶?有什么事吗?”
  “刚有人留了口讯找我,我以为是三小姐。”
  “或许她在外头给你电话吧!”
  完全不得要领。
  心乱如麻。
  早晚要出的事,如今就在眼前了。
  当然,也有另外一个可能是贺敏。
  上官怀文的秘密如果抖了出来的话,贺敏的反应,也是难以预计的。
  然,就算是贺敏出了事,亦不会找我。
  我跟她有嫌隙。
  一定是贺智无疑。
  如何是好呢?
  我在睡房内转来转去。
  头开始胀痛。
  都是那潘光中害的事。
  没有身份资格去爱女人就别胡乱示意,这种人罪该万死,连贺敬生在内。
  我忽然恼怒了。
  现今,如果敬生在世,看了贺智的情况,他会怎么想?
  他的女儿才是女儿,人家的女儿就不是了。谁不是父母所生,天地所养,谁又比谁更尊贵了?干么如此不顾后果的为一已之私,害人终生。
  假爱情为藉口,贺敬生要找我容璧怡忍受的委屈还算少了?
  敬生自知如此轻薄,应该全生儿子。
  如今算不算报应了。
  我气愤至极。
  一把抓起电话来,摇到潘家去。
  这阵子潘浩元已在山顶买了幢公寓,作为父子二人来香港时的居停。
  电话响了好一阵,才有人接听。是潘浩元。
  “光中在不在?”我怒气冲冲。
  “我这才回到家里来,看样子,他还未回来。”
  “请你肯定,看清楚他是在家还是不在?”我并不放松。
  “你请等一等。”
  电话在里仍传来潘浩元的声音,问佣人潘光中回家了没有?
  然后,潘浩元才对我说:“他还未回家来。有什么急事吗?”
  “当然急。”我差不多哭出来了。
  “究竟什么事,要不要我马上来?”

