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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冀鲁豫战场上的"哥萨克骑兵"-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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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对岸的民房里住着鬼子的便衣队,敌人看见这个穿军装、带“马弁”的干部就立刻开枪,当场把俩人都撂倒了,民兵拼死才把尸体抢回来。

 

烈士的遗体在当地掩埋了,刘大爷把遗物带回濮阳,其中包括他尚未完成的稿件。豆子烈士为刘排长画的素描在挺进大别山的路上丢失了,但写在上面的文字,刘大爷始终都记得:

“生命不怕死,在死的面前笑着、跳着,跨过了灭亡的人们向前进”。

大后方比较安全,可刘大爷在濮阳却并不安心。 

这两三个月,前方部队一鼓作气,在郭小砦战斗和南乐战役中歼灭了汉奸孙步月和杨法贤。捷报传来,刘大爷觉得战友们流血打仗而自己却在后方送信,总有些不合适,再加上这时候各基干团经常跑到后方机关来要干部,有的想调他去当队长、有的想请他去当参谋,老刘不大乐意当步兵,就想着赶紧回到骑兵团去。

跑去找交通处长刘鸣九:“军邮队训练得差不多了,让我回部队吧”。

“队员的水平确实提高了,可你还有个任务,帮助魏二民把抽大烟的毛病改了”

“那你自己怎么不管?”

“我……忙嘛。你和他熟悉,这事就交给你了”

 

说刘排长和老魏熟,其实刘鸣九和魏二民更熟。刘鸣九是抗战前的老地下党(后来当过国家测绘总局局长),他给直鲁豫特委组织部长王从吾当警卫员的时候,魏二民就是特委的交通员,俩人打交道的时间很长。不过也许就因为彼此太了解,刘处长反而拿魏邮递员没办法。

刘处长没办法,刘排长就更没办法了。想当初,刘大爷在敌后养伤的时候被汉奸告密,是魏二民最先得到消息、赶在敌人搜查前把他背到空坟里隐蔽起来的(参见前文),老魏是救命恩人,大刘怎么可能对他下得了狠手。再说了,人家魏二民是地下交通出身,刘排长把烟具藏起来,他转眼就发现了;反过来地下党藏东西,当兵的就死活也找不到。

说实话,即便是把“烟具”都扔了也没用。魏二民的工具都是些代用品:拿油灯作烟灯、棉花线作捻儿、鸭蛋壳作灯罩,再削根筷子当烟扦、借着茶壶嘴就抽上了……这样的玩意随时都能弄来一整套。想要釜底抽薪就得把烟膏给没收了,刘大爷十分奇怪魏二民的鸦片是从哪弄来的、平时又放在什么地方?搜查了多次也没效果,有次被问急了,老魏嘿嘿笑着解下棉衣,原来垫肩上有个假补丁,鸦片平时就藏在里面呢,于是,晚上趁他睡觉的时候实施“突然袭击”,夺过破棉袄翻了个遍,谁知道,烟膏又不知跑哪儿去了。魏二民满脸奸笑,再逼问就打死也不招了。

 

禁烟不见成效,刘大爷就晚上守着他睡觉、白天陪他散步,想帮他把烟瘾缓过去。魏二民这人见多识广,会测字算命说书唱戏抓中药治牲口分辨真假古董,还会讲各地方言,跟他一起散步聊天倒还是满有意思的。

有一天正闲逛着,前面看见一群军服厂的军嫂,魏二民就开始跌跌撞撞地装扮瞎子,女工们以为他是休养所里的残废军人,连忙丢下手里的针线活搀扶着他。老魏一本正经装得象模象样,大刘只好傻笑不言语,走到休养所门口遇到了周所长,周明生说“老魏你又在搞什么鬼?”,魏二民的眼睛立刻就睁开了,一把拽着所长跑进了医院,剩下个刘排长在后面受妇女们的批评。

那时候,八路军医院里自己也制造一些卫生用品,比如“新华香皂”、“新华牙粉”什么的,但数量不大,能得到的机会也很少,魏二民一次就给大刘捎回来两大包,面子果然不小。不过刘排长看他的精气神就知道肯定又在什么地方吸够了大烟,未免就有点生气,魏二民也不辩解,只说自己要出去一趟。

