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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感情用事-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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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没了思想,下意识地跟着她。进,出;进,出……他看见她进了宾馆,肌肉便随着脑海里情不自禁跃出的一副副画面开始扭曲,一股狂暴的力量在体内慢慢集结。他甚至不得不捂住嘴,以免自己呻吟出声。
  他踹开房门。她正在那男人身下弯曲,没有任何秘密。那赤裸裸的肉体的光刺疼了他的眼睛。他扑上前,刀光一闪,他确信它就要喝到那头无耻的体毛粗壮的四脚动物体内的血。扑噗一声轻响。在这刹那,他看见她突然猛地掀开那男人。刀笔直地扎入她腹部。她好看的脸一下子就痉孪成一小团。
  不要伤害他。她眼里的光黯淡了。
  你爱他?他弄不大明白,跪下来。他眼角的余光里映出一条呼啸的黑影。他没动。他注视她。她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她朝他扑来。那黑影砸在她身上,是宾馆里的红木椅子。
  不要伤害他,她哀哀地叫。扎在她腹部的刀尖向上滑,穿过胸膜,准确地刺入心脏。她的喉咙里冒出嘎嘎一连串脆响。她死了。
  始作俑者是她,所以她伤害了她自己。这样的情节,并不遥远。然而不到最后一幕,人总是心存侥幸,或许根本不会有结果。他们不知道,出轨者,终将被轨道上呼啸而来的火车碾轧,付出血的代价。
  


人们的眼里就会情不自禁滴下泪水


  有一个人,长得一般,也没别的大本事,高中毕业后到单位做打字员,日子过得很乏味。她也渴望爱情,有时听见外面的脚步声,便以为那是爱情来敲门,赶紧掏出口红描起唇。脚步声远去,房门上长起青藓。她忍不住泪流满脸。她抽屉里有一本易安词集。她特别喜欢那首声声慢,那十二个叠字。每个字都是一块苦涩的积木,越搭越高。
  那天,她在加班打字,领导也在加班,来了些东北老客户。办公室早已空荡荡的,领导便叫上她。领导很能喝酒,她从来没喝过白酒,但那些东北人更能喝。
  “人若不喝酒,白来世上走。”
  “酒是粮食精,越喝越年轻。酒量是胆量,酒瓶是水平,酒风是作风,酒德是品德。”
  “感情深,一口闷;感情浅,随意舔。”
  领导很快有了醉意。东北人手中拽着大单子。领导的眉毛拧成结,看来,是后悔带她来了。她喝的是饮料。领导的目光或许有特异功能吧,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她突然就觉得屁股底下这椅子上就满是铁钉。她就没坐住,腾地起身,端碗,咕噜咕噜,喝了个底朝天。最后舔舔嘴,发现酒并不如想像中那般难喝。宴席的下半场成了她的个人表演。她的身体简直就是一个巨大的漏斗。生意再不能做下来,那叫没天理。
  她开始了南征北讨横刀跃马剑气纵横的酒场生涯。倚天一出,谁与争锋?她端的是意气飞扬。从没见过一个女人这么能喝酒,一杯杯白酒倒入口,一张原本平凡的脸刹那间嫣然生香。很快,她的职位得到提升,工资连翻跟斗,并凭着她在酒桌上的回眸一笑,一个东北小伙说啥也不肯走了。她结了婚,很幸福。
  一年后,她生下一堆没手没脚的肉团。医生说,这是酒精中毒。
  她与丈夫吵了一架。她丈夫说,她若再喝,他立马回东北。但问题已经变得麻烦了。她每天可以不吃饭却不能不喝酒。酒成了她的生命之源。她曾咬紧牙关坚持了两天没喝,人就已迅速枯萎。也许不是她喝酒,而是酒喝她。就这样,在争吵中过了二年,她生下一个脑袋比身子还要大的死胎。她丈夫就真的离开了她。而更糟糕的是她的单位也垮了。她没了公款喝酒的机会。按说,她可以去其他单位应聘陪酒员。可她的名声实在太大。她一旦出现酒席上,便没人敢提喝酒。她能从早上喝到黄昏,从黑夜喝到白天,而且非把别人喝趴下。大家都怕了她。
  此后关于她的传闻有很多。或说她晚上常去一些餐厅洗盘子,也不要工钱,只讨些残酒喝;或说她成了小偷,不偷别的,只偷酒;或说她成了妓女,不收钱,只要留下两瓶好酒,就可随便玩;还有更为恶毒的,说她专门与各式各样的男人睡觉,生下一大堆奇形怪状的孩子,然后把他们卖给马戏团;用这种法子赚钱买酒喝……
  渐渐,大家淡忘了她。
  但第二年春天,市酒厂工人下到地窖时发现了她的尸体。地窖锁了三道严严实实的大铁门,连只苍蝇也飞不进去。谁也不明白她是怎么进去的。她赤裸的身子盛开在酒窖里,像一朵极大的桃花。看见过的人都说那是种触目惊心的美。
  消息传开,许多人都不敢再喝这个酒厂里的酒。就在酒厂全体职工对她破口大骂时,远方传来消息,说是该酒厂去年的酒特别醇美,愿意先付款再提货,有多少货便要多少货。有胆大的工人们将信将疑地尝了口池子里的酒,便再也说不出话来,更奇怪的是,这种酒虽然味美香纯回味悠长,可喝着喝着,人们的眼里就会情不自禁滴下泪水。
  她的荣辱兴衰,全在这酒里了。喝酒,或是被酒喝掉,这是同一个命题。她别无选择。怎不有泪如倾?
  


