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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巨商沉万三-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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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信本想说,这素琴姑娘不走,这里能安稳么?可话到嘴边却改成了:“不这样,那又怎么办呢?”
陆丽娘看着王信,神情倒急切起来:“王管家,你带了她去,可一定还要将她带回来!”
王信奇怪了:“夫人,这是为什么?”
陆丽娘知道,这素琴的姐姐晓云,沈万三是不得已才送给了那个南洋人的。要是如今素琴又去了,尤其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很可能又被看成是她逼走了的。她怕沈万三会恨死她,更怕婆婆王氏的那张嘴。因此她看着王信说:“我不想让他们说我是逼死一个,逼走一双!”
王信立刻听明白了。他点点头,又叹了口气。
“她要是不回来,我们今后这日子,又怎么过得下去?”陆丽娘说着,委屈得几乎要落泪了。
“夫人,老爷和那姑娘根本没什么事。他可是把她当做自己的小妹妹待的!”
陆丽娘不想在这方面再说下去:“这,这要打仗了,还把我一个人撂在家里。哼,有时我想想,我要是嫁给了别人,唉,谁会这么待我呀?”
王信作为一个洞悉世事的老人,他理解陆丽娘说的,但他又不能助长她的这种想法:“夫人,怎么能这么说?再怎么你们也是夫妻么!老爷这两天也要从周庄回来了。我今天来为你们调和调和,他这回来,也是不放心着你……”
“不,他是不放心他的生意!他这人,我还能不了解?”陆丽娘一声冷笑。
“啊呀,我说你们不要老是针尖对麦芒了。”王信无奈地说着,“我这些日子,还得要忙着出海的事。我要是出了海,你们再闹起来,那就没人劝你们了!再说,下来这朱元璋和张士诚一番角斗,还不知是个什么结果。”
陆丽娘也感到必须收敛了,因此点了点头,说了声:“嗯!”
5“天日照尔不照我!”张士诚徒唤奈何的话,使人想起项羽乌江边的“天之亡我,非战之罪也”
朱元璋和张士诚的角斗,很明显的是,张士诚老是走一步步臭棋,一直处于下风,以致到了这一年的十一月,朱元璋的军队已将苏州城围得个水泄不通了。其中徐达兵围葑门,常遇春围虎丘,郭兴围娄门,华云龙围胥门,汤和围阊门……
苏州城布防坚固,更加之城内粮草充足,朱元璋军队的几次强攻都未能奏效。朱元璋被迫采取围困战术。
苏州被围已五个多月了。这天在城外的营帐内,朱元璋与军师刘伯温正在看着苏州城防图。一个校尉前来禀报:“报告大王,今日徐达将军指挥众将士从苏州八城门同时攻打,但均无建树。”
朱元璋烦躁地挥挥手,校尉走了下去。
朱元璋看着图,心情沉重起来:“这苏州城围了五个月了,每天攻打亦不得下!如此下去,只恐有变!”
刘伯温指着苏州地图:“这苏州城,春秋时伍子胥建造时就造成这个乌龟形状,城高池深,这乌龟一缩头,倒也是神仙难下手!更何况,伍子胥筑城时,就曾深谋远虑地在城中留有南北二园,这南北二园专门在城被围时种粮食菜蔬以自救。”
朱元璋忧虑地叹了口气。
刘伯温:“不过,伍子胥筑城时,城内实是不足五万人,这南北二园生产的粮食菜蔬倒是可解决这五万人的食用。可如今,这被围的苏州城内,已不止三十万人,这生产的粮食菜蔬,已远远不够了。”
朱元璋:“城内据说是沈万三这些苏州富绅在资助着张士诚。张士诚妇人之仁,徒有东吴沃野千里,兵多粮足,不能成大业,那个沈万三何苦要押宝似的将宝押在张士诚身上!”
刘伯温劝朱元璋:“据臣得知,沈万三等对张士诚的勒索亦是无可奈何,再说他们在张士诚治下,不得不小心行事!”
