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花 作者:渡边淳一(日)-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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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子在贵志怀里闭上眼。
贵志好像醒着,但,不久也睡着了。
静遥的房内只听到单调的研声。
冬子静静听着,不久,下床。
房间里只亮着茶几旁的一盏小桔灯,光很昏暗。
冬子穿上拖鞋,坐在窗畔的椅子。直到刚才还听得到音乐声的楼下大厅,此刻
一片静寂。
正面可见到黑暗的海面。 日光灯照出铺草皮的庭院。
冬天的视线望向远方。从右手边点点延续的灯光可知,海岸线是向右弯曲。她
凝神静听,隐约能听见潮声。
边望着黑暗的海面,冬子想到自己再也无法燃烧的身体。藉着出门旅行,似乎
让贵志多少有点满足了,即使这样.仍距昔日的欢愉甚远,经验丰富的贵志不可能
没有发觉。
——是发觉了,却仍默默熟睡吗?
等明天醒来后,贵志可能是什么都不会说吧!或许,男人只要有了性行为,都可
获得某种程度的满足也未可知。不管途中的喜悦过程如何,只要射精了,就算心满
意足!
但是,女人却非这样。一旦做爱,只是让对方进入并不能满足,至少,女性的
生理要稍微复杂些。
在肉体结合之间,心灵必须也一致的达到高潮,如此方能体验到被爱的充实感。
若是在一无所知的年纪,今夜的性行为或许已能够满足了;被自己喜欢的男性
拥抱,听着对方温柔的低语,光是这样就足以陶醉但.也不知道幸与不幸,现在的
冬子已无法因这样的程度面满足,她内心仍残存着一抹空虚。
——或许是自己太了解性的喜悦了吧……
在这之前,被经验丰富的贵志教导了各种各样的事,虽然比别人晚开始,却比
别人更早成熟。一口气就爬上女人享受性欢恼的阶梯。
只要和男人上床,就认定能得到满足!
如今,不知何放,那种喜悦却回不来了——那种一瞬之间丢失了的喜说哪里去
了呢?
——真希望恢复像以前那样的身体……
既然是由贵志所教会的喜悦,唯一的方法就是再从他身上寻回,无论如何,开
发她身体的人毕竟是贵志。
——这种虚空真的能被填埋吗……
冬子就这样在窗畔怔坐着。
* * *
翌日早上云层很厚,却很暖和。
两人上午九时到一楼的餐厅吃早餐。奶油玉米、吐司、火腿蛋的早餐,贵志吃
得于干净净,但是冬子却只喝了咖啡。
“不吃吗?”
“我早上一向只吃这样。”
贵志默默注视着冬子留下的火腿蛋。
“难得来到这里,待会儿我们先到野生公园看看吧!”贵志对任何事都有强烈的
好奇心。
他想去看模仿非洲的生物自然公园,有一百万平方公里地区内野生动物的公园。
“前住福冈的班机是下午二时起飞,还有足够的时间。”
两人回房准备出门。
不久、计程车来了,两人离开饭店。
天空晴朗,青岛在蔚蓝的海中反射眩眼的光辉。
计程车不久驶上通往野生公园的高速公路,左手边是连续绵延的大王滩,右手
边是海。
二月里,车窗外吹进来的风却有着春天的气息。
“前面有个不错的高尔夫球场。”
“你大概很希望打高尔夫球吧?”
球技不错的贵志来到这儿不打高尔夫球真的很难得,虽说是配合不会打高尔夫
球的冬子,但,这份心意也已经弥足珍贵了。
“昨夜你半夜才睡吧?”
“你知道?”
“不,只是觉得好像是这样。”
“我睡不着。”
以前,只要想到贵志在身旁,冬子就能安心熟睡,几乎不曾有过半夜才睡的事。
“是因为换了床吗?”
当然那也是原因之一,但,最主要还是来自未能得到满足的身体的不安。
“你还是那样神经质,尤其是手术后更严重”
“一般人手术后都会变胖,可是你却相反,变瘦了。”
“没有这回事的。”
的确是瘦了些,但,顶多也只是一公斤。
“那就好,不过,出外旅行时,应该抛开一些的。”
不必贵志讲,冬子也希望这样,却实在没有办法。如果能像贵志一样巧妙的改
变心情更好,问题是,这属于个性范围,并非一朝一夕能够改得了。
“我无论在什么地方都睡得着,甚至还希望有时候能稍微失眠。”
确实没错,贵志吃得下也睡得着,因此身体很健康。但,这并不是表示贵志缺
乏细心的一面,像现在,他嘴巴里虽是这样说,却似已看穿冬子心中的不安。
野生公园位于宫崎市北方的佐土原町,因为刚开放参观没多久,假日人潮非常
拥挤,不过此刻或许非假日,游客不算很多。
广阔的地区内放养着老虎、狮子,却本是完全未予以限制,所以,并未与其他
动物混在一起,因而缺少了追逐其他动物,在草原上成群狂奔的景象。
“好像只是把动物园的栅栏稍放大而已。”对于曾去过非洲的贵志来说,似觉
得有所不满。
“再回市内浏览之后才赶往机场,时间正好。”
两人离开野生公园后,回宫崎市内参观宫崎神宫和八绂一宇之塔。
“肚子饿了呢!”
