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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红楼梦魇 作者:张爱玲-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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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鼎新烹凤髓香,那堪翠斝贮琼浆?莫言绮縠无风韵,试看金娃对玉郎。
  第四十一回妙玉用〃斝〃给宝钗吃茶,〃旁边有一耳〃──与茶盅不同──给宝玉用她〃自己常日吃茶的那支绿玉斗〃,〃斗〃似是〃斝〃字简写,否则〃斗〃仿佛是形容它的大,妙玉自己日常不会用特大的茶杯。而且她又〃找出整雕竹根的一个大来,笑道:'你可吃的了这一海?你虽吃的了,也没这些茶糟塌。'……执壶只向海内斟了约有一杯。〃起先那绿玉〃斗〃一定也不过一杯的容量。
  从第八回的标题诗看来,宝玉这次探望宝钗,用绿玉斝喝酒──后文当然不会再用这名色──而且没有黛玉在座,至少开筵的时候黛玉还没来。这两首标题诗都与今本情节不符,显然来自早本,比用〃嫽嫽〃的第四十一回更早。无怪第七回那首诗只有戚本、甲戌本有,第八回这首更是甲戌本独有,因为戚本已经改掉了一些早本遗迹。
  甲戌本在废套语期把第六、七、八这三回收入新的本子,换了回目。第六回开始,宝玉〃初试云雨情〃一段,其实附属废套期新写的第五回,是梦游太虚的余波或后果。稿本都是一回本,正如现代用钢夹子把一章或一篇夹在一起,不过线装书究竟拆开麻烦,因此最简便的改写方法是在回首或回末加上一段,只消多钉一叶。第六回回首添上〃初试云雨情〃一段,过渡到早本三回,又把此回刘姥姥口中的〃你那老人家〃改为〃你那老的〃。戚本此回显然在这期间及时抽换改稿,因此回首新添的一段有秦氏进房慰问,又把〃老人家〃改〃老的〃,但是漏删回末套语;此后经过诗联期,在套语下加上一副诗联,又再抽换回首一段,改写秦氏未进房的今本,但是漏删〃要紧!〃二字。
  甲戌本第七回改写三处──删李纨睡在炕上等等──戚本都照改。看来这三处与第六回的改写一样,都是废套期改的。戚本第七回也在这期间抽换新稿,但是这次甲戌本与戚本一样漏删回末套语。当然此回改写三处都不在回末,容易忘了删〃下回分解〃。但是第六回也不过回首加了一段,上半回又改了两个字,距回末还更远,怎么倒记得删回末套语?因为甲戌本头五回都删了回末套语,一口气删下来,第六回也还特为掀到回末,删掉套语,此后就除非改写近回末部份,才记得删。
  庚本与全抄本这两个早本,在废套期都没有及时抽换,因此第六、七两回改写的四处与回首添的一段都没有。作者显然是在诗联期在这两个本子上两次修改这三回的北方话,方才连带的抽换改稿,所以第六回回首加的〃初试〃一段已经是今本,秦氏未进房。因为是诗联期改的,三回回末都只有诗联。第七回回目改来改去都不妥,最后全抄本索性删去再想。
  第八回在废套期改写过──可能就是不符合标题诗的情节──因此各本一致,都没有回末套语,诗联期加诗联。庚本、全抄本这两个改了北方口音的晚本,此回回目也是后改的,提到第三十五回才编造的名字:金莺。
  把这三回的一团乱丝理了出来,连带的可以看出除了甲戌本,这些本子都是早本陆续抽改,为了尽可能避免重抄,注重整洁,有时候也改得有选择性。正如全抄本始终用〃旷〃与〃姆姆〃,戚本始终用〃嫫嫫〃,又常保留旧回目,因为改回目势必涂抹,位置又特别刺目。白文本就忠于底本,不求一致化,所以用〃旷〃而又有一个〃〃,正如头四回没有回末套语,仍是本来面目。因此白文本虽然年代晚──否则不会批语全删──质地比那两个外围的脂本好。