“这些为富不仁的富户们,我从小给他们放牛时,就把他们都看穿了!”朱元璋幼时就萌生在心中的仇恨,此时又被激活了。
“大王,天下未定,不宜心胸狭窄地就事论事。况且,此等巨富,张士诚可利用之,我们大王何尝不可利用之?”刘伯温怕朱元璋因一时之忿,而走失着,故竭力劝之。
朱元璋也知道刘伯温说的是,只是从情感上说,他并不乐意,因而又点了点头。
朱元璋下书给张士诚,劝他投降,可张士诚不予回答。相反却在准备突围一拼。在盘门,他准备从常遇春的营地冲杀出去,但都遭到围城部队的抵挡。在狭窄而繁华的山塘街上,张士诚率他的皆银铠锦衣的勇胜军,号“十条龙”的精锐卫队出入阵中。这些卫队大部落水溺死。亲自殿后的张士诚也马惊堕水,几乎丧命。这才又缩回到苏州城中。
刘伯温叫来了降将李伯升——当初和张士诚一起在苏北起事的十八人之一——面授机宜。李伯升立即派他的门客去见张士诚。


一二三
李伯升的门客,本是张士诚的僚属,当然是熟悉的。这门客见了张士诚说:“大王当初以十八人入高邮。元兵在脱脱丞相的带领下,以百万围之。天不亡大王,遂有脱脱罢相、元兵溃乱之事。大王带领这支差点覆灭的孤军,入主三吴。有沃土千里,兵甲数十万,面南而称孤。如果大王于此时不忘高邮的困厄和教训,苦心劳志,收召豪杰,任用贤能,抚人民,练兵马,御将帅,有功者赏,无功者罚,从而使号令严明,百姓乐意归附,不但这三吴之地可保,而且平定天下也不是困难的。”
“天日照尔不照我!”张士诚沮丧地低着头说,“唉,事已至此,再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门客看着张士诚,猛地想起《史记》里记载的项羽的悲歌,“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项羽不肯渡江东时,更说过几句名言:“天之亡我,非战之罪也”;“天之亡我,我何渡为”。此时,他看着无论是气势还是才能都远不能和西楚霸王相比的张士诚,心底里一阵冷笑。不过,他还是用一副热切的口吻说:“当时如果有人说这些,大王不见得会听得进。大王据守吴地以后,身边用的都是亲戚朋友,他们一个个锦衣玉食,歌童舞女,日夕酣宴。一个个更是收受贿赂,贪污腐化,带兵的都以为自己是韩信、白起式的将才;谋划者自以为是萧何、曹参的相才。一个个傲视天下,目中无人。可大王深居内殿,军队打了败仗不知,丢失了城池也不闻,即使是知道,也不加以过问,以致弄到了别人兵临城下这步田地。”
张士诚听到这里,泪流了下来:“对此,我也悔恨莫及,但我今天该怎么办哪?”
门客见火候已到,笑了一笑说:“我有一策,只怕大王不会相从!”
张士诚黯然伤神地叹了口气:“唉,大不了是死呗,我现在死都不怕了,还有什么不敢相从的呢!”
“死只要有利于国家,有利于子孙,那死则应当死。”门客说,“但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只是自找苦吃了。大王难道没听说陈友谅的事吗?他跨有荆楚,雄兵百万。与朱元璋战于鄱阳湖时,陈友谅放火烧朱元璋的船,可老天却将风向他的船刮去,烧得他兵败身丧。天命所在,人力莫可奈何。大王今天想靠苏州城来抵挡,只怕也是天命难违。一旦变难于内,只怕大王欲死不得,生无所归,那时就悔之晚矣。小生为大王作想,莫如顺天之命,遣一介使臣,到朱公营中,告以归义救命之意,开城待命。大王也不失为万户侯。”
张士诚听了,想想与朱元璋同是起事之人,今降了他,世人面前又有什么颜面?再说,降了以后,天晓得会过些什么日子。与其到那时丢了颜面还逃不了一死,还不如就此挺到底,还不失一世英名。想到这里,他对劝降的门客说:“这事让我想一想。”
