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作人论日本-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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玖峥校泄琳咭灿屑降牧耍馐翟诳梢运凳且徊刻瞥逗炻ッ巍罚路鹁醯靡蕴瞥幕岣槐居Ω貌饷吹囊恢执笞鳎恢醯恼夤馊偃幢惶僭壳懒斯チ恕=贝钠矫裎难д朊髑宓乃孜难嗟保坪跷颐强梢圆槐孛鹱约旱耐缌耍俏叶寥毡尽盎尽保共荒懿怀腥险馐侵泄挥械亩鳌;毡疽舳磷鱇okkei;显然是从太史公的《滑稽列传》来的,中国近来却多喜欢读若泥滑滑的滑了!据说这是东方民族所缺乏的东西,日本人自己也常常慨叹,惭愧不及英国人。这所说或者不错,因为听说英国人富于“幽默”,其文学亦多含“幽默”趣味,而此幽默一语在日本常译为滑稽,虽然在中国另造了这两个译音而含别义的字,很招人家的不喜欢,有人主张改译“酉”,亦仍无济于事。且说这“滑稽本”起于文化文政(一八○四至一八二九)年间,全没有受着西洋的影响,中国又并无这种东西,所以那无妨说是日本人自己创作的玩意儿,我们不能说比英国小说家的幽默何如,但这总可证明日本人有幽默趣味要比中国人为多了。我将十返舍一九的《东海道中膝栗毛》(膝栗毛者以脚当马,即徒步旅行也。)式亭三马的《浮世风吕》与《浮世床》(风吕者澡堂,床者今言理发处。此种汉字和用,虽似可笑,世间却多有,如希腊语帐篷今用作剧场的背景,跳舞场今用作乐队也。)放在旁边,再一一回忆我所读过的中国小说,去找类似的作品,或者一半因为孤陋寡闻的缘故,一时竟想不起来。借了两个旅人写他们路上的遭遇,或写澡堂理发铺里往来的客人的言动,本是“气质物”的流派,亚理士多德门下的退阿佛斯多斯(Theophrastos)就曾经写有一册书,可算是最早,从结构上说不能变成近代的好小说,但平凡的述说里藏着会心的微笑,特别是三马的书差不多全是对话,更觉得有意思。中国滑稽小说我想不出有什么,自《西游记》,《儒林外史》以至《何典》,《常言道》,都不很像,讲到描写气质或者还是《儒林外史》里有几处,如高翰林那种神气便很不坏,只可惜不多。
第二部分不可小看的日本文化(2)
总之在滑稽这点上日本小说自有造就,此外在诗文方面有“俳谐”与俳文的发展,也是同一趋势,可以值得注意的。关于美术我全是外行,不敢妄言,但是我看浮世绘(Ukiyo…ё;意思是说描写现世事物的画,西洋称作日本彩色木板画者是也,真的只在公家陈列处见过几张,自己所有都只是复刻影印。)觉得这是一种很特别的民众画,不但近时的“大厨美女”就是乾隆时的所谓“姑苏版”也难以相比,他总是那么现世的,专写市井风俗,男女姿态,不取吉祥颂祷的寓意。中国后来文人画占了势力,没法子写仕女了,近代任渭长的画算有点特色,实在也是承了陈老莲的大头短身子的怪相的遗传,只能讲气韵而没有艳美,普通绣像的画工之作又都是呆板的,比文人画只有差,因为他连气韵也没了。日本浮世绘师本来是画工,他们却至少能抓得住艳美,只须随便翻开铃木春信、喜多川歌或矶田湖龙斋的画来看,便可知道,至于刻工印工的精致那又是别一事情。古时或者难说,现今北平纸店的信笺无论怎样有人恭维,总不能说可以赶得上他们。我真觉得奇怪,线画与木刻本来都是中国的东西,何以自己弄不好,《十竹斋笺谱》里的蠡湖洙泗等画原也很好,但与一立斋广重的木板风景画相比较,便不免有后来居上之感。