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身娘娘-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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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福和肃亲王对看一眼,两人皆不知孟大人未高中前,竟然有这么心酸的往事。
“这伤大概就是在那时犯下的。”孟廷兆作个总结。
“那,要不要我禀明皇上,让太医给您瞧瞧?”瑞福问。
孟廷兆摇摇头。“谢谢您了,瑞福公公……这伤,是刻意留下的记忆,以警惕自己,今日所有,当加倍珍惜。”
“可这伤不医好,岂不多受罪?”肃亲王不以为然。
“不打紧,还受得住。”孟廷兆笑笑带过。
当然,孟廷兆没说出真正的理由。
真正的理由是,这伤常常能提醒他,当日……他并非在梦中见到天人。
“小六子说廷兆是旧疾复发。旧疾复发?瑞福,这事儿你知情?”
黄袍上编着五爪正面金龙,身形壮硕、六尺昂藏的男子边问着,跨着大步迈出御书房。
他两掌背握于身后,行走间如龙行潜移、英姿枫枫,加以宽额高鼻、浓眉凤目、眼藏冷星,年轻光朗的俊脸俨然一股不可逆犯、天然生成的威严,令人目光不敢与之正视。
“唉,之前听小六子提过,也找机会问过孟大人,可那时孟大人自个儿也说不打紧的,怎么知道——”
“这事儿为何没听你提过?”
一句话眨中真穴。
“呃,属下该死!”瑞福慌忙低下头,高高拱起两手,一时间脸上惊恐万分。
“算了!”男子挥手。“要是误了事儿,该千万个死也没得恕罪。”
“是、是,皇上说得是,谢皇上仁德。”一眨眼瑞福淌了一身冷汗。
他了解自个儿主子,没事儿还罢,要当真误了事儿、孟大人有个闪失,他就当真该死了。
是啊,眼前这男子就是当今皇上,综观历代不世出、德智仁兼具的天下圣主。
乘轿出了宫,进了翰林府第,不让瑞福通报、劳师动众,还要累得病人起身相迎,皇帝自己进了孟廷兆房里。
孟廷兆不知道皇上驾到,他坐起身歪靠在床头,病中神态异常委靡,两眼却直盯住手中物,目光灼灼有神,居然不像个病人。
“廷兆!”
有力的呼唤,让孟廷兆全身一震,他茫然抬头,一见是皇上,几乎不敢相信,不断睁大眼还以为是自个儿眼花了。
“病得这样还不躺下!瞧什么这么入神?”
皇帝走近孟廷兆身边,他才慌忙收起手中捏着的东西,挣扎着下床叩安。
“别下床!来这儿要是叨扰了你养病,岂不是罪过?”皇帝扶住他,目光有意无意掠过孟廷兆急欲藏起的东西。
“皇上……”
“什么都别说了,来时瑞福已经同我说了大概,这伤是在太湖时冻的?”
孟廷兆无言地点头。
皇帝拍拍他的肩。“太医来瞧过没有?”
“来过了……”
“那好,怎么不躺下歇息?”
“我,臣是想……臣这病越来越重,怕要不好了。”孟廷兆紧磨着眉头,神情抑郁。
“胡说!我已经吩咐下去让太医尽全力给你医治。你在朝为官未满三载,还未报效朝廷,不许说这丧气话!”
孟廷兆心里虽然万分感激这位青年皇帝待他的恩德,但他自己知道在落魄之时已种下一身病因,如今勉强调养不过是苟延残喘。
“皇上……您已知道臣当日在太湖曾经九死一生,那时若不是因为有个恩人救命,今生今世臣恐怕无缘亲近皇上、效忠于朝廷。”
“这我倒未听瑞福提起。”
“这件事……皇上恕罪,恕臣欺瞒,原以为这事说起怕也无人能信,因此它一直是臣心中的秘密。今日在病床上,皇上万般体恤臣,罪臣才敢斗胆述出。”
皇帝挑起眉,沈吟着问:“什么事不能对人说,怕人不信?”
