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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水浒-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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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庄家先走了,庄家们都动惮不得,被林冲赶打一顿,都走了。林冲道:“都去了,老爷快活吃酒。”土坑上却有两个椰瓢,取一个下来,倾那瓮酒来吃了一会。剩了一半,提了枪,出门便走。一步高,一步低,浪浪跄跄,捉脚不住。走不过一里路,被朔风一掉,随着那山涧边倒了,那里挣得起来。凡醉人一倒,便起不得。醉倒在雪地上。却说众庄客引了二十余人,拖枪拽棒,都奔草屋下看时,不见了林冲。却寻着踪迹赶将来。只见倒在雪地里。庄客齐道:“你却倒在这里。”花枪丢在一边。众庄客一发上手,就地拿起林冲来,将一条索缚了。趁五更时分,把林冲解投那个去处来。不是别处,有分教:蓼儿洼前后摆数千只战舰艨艟,水浒寨中左右列百十个英雄好汉。搅扰得道君皇帝盘龙椅上魂惊,丹凤楼中胆裂。正是:说时杀气侵人冷,讲处悲风透骨寒。毕竟看林冲被庄客解投甚处来?且听下回分解。



  词曰:


  天丁震怒,掀翻银海,散乱珠箔。六出奇花飞滚滚,平填了山中丘壑。皓虎颠狂,素麟猖獗,掣断珍珠索。玉龙酣战,鳞甲满天飘落。谁念万里关山,征夫僵立,缟带沾旗脚。色映戈矛,光摇剑戟,杀气横戌幕。貔虎豪雄,偏裨英勇,共与谈兵略。须拼一醉,看取碧空寥廓。


  话说这篇词章名百字令,乃是大金完颜亮所作,单题着大雪,壮那胸中杀气。为是自家所说东京那筹好汉,姓林名冲,绰号豹子头,只因天降大雪,险些儿送了性命。那林冲当夜醉倒在雪里地上,挣紥不起,被众庄客向前绑缚了,解送来一个庄院。只见一个庄客,从院里出来说道:“大官人未起。”众人且把林冲高吊起在门楼下。看看天色晓来,林冲酒醒。打一看时,果然好个大庄院。林冲大叫道:“甚么人敢吊我在这里?”那庄客听得叫,手拿柴棍,从门房里走出来,喝道:“你这厮还自好口?”那个被烧了髭须的老庄家说道:“休要问他,只顾打。等大官人起来,好生推问。”众庄客一齐上,林冲被打,挣紥不得,只叫道:“不防事,我有分辨处。”只见一个庄客来叫道:“大官人来了。”林冲看时,是那个官人背叉着手,行将出来。在廊下问道:“你等众人打甚么人?”众庄客答道:“昨夜捉得个偷米贼人。”那官人向前来看时,认得是林冲。慌忙喝退庄客,亲自解下,问道:“教头缘何被吊在这里?”众庄客看见,一齐走了。林冲看时,不是别人,却是小旋风柴进。连忙叫道:“大官人救我。”柴进道:“教头为何到此,被村夫耻辱?”林冲道:“一言难尽。”两个且到里面坐下,把这火烧草料场一事,备细告诉。柴进听罢,道:“兄长如此命蹇!今日天假其便,但请放心。这里是小弟的东庄,且滓律殉隼矗齍袓林冲撤里至外都换了。请去暖阁里坐地。安排酒食杯盘管待。自此林冲只在柴进东庄上,住了五七日,不在话下。且说沧州牢城营里管营,首告林冲杀死差拨、陆虞候、富安等三人,放火沿烧大军草料场。州尹大惊,随即押了公文帖,仰缉捕人员,将带做公的,沿乡历邑,道店村坊,画影图形,出三千贯信赏钱,捉拿正犯林冲。看看挨捕甚紧,各处村坊讲动了。且说林冲在柴大官人东庄上,听得这话,如坐针毡。伺候柴进回庄,林冲便说道:“非是大官人不留小弟,争奈官司追捕甚紧,排家搜捉。倘若寻到大官人庄上时,须负累大官人不好。既蒙大官人仗义疏财,求借林冲些小盘缠,投奔他处栖身。异日不死,当以犬马之报。”柴进道:“既是兄长要行,小人有个去处。作书一封,与兄长去如何?”


