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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舞宫春艳-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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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腿,也对可玉吃吃笑道:“你瞧他哪儿有露出骨来呢?……”说了这句话,只把眼儿瞟着他。若花的意思,又是带着
双关,暗暗驳他刚才只剩一根骨头的话。可玉早已理会,也忍不住嗤嗤的笑。若花喝了一口酒,又笑问可玉道:“你既
然说怕,你就不该说鲜了。我知道你的心里实在是很喜欢吃这童子鸡,听你嘴里说的话,就很可以知道了。可见你刚才
说怕的话,全是假的。……”
    可玉摇手笑道:“你别说了,还是正经喝酒罢!”小红见太太这样说着,还道她嫌火腿不烂,因走上来道:“太太!
那么这火脚要不再去炖一回儿呢?”可玉道:“不用了,也还可以吃,这时你太太要下酒哩!小红,你饿了没有,这儿
不用侍候,你也吃饭去吧!”小红听老爷这样疼她,因也客气道:“我不饿,待老爷太太用完了再吃,还不迟哩!”若
花笑道:“你听这妮子说的话,真是惹人怪怜爱的,你为什么倒不爱着她呢?”
    小红听了这话,觉得太太这是什么意思,她今天这话殊令人好生难解,心里疑惑着,身子也慢慢向后退。可玉瞧她
突然沉思模样,便瞅了若花一眼,意思是怪她不该说这话。若花却不以为然,正欲再说,忽听里房电话铃叮铃铃响起来。
可玉忙道:“这一定是小棣从医院里打来的了。”
    小红不等老爷吩咐,她便急急到里房接电话去。只听对方问道:“这儿可是秦家,你是谁?”小红听出是小棣声音,
因忙柔声含笑道:“我是小红,你可不是表少爷吗?”小棣在那边答道:“正是!我告诉你,我此刻在医院里,你和太
太说一声,华小姐和龚少爷昨晚给强人掷了一下石下,伤势很轻,大约两三天就可出院的,请老爷太太不要记挂好了,
午后四点钟光景,我也许要到公馆里来一趟,我是特地来瞧你的。……”小红听到这里,心中不知是喜悦还是害怕,那
一颗芳心,忐忑乱跳。接着又听小棣很亲热的叫了一声小红。说道:“你千万别忘记,要在门口等着我的,你知道吗?
……”小红忙答道:“我都听到了,我给表少爷告诉老爷太太是了。表少爷!你可还有什么话吗?”只听小棣逼紧一句
道:“别的没有了,只是你千万别失约,知道吗?”
    小红唔了一声,又故意高声道:“表少爷!别的话没有了是吗?那么再见。……”说完,便即把听筒搁起。匆匆走
到外间,遂把小棣说的两人伤势很轻的话告诉一遍。若花可玉点头,两人又谈了些别的家事,就匆匆用饭完毕,两人自
到上房去梳洗去。这儿小红把碗盏收拾到厨下去自己吃饭,一面又细细的思忖,小棣这人的脸蛋儿是那么的英俊,性情
儿又这样的温和。但是他虽然是十分的爱着我,可惜自己的身分,是万万够不上和他讲爱情的,这真是令人感到懊恼的
事。不过现在恋爱自由,阶级打倒,方才他在电话里约我预先到门外等着他,就可见他是并没嫌我是个下人哩!他今天
真的会到虹口去瞧我妈,可惜妈没有见到他,否则妈妈真要喜欢得了不得呢!这个李三子不知和他又说了些什么话,我
知道小棣他一定是还有许多话要跟我说,我若不去等着他,不是辜负了他的一片好意吗?人家是一个少爷们,且又这样
儿的年轻,当着老爷太太的面前,自然是不便和我亲昵,说出体己的话儿。……
    小红想到这里,遂决计等到四点敲过,预先就到里门口去等小棣。因匆匆吃完饭,收拾清洁,先到上房去一转,只
见太太老爷都躺在床上打盹。原来可玉若花每天吃过中饭,是要打一回中觉的。小红见室中静悄悄的鸦雀无声,她因心
中有事,好像坐立都觉不安。暗想,趁着老爷太太没醒,我何不早些儿去等他,也许他四点以前来看我,也未可知。小
红因蹑手蹑脚的步出上房,到弄口外去等候。瞧马路上行人来去不绝,个个都用神秘的眼光,向自己瞟了一眼。小红觉
得自己这样呆站着,似乎很受人注意,小棣还不见来。不要他失信了吗?但仔细一想,这是决不会的,他在电话里既说
得这样认真,当然是不会谎我了。小红正在反复的思忖,忽然瞥见对面马路走来一个人,向她叫道:“咦!小红!你正
出来得好。”
    小红一听,连忙抬头瞧去,见叫自己的却是李三子,他见了小红,好像得着了活宝似的,小红见李三子头上的一颗
颗汗珠,差不多有黄豆那般大,好像非常要紧模样,心中倒是一跳,忙急急问道:“李大叔!你打哪儿来,干什么啦!
