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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大势中原-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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锹,在城外四郊的开阔地上挖出了纵横交错的通道和战壕。
    王克勤在挖战壕、做工事的空隙,教新战士投弹、射击。定陶参军的新战士看
排长累得嘴上起满了火燎泡,心里过意不去,又不知该说什么好,就问:“排长,
啥地方人?”
    “安徽阜阳,也是穷人家的孩子。”王克勤说,“我14岁那年,爹就被地主逼
死了,国民党又把我抓了去,剩下娘和弟弟无人照管,背井离乡逃荒要饭,不知道
他们这会儿逃到了哪里去了。共产党把我从狼窝里救出来。我解放了,可是定陶人
民还受这样的罪。不打好这一仗呀,对不起定陶的乡亲,对不起你们的父母!”
    7月10日下午,杜义德接到野战军总部的攻城命令。
    刘伯承在电话里说:“拿下定陶的意义一是解放定陶人民,二是为我军南下扫
清障碍。如果攻不下,我军过陇海路就会受阻。你们要攻必克,攻必全歼!”
    19时整,攻城开始。
    三颗红色信号弹腾空而起,炮击开始。火力之密集、骤然,天上的乌鸦、麻雀
数分钟后落地一层。
    20时零5分,步兵发起冲击。第16旅第47团登城突击队1营2连在特功英雄刘玉芳
的率领下,经过10多分钟的激战,突破东门。
    第18旅攻北门,突击队是第58团1连,登城突击排是王克勤的1连1排。
    有攻城经验的王克勤知道,炮火一延伸就该突击排上去了。他一把将新战士余
三虎的手榴弹篮夺过来,说:“我帮你提着,准备好,跟着我冲!”
    一直伏在王克勤后面的3班长张老四急忙抱住王克勤:“排长,你病成这样,不
能冲前面。我带着他们上!”
    王克勤已经发高烧四天,粒米未进,面色腊黄,颧骨更高了。进入阵地前同志
们就劝他留下,他说:“我不能打,还可以指挥大家,帮你们选择道路,看出击信
号。这点小病,枪一响就好了。”
    此刻大炮一响,任谁拉也拉不住。绿色信号弹刚一升空,王克勤就一跃冲出堑
壕。
    战士们紧跟着他们的排长,像群愤怒的狮子,那架五丈多长的梯子巨龙似的向
城墙靠去。
    天黑下来了。
    “机枪,对准西北角那个枪洞打!”
    王克勤一面指挥,一面向城上投手榴弹。
    城头浓烟滚滚。
    王克勤大喊:“冲啊——”蹭蹭蹭登上云梯。当他向云梯第四阶攀登时,一发
炮弹飞过来,落在云梯左边爆炸了。王克勤被抛起来,又沉沉地落下。
    张老四大惊:“排长!”他扑向王克勤,在排长身上轻轻抚摸,当摸到肋间时,
发现一股热血从排长身上往外涌。张老四的心猛j揪,泪水夺眶而出:“快把排长背
下去!”
    王克勤喃喃道:“不要管我,快冲!……冲上去!”
    张老四悲愤欲绝,含泪转过身,大吼:“为排长报仇!冲啊!”
    从来没练过、登过云梯的新战士也登上了城头。
    3班像疯了一样,子弹似乎也因他们的狂怒而躲开了。10分钟占领了城头。该给
后续部队发登城信号了,张老子四这才想起信号枪还在排长手里。
    “叭!叭!”
    两颗信号弹从城脚升起。
    张老四吃惊地哑着嗓子喊:“排——长——”
    原来,王克勤一直不让人背他回战壕,强支着身子在云梯下坐着指挥战斗。
    一个班上来了,他对班长说:“机枪掩护好……扩大突破口!”
    又一个班上来了,他艰难地抬起手,指着:“右边有敌人的机枪,把它干掉!”
