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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百年风云 作者:单田芳-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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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身高足有六尺,身体魁梧,刚健有力,面如铸铁,粗眉阔目,看年纪有四十岁了。洪秀全迎上前去,笑着问道:〃请问,这可是胡以晃胡先生的宝宅吗?〃此人还礼道:〃在下正是胡以晃,您是……〃洪秀全大喜道:〃敝人姓洪。有位钱江钱先生,托我给您捎来一封信。〃秀全说罢,从怀中把信取出递给他。胡以晃大笑着说:〃这么说,都是自己人了,快请到屋中坐吧!〃说罢,洪秀全跟他走进院内。 
  洪秀全边走边看,只见小院不大,倒也干净,对面两间上房,都是砖瓦结构。胡以晃把洪秀全让进屋中,分宾主落座。 
  此时,胡以晃把钱江的信展开观看。看完之后,喜形于色,抓住洪秀全的双手道:〃唉呀,失敬,失敬。原来是洪教主驾到,适才不晓,死罪,死罪!〃洪秀全也客气了一番。当下,胡以晃准备了酒饭,二人边吃边谈。胡以晃道:〃我与钱先生是莫逆的好朋友,他说话比圣旨都灵验,您有什么事,就只管吩咐好了。凡是我能办到的,一定竭尽全力。〃洪秀全说明了来意,胡以晃皱眉说:〃桂平县受苦的人是不少,要想叫他们加入拜上帝会,可也不容易。这些人私心重,顾虑多,胆子又小,很难说服。再说,官府在桂平县驻有重兵,对百姓看管得很严,一般人不敢轻举妄动。这儿的知县张慎修又是个有名的酷吏,提起他来,没有不害怕的。我想,教主在此传教,恐怕不会顺利的!〃洪秀全点了点头。谈到拜上帝会,洪秀全向胡以晃详细地做了解释,喜得胡以晃手舞足蹈,表示愿意加入此会。饭后,洪秀全为胡以晃洗了礼,正式收他为会众。因为是钱江引见的,秀全对他格外器重,按教会的等级,把他排在第十三个位子上。胡以晃非常高兴,愿替洪秀全在桂平城内发展会众。 
  当天晚间,二人宿在一处。洪秀全奇怪地问:〃你的妻小住在何处,因何一直未见?〃胡以晃苦笑着说:〃老婆早就死了,没有留下儿女,我只身度日已经二十余年了。〃秀全问道:〃为何不续娶一房?〃胡以晃摇了摇头:〃咳,家境不好,娶个老婆也难养活呀!再说,我还想干一番事业,不想被人拖后腿!〃洪秀全大笑着说:〃哈哈哈哈,真英雄也!〃 
  两个人正在说话呢,突然听见有人砸门,〃砰〃,〃砰砰砰砰〃,声音一阵比一阵紧。还没等他俩穿上衣服,大门就被砸开了,〃呼啦啦〃,一群公差破门而入,各拿刀枪绳索,冲进屋内,大声喝道:〃都不许动!你们的官司犯了。奉知县大人之命,拿你二人前去伏法!〃说着上来两个公差,各拿绳索,往洪秀全和胡以晃的脖子上就套。吓得二人脸色变更,齐声问道:〃你们何故捉人?〃

第二十四回 赴挂平秀全陷狱 奔杨村开芳传书
  雄鹰破雾奔云霄, 
  人逢难时显英豪。 
  皮开肉绽胆不破, 
  风吹雨打志更高! 