交通任务的规矩是本人不讲别人不问,当天晚上他就走了。

过了些天,老魏驾着辆横车子(一种独轮车)回来了,卸下来几罐手术麻醉用的哥罗仿,医院的同志十分高兴,魏二民却累得满脸发黑,进到屋里一句话不说就开始抽大烟。刘大爷这回没有再阻拦他,这么多特别物资,起码要到济宁或者开封之类的日据中心地区才能弄到,不是一般人就有办法的,冒这么大风险办了这么大的事,怎么好意思不让他吸烟呢。

 

禁烟行动一再受挫,刘大爷就有些灰心了,可魏二民却无所谓,依然一起散步,得意的时候还唱唱酸曲。刘大爷是在城里饭馆里干过的,什么曲子没听过,只不过自从黎城整军以后在骑兵队里就没敢再唱了,现在换了个宽松环境,一高兴起来也就犯了糊涂,于是跟着瞎哼哼。

光天化日之下,两个八路在大马路上开唱《李才能倒驴》,惹得一大群人看热闹——

祖上本是买卖人,别人夸我有才能,

有才能我果然能,四面通来八面精,

倒骡卖马贩驴子,坑蒙拐骗都能行,

三教九流有来往,八店十行样样成,

蒙古包里卖骆驼;喇嘛庙里贩羊群,

烟台卖过黄花鱼,济南贩过落花生,

云贵药材高丽参,如今又把金丹蹦,

杭州闺房卖绒花,耍着戏班上天津。

说我能来我就是能——

大买卖、干不成,小买卖、日弄人,

担韭菜、卖小葱,贩瓜子、卖花生、

剪毛煽蛋开脚店,杂货铺里满腾腾。

说我能来我就能

…………

再往下的曲词越来越那个,刘排长就不好意思再唱了,只剩下魏二民一个人还仰着脖子肆无忌惮地干嚎。周围的男男女女听得正起劲,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怒吼:“什么乱七八糟东西!是那个单位的?!”。

大家扭头一看,妈呀,是后勤部的政委傅家选!顿时吓得四散逃跑。傅家选是冀鲁豫军区后勤部部长兼政委(开国少将),谁晓得他会到休养所来看病,正巧遇上了这一幕。

第二天开党员会,魏二民首先站起来把自己的“罪行”交代一遍,然后头一低说“我犯错误了,请各位批评吧”,看样子,他出现这类状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刘大爷也站起来承认错误,可八路军排长刚获得战斗模范荣誉不久,大家还不大好意思指责他,于是就把主要的教育方向放在了魏二民身上。

过了两天,刘大爷又去找交通处长刘鸣九要求回部队,刘处长考虑了之后终于答应了。

战争年代,聚散是经常的事情。离开军邮队的时候,刘大爷只对老魏说了句“我回去了,你以后最好把烟戒了吧”。魏二民笑笑没做声。

刘大爷知道,魏二民的大哥曾经是直鲁豫早期的党员之一,二民就是由他大哥带上革命道路的。35年,他大哥叛变投敌,魏二民就亲手把哥哥打死了——那时候,警卫员和交通员有责任处决叛徒和意志不坚定者,包括自己的首长和亲人。大义灭亲之后,魏二民就再也没有回过家,长期在外搞地下交通,为开展工作他拜山东迟殿文当师傅,成为青帮“悟”字辈弟子,还在河北当过红枪会、在河南入过“相士班”(算命的),从此落下浑身的伤病、染上吸大烟的恶习、也沾惹了许多日后说不清楚的事。

魏二民的工作很出色,可在政治上却不要求上进,特别是毒瘾总是戒不掉。五十年代初他被开除公职后,跑到芜湖去找当时担任军代表的周明生,居然还是想要烟土。前休养所长把老魏赶走了,刘大爷知道以后很生气,说“一点鸦片就会杀你的头了?大不了撤职,我给他”,后来没多久,魏二民就自杀了。

 