    稍后,他向守在他身边的陈群说:“你……你……你不要守着我,快冲……”
    血,呼地向外冒着,王克勤昏了过去。
    枪声、炮声、喊杀声把王克勤从昏迷中唤醒。他睁开眼,注视着城头,仔细倾
听着城头的枪声。当敌人的机枪哑了时,他知道是同志们占领了城头。他咬着牙,
忍着钻心的疼痛,一手按伤口,一手艰难地从腰里抽出信号枪,高高举过头顶,发
出了登城信号……
    第18旅大部队越过壕沟,炸开城门,摧毁了北门的核心工事。守城的敌军退潮
般向城里撤,受惊的马嘶鸣着到处乱窜。有一股敌人见没有逃路,把枪放在地上喊:
“八路公(军),莫打,我们告穷(缴枪)!”
    战士们不懂“告穷”,正要开枪,一个胆儿大的广东籍敌兵高举双手走过来,
嘴里一遍遍地喊着:“告穷!告穷啦……”
    战士们这才明白,于是大家齐喊:“告穷呀!告穷不杀呀!”
    7月11日凌晨1时,第6纵队攻克定陶,全歼守军第153旅4300多官兵,缴获各种
大炮15门、轻重机枪123挺、步枪2100余支。
    定陶的乡亲们抬着棺木,扬着纸钱,吹着响器,请求纵队首长按他们的风俗给
牺牲的战士们安葬。
    杜义德、肖永银来到第52团1连。全连战士默默地守在王克勤的遗体旁。
    陈群抽泣着,向杜政委报告:“排长一醒过来就问:‘定陶打下来了吗?’我
说:‘排长,上担架吧,定陶一定能打下来!’刚把排长放上担架,他又醒过来,
让我转告大家,他住院了,叫我们互相团结,互相帮助,好好干革命。……排长第
三次醒来后,嘴唇全咬破了,但没有血流出来。他断断续续地说,他还有个包袱,
让我把里面的东西分给大家,说战斗下来同志们会缺东西的。排长他说完这些,就
再没睁开眼……”
    全连一片呜咽。
    杜义德掏出手绢,俯下身一点一点地仔细擦着王克勤的脸。
    营教导员武效贤看着王克勤安祥的面孔,心绞一般的痛。
    武效贤第一次听到王克勤这个名字是在平汉战役刚结束、大批解放战士涌进部
队时。一天,营里召开各连干部会。一位指导员说:“有个王克勤,在国民党那边
当了多年的大头兵,满脑子乱七八糟,情绪低落,背后净跟新解放的战士瞎叨叨。
最难改造的是这种人。”
    “他都讲些啥?”武效贤问。
    “说国民党有美国人帮助,地盘大,有飞机、大炮,解放军就几条破步枪,别
想打败他们。”指导员想了想,又说:“不过,这个人成份倒不错,讨过饭,受过
苦。他机枪打得好,别人都叫他‘机枪圣手’。”
    又一天,武效贤到1连,走进1排住的院里,看见战士们围着一个大个子兵,聚
精会神地像在看什么把戏,于是悄悄凑过去。大个子兵眼上蒙着白毛巾,两手摆弄
着一挺新缴获的机枪。他一件件拆下来,放在布上,擦净上油,又一件件装上去,
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干净利索。
    他就是王克勤。武效贤后来知道,“机枪圣手”枪打得准能达到凭耳朵射击的
程度,闭着眼睛打出声的目标基本上是一打一个准。
    就这么一个刚解放过来的闭着眼睛可以打枪,可以熟练拆卸武器,睁开眼却看
不清前途,分不清敌人和亲人的战士,三个月后立大功九次,创造了“三大互相”
运动,成为名冠全军的功臣;半年后创造了“满缸”(即每到或离开一地挑水把老
百姓的水缸灌满)运动,被授予“爱民模范”称号,成为全军学习的对象;一年后,
又为人民的解放流尽了热血,成为永垂不朽的英雄!