  洪秀全来到桂平,找到胡以晃,并收他入会。二人睡前正在闲谈,公差突然破门而入,不容分说,就把洪、胡二人锁上,连踢带打,拿到桂平县衙。差人们把他二人锁在班房,就到内宅向县太爷回禀。 
  洪秀全蹲在班房,心中暗想:这是怎么回事?我到桂平还没超过一天,就被官府发现了。难道有人告密不成?可是,我在这里也没有熟人啊,谁告的呢?他真是百思不解。胡以晃也感到突然:到底是谁告的密呢?因旁边有人监视,他二人也不敢说话,稀里糊涂刚熬到天亮,就听堂鼓〃咚咚〃作响,知县升堂。过了片刻,进来一个差人,先把洪秀全带上公堂。 
  洪秀全三十岁了,还没打过官司。今天,还是头一次被拿受审。他进了公堂抬头一看:大堂正中设着一张公案,紫缎子桌裙,案上摆着大印、文房四宝、飞签火票和一块惊堂木。在案后的太师椅上端坐一人:个头不高,骨瘦如柴,铁青脸,尖下巴,三络黑胡须,一对小黑眼珠,眼里射出两道凶光,身穿公服,倒也有几分威风。不用问,这位一定是桂平县的县太爷。在他的两旁站着典史、师爷、书吏、侍童。堂口左右站着几十名如狼似虎的衙役,各拿着棍、棒、皮鞭、大板等刑具。洪秀全边看边想:原来公堂就是这等模样,这回可长见识了。 
  这时,就听两旁差人喝道:〃跪下,快给大老爷磕头!〃洪秀全心地坦然,毫无惧色,昂首挺胸,站在大堂当中,不肯下跪。差人火了,过来五六个人,有的按头,有的踢腿,有的拽胳膊,硬把洪秀全按跪在地。大堂静了几秒钟,知县轻轻咳嗽一声,〃啪!〃把惊堂木一拍,高声喝问:〃罪犯听着!你家住何处,姓字名谁,依何为生?〃洪秀全说:〃我家祖籍广东花县官禄布村,世世代代以农为业,我的名字叫洪秀全。〃知县又问:〃你既然是广东花县之人,来广西桂平做甚?〃洪秀全说:〃小人以教书为生,来桂平谋求出路。〃知县听了,〃啪!〃又把惊堂木一拍:〃胡说!难道花县无人读书不成,何必舍近求远?你还不把实情招来!〃洪秀全答道:〃我说的句句是实,还叫我招什么?〃〃哈哈!〃知县冷笑一声,手拈胡须说道:〃好一个硬嘴的刁民!本县若不把证据摆出,你是不会招供的。来人,请证人上堂!〃秀全听了,心中一惊,他不知道证人是谁呀! 
  洪秀全正在发愣,就听身后响起了脚步声。接着,有一人尖着嗓子说道:〃小人参拜大老爷。〃知县手指秀全问这个人:〃你认识此人吗?〃这个人来到秀全面前,弯着腰看看,然后奸笑着说:〃哈哈哈哈!认识,认识,就是他。〃知县对洪秀全说:〃罪犯,你可认识他吗?〃秀全仰面一看:唉哟,他这副尊容实在太难看了! 
  夜壶脑袋刀条脸, 
  满脸白霜像尿碱; 
  口鼻耳眼真难看, 
  五官距离太分散; 
  斗鸡眉,鹞鹰眼, 
  黑眼珠子带白点; 
  一字口,像条线, 
  酒糟鼻子像烂蒜; 
  虾米腰,三道弯 
  四肢细得像麻杆; 
  这长相,不值钱, 
  十人见了五对烦! 
  别看这家伙长得这么难看,穿戴可挺讲究:头顶缎子帽垫,象牙帽正,帽顶上是算盘子儿的红疙瘩;身穿灰仿绸长衫,外罩青缎子砍肩,铜纽扣,青缎裤子,扎着灰色腿带,脚蹬大红缎子五蝠捧寿的云鞋,右手托着一只玉石料的鼻烟壶。看年岁也就是二十五六岁,从气色上可以看出,此人定是个货真价实的大烟鬼。 
  秀全看罢,摇了摇头:〃小人不认识他。〃这小子把牙一龇,笑道:〃我可认识你!前几天咱们在象州不是会过面吗?是你领人砸了甘王庙,捣了甘王像,这没有错儿吧?〃秀全一听,明白了:这场官司是从象州砸庙招惹来的。 
  书中代言:这个证人是桂平县周举人的狗子周三儿。前次洪秀全和萧朝贵带领会众砸甘王庙,周举人带着他的狗子周三儿和一帮家奴进行阻拦,双方动武。对方想把秀全抓走,幸亏遇上秀清解围,洪秀全才免遭官司。周家父子回到桂平,当晚就把这件事向知县张慎修禀报了。张知县听了大怒,有心派人前去捉拿砸庙的罪犯,怎奈一不知姓名,二不知住处,三是山里人比较凶悍,不好对付,人去少了没用,想多派又没有人。张慎修思前想后,只好作罢。 