刘大爷回到骑兵团,就急着去找新战马“公鸡”,早在军邮队的时候,连里的战友就带信来说,王元力帮他把从湖西买来的那匹混血儿马练好了。王元力这人办别的事有些二二乎乎,可调理战马绝对是一把好手,他那张满是伤疤的脸,人类见了有些害怕,可马匹见了却觉得十分亲热。

本来混血马的品质很不稳定,谁也说不准是好是坏,刘大爷一直也比较担心,现在听王元力说练好了,那肯定是不错了。果然,刚到连队,王连长见面就说“回来了?再不回来,那匹战马就不还给你了”,刘大爷把“公鸡”从马厩里带出来,慢步、常步、小步、小跑、大跑、跨越、卧倒、负重全都试了一遍,从力量、敏捷、反应到指令服从,真是无可挑剔!王元力得意地说:“怎么样?了不起吧”,也不知道是夸战马还是夸自己。

“了不起,真了不起”。刘大爷抓住缰绳不敢撒手,生怕这位连长兼训马师起了贪念,再把战马要过去。对骑兵而言,得了匹好坐骑比有个好老婆还宝贝。

 

这时候,况玉纯团长到军分区去当副司令员,周开树等一些干部也调走了,四连的工作由副营长李树茂代管着,等于是还没有连长。以前八路军提拔干部的办法挺简单,谁能打仗谁立功多就是谁了,45年整风以后有了些变化,开始注重家庭背景、历史情况、政治表现,还要看看文化水平什么的。

骑兵团总体比较单纯,红军团的底子,这些年来也没有收编“反正”的伪军、顽军,连当过土匪的都没招过,政治方面基本上不存在问题。大家表现都不错,“学历”就很重要,刘大爷早年是进过两年正规学堂的(小学),虽然没有文凭,大小也算是个知识分子,于是很多人都认为他是主要候补人选,吓得大刘赶紧声明:“我那点文化只够开豆腐店写水牌的,可别把我扯进去”。

领导也找他谈话,问他到特务连当指导员有什么意见,大刘急得跳起来:“当指导员我可不行”,“为什么?”,“我刚在军邮队犯了错误……”,接着就把自己和魏二民唱酸曲的事情坦白了,最后还说“我哪也不去,我就留在四连”。政委李庭桂火了:“到哪里干也由不得你,滚蛋!”,大刘就赶紧滚了。

刘大爷说,当时是真的怕当指导员,因为指导员经常要写战斗日志、鉴定评语什么的,而他那时候写字超过二十个就觉得脑袋疼。

 

在大后方干了几个月,刘排长学会了讲卫生的习惯。

早晨是骑兵们最忙的时候,给战马铡草配料、喂食饮水、刷毛整鞍、检查嚼口马蹄……事情很多。弄完这些工作,大刘就开始刷牙修面,还用“新华香皂”洗个脸,这时候,总有一帮子人围在旁边看稀奇:“大清早的,拿根小棍捅得满嘴冒泡,恶不恶心呀”,“大刘,别楞装城里人了,脸上弄得再香,一看还是个卖豆腐的”……

刘排长被大家奚落得有些丧气,幸好有李庭桂政委帮他说话。李政委是领导学生运动出身的,对刷牙洗脸挺支持:“讲卫生没错啊,学着当城里人也不错,将来我们大反攻还要打下开封济南,到大城市去”。

政委表态了,大家都很兴奋,纷纷就当城里人的前景展开讨论,最终一致认为,进城总的来说比较好,美中不足的是部队遛马不方便。

 

况团长到分区以后,团里的军政工作都由李庭桂负责,李政委实际上也就是团长了。

骑兵团的几任主官领导风格各不一样:早先曾玉良团长下命令很少开会商量,他拿着根马鞭站在高处,指着人头点名派任务,一点含糊也不能有;后来况玉纯团长倒时常开个会,不过人家发言的时候他半听不听的,等讨论结束才把手一摊,说“大家讲得很好,现在听我的”,然后该怎么办还是怎么办,好象先前的都是胡说八道一样。

李庭桂政委是抗战以后才进部队的,作战经验确实不如前几任团长,但他组织作战会议却很认真,不仅每一个人的发言都认真听、认真记,接下来还要和大家反复讨论、比照过去的战斗情况总结经验教训,搞得特别细。这样一来,所有开会的人都在动脑筋想办法,使得每一次会议都变成了一堂实用的战术教学课。虽然讨论时间经常被拖得很长,但形成决定之后大家都非常清楚各项任务的要求,对可能出现的突发情况也都有所准备。