    武效贤的视线被泪水模糊了……
    当日,定陶人民和第18旅全体指战员在定陶北门举行了王克勤烈士追悼大会。
    肖永银旅长宣读了刘伯承司令员的唁电和野战军司令部、政治部的决定——命
名英雄生前所在的1连1排为“王克勤排”,l班为“王克勤班”。
    定陶人民代表宣读了边区政府的唁电,中共定陶县委决定把定陶北门改为“克
勤门”,以永久纪念烈士。
    
   -大势中原   大势中原
第4章 锦囊庙算
                            鲁西南    1947年7月13日
    拿下了郓城、定陶,据守在曹县的国民党军队闻讯弃城而逃,王敬久的钳形攻
势已不复存在,只剩下孤零零的东路军向北蠕动。
    至此,刘伯承“造势”成功。
    陕北毛泽东来电:
        要消灭敌人,歼敌越多,则山东粉碎敌人重点进
    攻,乃至尔后跃进大别山均极为有利……
    于是,制造错觉、击敌弱点的第二部曲开始了。
    7月11日,刘邓大军各纵队接到总部关于“我全力歼灭东集团,将敌分割包围”
的命令。各路大军星夜兼程,奔赴指定位置。
    具体部署是:第1纵队于13日由郓城地区进至巨野东南,拊敌右侧背,割歼敌第
32师,尔后攻第70师;第6纵队经张凤集向东,一部切断第32师与第66师的联系,主
力于14日赶到薛扶集,协同第1纵队歼灭第32师;第2纵队由曹县向东,歼灭谢家集
第66师一部;第3纵队从江上集插至羊山集以东,割歼羊山集第66师;另以冀鲁豫军
区独立第1、2旅在万福河北岸阻击金乡可能北援之敌。
    原来被钳制合围的刘邓大军一下子反过头,像一把迎面剪刀向一字长蛇阵剪去。
    卓越的统帅对战争的指挥就是创造,就是选择,就是预见。
    夜暗星明,鲁西南宽阔平展的大道上,疾驰着人马车炮。有的向南,有的向东,
一条路上常常行走着几路部队。后面的紧盯着前面的背影,这样才不至于掉队和错
队。刚刚下了大雨,路上泥泞不堪,足陷泥中,拔出来时鞋子掉了,顾不上找,光
足走,又在稀泥中触到了别人掉的鞋子,蹬上,继续走。前面一旦受堵,就一个人
挨一个人,靠得很紧,一步一挪。好不容易距离拉开了,忽然又是一溜急跑要追前
面队伍的人。两支队伍交叉行走时,好像扭秧歌穿花一样,一个插一个,就是这样,
仍然没有一个掉队的。一夜到了宿营地,算算竟走了140里。烫过脚,还不肯休息。
卫生员给新战士挑脚板上的泡,不识字的还缠着有文化的念《战友报》。
    这八开四版的《战友报》通过军邮直到连队,上送稿件直达报社。“千里战场
一日还”。部队作战的胜利消息和英雄事迹,首长的嘉奖和指示,发生在战士身边
的故事、小插曲,还有外国的战争小说连载、选载,都成了指战员最亲密的“战友”。
    第1纵队的一个解放战士看了报上的人物通讯《多余的担心》,心情不平静,找
到排长说:“我就像这个人物,对周围的同志存有戒心。排长给我送病号饭,找我
谈心,我认为这是共产党的一套,收买人心……”
    排长也检讨说:“我做的也不好。打郓城冲进城的时候,我找不到你,心里就
想:完了,这家伙跑了。没过一会儿,你押着几个俘虏来了……”
    第6纵队的新战士胡正国不识宇,听别人念《铡刀上的血》,兴奋地一拍腿:
“咦?这不是写的俺嘛!俺跟那个赵小法一样,从小胆子小,别说杀鸡,就是蚂蚁
我都不敢踩。俺娘说我是猴子托生的,不敢见血。去年翻了身,俺娘说,咱分了几
亩地,人家都参军保卫果实,你也去吧,我这才参了军。没想到一接过枪腿就哆嗦
了。以后出的洋相,大家都知道……”
    胡正国打住话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这个胡正国到班里头一天就门头睡觉,班长找他谈话、他也不起,一听让他练
打靶就“唉哟唉哟”叫肚子疼。
    躺了两天,把班长弄急了,问他:“你倒底有病没有?!”
    “没有……”
    “起来!给我写检查!”