“这……”孟廷兆沈吟着,似乎在想着要从何说起。“皇上请先看看这个。”
他把原先掐在手里、见到皇帝才匆匆收起的东西从枕后抽出,颤抖着两手呈上给皇帝。
皇帝不以为意她接过。原来是一卷图轴。图轴卷沿已经绉裂,起了毛边,像是时常被人摊开观赏,故此导致如此破旧。
“皇上,请您摊开看看,这幅图……”
就在孟廷兆伸出打抖不停的手指着图轴时,皇帝已经摊开图画——
画中描绘的是一名美人,所不同于一般美人画的是,这画中人是一名人间绝色。
任凭他是皇帝,任凭拥有后宫三千粉黛,个个皆是千挑万选、千万中选一的佳丽……他也不曾拥有过、甚至见过这样美的女人!
这不可能是凭空臆想出来的图像!
因为这样的绝色绝不属于世间,尘世画匠绝不能凭空描绘,就好象凡人不能臆测天人的仙姿!
“皇上……”孟廷兆开口,他看了这幅图不下千万次,已较能把持住那股身不由己的震撼。“您信这是个真人吗?她……这画中人,就是当日在太湖畔救了臣命的恩人。”
“廷兆,你病入膏肓了,世上岂有这样美的美人。”他玻鹧郏律托Γ季嫉哪抗馊炊⒗文欠迹镁貌荒芤评搿
“为臣不敢妄言欺君!是真的,那年在太湖,为臣亲眼所见!”孟廷兆忽然激动起来,精神提振、两眼灼灼放光,如回光反照。
“当时臣亲耳听到一旁的小丫头,说这画中人姓王,是江南王家人……臣得功名后曾多次南下访寻,却无所得,直到见到这幅画——”
“这幅画是范中蠡绘的美人图,范中蠡是苏州人氏,据他所说,画中人是他一日在扬州某佛堂打佛七时所见,当时他一见失了魂,直到画中人离去,才追出去,却已不可得,后来数次打听却不了了之,都说这么美的女从前不曾见过……”
“当真如此,他怎舍得把这幅画卖你?”皇帝问。
“臣……臣是用了些手段,这画才能得手。”
孟廷兆脸上微有愧色,可想而知他以何种手段得到这幅画,相信必定不够光明正大。
“廷兆,你确定画中人就是当日救你的恩人?”
“皇上,廷兆敢说,任谁只要见过她一眼……必定终身不能忘却!”
皇帝慢慢挑起眉头。孟廷兆万分笃定的口气、眼底迸射出不属于病人的激越眼神,那几近疯狂的神情……撩起了他的兴趣。
他不动声色,只淡淡地问:“廷兆,你让我看这幅书有何用意?”
“皇上,罪臣……罪臣有个不情之请!”孟廷兆忽然又挣扎着想下床。
皇帝拉住他,有力的手按着孟廷兆虚弱的身子。“有话在床上说。”低沈有力的声量,安抚了孟廷兆。
“皇上!”孟廷兆竟然哭了出来,呜呜咽咽的,半天说不上话。
“男儿有泪不轻弹,有话你说吧!”皇帝竟以衣袖替他拭泪。
孟廷兆感动之余,竟然失态地反握住皇帝的手。“皇上,臣求您,求你在臣病死前派人往江南一趟,替臣寻到书里的恩人!”
皇帝不着痕迹地收回手,目光离开画面上的美人,从床畔站起来,背着手踱至茶几前,提壶倒水,浅呷了一口。
“廷兆,你日思夜梦这幅画,就不想想社棱,想想你该当未了的责任?”他矜淡地道,背着身,眸中隐隐透出诡光。
“臣知道……可臣毕生最大心愿就是再见到她一面,求皇上成全!”
孟廷兆挣扎着滚下床,匍匐在皇帝身后跪倒,哭着猛叩头。
大学士孟廷兆竟然为了一个书中美人失心疯了!
皇帝慢慢回过身,俯视匍匐在地上的孟廷兆,目光渐渐越过了他,飘移到床畔的图面上……
“既然那是你毕生的心愿,我就准了你。”
这是皇帝的回答。
第二章
苏州
“瞧瞧、快瞧瞧,王家闺女又出来逛大街了!还真是个大美人不是……不论见几次都还是这么美!”