  真是无巧不成书。昨天秀全刚进桂平县城,就被周举人的狗子周三儿看见了。周三儿这小子,不务正业,整天游手好闲,在街头巷尾溜逛,不是寻花问柳,就是勒索百姓;昨天,周三儿刚从顺城街走出来,迎面就遇上了洪秀全。周三儿倒吸了一口冷气,又惊又喜,心里说:这不是砸甘王庙的那个人吗,怎么跑到县城来了?上次我爹差点吃了他的亏。这回呀,非叫他吃点苦头不可!周三儿就在暗中盯梢,直盯到洪秀全进了胡以晃的家门,他才跑到县衙告密。偏赶上知县张大爷拜客不在,把周三儿急得乱蹦。他一直等到天黑,张慎修才回到县衙。周三刚想前去禀报,却被知县的跟班拦住了,说什么老爷累了,需要休息,暂不处理公事,让他等会儿再报。周三儿无奈,像条哈叭狗,只好蹲在班房里等候。张慎修抽足了大烟,又闭着眼睛养了一会儿神,这才传见周三儿细问原由。一直拖到定更之后,才派公差把洪秀全和胡以晃抓到县衙。 
  书接前文。张知县把桌子一拍:〃洪秀全!你领人砸了甘王庙,可有此事?〃洪秀全知道难以抵赖,干脆回答说:〃有。〃知县大怒:〃方才你说你是教书之人。既读诗书,必知礼法。甘王乃当地圣神,上受朝廷保护,下受百姓拥戴。尔捣毁神像,是何道理?〃洪秀全冷笑着说:〃泥塑之像,无血无肉,纯属愚弄百姓的工具,留它何用?〃这句话,把知县气得一蹦老高:〃大胆!你捣毁甘王神像,其中必有用意,还不赶快招来!〃秀全昂首不答。张慎修把一封信扔到堂下:〃你看一看,这可是你带给胡以晃的?〃洪秀全见了,大吃一惊!原来,胡以晃看完钱江的信,顺手放进抽屉里了,一时大意,才落到官差手中。这就叫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秀全见拜上帝会的事也漏了马脚,只好闭口不答。 
  张知县见洪秀全低头不语,便怒喝道:〃洪秀全,你竟敢私创洋教,煽动民心,结党营私,图谋不轨,真乃死有余辜。事到如今,还不快把你的同党供出来!〃洪秀全仍是缄口不语,可把张慎修气坏了:〃你这个贼骨头!看来,不用重刑,你是不肯招认的。来呀,杠子伺候!〃 
  洪秀全自从创办拜上帝会的那天起,早把生死置之度外。这时,就见众衙役答应一声,把刑具备好,过来几个人,把他拖到刑具跟前。七手八脚绑到刑具上,双腿跪着,两臂放平,把一根硬木杠子压到腿肚子上,两个衙役分别用脚蹬着杠子的两端,还有两个衙役按着肩头。掌刑官单腿跪地说道:〃请大老爷验刑!〃张慎修对秀全说:〃罪犯!你要不招的话,本县可要用刑了。别说你是父精母血的肉人,你就是铜打铁铸的,也会把你压扁!〃衙役们也跟着威喝:〃快招,快招!〃 
  洪秀全已横下了一条心,就是死在刑下,也不招认实情。他想:自己死了,还有冯云山、杨秀清众位弟兄呢,拜上帝会照样会存在下去,早晚也会把你们这些狗官斩尽杀绝!想到这里,洪秀全毫不犹豫地说:〃一切都是我自己做的,叫我供谁?〃张知县一听,更怒了,吩咐差役:〃给我压!〃〃喳!〃用脚蹬杠子的那两个差人答应一声,站到杠子上,使出全身力气,就往下压。洪秀全只觉着像有座大山压在腿上,好像钢刀刮骨剜肉,痛入骨髓,不由得惨叫一声,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张慎修冷笑一声,吩咐道:〃住刑!〃然后,命人用火纸把洪秀全熏醒,又问秀全:〃有招无招?〃洪秀全满头都是汗水,气喘吁吁,低声说道:〃没有什么可说的!〃张慎修怒吼道:〃我看你的嘴能硬到几时?来人,再给我压!〃〃喳!〃衙役答应一声,重新用刑。洪秀全又惨叫一声,背过气去。 
  张慎修一看洪秀全接连昏了两次,再也不敢用刑了。为什么?他怕犯人受刑不过,当堂死掉,给他增加麻烦。尤其,他知道这是一件大案,问出实情来,他可以升官受赏;倘若犯人无供致死,他是要受到朝廷处分的。所以,他忙命衙役松刑,把洪秀全放到地上抢救。衙役们用火纸熏了好半天,洪秀全才苏醒过来。 
  这时,洪秀全觉着自己的下肢不听用了,稍微动一下,就疼出一身汗来。心想:双腿可能是瘫痪了? 