张士诚这一想,就再也没想出个下文来。事实是,他是宁可死,也不会降的。
又过了个把月,张士诚再次想从胥门寻机突围。适遇常遇春迎战。常遇春无法抵挡住张士诚的攻势。这时,张士信正在楼上督战,正当张士诚率军向前追杀之际,张士信突然在城楼上大喊:“兵士们疲劳了,快停止!”接着又鸣金收兵。常遇春乘机回杀过来,反守为攻。从此,张士诚被紧围在苏州城内,再也未能出城一步。
一日,张士信正在城楼上与幕僚们一起用餐,刚刚端了一盆桃子上来,张士信还没尝一口,突然从城外打来一个飞炮,张士信的脑袋被击得粉碎,这一来,张士诚更加惊恐和沮丧了。
傍晚时分,张士诚一人在吴宫内走着。想着这《吴都赋》中所说的这“大吴之巨丽”,想着这“煮海为盐,采山铸钱,国税再熟之稻,乡贡八蚕之锦”的富庶之地,如今却是离散狼藉。十一年了,在这块风流地温柔乡上,他和他的苏北弟兄们享过了多少常人没有享过的福,如今,这一切都要云散水流去,化为寂然天地空了。他当然知晓,苏州围困近十个月了,虽说是城内粮草丰富,但也经不起这十个月的围困啊!只是在深宫里的他,还不知道城内老百姓们的苦不堪言。
然而,当张士诚听说,城内粮草已尽、百姓饥苦,一只老鼠可卖价百钱,飞鸟一只卖到白银五钱,城内树皮草根人人掘而食之,满城已见不到一根野草时,却呜呜地哭了起来:“是我,是我害苦了全城百姓啊!”
他想到了张士德,想到了沈万三,也想到了苏州富户给他的支持。然而谋事在人、成事可在天啊。当然他不知道,已悄然去了浏河的沈万三,这时正在望江楼上,和陆丽娘、大姑等为王信饯行。王信此番出海带去了晓云的妹妹素琴。更令张士诚不知晓的是,朱元璋攻打东吴,倒使他张士诚那些巡查海禁的卫士都作鸟兽散去了。
鹬蚌相争,沈万三这个老渔翁得利。他的海上贸易倒更无掣肘了。
就在沈万三在望江楼上住下时,朱元璋的大将徐达下令总攻。朱元璋军先攻破了葑门,常遇春也打开了阊门。张士诚的部将们死的死、降的降。
打着“朱”字旗号的朱元璋的士兵呐喊着冲进城内。
在万寿寺东街的路上,张士诚得知朱元璋军攻破了城池。他吩咐宫人,打道回宫。回到宫内后,在吴宫内的殿上,张士诚吩咐摆上酒宴,端坐着独自饮起酒来。一个宫人侍立在他身旁。张士诚放下酒盏,看了宫人一眼说:“将众嫔妃和教坊乐师们都给我叫来。”
宫人对着宫外大声地喊着:“请诸位嫔妃和教坊乐师觐见大王!”
未几,诸位嫔妃和教坊乐师们走进宫来。张士诚看了他们一眼,喝了杯酒说:“众嫔妃且歌且舞吧!”
宫人大声地:“动乐!”乐声起,嫔妃们翩翩起舞。张士诚看着且歌且舞着的美女们,面无表情。
一个妃子边舞边唱起曲子来: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一日归为臣虏,沈腰潘鬓销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
张士诚身后的一位大臣指斥着乐师:“为什么要唱南唐李煜的《破阵子》?这可是亡国之音!”

一二四
张士诚挥手阻止那位大臣的指斥:“是我让她们唱的。国已经亡了,就让她们唱吧,跳吧!”说着,他站起,蹒跚着走到他的妻子刘氏面前,执住她的手说:“王后,我败了也将要死去,你们又将如何呀?”
刘氏也拉着张士诚的手,流着泪说:“大王且宽心,我不会有负于大王。”说着刘氏拿出几块金元宝,给了她幼子的奶妈,让她抱着两个幼子赶紧出宫。然后,她让人在沈万三当日为张士诚在宫内筑的高耸的齐云楼下,堆上柴草,然而让宫人将张士诚的嫔妃群妾和侍女们都赶上了楼。
楼下点上了火,霎时,齐云楼笼罩在一片烟火之中。
齐云楼下,张士诚看着楼上他的妻妾嫔妃们哭着喊着叫着,却反常地哈哈大笑起来:“你们等等我,我也要来了!”