我是绘画的门外汉,所说不能有完全的自信,但是,日本画源出中国而自有成就,浮世绘更有独自的特色,如不是胜过也总是异于中国同类的作品,可以说是特殊的日本美术之一,这是我相信不妨确说的了。上边拉杂地说了一通,意思无非是说日本有他的文化值得研究,至于因为与中国古代文化有密切的关系,所以这种研究也很足为我国国学家之参考,这是又一问题,这里不想说及。这里想顺便一提的,便是谈这些文化有什么用处。老实说,这没有用处。好的方面未必能救国,坏的方面也不至卖国。近时有些时髦的呼声,如文化侵略或文化汉奸等,不过据我看来,文化在这种关系上也是有点无能为力的。去年年终写《日本管窥之三》时,在最末一节说:
“但是要了解一国文化,这件事固然很艰难,而且实在又是很寂寞的。平常只注意于往昔的文化,不禁神驰,但在现实上往往不但不相同,或者还简直相反,这时候要使人感到矛盾失望。其实这是不足怪的。古今时异,一也。多寡数异,又其二也。天下可贵的事物本不是常有的,山阴道士不能写《黄庭》,曲阜童生也不见得能讲《论语》,研究文化的人想遍地看去都是文化,此不可得之事也。日本文化亦是如此,故非耐寂寞者不能着手,如或太热心,必欲使心中文化与目前事实合一,则结果非矛盾失望而中止不可。不佞尝为学生讲日本文学与其背景,常苦于此种质问之不能解答,终亦只能承认有好些高级的文化是过去的少数的,对于现今的多数是没有什么势力,此种结论虽颇暗淡少生意,却是从自己的经验得来,故确是诚实无假者也。”这里说得不很明白,大意是说,文化是民族的最高的表现,往往是一时而非永在,是少数而非全体的,故文化的高明与现实的粗恶常不一致。研究文化的人对于这种事情或者只能认为无可如何,总不会反觉得愉快,譬如能鉴赏《源氏物语》或浮世绘者见了柳条沟,满洲国,藏本失踪,华北自治与走私等等,一定只觉得丑恶愚劣,不,即日本有教养的艺术家也都当如此,盖此等事既非真善亦并无美也。古今专制政治利在愚民,或用锢闭,或用宣传,务期人民心眼俱昏才为有利,今若任人领略高等文化之美,即将使其对于丑恶愚劣的设施感到嫌恶,故如以真的文化传播作专制或侵略的先锋,恰是南辕而北其辙,对于外国之“文化事业”所以实是可为而不可为,此种事业往往有名无实亦正非无故耳。乱七八糟的写了好些,终于不得要领,只好打住了。我这里只说日本文化之可以谈,但是谈的本文何时起头则尚有年无月,因为这只是在原则上要谈,事实上还须再待理会也。妄谈,多费清时,请勿罪。匆匆。顺颂撰安。
二十五年七月五日,知堂白。
第二部分看待日本文化须一分为二
亢德先生:
得知《宇宙风》要出一个日本与日本人特刊,不佞很代为忧虑,因为相信这是要失败的。不过这特刊如得有各位寄稿者的协力帮助,又有先生的努力支持,那么也可以办得很好,我很希望“幸而吾言不中”。
目下中国对于日本只有怨恨,这是极当然的。二十年来在中国面前现出的日本全是一副吃人相,不但隋唐时代的那种文化的交谊完全绝灭,就是甲午年的一刀一枪的厮杀也还痛快大方,觉得已不可得了。现在所有的几乎全是卑鄙龌龊的方法,与其说是武士道还不如说近于上海流氓的拆梢,固然该怨恨却尤值得我们的轻蔑。其实就是日本人自己也未尝不明白。前年夏天我在东京会见一位陆军将官,虽是初见彼此不客气地谈天,讲到中日关系我便说日本有时做得太拙,损人不利己,大可不必,例如藏本事件,那中将接着说,说起来非常惭愧,我们也很不赞成那样做。去年冬天河北闹什么自治运动,有日本友人对了来游历的参谋本部的军官谈及,说这种做法太拙太腌了,军官也大不赞成,问你们参谋本部不与闻的么,他笑而不答。