跑得这样急,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吗?”
    李三子见小红问他,便把一高一低的眼睛睁大,眉毛儿一扬,得意地笑道:“小红!你的幸运儿来了,你妈妈等着
你,你的唐少爷也等着你,你快快跟我一道去吧!”小红一听唐少爷三字,同时又听幸运来了,难道小棣真的已和我妈
妈说好,要娶我做妻……想到这里,再也想不下去,不禁眉飞色舞,直把她乐得心花儿都朵朵开了。因忙问道:“什么?
唐少爷!是不是秦家的表少爷呀!”
    李三子见小红手舞足蹈的神情,因连点头道:“正是!正是!他昨天曾经和我也见过面的。”小红听他的话很是接
头,想来决不骗我,那脸上笑容始终不曾平复,走上一步道:“那么唐少爷现在哪儿呢?”李三子伸手拉了她的衣袖道
:“你且别问,到了那边,自会知道。快跟我跑呀!唐少爷和你妈可要等得心焦了呢?”小红这时心中只想立刻见到小
棣,同时脑海中就映出他英俊的脸,和日中电话里的对自己说的话,“我是特地来望你的,你千万别失信。”小红想到
这里,她亦顾不到去回一声太太,就身不由主的两脚跟随李三子跑。小红心中是兴奋极了,她从来也没有这样快乐过,
糊里糊涂的跟李三子跳上电车,也不知是到了什么站头,又跟李三子跳下。小红急问道:“妈妈和唐少爷在哪儿呢?到
底还须多少路呀!”李三子向对过马路的一个弄堂指去道:“就在对面,你别性急,早晚终叫你乐得笑逐颜开是了。”
小红听了这话,芳心无限荡漾,拉开了小嘴儿只是嗤嗤的笑。一面早已跟他走进弄堂,里面有三十幢很高大的石库门房
子,李三子走到十五号门前,手掀电铃,即有一个老妈子出来开门,见了两人,便微笑着叫道:“李大哥!你陪她来了
吗?”李三子含笑点头。拉了小红的手,暗嘱她切勿声张,一面跟老妈子到西厢房。老妈子道:“你们坐罢!”
    李三子回头叫小红坐在沙发上道:“你且息一息,他们就出来了。”小红点头,打量房中摆设,都一色的红木,大
橱,梳妆台,面汤台,紫檀大床。梳妆台上还陈列一对银子花瓶,四壁又有西洋油画,配着金银镜框,看过去实和老爷
家里一样富丽堂皇,十分阔绰。小红还道这儿就是表少爷的公馆,那么我将来和表少爷结婚,我就是少奶,这儿屋子就
是我主人,一切物件都由我享受,啊!这真是多么的幸福呀!小红正在喜极欲狂的当儿,忽见门帘掀处,即有一个半老
徐娘的妇人,身穿元色绉纱旗袍,手膀上带着一双灿烂夺目的金钏臂,满脸堆笑的走进来。李三子便向小红道:“这位
就是奶奶。”
    小红听了,心中好生奇怪,既然是表少爷的公馆,哪里来的奶奶呢?但她是穿得那样豪富,自己究竟还像是个婢女,
这事终得待见了小棣再说了。小红想着,便站起身来,向那妇人鞠了一躬,就叫声奶奶。这个妇人把那双带着凶相的眼
睛,向小红的脸蛋儿身材儿上上下下细细的打量一回,便点头含笑,将手一摆道:“你请坐罢!”