看看表,已经一时过后。
“去大淀川旁的饭店吃午饭吧!”
贵志对宫崎市内好像也满熟的,告诉计程车司机饭店的名称。
在饭店二楼的餐厅点叫午餐后,贵志打电话回东京的事务所,他以同遭人们都
听得清楚的声量指示着——不管人在何处,他都是这样的态度。
见到贵志打电话,提醒了冬子,忍不住也打电话回店里。
“啊,老板娘。”接听电话的是真纪。
“有什么事吗?”
“没有,只有两、三通电话。”
“谁打来的?”
“伏木先生,还有横山制帽厂,以及船津先生。”
“船津先生?”
“好像说有什么要紧的事……”
“会是什么事呢?”
“他说如果你回来,他会再打电话。”
冬子确定店里没事后,挂断电话,回座。
“店里还好吗?”
“是的……”
“那么,我们走吧!”贵志接熄刚点着的香烟,站起身。
两人再度由饭店搭计程车。抵达机场是一时半,又等了三十分钟,开始搭乘飞
往福冈的班机。
上机后,贵志问:“博多我比较熟,到那边后,我们去喝两杯。”
想到要去熟悉的城市,贵志神采飞扬了。
但,冬子却惦着船津的“要紧事情”的电话。
* * *
下午二时四十五分,飞机抵达福冈,由富崎至福冈,只有四十五分钟的行程。
福冈天气阴露,不过并不太冷。若以日南海岸来比较,北九州通常冷得吓人,
但是今天的气温差距并不大,也许是阴霾的缘故吧!
两人由机场直接搭计程车前往饭店。
冬子高校修学旅行时也曾经来过这里,不过没留下什么印象,现在来了,才发
现城市范围极大,尤其饭店四周的地理环境简直和东京中心地区没有两样。
“休息一下吧!六时会有人来接我们。”贵志先冲过澡后说。
“谁会来呢?”
“当地报社的人,我曾见过多次面,彼此很熟。”
“可是……”
“我打算和他一起吃个饭、喝酒,没问题吧?”
好不容易有了两人独处的旅行现在又要加人陌生人.冬子心情感到沉重了,如
果可能,她希望全部拥有两人单独相处的时间。
但,贵志似已和对方约好了。
“他人很不错,你见到就知道了。”
不是人好不好的问题,而是女人一旦有陌生人在场,总会很自然的有心理负担,
但,贵志好像不懂这中间的微妙分别。
“那个人知道我们的事吗?”
“我并未告诉过他什么,不过,应该会适度理解吧!”
“适度?”
“他对这方面的事很了解。”
贵志的意思可能是要冬子别担心,但,“适度”两字却反而令冬子更加在意。
贵志或许不在乎,但,冬子感到有些凄惨了,进人浴室,冲过澡,出来时正好
四时。窗外,左手边的大楼玻璃窗映着晚霞。
“休息一下吧!”不知有何打算,贵志换上浴衣,“还有两小时。”
“我不想睡,你休息好了。”
“是吗?”贵志浮现不满的表情,躺在床上。
冬子忽然想抽烟了。想想,自从离开东京后,就没有抽过一支烟。
坐在椅子,抽完一支香捆时,或许是刚刚冲过澡的缘故,情绪平静了。
“那么,我要睡罗。”
“嗯。”
不到两、三分钟,贵志发出轻轻的颔声了。
望着贵志熟睡的脸孔,冬于心想:何不打电话给船津呢?
但是,若讲到一半被贵志听到就麻烦了。冬子披上长外套,下到了一楼,利用
柜台旁的长途公用电话,拨号。
铃响几声后,事务所里的年轻女职员接听了。
“船津先生在吗?”
“请稍候。”
立刻,男人响亮的声音传来:“找是船津。”
“啊,吓我一跳。”
“木之内小姐吗?我自昨夜就在找你,你现在人在哪里?”
“在九州,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现在可以说吗?”
“当然。”
“是属于上次的事。那家医院果然有问题!”
“问题?”
“似乎以随便替病患摘除子宫出名。”
冬子的情绪立刻变得忧郁了,心想,又是这件事……
“当然,有些状况是不得不摘除,可是,那家医院即使面对年轻女性,仍旧毫
不在乎的把子宫摘除。”
“可是,为什么呢?”
“我也是问过之后才知道,摘除子宫的手术远比摘除肿瘤简单多了。”
“怎么可能!”
“不,是真的。这也是朋友告诉我的,所以,理由很简雄,就像修理汽车一样,
更换零件比修理简单。像手脚的骨折也一样,截肢远比接合骨折部位容易。”
冬子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她从未想过自己的子宫会像淘汰一台旧电视机般的
被摘除。
“可是,医师很肯定的说必须摘除呢!”
