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战记-第1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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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雀不待他说完,急忙摆手叫道:“得啦,别文绉绉讲话啦,多难听呀!你们男人说话就是这么拐弯抹角,既然见了面,大家便是好朋友,好朋友哪有净站着说客气话的道理?大热天的,都快给我回去凉快!”
倾城一笑,连道:“很是很是,夫人教训得是。”
一行人登车的登车,上轿的上轿,不一瞬到了总督府,自然早已备下盛宴,只等着给倾城接风洗尘。
奥兰多不是多话的人,满座宾客全是青雀一人张罗,倾城见她挥洒自如的神气,不由得心中暗赞:又是一个巾帼豪杰,比帝都的燕三姐更胜一筹。
可惜的是,青雀毕竟不是燕三,往日在春风阁,倾城与人应酬往来,吃酒一向有燕三代劳,这次却要亲自上阵,本就有些惴惴,不料那青雀夫人最是个火团样热情的人,一进门二话不说,先端上美酒,要奥兰多跟他对干三盅“宾至如归酒”。
坐下来,莫慌,还有五杯“相见有缘酒”,一入座,宾客来一个,她就备好一杯“不亦乐乎酒”,请那人跟倾城对饮。
倾城胆敢说个不字,她就笑嘻嘻的对奥兰多道:“君上太客气了,怕是嫌咱们不够热情呢。”
奥兰多哈哈大笑,说道:“都像你这样热情,别说君上粉妆玉琢水做的人儿,便是个喝酒当喝奶长大的,也禁不起你这番折腾,夫人哪,你就别无事忙了,快点坐下歇会儿吧!”
青雀啐了他一口,扬着脸笑道:“我就是喜欢热闹,不过,那也分对谁,君上是雅人,又是英雄,我才欢喜招待,换了别个,看我正眼瞧他才怪!雅人和英雄也是男人呀,是男人,那就没有怕喝酒的,人家客人还没说啥,你这个主人倒啰嗦上了。不嫌人家笑话?”
说着笑嘻嘻的在他俩中间站定,左手按着奥兰多肩膀,右手拉着倾城,说道:“你们两个英雄惜英雄,再喝三杯神交酒,然后我就不烦你们啦。”
倾城大叫其苦,心说:这女人哪里来的这套规矩,这个酒那个酒,再喝下去哪有个完?
更何况,这还没有正式开宴,待会不定她又有什么鬼怪主意。这一杯杯喝下去不要紧,我身在敌营,可是把脑袋别在裤带上讨生活,一不小心,那就是杀身之祸,哪受得了这番折腾。
奥兰多见他面有难色,也道:“这酒先缓缓,我与君上现在见了面,交情自然早就有了,还谈什么神交?倒生分。再者说,我酒量本就不行,要是喝醉,难不成待会儿席上我兀自呼呼大睡,留下你个妇道人家跟人谈判?”
青雀听了,也不勉强,便道:“老爷言之有理,但这个酒,却是一定不能少的,这样好了:咱们夫妻一体,你的三杯,我替了,君上就赏我个薄面吧。”
倾城一听,心道:你们夫妻俩这不是联手做我吗?!
哪还能答应?忙摆手笑道:“夫人莫急,按理,这个酒我不但该喝,更应该我来敬您才是。可是小弟实在量浅,不比夫人海量,这酒呢,我就敬陪一杯,意到为止,其他两杯,一杯祭天,一杯祀地,都敬了咱们朱雀人的后土皇天,毕竟都是一家人,不管有什么纠纷,都算是咱们帝国的家事,理应关起门来和和气气的解决,不能伤了和气,这也正是小弟今次来到宝地因缘所在。夫人以为如何?”
说罢把自家面前那杯酒一饮而尽。
入城以来,倾城这是第一次触及谈判话题,虽然很隐讳,奥兰多还是听得面色连变。
青雀凤眼闪过一抹亮丽迷人的艳色,微微一笑,说道:“君上真好口才,就凭这个,青雀也该敬一杯。”说罢也把杯中酒饮尽,微微喘了口气,接着说道:“祭祀天地,乃是社稷大事,如今天下未定,社稷葳蕤,正该虔诚敬神,怎么区区一杯水酒草率了事?
