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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巨商沉万三-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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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万三拱手相谢:“大姑,真麻烦你们了!”说着,他招招手,三个家人各手捧一只装着金银财宝的盘子走来。
大姑立刻知道沈万三的意思,不禁有些生气:“万三兄弟,你这是小看人了!”
“这上岸以后,一应打点,还离不开钱!这,万请勿辞!”沈万三这并非是矫情,作为一个商人,他太知道任何一个人都能从这金钱发出的声音里,听懂它所表达的抽象或不抽象的意义。
第一次出海南洋的商船队,在海上就这么化整为零地消失掉了,没消失的沈万三乘一只小船回到了周庄。船抵船埠,沈万三携着陆丽娘的手,走下船来。沈佑、王氏带着三四岁的沈茂和两三岁的沈旺以及一行家人迎接着。
陆丽娘走到岸上,紧紧地抱着沈旺:“旺儿,想死我了!”
另一边,沈万三抱起褚氏所生的沈茂。沈茂稚气地拉着沈万三已蓄得很长的胡须:“爹,你做生意,怎么没看见你运货的船呀!”
“傻孩子,那些船开到这儿来,船上的东西卖给谁呀?”沈万三笑着说。
“卖给我和弟弟呀!”沈茂指着沈旺说。
众人听了,都禁不住笑了起来。
尽管沈万三在南洋的生意做得极大,可此事在周庄镇上并无外人知晓。沈万三从南洋悄悄地归来,沈家最高兴的要算是沈佑了。这个小地主依靠儿子经商的财力,终于使沈家成了周庄镇上数得上的大地主了。可他对土地似乎有种永无止境的欲望。他知道,买地要钱,儿子经商赚的就是钱。所以他对沈万三的一次次经商,倒是愈来愈关心。儿子这刚回来,沈佑就又和他说起这次买卖的事了。
“这次我带去十二船货,回来时又带回十二船南洋的货,这一进一出,利翻了有百倍。”沈万三对父亲说着,对这个从起始反对他经商,尔后又渐渐关心起他来的父亲,不管是盈是亏,他从不瞒。
此时沈佑听说获利百倍,倒是怔住了。儿子这投的本钱本来就大,这获利又大,这要赚多少钱哪?他看着沈万三:“你现在共有多少财富了?”
“这,详细的,我也说不大清楚。粗算算,总有十几万万两银子吧”沈万三说着掰起手指:“在周庄的田产,你都知道。这店铺么,苏州有五六十家;应天分号,有十多家店铺;扬州分号有五六家店;京城大都,王管家运粮去时,在那里建了分号,同时也盘进了十来家店铺。此外陕甘两广,还有荆襄两湖地区各有分号,店铺共有二十多家,福建、浙江各设了分号。算来算去,就是云贵川,因路途太远还没有分号。此外,还有那些遍布一些山区的山货代购店、代销店、作坊等等……”
沈佑打断他:“你这财富已累资巨万,这么多钱,这辈子你还用得光么?”
“累资巨万,嘿,《史记》里说昔日的陶朱公就是这么个累资巨万,后人注解这‘巨万’说是万万,这陶朱公在春秋时,就已是累资上亿了,我现在这,不过是十数倍于陶朱公而已,这又能算得上什么?”
“陶朱公、陶朱公,你整天就是想着这个人。你知道人家是靠什么赚钱的呀?”
“陶朱公他靠做什么生意,《史记》里没写,不过总是贱买贵卖,从中渔利罢了!经商不赚钱,或不会赚钱,那可是最没出息的商人了。”
沈佑打断地:“赚钱赚钱,你赚得还少呀?我真不知你这个商人的心,还填得满填不满。”
“填不满!老实说,现在每次做生意,赚多赚少,我已不是顶在意了。我现在在意的,是我还在做着生意,现在要是不做生意了,我真的就整天不知道去干些什么了!”对沈万三而言,做生意做到已不在意赚多赚少的份上,那无疑已是上升到一个新的境界了。

一一四
对于这点,沈佑当然不理解。他依然以他的农本思想主宰着自己,并试图以此来主宰儿子:“古人云,以末致富,当以本守之。”
沈万三一笑,和父亲的分歧,他太知道了:“‘以末致富’,这经商是‘末’?不知父亲所说的以本守之,何为本?”