  因为长时期的改写,重抄太费工,所以有时候连作者改写都利用早本,例如改北方话改在两个早本上,忘了补入以前改写的几处,更增加了各本的混乱。
  甲戌本头八回本来都是废套语期的本子,不过内中只有前五回是重抄过的新稿,后三回是早本,还在用〃嫽嫽〃,废套期其实已经采用〃姥姥〃──见庚本第三十九回──但是第六回改〃姥姥〃改得不彻底。这三回当时只换了回目,除了第八回大改,只零星改写四处,第六回回首又添了段〃初试云雨情〃。三回统在诗联期整理重抄,第六回添写总批,提及〃初试云雨情〃,所以此回总批为甲戌本独有。同一时期作者正在别的本子上修改这三回的北方话,先后改了两次,而此本并没改,也可见此本这三回确是脂评人编校的,不是作者自己。
  废套期的本子,头五回与第二十五回还保存在甲戌本里,此外庚本里也保存了七回:第十六、第三十九、四十、第五十四、第五十六、第五十八、第七十一回,这是沉没在今本里的一个略早些的本子,上限是一七五四年,下限似乎不会晚于一七五五──一七五六夏誊清的第七十五回似已恢复回末套语,中间还隔着个诗联期──看来这本子就是一七五四本,但是我们需要更确定,暂称X本。
  此书的标题诗都是很早就有,不光是第七、八两回的。头两回原先的格局都是回目后总批、标题诗,而第一回的总批还是初名〃石头记〃的时候写的。唯一的例外是第五回的标题诗,只有戚本、全抄本有,己卯本另纸录出。
  己卯本前十一回也批语极少,而且一部份另纸录出──是一个近白文本,批语几乎全删后,又有人从别的抄本上另笺补录几条批、两首标题诗,第五、第六回的。第六回那首,除庚本是白文本外,各本都有,显然是早有的,己卯本是删批的时候一并删掉了,后来才又补抄一份。第五回那首极可能也是己卯本原有,删批时删去。倘是那样,那就只有甲戌本没有第五回的标题诗,因为甲戌本第五回是初稿,其他各本是定稿;此回原无标题诗,到诗联期改写,才添写一首,所以甲戌本独无。
  除了第五回这首,标题诗都早。到了X本,是此书最现代化的阶段,回前回末一切形式都废除了,新的第五回就没有标题诗。第三回大改,如果原有标题诗也不适用了,因此也没有。第一、二、四回小改,头两回原有的标题诗仍予保留。第四回只有全抄本有:
  捐躯报国恩,未报身犹在。眼底物多情,君恩或可待。
  俞平伯说:〃按第四回是'薄命女偏逢薄命郎,葫芦僧乱判葫芦案',此诗云云,似不贴切。岂因其中有贾雨村曰:'蒙皇上隆恩起复委用,实是重生再造,正当竭力图报之时,岂可因私而废法'等语乎?信如是解,实未必佳。贾雨村何足与语'捐躯报国'耶!恐未必是原有……〃(注十五)
  宝玉有一次骂〃文死谏,武死战〃都是沽名,〃必定有昏君,他方谏〃,让皇帝背恶名,不算忠臣(第三十六回,庚本第八二九页)。书中贾雨村代表宝玉心目中的〃禄蠹〃。〃捐躯〃当是〃死谏〃。八十回后应当还有贾雨村文字,大概与贾赦石呆子案有关。这首诗更牵涉不上,似专指此回。可能X前本写贾雨村看了〃护官符〃,想冒死参劾贾史王薛四家亲族植党营私,结果改变主张。后来删去这段,这首诗也跟着删了。
  〃凡例〃第四段这样开始:〃书中凡写长安,在文人笔墨之间,则从古之称。凡愚夫妇儿女子家常口角,则曰中京,是不欲迹于方向也。……特避其东南西北四字样也。〃
  书中京城从来没称〃中京〃,总是〃都〃、〃都中〃、〃京都〃。只有第七十八回贾政讲述林四娘故事:〃……后来报至中都〃,也仍旧不是〃中京〃,而且出自贾政口中,也并不是〃愚夫妇儿女子家常口角〃。唯一的一次称〃长安〃,在第五十六回宝玉梦中甄宝玉说:〃我听见老太太说,长安都中也有个宝玉。〃