  挂断了线,才十五分钟的功夫,潘浩元就来到我家。
  时已近午夜。
  我完全没有想过要避嫌。
  一颗心只在那神秘兮兮的电话以及贺智身上。
  我把情况告诉了潘浩元。
  他明显地比我镇定。
  “我们现在就去找一找!”潘浩元建议。
  “到那儿去找呢?”
  “她不是说就在你家附近?走,事不宜迟。”
  潘浩元让我上了他的车。
  我们开始在美丽湾与碧瑶湾一带的沿海小山路搜索。
  “浩元,要真弄出人命来,怎好算?”
  我实在太怕了。
  潘浩元一手开车,另一手伸过来握着了我的手。
  一阵温热自他的手心传过来,我浑身有微微异样的感觉。“有纸巾吗?”我问。
  潘浩元放开我,伸手往旁边取过纸巾盒。
  我把它抱在怀来,让两只手再没有腾出空来。
  就在不远的转弯角处,停了一部汽车。
  我们驶近。
  我说:“那不是贺智的车!”
  贺智的座驾是部白色的平治跑车。
  这部是深色的宝马。
  潘浩元说:“让我下车去看看,也许她开另一部车吧!”
  潘浩元下了车,弯着身子望向车厢内,然后急急挥手叫我过去。
  我跑前去一望。
  天!天!
  吓得什么似。
  “怎么会是她?”
  阮端芳。
  人已经昏迷似地仰坐在司机位上。
  面色完全苍白。
  “来,让我们摇电话报警。”潘浩元说。
  “不,浩元,事有跷蹊,家丑更不能外传。我们先送大嫂回我家去,成不成?”
  潘浩元想了想,再俯身去探了探阮端芳的额,摸了摸她的手。
  我在旁轻喊:“聪少奶奶,我是三姨,三姨来了。”
  阮端芳微微张着嘴,想竭力说什么,不一下又紧闭着嘴唇。
  “看样子没有大碍。”潘浩元说:“你开我的车子回家去,我开她的。”
  我点了头。
  回家的路上,我管自迷惘。
  究竟是什么悲恸不已的事,教阮端芳如此深受刺激,以致于……
  我不晓得想下去。
  我以为她差不多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原来不是吗?
  全都是你看我好,我看你好而已。
  因为人学晓了如何自舐创伤,自怜悲痛,自救危难。
  我让潘浩元把阮端芳的汽车泊到车房去。
  潘浩元抱了阮端芳到我睡房。
  “我已用汽车电话通知了陈医生来看她,是我的好朋友,这一阵子就到了。”
  “浩元,你到大门口守候好不好,免得过别吵醒下人。”
  潘浩元下了楼。
  我坐在床沿,迷惘地看着阮端芳。
  那张白得像张纸的脸,依然写上太多不应有的愁苦的表情。
  双唇紧紧抿在一起,像有很多苦衷,死忍着,不要泄露。
  双目也合起来,两条浓密的、修剪得甚好的眉毛且皱在一起,完完全全表现出心上那打不开的结似。
  我提起了她的手,轻轻的抚慰着,心里说:“醒来吧,醒来吧,再大不了的痛苦事,仍是会过去的。”
  敬生不是已经去世近一年了?当初有过生不如死的日子,现今,不也是好好的活了下来。
  不再开心不要紧,不再伤心已是大幸。
  睡房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潘浩元推门进来,带了位陈医生。
  我跟陈医生打招呼,然后站到潘浩元身边去,看着陈医生替阮端芳把脉诊治。陈医生示意潘浩元上前去,帮手搀扶了阮端芳进浴室。
  看样子,他们不愿意我跟着进去。
  也不过过了一阵子功夫,阮端芳被他们重放到我的床上,已能微微蠕动。
  我立即走过去,阮端芳睁开眼,望我,又再闭上了眼。
  “聪少奶奶,我是三姨,你在我家,很平安!你放心!”
  阮端芳竟能点点头,神智似乎已经清醒了一点点。
  陈医生又替她打了一针,嘱咐我们;“让她睡去,睡醒了就没有事了。刚才大概吞多了几粒安眠药,又灌了些酒,药份不多,没有大碍的,放心。”
  潘浩元送走了陈医生,再回到房里来。
  “就让她睡在你家一晚好鸣?要不要跟贺聪联络一下?”
  “贺聪这阵子根本不在香港,且……”
  我当然有顾虑。
  若是阮端芳愿意家里头的人知道,也不会摇电话给我。
  分明是走投无路,投诉无门的样子。我又怎么能未得当事人意愿,就将她送出去了?
  我这么一迟疑,潘浩元也明白过来。
  正踌躇之际,门铃声竟响了起来。
  我吓得张着嘴:“谁?贺家的人?”
  “别慌张!你且看看,可能是光中,我出门时留了口讯,请他赶来你家。”
  我急忙走下楼去,刚赶得及喝止了女佣开门:“让我开门便成,是找我的。你回屋里去睡,这儿没有你的事。”
  女佣望我一眼,低着头走回她的房间去。
  我开了大门。
  吁一口气,果然是潘光中,还有贺智。
  “三姨!”
  我示意她别张声,立即把他们带到睡房去。
  贺智睁大眼,瞪着床上的阮端芳,久久说不出话来。
  潘浩元把儿子叫出露台。
  我也细细地把过程告诉贺智。
  只有相对无言。




08'梁凤仪'


  “我开头时慌乱至极,以为出事的人是你,对不起!”我对贺智说。
  “我该说多谢!”贺智紧握我的手说:“现今我知道将来有难,要来敲谁的门。”
  “快快别这么说,贺家的孩子无灾无难。”
  贺智笑道:“三姨,你一回到贺家来,神情语气,所作所为完全像上个世纪的人,不知老多少!”
  我愕然。
  潘浩元父子进来。浩元说:“我们先走了,明天再联络。”
  光中拍拍贺智的肩膊,问:“你要不要回家去?”
  “我还是留在这儿吧!”
  送走了潘家父子,仍回到睡房来。
  我把被铺放到那张长梳化上,给贺智说:“你来躺一躺,不然,明天怎么有精神上班?”
  “你不也一样”我都差点忘了自己已成职业女性,有工可返。
  贺智说得对,我一回到贺家来,整个人的行为心态都似改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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