张士诚回到殿上,在大殿的梁上套了一个绳套,张士诚踏上一椅,接着将头套在了绳套之中,双脚一蹬,整个身子便悬了起来。
正在这时,朱元璋军队在一位将军的指挥下冲进了宫内。
那位将军见自缢的张士诚悬空吊了起来,急忙大步上前挥剑斩断绳索,张士诚从空中又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这时,朱元璋在徐达、关帷等人的簇拥下,也走进宫来。
张士诚被几个朱元璋的士兵半扶着坐在地上,他看了看朱元璋和周围的士兵,叹了口气。
朱元璋坐到张士诚原先坐过的位子上,他看了张士诚一眼,语含讥讽地:“张九四,你宫内的宝物藏在什么地方,你还没告诉我,就这么急着要想走了?”
张士诚闭目不语。
朱元璋得意地一笑:“你,你说话呀!”
张士诚睁开眼,一通怒骂:“你要我说些什么?你这个当过贼的小和尚,除了凤阳皇觉寺里的那只香炉,你这辈子没见过宝物还是怎么的?有本事,让有钱的富户们给你送啊!”
“你!”朱元璋怒起拍案,接着他又悠然地坐了下来:“我知道你,他们富户会给你送,可是江山没有了,再有人送,这还有什么用啊?哈哈……”
“江山得失,乃是天意。可我张士诚守这苏州,全城百姓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坚而守之达十月之久,这种仁政的名声,只怕你不会有吧!”
“呸!”朱元璋轻蔑地,“妇人之仁,何足道哉!”
张士诚站了起来,愤怒地指着朱元璋大骂:“你这个大麻子,除了点子多,你还有什么?”
朱元璋也大怒起来:“来人哪,将这个逆贼,给我拿下,杖杀于此!”
朱元璋的几个卫士,从殿内取下一根根廷杖,围了过来。张士诚闭目,等待受刑。
朱元璋朝身旁的关帷使了个眼色,已成为朱元璋手下重要幕僚的关帷会意地点点头。
关帷走到张士诚身边:“我说大王,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已兵败如此,还何必如此不识我们大王的抬举呢?”
张士诚睁开眼,嘿然一笑:“我上吊自缢,气已经断了,神游冥府,却又让我暂且回来,有一事相告,你要听吗?”
关帷十分惊奇:“什么事?”
张士诚哈哈大笑:“判官让我告诉你们,朱麻子生性多疑,可共患难而不可共享福。你们这些朱麻子身边的人,日后的下场抽筋剥皮、满门抄斩的有的是,说不准,比我还不如!”
朱元璋大怒,下令:“行刑!”
卫士们乱杖齐下,张士诚被杖杀于殿上。
朱元璋走到张士诚满身是血的尸体旁,用脚踢了踢:“给我将他拖至山坡暴尸,派卫兵守卫,任何人不得收殓。”


一二五
第十五章新皇登基旧人下囚
1沈万三不忍张士诚被暴尸,贿赂守尸的卫士,终将张士诚尸盗出、入土。为发泄对朱元璋的不满,富户们在张士诚墓前筹划着“狗屎香”
沈万三从浏河回到苏州,苏州已改朝换代了。
至正二十七年(公元1367年)朱元璋攻占苏州,张士诚的吴国灭亡。府治也从张士诚时的“隆平郡”改为“苏州府”了。
当沈万三听说张士诚被朱元璋杖杀,且被暴尸至今时,再也忍不住泪水滚滚而下。他不是认为张士诚对自己有什么大恩大德,然而自思和张士诚的种种关系,尤其是自己的发迹,几乎都是在张士诚治下的岁月里,如今此人逝去,却不能不令人唏嘘泪下了。
他打听到了张士诚暴尸的地方,来到了这个荒坡。
荒坡上的一块空地上,张士诚被一领芦席盖着。由于时日已久,尸体已严重腐烂,发出阵阵臭味。不远处,一老一少两个士兵掩鼻守卫着。
年轻的士兵牢骚满腹:“我俩真倒霉透了,天天守着这个臭气熏天的死人。”
那个老兵油子显然倒不认为有什么不好:“嘿,还是守着死人好哩!这总比到前方去卖命强。”
“你看哪,这上面都爬满了蛆,恶心不恶心哪?”那个小兵还是一百个不乐意。正在这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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