她好像根本就不曾在这个世上存在过


  有一个人,是农村女孩。
  她爸死得早。她妈生她这个遗腹子时难产,也死了。接生婆叹口气说是个丫头片子又得遭那流血的孽,就把她扔入村里的祠堂。祠堂里有个瞎眼老婆婆。老婆婆还养了一条狗。她与小狗吃着百家饭一起长大。
  没有谁注意到她的存在。直到有一天,老婆婆死了,村里人这才诧异地发现祠堂里竟然出来一位两眼红肿的女孩。老婆婆下葬那天,她披麻戴孝。凄历的唢呐声吹得纸钱漫天飞扬。一只只黑色的蝴蝶从她面前飞过。春天来了。她扶在棺木上的手指近乎透明。女要俏,一身孝,她那天看起来比一颗鲜桃子还要可口。
  日子恢复了平静,她接替了老婆婆看守祠堂大门的职责。只是看大门,不能进正门。这是规矩。曾有一次,她稀里糊涂走入正门,被老婆婆发现拈起根棍子就是猛打。她从不哭,哭了也没用。老婆婆叫她朝正房整整跪了二天一夜。她终于清楚了,有些地方是女人不可以进去的。她整天呆呆地坐在门口,剥着指甲,看着天空。白云苍狗,能陪着她的也只有那条大黑狗。可某天,大黑狗忽然不见了。她找了很久,连根狗毛也没找到。她很伤心,比老婆婆死了还伤心。她想不通,为什么这么忠诚的狗也会不见?她也曾怀疑是村里人偷吃了大黑狗,可大家的神情都这么坦然,她只好认为大黑狗是不要她,自个儿走了。不过这样也好,她就可以天天坐在大门口,天天想念她的大黑狗。
  一个很平常的夜里。天上有星星,淡淡几颗,月儿却是清亮,让人没来由地觉得冷。她痴望了会,回侧屋睡觉。月色从窗外淌进,一点点注满了屋里。也不知是在什么时辰,一个矮且胖的黑影轻手蹑脚拨开木栅门。门吱呀一声。她翻过身。她的睫毛很长,那些月色落在睫毛上,碎了。黑影屏住呼吸,悄悄向她走近。在床前端详了会,猛地扑了上去。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第二天夜里,又有黑影潜入。是一个瘦且高的黑影。第三天,也有黑影潜入,这次是两个黑影同时来了,他们默默地对峙了一会儿,那个瘦的往后退缩了。日子一天天往下过。夜里潜入她屋子里形状各异的黑影越来越多。
  她没有拒绝,她也不懂得拒绝。
  每个白天,她还是呆坐在大门口,思念着她的大黑狗。
  不知是谁第一个嚷出声,村里人这才又诧异地发现她竟然挺起一个大肚子。整个村庄顿时沸腾,这不仅伤风败俗,更是对祖宗祠堂的侮辱。而更令村里人愤怒的是,她始终淡淡地笑。好像一切皆与其无关。大家七嘴八舌找到村长。矮胖的村长也是族长。村长坐在太师椅上,手指在八仙桌上轻敲,良久,吐出几字,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她被绳子缠成一团,抬进她从未进入过的祠堂正门。里面有很多木牌,到处是灰尘,还有香油灯与一屋子呛人阴冷的味道。她看见常来打扫祠堂正房的李伯。她对他笑。李伯忽然一个趔趄,脚在门坎上绊,整个人立马摔成狗吃屎,等到人们扶起他,人已经没气了。围着她的人群蓦地往后退开一圈。大家面面相觑,谁也没敢说话。良久,一个白胡子老头忽然尖声叫道,妖孽啊。这一嗓子可真刺耳。她皱起眉。村长也皱起眉,声音嘶哑,男人是谁?她没说话,冲村长笑。村长额头冒出汗珠。村长挥了挥手。她被带下。
  很快,她柔软的腰肢上绑上了一块磨盘。磨盘很重,她加上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没有它一半重。她躺在池塘边,水面上有鸟的影子飞过。她仰起脸,天空中依然什么也没有。有人在她身后用力一推。她滚入池塘,水面溅起涟漪,转眼,又已平静。她好像根本就不曾在这个世上存在过。
  忠诚捍卫的黑狗已经先她而去,率先毙命于阴谋。黑狗还有她想念,谁又能像她想念狗那样,去想念她?
  卑贱的灵魂哪,你披着高贵的外衣总是无往而不胜。高贵的灵魂哪,你卑贱的出身注定了你要被沉入潭底,就像你从来没有存在过。
  