  豪杰蹉跎运未通,行藏随处被牢笼。不因柴进修书荐,焉得驰名水浒中。  林冲道:“若得大官人如此b322济,教小人安身立命。只不知投何处去?”柴进道:“是山东济州管下一个水乡,地名梁山泊,方圆八百余里。中间是宛子城,蓼儿洼。如今有三个好汉在那里紥寨。为头的唤做白衣秀士王伦,第二个唤做摸着天杜迁,第三个唤做云里金刚宋万。那三个好汉,聚集着七八百小喽罗,打家劫舍,多有做下迷天大罪的人,都投奔那里躲灾避难。他都收留在彼。三位好汉,亦与我交厚。常寄书缄来。我今修一封书与兄长,去投那里入夥如何?”林冲道:“若得如此顾号,最好。深谢主盟。”柴进道:“只是沧州道口,见今官司张挂榜文,又差两个军官,在那里搜检,把住道口。兄长必用从那里经过。”柴进低头一想道:“再有个计策,送兄长过去。”林冲道:“若蒙周全,死而不忘。”柴进当日,先叫庄客背了包裹出关去等。柴进却备了三二十疋马,带了弓箭旗枪,驾了鹰b16a,牵着猎狗,一行人马都打扮了,却把林冲杂在里面,一齐上马,都投关外。却说把关军官坐在官上,看见是柴大官人,却都认得。原来这军官未袭职时,曾到柴进庄上,因此识熟。军官起身道:“大官人又去快活?”柴进下马问道:“二位官人缘何在此?”军官道:“沧州大尹行移文书,画影图形,捉拿犯人林冲。特差某等在此守把。但有过往客商,一一盘问,才放出关。”柴进笑道:“我这一伙人内,中间夹带着林冲,你缘何不认得?”军官也笑道:“大官人是识法度的,不到得肯挟带了出去?请尊便上马。”柴进又笑道:“只恁地相托得过。拿得野味回来相送。”作别了,一齐上马出关去了。行得十四五里,却见先去的庄客在那里等候。柴进叫林冲下了马,脱去打猎的衣服,却穿上庄客带来的自己衣裳,紧了腰刀,戴上红缨毡笠,背上包裹,提了衮刀,相辞柴进,拜别了便行。只说那柴进一行人,上马自去打猎。到晚方回。依旧过关,送些野味与军官,回庄上去了,不在话下。且说林冲与柴大官人别后,上路行了十数日。时遇暮冬天气,彤云密布,朔风紧起,又早纷纷扬扬下着满天大雪。行不到二十余里,只见满地如银。但见:


  冬深正清冷,昏晦路行难。长空皎洁,争看莹净,埋没遥山。反覆风翻絮粉,缤纷轻点林峦。清沁茶烟湿,平铺濮水船。楼台银压瓦,松壑玉龙蟠。苍松髯发,皓拱星攒。珊瑚圆,轻柯渺漠,汀滩孤艇,独钓雪漫漫。村墟情冷落,凄惨少欣欢。


  林冲踏着雪只顾走。看看天色冷得紧切,渐渐晚了。远远望见枕溪靠湖一个酒店,被雪漫漫地压着。但见:


  银迷草舍,玉映茅檐,数十株老树杈b17d,三五处小窗关闭。疏荆篱落,浑如腻粉轻铺;黄土绕墙,却似铅华布就。千团柳絮飘帘b165,万片鹅毛舞酒旗。  林冲看见,奔入那酒店里来,揭起芦帘,拂身入去。到侧首看时,都是座头。捡一处坐下。倚了衮刀,解放包裹,抬了毡笠,把腰刀也挂了。只见一个酒保来问道:“客官打多少酒?”林冲道:“先取两角酒来。”酒保将个桶儿,打两角酒,将来放在卓上。林冲又问道:“有甚么下酒?”酒保道:“有生熟牛肉,肥鹅嫩鸡。”林冲道:“先切二斤熟牛肉来。”酒保去不多时,将来铺下,一大盘牛肉,数般菜蔬,放个大碗,一面筛酒。林冲吃了三四碗酒,只见店里一个人背叉着手走出来,门前看雪。那人问酒保道:“甚么人吃酒?”林冲看那人时,头戴深b05b暖帽,身穿貂鼠皮袄,脚着一双獐皮窄b267靴,身材长大,貌相魁宏。双拳骨脸,三丫黄髯,只把头来摸着看雪。林冲叫酒保只顾筛酒。林冲说道:“酒保,你也来吃碗酒。”酒保吃了一碗。林冲问道:“此间去梁山泊还有多少路?”酒保答道:“此间要去梁山泊,虽只数里,却是水路,全无旱路。若要去时,须用船去,方才渡得到那里。”林冲道:“你可与我觅只船儿?”酒保道:“这般大雪,天色又晚了,那里去寻船只。”林冲道:“我与你些钱,央你觅只船来渡我过去。”酒保道:“却是没讨处。”林冲寻思道:“这般却怎的好?”又吃了几碗酒,闷上心来。幕然想起:“以先在京师做教头,禁军中每日六街三市,游玩吃酒,谁想今日被高俅这贼坑陷了我这一场,文了面,直断送到这里。闪得我有家难奔,有国难投,受此寂寞!”因感伤怀抱,问酒保借笔砚来,乘着一时酒兴,向那白粉壁上,写下八句五言诗,写道:


  “仗义是林冲,为人最朴忠。江湖驰闻望,慷慨聚英雄。身世悲浮梗,功名类转蓬。他年若得志,威镇泰山东。”


  林冲题罢诗,撇下笔,再取酒来。正饮之间,只见那个穿皮袄的汉子,走向前来,把林冲匹腰揪住,说道:“你好大胆!你在沧州做下迷天大罪,却在这里!见今官司出三千贯信赏钱捉你,却是要怎地?”林冲道:“你道我是谁?”那汉道:“你不是豹子头林冲?”林冲道:“我自姓张。”那汉笑道:“你莫胡说!见今壁上写下名字,你脸上文着金印,如何要赖得过?”林冲道:“你真个要拿我?”那汉笑道:“我却拿你做甚么?你跟我进来,到里面和你说话。”那汉放了手。林冲跟着,到后面一个水亭上,叫酒保点起灯来,和林冲施礼,对面坐下。那汉问道:“却才见兄长只顾问梁山泊路头,要寻舡去,那里是强人山寨,你待要去做甚么?”林冲道:“实不相瞒,如今官司追捕小人紧急,无安身处,特投这山寨里好汉入夥。因此要去。”那汉道:“虽然如此,必有个人荐兄长来入夥。”林冲道:“沧州横海郡故友举荐将来。”那汉道:“莫非小旋风柴进么?”林冲道:“足下何以知之?”那汉道:“柴大官人与山寨中大王头领交厚,常有书信往来。”原来是王伦当初不得地之时,与杜迁投奔柴进,多得柴进留在庄子上住了几时。临起身,又赉发盘缠银两。因此有恩。林冲听了,便拜道:“有眼不识太山。愿求大名。”那汉慌忙答礼,说道:“小人是王头领手下耳目。小人姓朱名贵,原是沂州沂水县人氏,江湖上但叫小弟做旱地忽律。山寨里教小弟在此间开酒店为名,专一探听往来客商经过。但有财帛者,便去山寨里报知。但是孤单客人到此,无财帛的,放他过去。有财帛的来到这里,轻则蒙汗药麻翻,重则登时结果,将精肉片为《单巴》子,肥肉煎油点灯。却才见兄长只顾问梁山泊路头,因此不敢下手。次后见写出大名来。曾有东京来的人,传说兄长的豪杰,不期今日得会。既有柴大官人书缄相荐,亦是兄长名震寰海,王头领必当重用。”随即叫酒保安排分例酒来相待。林冲道:“何故重赐分例酒食,拜扰不当。”朱贵道:“山寨中留下分例酒食,但有好汉经过,必教小弟相待。既是兄长此入夥,怎敢有失祗应。”随即安排鱼肉盘馔酒肴,到来相待。两个在水亭上吃了半夜酒。林冲道:“如何能勾船来渡过去?”朱贵道:“这里自有船只,兄长放心。且暂宿一宵,五更却请起来同往。”当时两个各自去歇息。睡到五更时分,朱贵自来叫林冲起来,洗漱罢,再取三五杯酒相待。吃了些肉食之类。此时天尚未明。朱贵把水亭上窗子开了,取出一经鹊画弓,搭上那一枝响箭,觑着对港败芦苇里面,射将去。林冲道:“此是何意?”朱贵道:“此是山寨里的号箭。少刻便有船来。”没多时,只见对芦苇泊里,三五个小喽罗,摇着一只快船过来,迳到水亭下。朱贵当时引了林冲,取了刀仗行李下船。小喽罗把船摇开,望泊子里去,奔金沙滩来。林冲看时,见那八百里梁山水泊,果然是个陷人去处。但见:


  山排巨浪,水接遥天。乱芦b324万万队刀枪,怪树列千千层剑戟。濠边鹿角,俱将骸骨b324成。寨内碗瓢,尽使骷髅做就。剥下人皮蒙战鼓,截来头发做缰绳。阻当官军,有无限断头港陌。遮拦盗贼,是许多绝迳林峦。鹅卵石叠叠如山,苦竹枪森森似雨。战船来往,一周围埋伏有芦花。深港停藏,四壁下窝盘多草木。断金亭上愁云起,聚义厅前杀气生。


  当时小喽罗把舡摇到金沙滩岸边。朱贵同林冲上了岸。小喽罗背了包裹,拿了刀仗,两个好汉上山寨来。那几个小喽罗自把船摇去小港里去了。林冲看岸上时,两边都是合抱的大树,半山里一座断金亭子。再转将上来,见座大关。关前摆着枪刀、剑戟、弓弩、戈矛,四边都是b325木炮石。小喽罗先去报知。二人进得关来,两边夹道,b326摆着队伍旗号。又过了两座关隘,方才到寨门口。林冲看见四面高山,三关雄壮,团团围定中间里镜面也似一片平地,可方三五百丈。靠着山口,才是正门。两边都是耳房。朱贵引着林冲,来到聚义厅上。中间交椅上,坐着一个好汉,正是白衣秀士王伦。左边交椅上,坐着摸着天杜迁,右边交椅,坐着云里金刚宋万。朱贵、林冲向前声喏了。林冲立在朱贵侧边。朱贵便道:“这位是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姓林名冲,绰号豹子头。因被高太尉陷害,刺配沧州,那里又被火烧了大军草料场。争奈杀死三人,逃走在柴大官人家,好生相敬。因此特写书来,举荐入夥。”林冲怀中取书递上。王伦接来拆开看了,便请林冲来坐第四位交椅。朱贵坐了第五位。一面叫小喽罗取酒来,把了三巡。动问柴大官人近日无恙。林冲答道:“每日只在郊外猎较乐情。”王伦动问了一回,蓦然寻思道:“我却是个不及第的秀才,因鸟气合着杜迁来这里落草。续后宋万来。聚集这许多人马伴当。我又没十分本事。杜迁、宋万,武艺也只平常。如今不争添了这个人。他是京师禁军教头,必然好武艺。倘若被他识破我们手段,他须占强,我们如何迎敌。不若只是一怪,推却事故,发付他下山去便了。免致后患。只是柴进面上却不好看,忘了日前之恩,如今也顾他不得。”有诗为证:


  英勇多推林教头,荐贤柴进亦难俦。斗筲可笑王伦量,抵死推辞不肯留。


  当下王伦叫小喽罗一面安排洒食,整理筵宴,请林冲赴席。众好汉一同吃酒。将次席终,王伦叫小喽罗把一个盘子,托出五十两白银,两匹b327丝来。王伦起身说道:“柴大官人举荐将教头来敝寨入夥,争奈小寨粮食缺少,屋宇不整,人力寡薄,恐日后误了足下,亦不好看。略有些薄礼,望乞笑留,寻个大寨安身歇马,切勿见怪。”林冲道:“三位头领容复:小人千里投名,万里投主,凭托柴大官人面皮,迳投大寨入夥。林冲虽然不才,望赐收录,当以一死向前,并无谄佞,实为平生之幸。不为银两赍发而来。乞头领照察。”王伦道:“我这里是个小去处,如何安着得你。休怪!休怪!”朱贵见了,便谏道:“哥哥在上,莫怪小弟多言。山寨中粮食虽少,近村远镇,可以去借。山场水泊,木植广有。便要盖千间房屋,却也无妨。这位是柴大官人力举荐来的人,如何教他别处去?抑且柴大官人自来与山上有恩。日后得知,不纳此人,须不好看。这位又是有本事的人,他必然来出气力。”杜迁道:“山寨中那争他一个。哥哥若不收留,柴大官人知道时见怪。显的我们忘恩背义。日前多曾亏了他,今日荐个人来,便恁推却,发付他去。”宋万也劝道:“柴大官人面上,可容他在这里做个头领也好。不然,见的我们无意气,使江湖上好汉见笑。”王伦道:“兄弟们不知。他在沧州虽是犯了迷天大罪,今日上山,却不知心腹。倘或来看虚实,如之奈何?”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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