“这当然是田地为本了!你赚了那么些钱,为子孙计,也当广置田地,更何况近来田地价格大跌。”
沈万三心中一动,在南洋时说起的“以茧代租”使他跃跃欲试了:“那,可以啊,我可买一些田,但到时却有劳父亲来代为管理。”
“不就是收收租子么!这没问题!”岂止是没问题,对沈佑来讲,他倒是很乐意代儿子管理着这档子事。
“我要他们农户以茧代租。”沈万三说出了他的想法。
沈佑一时没听明白:“以茧代租?什么以茧代租?”
“这就是说,租种我的田,必须要种一定数量的桑田,养蚕,每年以茧子作为租子交我!”
“你,你又要搞什么新花样?”沈佑预感到沈万三不仅仅只是为了买田,这里面似乎还有目的。
“海外要苏州的丝绸,可丝绸不容易收到,蚕养得太少!”
沈佑至此恍然大悟:“咳,你呀,想来想去,还是想到你的经商!”
正在这时,一个家人前来呈上一信说:“沈老爷,苏州的王管家着人送了这信来!”
沈万三抽开信笺,看完了信,神情一下子兴奋起来:“京城大都分号的人来信说,元军驻辽东边镇军队因添置冬装,缺布料三万余匹!”
沈佑惊奇起来:“这笔生意你也要做?”
“只要有利可图,有生意为什么不做呢?”沈万三点点头说。
沈佑奇怪地:“这你也能做?你的布在哪儿?辽东那儿要布,你也给得了?”
“这,小事一桩!”沈万三不屑地一笑,“我让应天和陕甘的分号设庄收购,直接运往辽东,这不就行了?”
正在这时,又一人匆匆走了来:“沈老爷,我从杭州赶来,四龙让我禀告老爷,两条船都已平安到达了杭州,四龙他正处理着。还有四龙让我禀告老爷,今年浙江茶叶丰收,茶价大跌,是不是要多进一些?”
“进,大量进!”沈万三说着,站了起来:“你赶快再赶回杭州,让四龙大量收进,然而成批调住陕甘和青海西藏。那边,去年运去的茶叶,数量太少。”
来人恭敬地说了声:“是!”接着又匆匆地走了。
那人走了,可沈佑却还在吃惊:“你这,西藏的生意也做?怪不得这回来才几天,一拨拨找你的人不断。你,你现在,简直是……”
沈万三一笑:“躲在这个幽静的江南小镇,做天下的大生意!嘿嘿,这可是句老话了呢!”


一一五
第十四章吴歌桑田落花流水
1政治、军事对峙下的江南乡村,桑田弥望。已敛有二十多亿两银子巨资的沈万三在桑园中听村姑们唱着吴歌
一晃七八年过去。在这七八年中,元统治者事实上已越来越失去对国家的有效统治。而朱元璋、陈友谅、张士诚这几股政治力量之间的殊死搏杀却是愈演愈烈。善于利用知识分子的朱元璋,大规模地礼聘读书士人。这些年中一些著名的儒生如许瑷、王冕、宋濂等相继投效,其后刘基、叶琛、章溢更是出山辅佐。其中尤其是刘基,更是当时号称张良、诸葛亮一流的人物。刘基,字伯温,而被人们习惯地称为刘伯温。刘伯温投到朱元璋帐下后,朱元璋询问他如何平天下,刘伯温为其分析天下形势说:“有两敌,陈友谅居西,张士诚居东。友谅包饶、信,跨荆襄,几天下半。而士诚仅有边海地,南不过会稽,北不过淮阳,首鼠窜伏,阴欲背元,阳则附之,此守虏耳,无人为也。友谅劫君而胁其下,下皆乖怨,性剽悍轻死,不难以其国尝人之锋,然实数战民疲。下乖则不欢,民疲则不附。故友谅易取也。夫攫兽先猛,擒贼先强,今日之计莫若先伐友谅。友谅地广大,得友谅,天下之形成矣。”刘伯温此言是要朱元璋先伐陈友谅,此时,“自守虏”的张士诚很可能按兵不动。否则,如果先攻张士诚,那“剽悍轻死”的陈友谅一定会乘虚而入,且局势的关键不在张士诚而在陈友谅。灭了陈友谅,吓破了胆的张士诚根本不会对朱元璋构成任何威胁,而“天下之形成矣”。