“待日后天下大同,朱雀洲百姓安居百业昌明,我与我家老爷自当借今日君上口彩,备下三牲、鼎、香、仪仗之属,诚奠天地神明,至于现在,君上言此似乎为时尚早了吧。”说罢,又用袖子遮了脸,先自饮了第二杯,倒转酒杯示意干尽,再次劝道:“君上,请罢。”
奥兰多微微一笑,脸色转霁。
好厉害的女人!倾城暗吃了一惊。不慌不忙的端起第二杯酒,扭头向左手边伺候的丫鬟一笑,问道:“一直劳驾姐姐添茶倒酒,却还未曾请教芳名,实在无礼得很。”
青雀与奥兰多对视了一眼,脸上皆现出狐疑之色。那俏丫鬟儿更是吃了一惊,实在料不到倾城此时此地说出这等不相宜的话来,到底有何用意,不敢自专,便悄悄去看青雀的脸色。
青雀略一沉吟,继而对那丫鬟笑道:“小妮子,君上青睐有加,这是你十辈子修来的福分,还楞着干啥?快说话呀!”
那丫鬟嗯了一声,紧张的小脸儿煞白,也不敢抬眼看倾城,战战兢兢的道:“奴婢贱名秋彤。”
倾城喔了一声,拍着额头笑道:“瞧我这记性,刚才咱们路上不是见过嘛!”
秋彤低声道:“君上说笑了,奴婢哪敢劳君上记挂。”
这秋彤乃是青雀屋里头最得宠的大丫鬟,平素谁也不敢拿她当下人看待,比起寻常富贵人家的小姐来也不遑多让。故而颇有些心计胆量,见倾城脾气温和,言谈文雅,似乎不像那贪花好色的人物,因何会找上自己呢?她越发迷惑起来,然而刚开始的惊惧心情却渐渐平服下来,说话也自如多了。
奥兰多又看了青雀一眼,意思是问她“是不是倾城看上秋彤了”,如若真是这样,下一步就该把那俏丫鬟送给倾城才是。青雀却神色不动,微微摇头,要他且勿轻举妄动,静观其变。
倾城看穿他们的心思,暗自冷笑,突然端着那杯酒站起身来,出人意表的对秋彤道:“夫人的好,相见即是缘分,英雄不论出身,朋友不分贵贱,在我眼中,跟姑娘你的交情与跟夫人的交情并无二致,夫人敬我这杯酒,现下小弟转敬秋彤姑娘,还望姑娘不吝折交才是。”
此言一出,秋彤登时傻了眼,那杯酒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奥兰多脸色大变,青雀也怒形于色,楞了半晌,才强忍着怒气说道:“秋彤,莫要不识抬举,还不快领了君上的情谊!”
秋彤哪里敢喝?颤巍巍捧着酒杯,立在那里垂首抽泣。
奥兰多大为不忍,便道:“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不就是一杯酒吗?又不是毒药,喝下去就完了,夫人不会怪你。”
秋彤这才委委屈屈的喝了半杯,呛得连声咳嗽。
青雀脸色铁青,冷笑道:“君上真是与众不同得很,刚刚说咱们是一家人,理当相亲相敬,这会又把我的酒转敬了丫鬟,敢是瞧不起青雀,拿青雀不当回事?哼,还谈什么自家人?真真可笑至极!”
倾城淡淡的道:“夫人既然知道这主从尊卑的道理,自然也该晓得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夫人以小弟自家人自居,当然也该是我们帝国子民;既然如此,小弟为何又在北伐战场上看到了玄武人呢?我敬秋彤这杯酒,拂了夫人的面子,着实大不敬,甘愿俯首请罪,夫人要打要骂,倾城无敢不从,可是,某些人做出那出卖祖国、谄媚敌邦,引玄武狼虎之徒侵略我帝国江山,蹂躏万千无辜百姓的无耻行径,又何曾有过半点羞耻之心?又何曾有过赎罪的念头?那酒敬了秋彤,小弟算是不懂礼的,领主与夫人把帝国领土孝敬了玄武人,不知又算什么?领主、夫人拿我当自家人款待,小弟诚然受宠若惊,然领主、夫人不拿帝国百姓当亲人,小弟却不敢苟同,窃以为是非不明、本末倒置莫过于是。”
一席话说得不卑不亢滴水不漏,奥兰多又羞又气,却也无可辩驳,青雀夫人眨眨眼睛,忽的粲然一笑,剎那间恢复了温柔娴静的神情,端起那第二杯酒,向倾城敬了一敬,柔声道:“这一杯可该算我的了吧?”一句话便把方才的尴尬轻轻带过了。