    李三子见她很是满意模样,心中大乐,便附耳向小红道:“你且坐回儿,我就去请唐少爷出来。”说着,便随那妇
人匆匆到后房去了。小红等了十分钟模样,却不见李三子和唐少爷出来,心中很是焦急,这时室中甚静,耳中只听后房
有人窃窃私语,好像就是李三子和那奶奶的声音,一个道:“这样好模样的雌儿,准你可以发财……”一个道:“为了
模样好,才出你三百元……”以后的话,就轻微得听不出。小红好不纳闷,便高声喊道:“李大叔!我要回去哩!”喊
声未完,就见才儿开门的老妈子进来道:“小姐!你别喊,跟我到楼上去吧!”
    小红忽听她喊自己小姐,心中倒又一喜,也许表少爷真的要娶我做妻,在结婚以前,他们下人当然是喊我小姐了。
因站起身子,眉儿一扬,眸珠在长睫毛里一转,笑问道:“李大叔呢?我妈妈和唐家少爷都在楼上吗?”老妈子笑道:
“对呀!他们是等候小姐好多时候了。”小红听她又是一个小姐,这一喜欢,直把她心花儿都乐开了。因此毫不迟疑,
就一跳跳的跟她走上楼去。不料走到楼上,依然不见妈妈和表少爷,连李三子都并不见了,心中吃了一惊,连忙问道:
“咦!他们人呢?”
    老妈子憨憨笑道:“别急!喏喏!你的妈妈来了。”小红随着她手指,回身瞧去,哪儿有什么妈妈,却是刚才那穿
元色旗袍的奶奶。心中好生奇怪,脸儿顿时一怔,急急向老妈子道:“这是什么话呀!我妈妈是很苦的……哟!这儿到
底是不是我表少爷的公馆呀!我只要见妈妈和表少爷,还有李大叔呢?这位奶奶怎么说是我妈,这真叫我太不明白了…
…”
    老妈子见她这分儿惊慌模样,便走近她身子,悄悄笑着告诉道:“小姐!你不要活见鬼了,这里是叫贝叶里十五号,
你要姊姊妹妹,倒有许多在这里,你要妈妈的话,是只有这一个,哪里还找得出第二个呢?”小红一听她的话,是越说
越不对了,一时心中又惊又吓,花容失色几乎要哭出声来。拉着老妈子衣袖,慌张着道:“咦!李大叔这人真好糊涂,
我的家是在桃叶坊,十二号,并不叫什么贝叶里呀!况且我妈妈李大叔他也认识的,哪里有像这位奶奶嫩面呢。”
    小红说到这里,回头向那妇人望了一眼。那妇人和老妈子听她说出这几句话,倒忍不住噗嗤的笑出来了。小红见此
情景,更加弄得莫明其妙,她便回身要走,却被那妇人伸手拉住,向她问道:“你今年可不是十六岁了?你的名字可叫
小红吗?”小红道:“不错!你问我干什么呀!”
    妇人道:“那么方才那个姓李的说你是他姘头养的女儿,他因为要钱使用,不得已把你卖到我这里来,你可也知道
我这个地方,并不是什么野鸡堂子,你如好好的听我话儿,我便把你当作自己亲生女儿一般。你不要害怕,我决不待你
不好的,你得知道,我也花了三百元洋钿哩。”
    小红一听这话,方才知道自己是完全给李三子骗来的,心里又气又怒,不觉柳眉一竖,睁了杏眼道:“呸!这话简
直是放屁,我妈哪儿会和这小鬼轧姘头吗?”妇人哼了一声道:“那么你怎么会跟他来呢?”小红一时心中又觉无限悲
酸,不禁滚滚掉下泪来,央求道:“我的好奶奶,你这话是完全不对的,我妈妈是在工厂里作工,这个姓李的,不过和
我妈是个同居罢了。我是在秦公馆作使女,他故意骗我出来的,好奶奶,你快放我回去罢!”妇人一听这话,顿时竖起
浓眉,圆睁鼠眼,把小红一把拖进里面些,显出很凶恶的面孔,大声骂道:“呸!你这妮子才是放屁哩!这儿是个什么
地方,由得你来吵闹,上海人好听些话叫同居,你们是什么身分,也学着这个腔调,同居就是姘头。你若恨他把你卖了,
你娘就不该和人家轧姘头,既然你的娘有姘头,你女儿身体自然是姘头所有的了!哼!你还要到我面前倔强吗?那姓李
的你既不承认是你的晚爹,你为什么要跟他乱跑呢?你既到这里,就休想出去哩!”