刘伯温这段堪与诸葛亮隆中对相媲美的议论,真把个张士诚的一言一行算计得死死的。当朱元璋与陈友谅在鄱阳湖血战,担心着张士诚从他背后捅一刀端他的老巢应天城时,张士诚只是在苏州坐山观虎斗,全然没想到朱元璋一旦打掉了陈友谅,那下来就得轮到他了。张士诚的三个弟弟中,以张士德最有才干,张士信最愚妄无能。大弟张士义早死,二弟张士德被擒而亡。安于享乐的张士诚在张士德死后,重用他这仅存的兄弟张士信。张士诚降元,元朝廷授予太尉之职,张士信也被授予淮南行省平章政事,后更被任为江浙行省丞相。这个张士信,贪污无能,骄奢淫逸,后房养姬妾百余人。他逼迫陈肥商出钱给他在府中造了一个专用于宣淫的密室——豹房,又在所住之处的园池中,让沈万三给他用沉檀木做成采莲之舟。上行下效,于是文臣武将一个个都是在姑苏城内大起宅第,广占良田,修园池,蓄声妓,谁也不肯为国事卖命出力。本来,在张士诚、朱元璋、陈友谅三人中,张士诚占着的是最富庶的江南之地,经济实力最为强大,可在战场的角逐中,却是张士诚部最为颟顸和怯懦,这不能不和张氏兄弟在苏州的腐化奢靡有关。特别是这个后当了丞相的张士信,任用黄敬夫、蔡文彦、叶德新三个参军为心腹,弄权舞弊,蛊惑视听,把持政柄,更使政局腐败,上下离心。当时苏州有民谣云:“丞相作事业,专凭黄蔡叶,一朝西风起,干瘪!”
至正二十三年(公元1363年),当朱元璋与陈友谅在鄱阳湖大战之际,对丢掉大周之王的头衔而只当一个太尉一直耿耿于怀的张士诚却又和元朝廷讨价还价起来。这年九月,他逼迫要挟元朝廷封他为王,元朝廷不予答复。张士诚便又改国号为吴,自称吴王,并宣布停止运粮至大都。颇为有趣的是,几年前已被小明王封为吴国公的朱元璋在张士诚自封为吴王的第二年——至正二十四年(公元1364年),也自封为吴王,并置百官,初步搭成了大明朝廷的骨架。
在陈友谅这股力量已从政治舞台上消失之际,江南的两个吴王,少不得要有一番角逐。磨擦了多年的两个老对手,都不约而同地把战事在江北、淮东展开。然而,在吴之腹地——苏州,却依然是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沈万三还是蛰伏在老家周庄小镇上,这倒不是为了逃避张士诚的勒索、搜刮,而是因为这些年,他凭借那已打通了的海上通道,每年都要派人从刘家港出航南洋。靠金钱铺路的力量,他在张士诚部属、方国珍的水师、元官兵以及海上的各种力量之间游刃有余。出航海上这么些年,除了一次海上风暴,沉了几艘船外,倒也没出过什么大的纰漏。由于蛰伏周庄,这些年,沈万三虽说是竭力使自己不显山不露水地赚钱,但毕竟聚宝盆的传说流传太广,人们虽说并不知晓沈万三到底聚敛了多少财富,但都把他看成是迈左脚、左脚边是金,迈右脚、右脚边是银的财神爷了。只有沈万三自己知道,他那已不下二十万万两银子的财富是如何聚敛起来的。资料引见《梅圃馀谈》:“太祖大怒,胡蓝诛,遂逮万三戳于水西门外,没其资,得二十万万。”
钱财并不能留驻青春,这么些年过去,沈万三也老了些许,他的父亲沈佑更是显出了龙钟老态。沈万三的儿子沈茂、沈旺也都是十多岁的大孩子了,连他和陆丽娘牵线的四龙、小凤儿夫妇,他们的女儿伊儿——一个长得颇水灵秀气的女孩——也已七八岁了。七八岁的女孩,在绣棚上,已能绣得一手好花草。
由于前些年以茧代租的实施,江南地区桑田弥望,养蚕成为一时之风气。加之沈万三陆续建了蚕茧收购、缫丝、丝绸织造等作坊,江南富户见之亦群起而效,丝绸加工业倒是一度蓬勃起来。当然,这些丝绸的成品,大都被丝绸商们收购,其中有部分后又辗转到了沈万三手里,成了他海上贸易的大宗商品。
元末的苏州地区,由于张士诚赋税较轻,更由于经商之风日盛,加之相对和平了一段时期,经济上倒是一度繁荣起来。苏南农村,更是由于桑蚕业的兴起,民风也有所变化。
仲春时节,沈万三和王信一行来到乡下一户村户人家前。大杨树下,摆着几张绣棚,几个十七八的村姑们正在绣着花。沈万三饶有兴味地看着她们绣着一朵朵牡丹、一条条金鱼。村姑们并不认识沈万三,只道是路过的客人,依然嘻嘻哈哈地边绣边说笑着。这时走来一个俏丽的小女子,她手提着一只篮子,操着乡间俚语对着绣棚中的村姑们喊着:“日头偏了些了,快去采桑了啊!”
