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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校舍上的车轮 作者:[美]m·狄扬-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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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还是一边走,一边谈吧。” 
   “可是我们上哪儿去?我们怎么办?”莱娜焦急地说。 
   “用我以前——八十年前——的老办法。到我家去,拿锯子——八十年前救我父亲的那把锯子——到船上把洞口锯大点,把轮子拖出来。就这样!” 
   老杜瓦拄着粗拐杖,在堤上走得那么快,莱娜只穿着一只鞋,勉强跟上。她一路跌跌撞撞,满脑子迷乱的感觉,又有很多疑问。她抬头向老人热切地张望了几次,终于忍耐不住了。 
   “杜瓦,我非常想知道为什么船里会有个车轮,不然,不然我脑子就要爆炸了。” 
   杜瓦笑了。“那容易,”他平静地说,但不放慢脚步。 
   “你知道,我父亲和我祖父都是渔夫,我以前也是渔夫。我父亲有晕船的毛病。在出海的几个星期中,他一直生病,直到回家为止。他恨海,可是他要靠海生活。他是渔夫,他的前辈都是渔夫,所以怎么办呢?在陆地上做工?不行。你知道他后来怎么办?他就把一个车轮放在船上。还有比车轮与陆地的关系更坚实,更稳定的东西么?没有!这很合理,对不对?” 
   “有理,”莱娜小声说,想象着那个一生晕船的渔夫。“可是车轮怎么救了他的命呢?” 
   “有一次大风暴,渔船回不来了。那阵风暴来去很快,渔船连躲避的时间都没有就翻了。那时,我是韶若的一个小孩子。风暴过去了一星期,海潮把我父亲的船带到海滩上——韶若唯一回来的一只船——到岸边的时候早就翻了底儿,在差不多现在的这个地方搁了浅。一个星期的风暴,不可能还有人活在翻了底儿的船里。那时整个村子都陷入悲痛之中。那只船躺在海滩上,像座坟墓,没有人愿意走近它。我那时是个小孩子,大概也像你现在的年龄,我常常一个人到堤上去,孤苦伶仃地看着那只沉船自己哭。每天去——一个孤单、无能的小男孩。” 
   “一天,我突然想入非非。开始幻想很多奇怪的事,大概因为我天天看着父亲的沉船,心里十分不好过。我就编造了一个故事:想象父亲可能会在船里,被压在船底下,也许还活着!这并不是父亲的坟墓。这种想法很古怪,可是我每天在那里哭,十分孤单!喔,这是不可能的事……” 
   “但是,事实上可能,对不对?”莱娜急切地说。“因为不可能的不可能,所以是可能!” 
   老人看着她。“一点不错!”他好像在对大人谈话似的。“不可能的不可能——一点不错!”他说。“小姑娘,你怎么这样会说话?当时我要能够这么解释就好了,作为一个孩子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可是我讲不出来。” 
  “这是我们老师说过的,”莱娜正要解释,老人已不再听她说话了。 
  “我向船走去,”老人轻轻地说。“正是退潮的时候,船身差不多都露在外面。在静静的海滩上,我靠着高高的船站着。我心里很害怕,因为这是我父亲的船,而他已经不在了。在这汪洋大海上,我不敢相信所做的那些梦。但是不管怎样,我试着把耳朵靠在船上听着,听了很久。我好像听见了轻微的敲拍声。喔,并不比硬壳蟹的爬动声大。过了一会儿,我才相信,于是我大叫了:‘爸爸!爸爸!’‘等等,我马上回来。爸爸,我马上回来救您!’好像他没在那里呆很多天似的。” 
  “记得当时我跑回韶若,一路喊,一路哭。我顺着街喊下来,可是没有人相信我。可怜的母亲说:‘杜瓦,不要叫了,你爸爸已经不在了。孩子,镇静下来!’” 