倾城一笑,举杯干尽。
青雀脸色又变,眼眸连闪,一丝诡秘的微笑现出唇角。那笑容由浅及深,恍若起伏的波澜,柔媚有致的自青雀脸上泛起,激荡出圈圈叫人魂不附体的妖魅涟漪,恍若一朵迷人的芍药花,正在眼下柔柔的绽开神秘的花苞,捧出满蕊馨香。
倾城看得一呆,忙收敛心神,默运“明镜阴阳仙功”,稳守灵台,斩断意马心猿,这才稍稍定下心神,冷汗早已湿透了背心,不由得暗叫一声“厉害!”,难怪青雀夫人名满天下,人美还在其次,这手高妙的媚术,才是她魅力的根源所在。
青雀见他眼神稍一恍惚,旋即恢复清明,心中更是大吃了一惊。从学成媚术至今,近二十年来,她这还是第一次失手,这才知道自己远远低估了倾城。
眼瞅着这一阵又输了,委实放不下脸子,眼波一转,又计上心来,遂叫来另一个最为器重的丫鬟春晓,说道:“君上方才赏了秋彤一杯酒,你与她情同姐妹,又都是我的左膀右臂,君上先时不知道你,以致厚此薄彼,这杯酒我替君上敬你,算是替你争口气,快喝了吧。”
春晓大大方方的接下酒杯,先向倾城道谢,这才一饮而尽。
倾城微笑不语,心道,看你还有什么花样。却见青雀端起最后一杯酒,尚在沉吟,忽听门外有人嚷道:“夫人不喜欢陪这小子喝酒,便赏了我吧!”
话音未落,只见一个黑壮的汉子旁若无人的走进厅来,穿一身大黑的皮衣,腰缠宽带,插着两把样式古怪的弯刀,生得好生凶恶——狮鼻阔口、豹眼浓眉,大脑袋刮了个镇亮的光瓢,只剩下中间一撮留得甚长,总归拢到一处,编成一条尺来长的小辫,用根大红的头绳扎着,邋邋遢遢的垂在颈子上。
青雀夫人一杯酒将将沾了唇,见他进来,黛眉一蹙,便把那酒杯又放下了。
奥兰多正饶有兴致的观看倾城、青雀斗法,不料这厮闯了进来,打断了兴头,心中亦很是不爽。无奈那人乃是城中第一猛将,平日甚是器重,一时也不好发作,便起身向倾城介绍道:“这位便是干达婆族少族长、乌鸦领第一勇士梅尔舒迪林将军。”
倾城早就从艾尔、纳兰口中得知了梅尔舒迪林的作为,上次宫奇追杀李华遇袭,也正是险些遭了这位仁兄的毒手。如今一看,果然是个凶狠、桀骜的恶徒!
他这里心念方动,那梅尔舒迪林已经旁若无人的走上前来,上下觑了他几眼,哧的一声,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不屑的道:“我还以为天香君是个三头六臂的神怪,叫人吹嘘的天上有地下无,不料竟是个粉溜溜娇滴滴的小相公,敢是帝国的玻璃窑子歇了业,你小子巴巴的跑到苍翼城来卖屁股,真是笑死人了!”
说罢大笑起来,顺手捞起一杯酒,仰脖吞下,斜睨着倾城,淫笑道:“刚刚大老远的听见你们在这里闹酒,小哥儿金丝雀儿似的人,想是喝不惯这等糙酒,得闲时去爷儿那里,上等的好酒尽你喝个够?怎么,不会?哈哈,这个容易,爷儿教你便是!”
梅尔舒迪林出言不逊,倾城自然怒火中烧,可越是愤怒,他脸上反而越是露出淡淡的微笑,双目微阖,星眸朦胧,仿佛有水光闪动,冰晶雪玉也似的脸颊酡红欲滴,有如雪在燃烧。
梅尔舒迪林看在眼中,色心更炽,他就是个男女不拘的大淫棍,见到倾城这等连青雀一流的大美人都要俯首称臣的当世绝色,哪里还按捺得住欲火,真是越看越爱、垂涎欲滴,恨不能一口吞下肚去。
一时满脑子龌龊念头,竟连奥兰多的喝斥也没听到,只顾懵懵懂懂的望着倾城淫笑,欲火焚身口渴难禁,笑嘻嘻的道:“人都说秀色可餐,今儿个见了小哥儿,我才相信真有这么回事!嘿嘿,美人正好下酒,再赏我一杯吧。”又在倾城案上抢了酒杯,腆着脸一口干了。咂咂舌头,眯着眼睛恶形恶状的叹道:“这酒真甜,还有胭脂香呢!小哥儿真是妙人……”
一语未落,忽见青雀拍案而去,柳眉倒竖,杏眼含煞,怒斥道:“放肆!梅尔舒迪林,瞎了你的狗眼,连本夫人的便宜都敢占,活腻了吗?!”