  张慎修命人把洪秀全暂时押下去,又命人把胡以晃押上堂来。胡以晃站在堂下把头一扬,一句话也不说。张慎修一看:嚄!都够横的。他急忙高声喝问:〃见了本县因何不跪?〃胡以晃冷笑着说:〃我胡以晃上跪天,下跪地,在家跪父母,出外拜圣贤,像你这样的昏官,何值一跪!〃〃大胆!〃气得张慎修胡子直撅:〃你勾串罪犯洪秀全,倡邪教,乱纲常,图谋不轨,触犯了王法。今日见了本县,敢不低头?〃胡以晃笑道:〃拜上帝会乃是洋人传入中国的,两广一带信奉洋教的大有人在,为什么不许入教?请问大老爷,这国法王章之上,哪一条有加入洋教就是犯罪的规定?〃〃这……这……〃这几句话,把张慎修问得直嘎吧嘴。胡以晃又说:〃洋人到处传教,还受朝廷的保护;为什么不许我们百姓信奉洋教?〃张慎修无理狡辩:〃洋人是洋人,百姓是百姓,决不能混为一谈。何况你与洪秀全创建拜上帝会,乃是别有用心。还不招出实情!〃胡以晃把头一晃:〃没什么可招的!〃张知县大怒,马上命人把胡以晃拉下去,重打了四十大板。只打得他皮开肉绽,鲜血直流。胡以晃一声也不吭,把牙咬得〃咯嘣咯嘣〃直响,一句实情也没招认。 
  张慎修想:我为官以来,审过多少案子,还是头一回碰到这样棘手的人。只好吩咐住刑,暂把胡以晃和洪秀全押入死囚牢内。然后退堂,回到内宅提笔写了行文,差人送到桂林,申报上宪,请示如何发落。 
  且说洪秀全和胡以晃,他俩被差人押到桂平大狱,推进死囚牢内,二人一看:牢房实在太差了,又湿又潮的乱草铺了一地,墙角上放着一只便桶,散着臭气,屋内蚊蝇乱飞,地上老鼠奔跑,到处都是鼠粪。这里哪儿是人呆的地方?洪秀全也不顾是脏是臭了,一头扎到乱草堆上,咬牙忍痛沉沉地睡去。胡以晃靠个墙角趴着,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十分痛苦。 
  黄昏以后,进来个狱卒,点起油灯,照得牢内昏昏暗暗,真好像十八层地狱一般。狱卒拎来半桶牢饭,两个人谁也没吃。这时,秀全已经清醒过来。他一不后悔,二不害怕,只替胡以晃难过。他想:我和胡以晃本来没有什么交情,是经钱江引见才认识的。见面还不到一天,就连累他贪了官司,觉得很对不起他。本想对他说几句安慰的话,又想不出说什么好!胡以晃倒满不在乎,心里只有一个〃恨〃字。恨满清朝廷腐败透顶,恨这帮昏官为虎作怅,只恨得他光咬着牙,也不说话。 
  酉时左右,牢门开了,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就听狱卒喊道:〃查监了!〃狱中顿时一片骚动。洪秀全和胡以晃侧耳静听,脚步声由远而近,来到他二人的死囚牢前。狱卒打开铁门,从外走进几个人来。他二人借着昏暗的灯光一看:为首之人穿着一身官服,看样子是个小官儿,身高体壮,非常结实,面如锅底,黑中透亮,五官端正,浓眉大眼,闪闪放光;高鼻梁,方海口,三络胡须,又黑又长,腰里挎一口腰刀。在他身后跟着牢头、狱卒和几名衙役。给洪秀全送饭的那个狱卒,指着洪、胡二人笑着说:〃这个就是洪秀全,那个名叫胡以晃。〃为首的那个人点一点头,伸手扳起洪秀全的脸看看,冷笑一声说:〃姓洪的,看你长得不痴不傻,怎能做出这等蠢事?是不是书念得大多,念糊涂了?〃秀全瞪了他一眼,没有回答。这个人又指着胡以晃说:〃你更蠢了!你交朋友为什么不先看清楚?如今受了洪秀全的拐带,恐怕连脑袋也保不住了!你不后悔吗?〃说完又哈哈大笑。胡以晃可不听那套,圆睁二目回答说:〃我胡某看人看得最清楚。如今就是死了,也不后悔!脑袋掉了算什么、这样死了,比你们当官的那样活着,倒强得多!〃衙役们一听,急了,都想伸手打胡以晃。这个人拦住说:〃用不着打了,反正他们也活不长了。〃接着,这个人把其他人都打发走,就剩下他自己了。只见这个人先向四外看了看,然后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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