   “我不能停下来船释。大家都以为我疯了。你不知道我当时那种焦急的心情。我拿起斧子和锯子,一个人跑了回来。我虽然小,可是我很壮,而且又很激动。我马上把船底凿了个洞,再把锯子放进去锯,我锯啊锯,而且时时停下来,对洞里喊着:‘爸爸!爸爸!’他有气无力地答应着。于是我又继续像个神经病似地锯着。 
   “洞终于锯开了。我可以把头伸进去。父亲正在洞下,靠在那个车轮上。轮子靠着船舷。为了靠洞口近点,让我能够到他。在我锯的时候,父亲勉强爬上轮轴。后来我弯身爬进去,抓住他地胳臂,把他拖了出来。我虽然小,但是很有劲。那时,我的力气好像连教堂和钟楼都举得起来。可我父亲,瘦得只有一把骨头了。” 
   莱娜在老人身旁,一边流泪,一边一拐一拐地走着。在回忆往事的兴奋中,杜瓦的步伐快得像赛跑。为往事流泪是件痛快的事,尤其这是八十多年以前发生的奇迹。 
   “你知道他在船底下的那些天是怎么过来的?”老人几乎叫着说。“只要涨潮,他就爬上车轮,把头露在水面上。那是船在淤泥里还没有陷得很深。上潮时,海水也不像现在这样把船身全部淹没。你知道他吃什么?蜡烛!涨潮时船里的蜡烛一片片浮在周围。知道他喝什么吗?鱼和螃蟹!把它们嚼碎以后,把汁液咽下去,再把咸的生肉吐出来。所以后来他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了。 
   “当时我站在船上,几乎高兴得发疯了——我居然能够和父亲在一起。我扶着父亲,像你一样从船上爬下来。我们在一块了。后来我扶起他,搀着他走过海滩,走过堤坝,到了韶若。我把家门踢开,喊着:‘妈!爸爸在这儿!’我母亲当时晕了过去。那是不能忘记的一天!伟大的一天!” 
   沿着沙堤走着,莱娜惊奇地望着老人。 
   “现在我要再干一次,”老杜瓦突然说。“几乎隔了一世纪。拿同一把锯,锯同一个洞。不过这次是为我父亲的马车轮,而且要放在学校的屋顶上!你知道,小姑娘,这个主意不但好,而且很正确。那个车轮如果放在学校的屋顶上,就会像一个纪念碑,纪念它救了我父亲的性命!” 
   “喔,”莱娜气喘吁吁地说,“不错,杜瓦,不错。” 
   “可是我们得有人帮忙,才能把那个轮子从污泥里拉出来,拖出洞口。” 
   “经过差不多一个世纪,”莱娜担心地说,“它不会烂吗?一世纪是很长很长的岁月。” 
   “它像第一天放到水里时那么坚固。泡在水里,埋在泥里,它几乎能永世不坏。木头泡在盐水里,是不会烂的。” 
   “那么我去告诉老师,”莱娜说。“他会打钟,这样,所有的男孩子都会来帮忙的。可是要等一会儿工夫。因为他们现在都在乡村各处找呢!” 
   “好,”老人说。“我去拿锯子,铲子。等他们来时,我们把洞口再锯大点,把轮子从泥里挖出来。告诉你的老师,让大家赶快,不久就涨潮了。来,把你的木鞋给我,我去修理。喔,还是把两只都给我吧!这样,你可以跑得快一点。” 
   莱娜急忙把木鞋递给老人,匆匆地走了。走了很远,她还听得见老人大步疾走时,沉重的拐杖敲打着砖路的声音。 
   学校里没有人。老师不在。校门大开着,可是不见一个人。莱娜跑进教室,疑惑地站在屋里。老师说过,他整天都在学校!喔!也许她应该自己去打钟,叫大家回来。莱娜向挂着打钟长绳的大门跑去。可是绳子不见了!莱娜环顾四周,不知怎么办才好。终于,她毫无办法地耸了耸肩,跑出大门,向村外老杜瓦的方向跑去。 
   整个村子像被舍弃了似的,没有一个人,连西博婆婆都不在台阶上。莱娜继续跑着,向四面观察,突然她在街心停下来。杨纳士大高墙的院门开着:真是天下奇闻!这是从来没有的事。莱娜想跑进院去。唉!真是糊涂。杨纳士没有腿,怎么帮忙?在绝望中,她跑过老杜瓦的家,向堤坝跑去。“从高堤上,也许能看见田野中的男孩们或老师。”莱娜这样想着。可是除了弯腰工作的农夫,没有一个同学或老师。 