这都可见大家承认日本近来对中国的手段不但凶狠而且还卑鄙可丑,假如要来老实地表示我们怨恨与轻蔑的意思,恐怕就是用了极粗恶的话写上一大册也是不会过度的。但是《宇宙风》之出特辑未必是这样用意罢?而且实力没有,别无办法,只想在口头笔头讨点便宜,这是我国人的坏根性,要来助长他也是没有意思的事。那么,我们自然希望来比较公平地谈谈他们国土与人民,——但是,这是可能的么?这总恐怕很不容易,虽然未必是不可能。本来据我想,一个民族的代表可以有两种,一是政治军事方面的所谓英雄,一是艺文学术方面的贤哲。此二者原来都是人生活动的一面,但趋向并不相同,有时常至背驰,所以我们只能分别观之,不当轻易根据其一以抹杀其二。如有人因为喜爱日本的文明,觉得他一切都好,对于其丑恶面也加以回护,又因为憎恶暴力的关系,翻过来打倒一切,以为日本无文化,这都是同样的错误。第一类里西洋人居多,他们的亲日往往近于无理性,虽是近世文人也难免,如小泉八云(Lafcadio Hearn),法国古修(Paul…Louis Couchoud),葡萄牙摩拉蔼思(W。de Moraes)。他们常将日本人的敬神尊祖忠君爱国看得最重,算作顶高的文明,他们所佩服的昔时的男子如不是德川家康,近时的女人便是山勇子'61'。这种意见不佞是不以为然的。我颇觉得奇怪,西洋人亦自高明,何以对于远东多崇拜英雄而冷落贤哲呢?这里我想起古希腊的一件故事来:据说在二千五百年前,大约是中国卫懿公好鹤'62'的时候,蒲桃酒有名的萨摩思岛上有一位大富翁,名叫耶特蒙,家里有许多许多奴隶,其中却有两个出名的,其一男的即寓言作家伊索(Aisopos),其一女的名曰蔷薇颊(Rhodopis),古代美人之一,后来嫁给了女诗人萨福的兄弟。故事就只是这一点,我所要说的是,耶特蒙与伊索、蔷薇颊那边可以做大家的代表。老实说,耶特蒙并不是什么坏人,虽然他后来把蔷薇颊卖给克散妥思去当艺伎,却也因伊索能写寓言诗而解放了他,又一方面说,他们大众与伊索、蔷薇颊也恐怕着实有些隔膜,但如要找他们的代表,这自然还该是二人而不是耶特蒙吧。因为奴隶里有了伊索和蔷薇颊,便去颂扬奴主,这也正可以不必。中国人对于日本文化取这样态度的差不多没有,所以这里可以无须多说,在中国比较常有的倒是上文所说的第二类,假如前者可以称作爱屋及乌,则后者当是把脚盆里的孩子连水一起泼了出去也。这与上一派虽是爱憎不同,其意见却有相同之点,即是一样的将敬神尊祖忠君爱国当作日本文化看,遂断论以为这不足道,这断论并不算错,毛病就只在不去求文化于别方面耳。但是一个人往往心无二用,我们如心目中老是充满着日本古今的英雄,而此英雄者实在乃只是一种较大的流氓,旁观者对于他的成功或会叫好,在受其害的自然不会得有好感,(虽然代远年湮,记忆迷糊了的时候,也会有的,如中国人之颂扬忽必烈汗是也。)更无暇去听别的贤哲在市井山林间说什么话,低微的声音亦已为海螺声所掩盖了。如此,则亦人情也。惟或听见看见了,却以为此贤哲者也不过是英雄的家人,他们盖为老爷传宣来也,这种看法也可以说是人情,不过总是错误了。永井荷风在《江户艺术论》中云:
希腊美术发生于以亚坡隆为神的国土,浮世绘则由与虫豸同样的平民之手制作于日光晒不到的小胡同的杂院里。现在虽云时代全已变革,要之只是外观罢了。若以合理的眼光一看破其外皮,则武断政治的精神与百年以前毫无所异。江户木板画之悲哀的色彩至今全无时间的间隔,深深沁入我们的胸底,常传亲密的私语者,盖非偶然也。