  林四娘故事中又有〃黄巾赤眉一干流贼〃,庚本批注:〃妙!赤眉黄巾两时之时(〃事〃误),今合而为一,……若云不合两用,便呆矣。此书全是如此,为混人也。〃长安在西北,不会称〃中京〃,也是〃为混人也〃,故意使人感到迷离惝恍。为了文字狱的威胁,将时代背景移到一个不确定的前朝,但是后来作风更趋写实,虽然仍旧用古代官名,贾母竟向贾政说:〃我和你太太宝玉立刻回南京去〃(第三十三回),不说〃回金陵去〃。南京是明清以来与北京对立的名词,只差明言都城是北京了。
  〃凡例〃还有一点与今本不大符合。第三段讲书名点题处:〃……然此书又名曰'金陵十二钗',审其名则必系金陵十二女子也,然通部细搜检去,上中下女子岂止十二人哉?若云其中自有十二个,则又未尝指明白系某某。极(及)至红楼梦一回中,亦曾翻出金陵十二钗之簿籍,又有十二支曲可考。〃
  这一段的语气,仿佛是说〃通部〃快看完了,才看到〃红楼梦一回〃──第五回。十二钗中,巧姐第五回还没出场,其余的也刚介绍完毕。
  各本第五回有三副回目,甲戌本、庚本的两副都有〃红楼梦〃字样。此外还有第二十五回,庚本、戚本回目是:〃魇魔法姐弟逢五鬼,红楼梦通灵遇双真〃。〃通灵〃当然是〃通灵玉〃。此处的〃红楼梦〃除非是指此回内和尚持诵那玉,念的诗有:s
  粉渍脂痕污宝光,绮栊昼夜困鸳鸯。
  沉酣一梦终须醒,爹孽偿清好散场。
  理由似乎太单薄。俞平伯评此回回目下联:〃各本此一句均不甚妥〃,包括〃红楼梦通灵遇双真〃(注十六)。
  上半回贾环推倒灯台,烫伤宝玉,王夫人〃急的又把赵姨娘数落一顿〃,批〃总是为楔紧五鬼一回文字〃(甲戌、庚、戚本)。显然宝玉被烫与〃五鬼一回〃原是两回。五鬼回一定删掉很多,所以两回并一回。
  第二十四回〃贾环见宝玉同邢夫人坐在一个坐褥上,邢夫人又百般摸娑抚弄他,早已心中不自在了。〃庚本夹批:〃千里伏线。〃贾环贾兰先走了,宝玉与姊妹们在邢夫人处吃了饭回去〃母女姊妹们〃一块吃饭,因此姊妹们只是迎春探春惜春,叙述极简,没提是谁──〃各自回房安歇,不在话下。〃庚本批注:〃一段为五鬼魇魔法引。脂砚。〃
  五鬼回就在下一回,不能称〃千里伏线〃。如果以后另有更严重的贾环陷害宝玉的事,脂砚不会这样短视,批〃一段为五鬼魇魔法引〃。当是两条批同指五鬼回,不过早先五鬼回在后部,与第二十四回隔得很远。〃凡例〃所说的〃红楼梦一回〃也在后部。
  X本第五回──即甲戌本第五回──是初稿。甲戌本第二十五回也属于X本,所以是X本删并五鬼等两回为第二十五回,删去的大段文字显然是太虚幻境,移前到第五回。早先五鬼回内宝玉遭巫魇昏迷不醒,死了过去,投到警幻案下,见到十二钗册子,听到红楼梦曲,但是没有与警幻的妹妹成亲,因为〃绮栊昼夜困鸳鸯〃,显然已经有性经验,用不着警幻给他受性教育。太虚幻境搬到第五回,才有警幻的妹妹兼美,字可卿,又〃用秦氏引梦〃。
  因此第五回在诗联期定稿,只改最后两页娶警幻妹,偕游至迷津遇鬼怪惊醒,秦氏听见他梦中叫〃可卿〃,因为只有这一段是初稿──除了前面极简略的〃秦氏引梦〃一节。其他的太虚幻境文字如警幻赋赞、册子曲子都是旧稿。
  〃凡例〃所谓〃红楼梦一回〃就是五鬼回,虽然在后部,也不会太后,十二钗册子大概仍旧是预言,不是评赞。照理这一回也似乎应当位置较后,因为第一回甄士隐也是午睡梦见太虚幻境,第五回宝玉倒又去了,成了跑大路似的。但是这至多是结构上的小疵,搬到第五回,意境相去天壤。原先在昏迷的时候做这梦,等于垂危的病人生魂出窍游地府,有点落套。改为秦氏领他到她房中午睡,被她的风姿与她的卧室淫艳的气氛所诱惑,他入睡后做了个绮梦,而这梦又关合他的人生哲学,梦中又预知他爱慕的这些女子一个个的凄哀的命运。这造意不但不像是十八世纪中国能有的,实在超越了一切时空的限制。──一说梦游太虚是暗示秦氏与宝玉这天下午发生了关系,这论争不在本文范围内,不过纯粹作为艺术来看,那暗示远不及上述的经过,也有天渊之别。