绣花的村姑们闻说,纷纷站起,一个个拿起身边的一只篮子,或走或跑的向桑田走去。桑田内,正在采着桑叶的村姑少妇们,早已是一边采摘着桑叶,一边唱着吴歌了。
沈万三和王信等坐在那村户人家前,听着不远处桑田内的歌声。
桑田内,右唇下生有一粒饱满的黑痣的一个采桑女,抬头看了看天,操着吴语说:“今朝格个日头要把人晒煞脱哉!”
在她身旁,肤色白净如凝脂般的采桑女看着她说:“我说倷,尽管有颗美人痣,可本身就黑,再晒晒也唔啥!”
右唇下生有痣的采桑女放下采桑的篮子唱起了吴歌:
小娘生来黑里俏,
元色布包头兜得没眉毛,
鼻梁俏痧常常有,
绣花作裙束仔腰。
那位肤色白净的采桑女也唱了起来:
青莲衫子藕荷裳,
不装门面淡淡装,
标致阿妹不擦粉,
大白藕出勒乌泥塘。


一一六
桑田畔的河上,开来了一只罱泥船,船上持着竹篙的一个后生,看着桑田内的村姑们在对唱着吴歌,也忍不住浮滑地唱了起来:
月上树梢风送爽,
今朝要到妹妹房里去一趟。
采桑的村姑们恨恨地朝船上的后生骂着:“你来,你来,你敢来?”说着,她们怂恿着那个唇下有痣的姑娘答唱。这姑娘看了后生一眼,放开嗓子:
今夜爹爹暗备弓,
把你射死甩路旁。
众村姑们大笑,接着都合唱起来:
让你千人踩、
万人踏,
看你还油腔不油腔?
罱泥船上那摇橹的后生已索性把船泊在桑田边的河中,船上的那小后生看着村姑们笑了笑,又接唱起来:
甩路旁,
也无妨,
变棵桑枝路边藏,
但等妹妹来采桑,
桑枝儿抓破你衣裳。
桑田内,唇下有痣的姑娘接唱着:
抓破衣裳也无妨,
只怕我哥哥小木匠,
三斧两斧砍下你,
把你甩在养鱼塘。
众村姑解恨地接唱着:
让你鱼儿咬,
老鳖尝,
看你还油腔不油腔?
小后生看着这么多姑娘嗔怪的样子,笑了笑,又接唱起来:
甩鱼塘,
也无妨,
变个金鱼水里藏,
但等你妹妹来洗汏,
学一个张生戏红娘。
那个右唇下有痣的姑娘接唱着:
戏红娘,也无妨,
只怕我弟弟撒鱼网,
三网两网网住了你,
吃你肉来喝你格汤。
众姑娘几乎是起哄地接唱着:
吃你肉来喝你格汤,
看你还油腔不油腔?
小后生也不示弱,接唱着:
吃肉喝汤也无妨,
变一个鱼心碗底藏,
但等你妹妹来喝汤,
鱼心儿钻到你心上。
众姑娘见这么地说他讽他,可还是被他讨了便宜,且再也无法接下去唱什么了,不由得一个个都气急了。那个唇下有痣的姑娘也不唱了,只是恨恨地嗔骂着:“你,你这个坏坯子!”说着姑娘们纷纷走开,掩入桑田的树丛中。
三十六计,走为上!
船上摇橹的后生家见霎时岸上人没了踪影,不由得学着姑娘们的声音怪腔怪调地唱着:
郎呀郎,
郎呀郎,
你真是一个好情郎,
你要进房就进房,
在这里唱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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