“什么闺女!先前还服着王夫人的丧,月前发上带孝才刚卸下,就成日这么拋头露面、招蜂引蝶的。弄得王老爷都没脸把她给嫁出去。可惜了王老爷这么个好人,真是家门不幸啊!”中年书生叹道。
“什么家门不幸?没结婚的不都是大闺女?”较年轻的书生问。
“啐,大闺女是指没开过苞的小娘儿,这王家小姐我看早就不是啦!”
“哟,听你说,好似你对人家的事儿一清二楚?”
“全苏州城的人谁不清楚?同这王家小姐有瓜葛、能叫出名号的就有陈家公子、张家公子、周家公子……”
“得啦、得啦!这我他知道!”
“这不就是啦?连你都听说,这还会是个闺女吗?”
两个书生尽管斗嘴,还是眼睛发直地呆呆瞧着横越过街中心的红纱凉轿,上头一名摇着凉扇、浅笑吟吟的红衣美人,打一出现就成了街头巷尾议论纷纷的对象!
出身自大户人家的王家闺女拋头露面、招摇过街,虽然不是第一回,众人还是议论纷纷,街上所有人的目光焦点对准了王盈,无论男人、女人,每个人都停下手头上的工作,几近痴迷地随着街中心那抹红色的身影兜转。
美人绝色的芙靥上夹着一抹近乎讥讽的笑,她高抬着下颚,似乎睥睨这一街上不断喳呼、俗不可耐的人群。
“瞧瞧她那德行!真是世风日下,这样一个天仙生的姿色,怎地不守妇道,如此败德!还听说小时候曾在“莲台寺”住了十多年,现下这样,别说王老爷的面子,简直连佛门的清净也拖累了,哼!”那中年的卫道书生又道,嘴里说着道德,两只眼睛却死盯着不放。
“这有啥不好?我打出娘胎没见过这么美的女人,如果王家小姐不是这样,穷我这辈子怕也见不着这么美的美人!喏,你不也瞧得目不转睛?”年轻书生讥道。
“什么话儿!”中年书生不自在地啐道,眼睛还是没能离开街心那顶红纱轿。
两人这番话,隔了一只屏风,全听入屏风后一主、一仆耳里。
练家子打扮的男子,躬身同坐着的紫袍男子道:“主子,是不是要跟上去?”
“不必。你没听说,那女子是苏州王家小姐?既然唤得上名号,王家就不难找。”紫袍男子嗓音略沈,气派开朗的俊脸撩过一抹阴影。
“这……主子,您当真确定是这名女子?怎么可能?”
紫袍男子挥手。“敬南,”他顿了顿,抬起冷定的锐眸。直视名唤敬南的随从。
“你坐平可曾见过这么美的女人?”男子淡淡地问,挑起了眉,俊颜上掠过一抹无笑意的笑痕。
刻意放慢的徐缓声线,不是没带着讥刺的。
这么美的女人,体态婀娜娇袅,眼藏媚星,却又如此令人惊异地湮视媚行。不安于室——
冯敬南壮硕的虎躯一震,垂下了头,低声回道:“禀主子,奴才没见过。”
紫袍男子眸光一冷。“说过多少回了,在外头,不必自称奴才,免得启人疑窦。”平淡却暗藏冷厉地低斥。
“是,属下记住了。”冯敬南俐落地改口。
在这位皇帝底下做事的人,不能犯第二次错!因为他从来不会错用不该当,或者愚昧昏沈的蠢人。
“可,主子,属下还是有一事不明白。”等红衣美人的凉轿转过街角,冯敬南终于忍不住问。
“说。”
“属下不明白,这王家大小姐,如何会是这等品德?这跟孟大人形容的全然不同……”
冯敬南没往下说,可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
紫袍男子举杯,慢慢啜了口酒。
“这一点,咱们总会弄明白。”他淡淡地说,眸光仍驻留在街角。
苏州.省园“省园”之所以名为“省园”,乃王震依“一日三省吾身”起名。
王震在太湖一带名气之响亮,凡外地人提起王震,苏州人多半竖起大拇指赞一句好,这句好是指王震做人好,讲义气。
“省园”建在太湖这块明媚的风光水色区内,内有千步回廊曲岸枕水,三面环湖,正面建筑物端正雅丽,建物内小阁亭台却又妍媚非常。“省园”俨然已成太湖的地标,更是整个苏州城人的光荣和骄傲。
在“省园”之外右侧半里处,有一大片视野开阔的山坡,山坡上一地草香,再深入往上走些路,里头竟然有几株栀子花树,每逢六月,雪白色的栀子香花遍满山坡,打从王盈六岁时第一回发现这里,便管这儿叫做“香花坡”。
“……”
坐在“香花坡”大石上,鼻端闻着栀子花香,王盈恭敬凝神诵完了一部阿弥陀佛经。
收妥了佛经,她伸个懒腰,一个人静静坐在石上远眺着太湖上的风景。
“如果能一辈子这样过日子多好?如果爹爹不逼我嫁给表哥多好……”她喃喃自语着,然后是深深叹息。
今年,她已经十八岁。若不是因为之前娘的丧期末满,恐怕爹爹早就逼着她嫁给表哥了。昨日爹爹终于下了最后通牒,不许她任性,要她在过年前嫁给表哥。
她任性吗?只是不想嫁人便叫任性?