他想得可真周到


  有一个人,五十岁那年娶了一个比自己小三十岁的女孩儿。
  他们爱得很深,都把对方看作蜘蛛网,而把自己当成那只心甘情愿扑上去的飞蛾。水掉进水里,火熔入火中。他们在彼此体内。哪怕是在喧嚣的人流声里,他们凝视对方的目光都像一道道通过血管与神经末梢的电流。
  也许老天爷也嫉妒他们在一起度过的近十年幸福时光,他忽然病了,病得很重,尽管从北京请来国内最好的心脏病专家,依然回天乏术。
  天花板是雪白的,莹光灯是雪白的,墙壁是雪白的,床单是雪白的,被子是雪白的,走来走去的护士是雪白的,他是雪白的。日夜守候在床边的她脸色也是雪白的。就连从窗户外飘进的阳光仍然是雪白的。
  他握住她的手,哀哀低语,我走了,你怎么办?
  她安慰他,说,没事,一定会好起来。但一个尖锐的声音就在她心中狂叫,他若走了,我该怎么办?她忍住泪,用娇嫩的脸来回摩擦他的手,他原本柔软的手指正一点点坚硬发脆。她感到了迅速滋长的痛苦和欲望。真难过啊。她颤抖着。他死了。她开始抽泣,声音越来越大,最后成了不可抑制的嚎啕。激涌而出的眼泪掏空了她。
  三个月后,是她生日,她正被寂寞与悲伤煎熬。门铃响了。花店来的小伙子送来一捧玫瑰,玫瑰下面系了一张卡片,是他生前的笔迹,“亲爱的,我爱你。”她流着泪把花插入水晶瓶内,与他的相片摆放一起,每天下班回来,就痴痴地看,一直到黑色吞噬了她。
  又过了半年,她收到他的第二束花,花下仍有卡片,“亲爱的,我爱你”。
  她眼看着就形容消瘦。这样下去显然不是办法。她的亲人急了,劝她,人死不能复生,生者自当节哀。她妹妹干脆把屋内有关于他的东西一扫而光装进箱子,并把她硬拖出户外。渐渐地,她的身体里就有了鸟语花香,脸上笑容也一天比一天多。她还与一个报社编辑处了朋友。她很感激亲人为她做的。她想,他在天堂一定会祝愿她好好地活着。
  情人节这天,她收到两束鲜花。一捧是编辑送来的。一捧是他送来的。她抱着两捧花,怔住了。她预感到什么。果然,没多久,他与她结婚纪念日,她又收到他的鲜花。她妹妹愤怒了,冲那位送花的小伙子嚷,他到底订了多少花?我们统统不要,你拿去喂猪喂狗都行!
  小伙子尴尬地笑,我们开店做生意得讲信誉。
  她妹妹讶道,不要都不成?
  小伙子想了想,说,当初那位先生可能预料到这种情况,还特别支付了一笔款子,嘱咐我们务必把花亲手交给这位女士。嗯,不瞒小姐,那位先生共预订了二十年的花,每年十束。
  妹妹声音愈发高亢,刺得她耳膜都疼。她笑起来,望着鲜花下面那张精致的卡片。什么时候他瞒着自己去一笔一划填写好这二百张卡片呢?他想得可真周到。他在天堂一定很寂寞吧。
  这天晚上,她离开了尘世。
  亲爱的,我爱你。我这话是要等我死后,还伴着你二十年的。
  是什么样的心情去陪伴着他一张张写这些注定在他死后才能发出的卡片?他想垄断她吗?不,这是庸俗人的想法。
  他怕她寂寞。
  其实他更寂寞啊!她还是明白这点的,所以陪他去了。
  他们在天上相逢时,一定还会那样说:亲爱的,我爱你。
  