刘大爷说,李政委用的是笨办法,但笨办法也有大用处。

 

45年5月9日,李庭桂再次召集作战会议,他宣布:九分区决定由十六团围歼姜庄之敌,骑兵团率领高陵、卫河两个县大队,负责打击可能到来的援军。

打援?打谁?在哪里打?怎么打?方案还没有确定。

大家看了看地图,边乔参谋首先站起来说:“同志们,这一回,我们也许有机会报双村营阻击战的血仇了”。

“五一”节期间,根据地军民举行庆祝了活动,反攻的胜利鼓舞着人们,老百姓担着蔬菜、赶着猪羊,到八路军驻地慰问部队。当时骑兵团住得很分散,一营在滑县杨庄一带,二营五连在高陵县帮助群众搞生产(注:这个高陵县是抗战时期在豫北设立的行政区域,不是现在的陕西高陵),而四连则驻扎在南乐县的芦里村。虽然离敌人据点不远,但只要警戒组织得当,部队照样可以休整。 

5月9日上午,刘大爷正在村里看老乡们宰羊,王元力邀他一起去大屯村(团部所在地),大刘不乐意:“宰羊好玩呢,你们连长开会,我不去”,李树茂在马上张口就骂:“放屁!少罗嗦”。没办法,只好跟着走了。

到了团部,营长、连长、参谋、还有几位县大队的干部挤满了一屋子,刘排长就躲在犄角旮旯里。万怀臣副团长首先宣读了九分区政委张国华、副司令员赵东寰的作战命令:十六团负责围歼进犯姜庄之敌,高陵、卫河县大队配属骑兵团,在前后赵户村阻击援军,并视情况相机歼灭敌人。

姜庄位于滑县城东北,那里是“反共自卫团”贾席珍和王树林部的据点,大约驻守着一千多人。当时汤阴、淇县、浚县和滑县县城都有日伪军,如果姜庄不能迅速拿下,浚县、滑县方向的敌人就会出动增援,为此,军分区指示在前赵户村和后赵户村都设置打援阻击线,这样两边均顾,确实是比较稳妥的办法。

李庭桂政委象往常一样拿出小本子,说了些“守如磐石、攻如猛虎”的话,就让大家根据以往的经验教训讨论发言。提到阻击战,骑兵团的干部们自然就想起了惨烈的双村营战斗,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侦察参谋边乔突然说:“这一次,孙殿英部二十二团很有可能会出来,我们可以报去年的仇了”。

“真的么?”,骑兵们全跳了起来,包括坐在角落里的刘大爷都激动地喊:“打它!打它!”。

暂八师二十二团号称孙殿英的精锐之师,素有“能攻善守,训练有素”的名声。伪十一军(原新五军)的部队多是从民团扩编的,但这个团却全部由加入“庙会道”多年的老兵组成,军校毕业的团长王鸿勋是“孙道长”的亲传徒弟,三个营长也都是孙军长的义子。该团配备迫击炮4门、轻重机枪50挺、其他枪械1000余枝,是老孙的宝贝疙瘩。

44年的5月,二十二团一营死守双村营据点,其他部队拼命解围。八路军和他们打了十多个小时,指挥作战的分区胡乃超参谋长牺牲、骑兵团四个连长中阵亡两个重伤一个、参战人员损失过半、冀鲁豫二十一团几乎打残,到最后也没能把据点拿下来,这以后,二十二团就一直叫嚣他们能打八路军两个主力团。事隔一年,如今终于有机会再度交手,真可谓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45年5月,孙殿英的军部远在新乡,伪二十二团驻守在滑县县城,归副军长杨世贤(明卿)指挥。如果是老奸巨滑的孙麻子,在目前八路军大反攻的局势下,决不会冒着损失精锐的风险来帮助地方伪顽,但杨世贤讲义气、头脑比较简单,他有可能把最能打的部队派出来救援贾席珍。

骑兵团各连队都想报仇,争着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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