    直到天黑班长带着打靶的同志们回来,胡正国还躺着。
    “起来!你写的检查呢?”
    胡正国递过一个小本本。班长一看:第一页画了一头牛,第二页画了一个人,
第三页画了一个烧饼。
    “叫你写检讨,你咋画着玩?”班长火冒三丈。
    “俺不会写字……这就是检讨。头一个是说俺老想着新分到家的黄犍子牛和几
亩地;第二个画的是俺娘,做梦老想她;第三个是说俺有享受思想,光想过好日子。”
    班长乐了:“嘿!胡正国,检讨还挺深刻!”
    晚上开会,班长当众表扬胡正国。
    他哭了,站起来说:“俺还有心最里边的话,藏着没说……俺装病是……是胆
小,怕……怕打枪。”
    后来胡正国随部队过了黄河,南岸敌人的暴行震动了他。就像《铡刀上的血》
里那个后来转变了的赵小法,他胸口聚了一疙瘩气,从此啥也不怕了。打定陶,他
打死六个敌兵,有两个是用刺刀捅死的,血溅了他一脸。
    打完仗,班长问他怕不怕,他说:“定陶也有俺的娘,为她们报仇,啥也不怕!”
    胡正国个子矮腿短,这次急行军他一溜小跑,惟恐掉队。他问班长:“俺要是
也写写自己,中不中?”
    “中!咋不中?”
    有人笑了:“咋写?还画大烧饼?”
    胡正国涨红脸,啥也没说。从这天起,他除了缠着有文化的人读《战友报》,
还求着他们教识字。从“胡正国”三字认起,每天识五个字。他找了块树皮,把生
字写在上面。行军的时候,他把树皮往前面同志的背包上一挂,一边识字一边行军。
    野战军副政委张际春发现了,跳下马,问:“小鬼,你这是干什么?识字吗?”
    胡正国又脸红,点点头,念了两个字。
    张际春把胡正国的事迹登在了《战友报》上。
    《战友报》是张际春亲自抓的野战小报。报社、印刷厂就设在四轮胶皮轱辘车
上。撰稿人行军走路、骑马构思,到宿营地把背包往地上一放就成了“书写桌”。
这“背包文学”、“马上创作”通过《战友报》迅速传到连队,又通过新华分社转
播到延安、各解放区,甚至传播到国民党统治区。
    除了办《战友报》,张际春还领导办了一个不定期的八开四版的小型政治工作
报纸《军政往来》。这个报纸由野战军宣传部部长陈斐琴主办。
    张际春是这两个报纸社论、专论的主要撰稿人。他以透彻的思想和锐利的笔锋
写了许多重要的文章。刘邓重要的口头指示也往往由他写成稿子发表;甚至电报下
发的刘邓指示,可以并需要传达到营连去的,也多半由他改写成报道文字刊载出来,
“一竿子插到底”。他还指导宣传干部如何改写电报,如何掐头去尾,加字减字,
既达到了宣传教育目的,又不致泄密。他是晋冀鲁豫野战军第三号人物——副政委
兼政治部主任,但他不认为做这些工作微不足道。他说:“报纸办好了,不知要节
省多少干部的唇舌、时间和脚力。”
    刘邓称张际春是“难得的宣传家、教育家”,部队则称张际春为“老妈妈”。
    张际春随朱德、陈毅在湖南起义前是个教书匠。长征到达延安后,他任抗日军
政大学政治部主任,又和学校打上了交道。这使他的气质比一般工农干部多了一层
书卷气,加之他性情温和,极少动肝火,便更显得平易近人。
    在张际春身边工作过的人都说,他批评人最重的话就是:“你错了嘛,你不对
嘛。”就这么一句,语调轻轻的,但被批评的人常常觉得受到了震撼,个中原因很
重要的一点是人们折服他的为人体现了高尚的情操和品格。张际春的平易近人源于
他内在的品质。他默默地做着他认为应当做的事,尽心竭力履行自己的职责,却从
不突出自己,从不显露他怎样尽了心、出了力。他尊重人,无微不致地尊重别人的
自尊;他领导了你,指导了你,扶持了你,却让你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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