“可能因为已经摘除了才这样找借口。”
“那位医师不是这种人哩!”
“我也希望如此、但是,听说那位院长,即使病患只是轻微肿瘤,也会立刻连
子宫一并摘除。”
“可是,谁知道是轻微或严重呢?”
“我目前正在调查,你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下午。”
“那么、到时候再慢慢谈。”
* * *
下午六时,约好见面的人到了。
贵志刮了胡子,梳整微卷的头发,衣服是和长裤不同色系的褐色反光衬衫,系
蝴蝶结领带。
冬子则换上深蓝色喇叭裤和羊毛套头衫,外面加上大衣。
“如果我会妨碍你们,看时机我可以自己回来。”进入电梯后,冬子说。
“别放在心上,他不是那种粗俗的男人。”
“可是,在深夜里,只有男性不是比较有意思吗?”
“我们是一起前来的,不可能我自己流连在外头乱来吧!我希望让你看看博多夜
里的好地方。”
贵志好像很愉快的样子。
但,坦白说,冬子却不太起劲。一方面是和陌生人一起的心理负担,另一方面
则是船津所讲的话深印脑海。
——如果那家医院真如传言……
冬子既否定,又觉得有可能。毕竟船律的语气如此严肃,很难认为是谎言。
——又不能打电话去问……
冬子正沮丧不已,贵志却那样愉快,她忍不住有些恨对方了。
搭电梯下来到一楼,柜台前有男人挥手了。约莫和贵志同龄,只是身材稍矮些。
“嗨!”贵志快步走近。“好久不见。”
“你来了,真好。”
两人的交情似颇亲近,互相拍肩。
“这位是木之内小姐,这位是九州新闻的藤井。”贵志替两人介绍。
冬子点头。藤井额首,问:“第一次来九州?”
“高校修学旅行时来过一次。”
“修学旅行?对啦,我们以前是否也有过那种年轻时代?”藤井说着,大笑出声,
“我让司机等着,去搭乘吧!”
“去哪里?”
“那阿川畔有一处河际味道不错的地方。讨厌吃河豚吗?”藤井问。
“最喜欢了。”贵志回答。
“来到福冈不吃河豚不行的。”
的确如贵志所说,藤井是个豪爽之人。
藤井带他们去的是位于那河川畔的“山根”料理店。
大概事先已预订,料理店保留了二楼的一个房间,站在窗口往外看,河面上倒
映着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影。
“隔着这条河,东侧是博多,西侧是福冈。”藤井望着入夜的那珂川说明。“
这儿以前是黑田家五十二万石的城下盯,博多是所谓的町人之町,福冈则为武家宅
阳,目前我们所在的这边就是四人之町。”
“如果出生在以前,我们也只能住在这边。”贵志说。
料理最先是河肠生鱼片,然后是凉拌河肠。由于是在玄界滩捕获,鲜度硬是不
一样。
藤井喝结酒。贵志则喝掺水威士忌,似乎今夜只喝清一色的威士忌,冬子则和
藤井同样喝躇酒。
冬子一方面害怕喝醉,另一方面却又希望尽快喝醉。
“味道不错吧?”
“是的,太好吃了。”
“在这里吃鱼后,以后东京的鱼根本不会想吃了。”
藤井似是土生土长的博多人,不时以此自傲,却并不令人讨厌。
“接下来吃吃黄金白免,日前正当时令呢!”
藤并马上召来女服务生,点叫了醋渍白鱼。
“坦白说:我想叫那种边吃边跳的料理,可是又知道你不敢吃。”
“那是什么料理?”
“活生生的白鱼渍在两杯醋内食用。”
“哇,很可怕。”
“那是最好吃的哩! 你吃过吧?”
“吃下后仍在胃内跳动呢!”贵志说。
“真是的,讨厌。”冬子蹙眉。
但,放在小锅内送上桌的白鱼白得几近透明,明明是鱼,不知为何会长得如此
美丽,冬子情不白禁有点羡慕了。
“这是在福冈捕获的?”
“两过去有—条宝见川,每逢产卵期都会溯溪而上。才可以捕获。”
一瞬,冬子想起船津了。船津说过他的故乡在福冈的室见,这么说,他是看着
这种白鱼长大?
冬子正在茫然沉恩时,藤并好像忽然想起,说:“对了,内人下星期将住院。”
“住院?什么病?”贵志反问。
“子宫肿瘤,好像非动手术不可。”
一瞬,贵志望向冬子,但,立即若无其事的把视线移回藤井脸上,说:“那真
是糟糕。”
“约莫半年前就常说不太舒服……好像必须连子宫也摘除。”
“在哪一家医院检查?”
“我在国立医院有熟识的医师,请对方帮忙。”
“几岁了?”
“正好四十。”
冬子默默望着窗外。
“看样子内人将不再是女人了,”
“没有这回事!就算摘除子宫,女人还是女人。”
“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