    小红见她好像雌老虎似的一只,几乎要把自己吞吃下去的样子。心中又怕又急,怎么她硬派我妈和李三子是姘头呢?
羞恶之心,人皆有之,小红到此,也不管利害,就理直气壮的大声道:“你误会我的话了,我说的同居就是大家住一幢
房屋里的邻舍,你怎么一定说我妈轧姘头……”小红话还未完,那妇人好像火上添油,更加咆哮如雷,拍桌跳脚的指着
骂道:“我不管你娘有姘头没姘头,你如不愿在这儿,你就把你晚爹拿去的三百元钱还来。”小红觉得这晚爹两字刺耳,
两颊羞得绯红,正想再辩白,只见妇人又向老妈子吩咐道:“快帮我将这妮子关到亭子间去,如果再强,晚上请她吃板
子。”
    老妈子答应一声,也不像先前那样客气,立刻伸手把小红似狼似虎的拉扯到亭子间去。原来这个妇人,名叫阿金姐,
绰号是皮条阿金,先本是开堂子出身,现在手中有了钱,姘一个白相人赵阿龙,绰号叫赵大块头。赵阿龙是天不怕地不
怕的无赖,因为他见现在舞场营业,非常发达;所以嘱阿金姐专门收罗乡下姑娘,雇人教她们跳舞,倘然有聪敏活泼的
少女,一教就会,成功了一个舞女,便立刻喊她们到各舞场去作供人搂抱的生活,所以每个月的收入,倒也着实可观。
    李三子他自己本有一个女儿,名叫李鹃儿,自从乡村到上海后,李三子因穷得无钱过活,便将鹃儿卖给阿金姐初开
的堂子里。现在改名卷耳,也在舞场上作舞女,她已成为鼎鼎大名没有一个舞客不爱的舞后哩!阿金姐因在卷耳身上着
实赚了不少的金钱,所以对于李三子很是信用。可惜这李三子是个不成材的东西,一有了钱,不是赌博,就是吸鸦片,
现在依然一双空手。昨天早晨,齐巧碰到小棣来找叶老妈,他想起叶老妈果然有个女儿小红在秦家作使女,而且是出落
得非常美丽。这两天自己正苦“瘪的生司。”
    所以想出拐骗小红的法子,但用什么方法呢?他想了半天,以为小棣和小红一定很是蜜爱,假使用小棣名义来找她,
她一定是会跟我走的。谁知在那天齐巧小棣打电话给小红,约她在弄口相等,因此更成全了李三子的计划,而小红也绝
不疑惑了。这好像李三子的骗她,小棣也是个同党模样,你想天下的事儿,巧起来竟有这样的巧法。小红暗中被李三子
骗去,不但小红娘不知道,就是小棣,可玉,若花都也不晓得小红是被李三子拐走的。
    小棣在下午四点钟的时候,他便匆匆到秦公馆来,见弄口并无小红等着,遂急急到屋子来。那时可玉若花已中觉醒
来,坐在上房吸烟,小棣遂告诉妹子和半农的事情,谅不紧要的话。若花遂喊小红倒茶,喊了许久,竟不见影子进房。
小棣道:“我进门时,大门是掩上着,也许是买东西去了。”
    小棣口中虽这样说,心里就暗想,莫不是她等在外面候我吗?但是刚才我进来,如何不曾碰到,因此那颗心就忐忑
得厉害。直到天色已黑,还不见小红回来,这把可玉若花都焦急得了不得,小棣心里更有说不出的苦楚,遂便站起道:
“我去替姑妈找一回吧!如果有着落,就来电话通知你们是了。”若花道:“那么晚饭吃了去吧!”小棣道:“我回头
还要瞧半农去,不吃饭了。”
    小棣话还未完,人早已出了秦家,这一夜他整整在马路上找了大半夜,直到马路上一个人没有了,才只好怏怏回校
里去。心里真是非常难过,因为我叫她等在弄口,现在连人都不见了,这不是明明我害了她吗?因此小棣睡在床上足有
一夜不曾合眼。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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