   莱娜看看远处翻了底的船。老杜瓦正大步向那只船走去。他扛着锯子,铲子,和一盘绳子,拄着粗拐杖,急急地走着。另一只手里,拿着她的鞋子。杜瓦连等都不等她!莱娜穿着袜子,无声地在堤上向他跑去。 
   远处,卖完面包,正担着空篮回家的杨纳士的妻子杨娜,看见了老杜瓦带着锯子和铲子在堤上匆匆忙忙地走着。杨娜今天走得很远,她是在韶若和乃泗间的农庄上卖面包。接着她又看见莱娜跟在老人后面拚命跑着!杨娜把篮子放在路上,把扁担拿下,站在那儿望着。 
   老杜瓦走下面向海那边的堤坝,从杨娜的视线中消失了。在他后面不远莱娜也跑下堤坝,不见了。杨娜疑惑地弯下腰,从路上拣起几块平滑的石头,扔进篮里。突然她拿起扁担和篮子,向韶若飞也似地跑去。她的长裙飘动着。 
   当杜瓦走近旧船时,莱娜终于追上了他。“喔,您真能走!”她喘着气说。“我都赶不上您。我在韶若找不到人,大家都走了,连老师都不在。我们怎么办呢?” 
   “咱们俩,你和我,能干什么就先干什么。走一步,算一步。着急也没有用。” 
   “可是您怎么能爬到船上去呢?” 
   “你是怎么上去的?”杜瓦问。 
   “我从船尾抓着锚链爬上去的。” 
   “那么我也只好从船尾抓着锚链爬上去了。” 
   “可是您……您已经九十三岁了。” 
   “不错,我有一把年纪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唯一的办法是尽可能试试看。”看着莱娜那怀疑的表情,老人骄傲地笑了笑。“你先上,”他说。 
   莱娜被杜瓦一推,很容易地爬了上去。老杜瓦把长把铲递给她,又把那盘绳子和锯子扔给她,把莱娜和自己的鞋也扔给她,“不能把这留在岸上,万一潮水涨上来,”他说。“咳,等一等。我的拐杖!”他把拐杖也递给莱娜。 
   “现在开始爬船,”他愉快地宣布。“把绳子放下来,我想我需要你帮点忙。”他把绳子系在胸前。“有时候我对自己的能力估计得过高了。只要有你尽力拉,我再尽力爬,就一定办得到。” 
   他用力抓住铁链,把脚抵住船尾,开始向上爬。爬了一半,他已经喘不过气来了。“拉呀!”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使劲拉!” 
   莱娜用惊人的力气拉着,老人用惊人的力量攀登,终于上来了。他站在船头摇摇晃晃,刚站稳,就向前迈了一步,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你看,”他说,“就我们两个人,也上来了。” 
   “喔,杜瓦公公,您真伟大!”莱娜说。 
   “别叫我公公!”老人命令道。“公公只能坐在角落里,公公不爬船。” 
   但他不得不坐下来,休息片刻。“你喘过气来了,莱娜,”他说。“你开始锯吧!” 
   船虽然很旧,可是还很厚。沉重的内层是很坚固的橡木。莱娜一直锯到抬不起胳臂了。她看看自己的成绩:锯了几乎不到一寸!连一寸都没有。她看看老杜瓦。老人格格地笑了。 
   “你先要学会有节奏。要稳住劲儿往长拉——不是上下乱跳。” 
   他站起来,走到洞旁。“也许我锯洞,你挖泥,这样,我们可以同时完成两件事。那底下黑漆漆的,螃蟹什么的都有,你不会害怕吧?” 
   “如果上面有您,下面有轮子,我就不怕。”莱娜勇敢地说。“可是如果我们把洞锯好,把泥挖开,然后怎么办?我们两个人,能把轮子拖出来吗?” 