叹口气,她苦笑。
表哥爱她什么,她清楚。他不了解她,甚至不赞同她的信仰,看上的只是她的外貌。
“也许这么想对表哥不公平。能有谁不看重相貌?除非是出世的修行者……”
再叹口气,无奈的苦笑。
可就算是修行者,不能了生脱死前,恐怕也摆脱不了着相的执着,推演起来,大概只有修执圆满的佛菩萨才能去掉相理的执着吧!
可也真难为了他!迷恋美貌竟能让他着迷到为了得到她,不顾议论,执意娶她为妻!轻轻勾起唇角,她讥刺地想。
娘的三年丧期一满,她处心积虑教他难看,不惜拋头露面,招惹城里最恶名昭彰的风流公子,忍受那些惹人厌的狂风浪蝶言语轻薄,为的就是教表哥死心、让爹爹对她失望,可表哥竟然全不计较,仍然坚决娶她为妻,让爹爹也对她的婚事重燃了信心!
第三次深深叹气、仰头望着隐现的霞光,湖水金碧清莹,一层层七彩光晖照映着水面上带起的一波波涟漪,如真似幻,不像人间,好似仙境。
“真美……”她喃喃道。
其实她是习于一人独处的,她习惯同自个儿说话,习惯自我答辩。
也只有一个人的时候她平和、宁静,不再以轻薄、冷嘲式的姿态看这世情。
是因为走出了自小保护着她的莲台寺,她才明白,原来自己的容貌惊人,只要一现身每每要骇动世俗,男人见了她爱她、要她,无端为她滋事,女人见了她多是嫉妒与憎恨……所以三年来她藏起真性情,以轻薄媚俗的姿态讥世,只除了当她一人在这片“香花坡”时,她才会显露真实的本性。
记得三年前有一回,爹爹听见二哥批评她的相貌,当着她的面,爹爹虽然打骂了二哥,可她明白,爹爹私心是同意二哥的话的,否则不会自那时开始,执意要她嫁给表哥。
她揣测过爹爹的想法,估量到他老人家大概以为,只要她嫁人,一切因她容貌而起的争议以及不便就成过眼云烟,她终于可以出门见人,逢人问起、过年过节时,爹爹再也不需因为她不现身,说些言不由衷的谎言,失礼于亲戚朋友。
她失笑,想着如今爹爹恐怕反倒希望她半步也别踏出家门。
她招摇过街,实则憎厌世人注目她那异样的眼光,美貌并未为她带来幸福,既然世人以身姿、外貌断定她的品德,亲如二哥竟也亦复如是,她索性不负众望,回以湮视媚行的姿态,面对世间人浊恶的劣性。
轻轻哼笑,她喃喃自念:“爹要我嫁给表哥……嫁给表哥就能让女人不嫉恨我、男人不再觊觎我的容貌?只要嫁人当真能解决一切吗?我实在瞧不出这之间有什么逻辑……”
“那要看所嫁之人,够不够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