这一瞬间竟似已定格


  有一个人,是警察。有一年,他回老家探亲,搭乘一辆长途客车。
  那是春天,是山路,路两边的山上开满映山红,一簇簇,被雨水洗过。还有很多叫不出名字的小花,浅白或粉红,撒在一片蒙蒙绿色里,让那些树枝与草尖,悄无声息地吐出几缕嫩黄。天空略显灰暗,挂在车窗外,不时地,从中,跃出几只翅膀很大的鸟。车在悬崖边行。鸟在悬崖上飞。真美。
  他微笑起来,感觉身体似乎正与自然发生和谐微妙的共振。许久的疲惫一扫而空。他做了一个扩胸运动,这才惊觉身边不知何时已多出一个眉眼如漆肤色细白似莲的女孩儿。他冲她笑。她低下头。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上帝对她真慷慨。他感慨着。突然,斜刺里飙来一辆黑色奥迪,逼停客车。几个眼睛出血凶神恶煞般的年轻人上了车,几双眼往车厢内一扫,就盯住女孩儿。其中一个大步迈来,劈手拽住早已惊恐万分的女孩儿的头发就往外拖。
  女孩儿顿时惨叫起来。
  他们也未免太不把自己这个警察放在眼里吧?他蓦然站起,叼住那男人手腕,一拧,扳住,发力,往前送。那男人端得好身手,夷然不惧,五指叉开,手掌上翻,下拍,迅速握成拳,笔直轰来。男人中指上那枚戒指竟然生有尖刃,就在他手臂上一划。血溅出来。他倒吸一口凉气。这男人绝对受过专业格斗训练,且阴狠狡毒。自己不是他们这些人的对手。
  男人这才瞥了眼他的警服,沉声喝道,别管闲事。他扬起眉,我是警察。国有国法。男人冷笑,嘴角那条刀疤往上跳,说,警察也管不了我打老婆吧?他愣了。旁边几位乘客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清官难判家事务。他犯起难。那女孩儿涌出眼泪,喉咙里咯咯有声,唇咬得雪白,起身,往外走。男人冲他一点头,转身跟去。他叹口气。
  他突然看见那女孩儿猛地甩开一个年轻人的手,纵身跃往悬崖下。
  这一瞬间竟似已定格。
  他回到老家,打开行囊,赫然发现一封信,字迹娟秀,有几行模糊不清,应该是被泪水洇过,上面记述了一个犯罪组织拐卖妇女强逼卖淫的恶行,还记述了一个女孩儿对一个男人的爱与绝望。
  他会同当地警方破了案,立下一等功。他问已穿上囚服的男人,为什么不放她走?男人没吭声,凉嗖嗖的目光让他毛骨竦然。他跑去女孩儿跳崖处点燃三柱香。他没再做警察了。
  当真伪善恶都不能分清,强弱悬殊令你望而却步的时候,你敢说,你是正义的化身?
  面壁思悔,能承认失败的,就别拿威严的外套去粉饰自己了。
  


踩在蝴蝶翅膀上


  有一个人,人近中年,是政府职员,生活贫乏单调。
  他惟一的爱好是每天躲入地下室制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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