梅尔舒迪林被她骂得一楞,低头看那酒杯,果然杯壁尚有一抹淡红的胭脂,原来这杯酒是青雀吃剩下的。
他昏头胀脑的抓来就吃,哪料到阴错阳差惹上这个女煞星,要说当众赔礼,面子上又实在挂不住,索性撒泼耍赖到底,笑嘻嘻的道:“夫人何必那么小气呢?不过是杯酒罢咧,我梅尔舒迪林替乌鸦领立下汗马功劳,这杯酒就算夫人赏我的还不成?夫人若是不高兴,咱家赔你一杯便是。”竟真的满斟了杯酒,不三不四的要敬青雀。
青雀冷冷一笑,先低声在奥兰多耳畔说了句话,见男人沉着脸点了头,这才接下酒杯,且不喝,笑盈盈的对梅尔舒迪林道:“梅尔,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梅尔舒迪林也是色迷心窍,浑然忘了青雀平日的狠辣手段,竟真傻兮兮的凑了上去,刚想说话,忽见青雀脸色一冷,扬手把酒泼在他脸上,梅尔舒迪林猝不及防,被泼了个正着,杀的两眼生痛泪如雨下,青雀得势不饶人,跳将上去,劈手揪住他那小辫子,劈里啪啦好一顿大耳刮子,打得梅尔舒迪林狼哭鬼嚎。
一面打着,只听青雀骂道:“瞎了眼的下贱胚子!猪油蒙了心!连你娘的豆腐都敢吃?敢是寿星吃砒霜嫌命长了!你算个什么东西?三分不像人七分倒似鬼,敢在你夫人跟前撒泼犯贱!你想喝酒,好哇,姑奶奶就叫你喝个够,你喝你喝你喝,喝你小娘养的短命鬼!!”
抓起酒杯酒壶盘子碟子烤肉用的火钳子铁叉子,只要拿得动的,全劈头盖脸的往梅尔舒迪林头上摔,真有活活打死他的心。
梅尔舒迪林头被这雌老虎打得头破血流不住口的告饶,后来发现她真是往死里打,登时吓得亡魂顿冒,顾不得许多,猛一把推开青雀。
青雀被他推了个趔趄,被桌脚一绊,就要仰面跌倒,亏得倾城抬手扶住她的柳腰,才免了吃亏丢丑。等春晓、秋彤赶上来搀扶夫人时,他早已不动声色的缩回手去。青雀红着脸瞟了他一眼,秋波盈盈中除了感激,竟还有一抹欲嗔欲喜的妩媚。
见青雀无恙,奥兰多这才松了口气,铁青着脸瞪了眼落水狗似的梅尔舒迪林,霍的站起身来,大声道:“哈哈布里库,还不给我过来!”一语方落,一个壮硕的老人诚惶诚恐的跑进厅来,正是干达婆族长、当日把守“一线天”要塞的老将哈哈布里库。
他刚刚得了信,听说儿子大闹洗尘宴,正跟领主夫人打得不可开交的,吓得老头儿险些昏死过去,忙不迭的跑了来,才进二门,就听见青雀、奥兰多喝斥怒骂,心中便知道不妙,谁料进门一看竟更加严重,一看梅尔舒迪林那副灰头土脸的德性,他便气得七窍生烟五内俱焚,一面低声下气给总督、夫人赔不是,劈手拧住梅尔舒迪林那小辫子,拉将过来,狠踹了两脚,喝斥他跪下给总督、夫人磕头赔礼。
奥兰多阴沉着脸,半眼也不瞧梅尔舒迪林,不冷不热的问道:“老族长,那下头跪着的是谁啊?”
哈哈布里库苦着脸道:“回大人,是老朽不成器的儿子!”
奥兰多长长的哦了一声,冷笑道:“你儿子很好啊,连我也不放在眼里,不愧是将门虎子哪!”
哈哈布里库忙道:“大人息怒,我儿子小时候做下了毛病,脑子不好,最是吃不得酒,一吃酒,他便发疯撒泼。”
“哟,老大人这是说的哪里话?”青雀夫人拦住他的话茬,冷笑道:“令公子发疯撒泼,合着还是因为吃了我那杯酒,如此说来,倒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