  第二十五回赵姨娘向马道婆说凤姐的话,俞平伯指出全抄本多几句:
  提起这主儿来,真真把人气杀,教人一言难尽。我白和你打个赌儿,明日这份家私……
  全抄本此回还有许多异文(注十七),甲戌本与他本也略有点不同。这两个本子的特点,最有代表性的下列两处:
  若说谢的这个字,可是你错打算了。(全抄本;戚本同)
  若说谢的这个字,可是你错打了法马了。(甲戌本)
  若说谢我的这两个字,可是你错打算盘了。(庚本)
  甲戌本的白话比全抄本流利,但是〃法马〃──今作〃码〃,秤上的衡量记号──这句较晦涩。庚本才是标准白话。〃谢〃指谢礼,改为〃谢我〃也清楚得多。
  贾母等捧着宝玉哭时,只见宝玉睁开眼说道:〃从今以后,我可不在你家了……〃(全抄本)
  贾母等正围着他两个哭时,只见宝玉……(甲戌本)
  贾母等正围着宝玉哭时,只见宝玉……(庚、戚本)
  〃捧着宝玉哭〃是古代白话。凤姐与宝玉同时中邪,都抬到王夫人上房内守护。只哭宝玉,冷落了凤姐,因此改为〃围着他两个哭〃,但是分散注意力,减轻了下句出其不意的打击,因此又改为〃围着宝玉哭〃。
  贾环的意图,各本都作〃要用热油烫瞎他的眼睛〃,甲戌本独作〃要用蜡灯里的滚油烫他一下〃,显然是油灯改蜡灯后的改文,但是啰唆软弱。
  马道婆纸铰的五鬼〃青面红发〃(全抄、甲戌本),庚、戚作〃青面白发〃。青面红发是鬼怪常有的,白发是人,与青面对照,反而更恐怖。
  此回写黛玉,全抄、甲戌本各有一句太露。凤姐取笑黛玉〃吃了我们家的茶,怎么不给我们做媳妇?〃李纨赞凤姐诙谐:〃黛玉含羞笑道:'什么诙谐?不过是贫嘴……'〃(甲戌本)这段谈话后,大家走了,宝玉叫住黛玉,拉着她的袖子笑,说不出话来。〃黛玉心中也有几分明白,只是自己不住的把脸红涨起来……〃(全抄本)其他各本都删了此处加点的字。
  写宝玉与彩霞,〃宝玉便拉他手笑道:'好姐姐,你也理我理儿呢,'一面说,一面拉他的手。〃(庚、戚本)甲戌本没有末两句。这两句本来重复得毫无意义,原因是删去了全抄本的〃(一面拉他的手)只往衣内放〃五字,因为涉嫌秽亵。甲戌本把重复的字句也删了。
  全抄本此回无疑的是初稿。甲戌本是改稿,庚、戚本是定稿,但是都有漏改漏删。
  X本此回是甲戌本的,因此删并五鬼等二回,成为第二十五回后,又还改过一次,才收入X本。──全抄本此回也应当没有回末套语,但是此本回末缺套语的一概都给妄加了──第二十五回直到诗联期后,恢复回末套语后才定稿。
  全抄本此回回目〃魇魔法叔嫂逢五鬼,通灵玉姐弟遇双仙〃,俞平伯说:〃上句合于戌、晋、程甲。下句与诸本并异,各本此一句均不甚妥,但此本上言叔嫂,下言姐弟,而姐弟即叔嫂,亦未必很对。〃(注十八)
  甲戌本下句作〃通灵玉蒙蔽遇双真〃,〃蒙蔽〃不对〃叔嫂〃。都是为了此回删去太虚幻境文字,需要改掉回目中的〃红楼梦〃三字,越改越坏。庚本、戚本仍用旧回目。
  与贾环恋爱的丫头,在第三十三、第六十一、六十二回是彩云,第二十五、第七十二回是彩霞。
  第三十九回李纨正称赞鸳鸯平儿是贾母凤姐的膀臂,〃宝玉道:'太太屋里的彩霞是个老实人。'探春道:'可不外头老实,心里有数儿。太太是那么佛爷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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