浮世绘工不外绘师雕工印工三者,在当时诚只是虫豸同样的平民,然而我们现在却不能不把他归入贤哲部类,与圣明的德川家的英雄相对立。我们要知道日本这国家在某时期的政治军事上的行动,那么德川家康这种英雄自然也该注意,因为英雄虽然多非善类,但是他有作恶的能力,做得出事来使世界震动,人类吃大苦头,历史改变,不过假如要找出这民族的代表来问问他们的悲欢苦乐,则还该到小胡同大杂院去找,浮世绘工亦是其一。我的意思是,我们要研究,理解,或谈日本的文化,其目的不外是想去找出日本民族代表的贤哲来,听听同为人类为东洋人的悲哀,却把那些英雄搁在一旁,无论这是怎样地可怨恨或轻蔑。这是可以做到的么?我不能回答。做不到也无怪,因为这是人情之常。但是假如做不到,则先生的计画便是大失败了。先生这回所出赋得日本与日本人的题目实在太难了,我自己知道所缴的卷考不到及格分数,虽然我所走的不是第一条也不是第二条的路,——或者天下实无第三条路亦未可知,然则我的失败更是“实别”活该耳。
八月十四日,知堂白。
第二部分日本文化的特殊性(1)
我在日本住过六年,但只在东京一处,那已是三十年前的事了。其时正是明治时代的末期,在文学上已经过了抒情的罗曼主义运动,科学思想渐侵进文艺领域里来,成立了写实主义的文学,这在文学史上自有其评价,但在我个人看来,虽然不过是异域的外行人的看法,觉得这实在是一个伟大的时代,仿佛我们看顶好的作物大都成长——至少也是发芽于那个时期的,那时的东京比起现在来当然要差得远,不过我想西方化并不一定是现代化,也更不见得即是尽美善,因此也很喜欢明治时代的旧东京,七年前我往东京去,便特地找那震灾时未烧掉的本乡区住了两个月。我们去留学的时候,一句话都不懂,单身走入外国的都会去,当然会要感到孤独困苦,我却并不如此,对于那地方与时代的空气不久便感到协和,而且还觉得可喜,所以我曾称东京是我的第二故乡,颇多留恋之意。一九一一年春间,所作古诗中有句云,远游不思归,久客恋异乡,即致此意,时即清朝之末一年也。
我所知道的日本地方只是东京一部分,其文化亦只是东京生活与明治时代的文学,上去到江户时代的文学与美术为止,也还是在这范围内,所以我对于日本的了解本来是极有限的。我很爱好日本的日常生活,五六年前曾在随笔中说及,主要原因在于个人的性分与习惯。我曾在《怀东京》那篇小文中说过,我是生长于中国东南水乡的人,那里民生寒苦,冬天屋里没有火气,冷风可以直吹进被窝来,吃的通年不是很咸的腌菜也是很咸的腌鱼,有了这种训练去过东京的下宿生活,自然是不会不适合的。可是此外还有第二的原因,这可以说是思古之幽情。我们那时又是民族主义的信徒,凡民族主义必含有复古思想在里边,我们反对清朝,觉得清以前或元以前的差不多都好,何况更早的东西。听说从前夏穗卿钱念劬两位先生在东京街上走着路,看见店铺招牌的某文句或某字体,常指点赞叹,谓犹存唐代遗风,非现今中国所有。这种意思在那时大抵是很普通的。我们在日本的感觉,一半是异域,一半却是古昔,而这古昔乃是健全地活在异域的,所以不是梦幻似的空假,而亦与朝鲜安南的优孟衣冠不相同也。为了这个理由我们觉得和服也很可以穿,若袍子马褂在民国前都作胡服看待,章太炎先生初到日本时的照相,登在《民报》上的,也是穿着和服,即此一小事亦可以见那时一般的空气矣。关于食物我曾说道:
“吾乡穷苦,人民努力才得吃三顿饭,惟以腌菜臭豆腐螺蛳当菜,故不怕咸与臭,亦不嗜油若命,到日本去吃无论什么都无不可。有些东西可以与故乡的什么相比,有些又即是中国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