   “当然不行,”老人心平气和地说,“不过我已经算计到了。我看见你一个人跑来,就知道没找着人,学校的钟也没响。刚才,杨娜卖完面包回来,看见我在堤上,带着锯子、铲子拚命走。我故意走到堤这边,让她看不见。现在,杨娜跑回韶若,一定告诉大家,老杜瓦神经病发作了。”他笑了。“你看吧!不久那些妇女们就会到堤上来。他们都要把我当作娃娃。”说着他把绳子系在莱娜的胸前。“现在你该下去了。在涨潮前把车轮挖出来。好了?下去吧!” 
   杨娜跑回韶若把扁担和篮子往街上一扔,跑上老杜瓦家的台阶,冲进屋里。“颜卡,颜卡,你在哪儿?”她满屋叫道。 
   厨房传来跌跌撞撞的声音。杜瓦的孙女颜卡跑了出来。“什么事?” 
   “颜卡,不幸呀!祸事终于来临了!”杨娜担心地告诉那妇人。“你爷爷到底发疯了。他在堤上带了锯子、铲子跑,打算去把他父亲救出来——而他的老父亲,已经去世六十年了。” 
  “喔,天啊!”颜卡浑身无力地说。“今天早晨我们还在讲爷爷身体这么健康。快九十四岁了,每天还一直走到特纳。” 
   “我刚才看见他向旧船那边跑,带了锯子和铲子。” 
   “可是他出去散步也要一整天,哪儿来的锯子和铲子呢?等一下!”颜卡跑出屋去。 
   杨娜一个人在屋里向外张望。她看见莱娜的母亲——兰娜,显然是要上街去——因为她手臂上挎着买东西的篮子。杨娜匆忙走到外面台阶上。“兰娜,”她赶紧地招呼。“兰娜,你过来一下好吗?” 
   杨娜的喊声带着一种神秘的表情,等到兰娜走近时,韶若很多妇女都被她惊动了。窗帘拉开了,而且几乎每家台阶上都站着一个妇人,有的拿着扫帚,装得好像正在扫台阶,有的干脆从窗口伸出头来,伸长了脖子,连西博婆婆第三都出来了。这时,妇女们看见杨娜作着手势,招呼大家前去。她们就匆匆走到大街上。西博婆婆跟不上,就在自己的台阶上坐下,前后摇着,带着好奇和不耐烦。她忘了拇指和食指间还夹着一块硬糖。 
   妇女们到了台阶前面的时候,正好杜瓦的孙女颜卡从屋里跑出来。“杨娜,你猜对了!”她脸色苍白地说,“爷爷真的把锯子拿走了!锯子不在了!这些年,它一直挂在壁炉的墙上,可是现在不见了。大概我上小铺子买东西的时候,他回来过。”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莱娜的母亲着急地问。 
   “兰娜,老杜瓦发神经了!可你的女儿莱娜也跟在他后面跑,”杨娜冷静地报告。“可怜的孩子,她能把一个神经病发作的健壮老人怎么办呢?” 
   “他很顽固,”杜瓦的孙女说。 
   “所有的男人都在海上!”一个女人叫道。然后,大家激动地谈论着,一齐向高堤出发。 
   “真的,”一个妇人突然记起来了,“韶若一个男人都没有。杨娜,连学校的老师和你家杨纳士都不在!” 
   杨娜急忙转过身来。“我家杨纳士?” 
   “不错。他离开了院子和樱桃树,带上耙子,和老师离开了韶若,有四个男孩子推着他的轮椅。” 
   杨娜对这些话一点都不相信。“我家杨纳士?不会!”她肯定地说。“男孩子推着他?哈,不是我家杨纳士!” 
   “那么就当我撒谎吧!”另一个妇人生气地反驳道。“可是我亲眼看见啦!甚至还追着问他:‘杨纳士,怎么回事?’你知道他坐轮椅走过的时候,怎么回答? ‘没事,没事。自从鲨鱼把我的两条腿咬断以来,没有哪天比今天更有趣了。’” 
   “鲨鱼咬断他的腿?”杨娜喃喃自语,她真迷惑了。“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大家都疯了?” 
   人群经过西博婆婆的台阶前时,杨娜向老婆婆叫道:“到底怎么回事,西博婆婆,村里的事,您最清楚。韶若现在是怎么回事?” 
   大家在匆忙地走着,都没有停下来等她回答。西博婆婆也不打算回答。她看着她们奔向堤坝,自己格格地笑着,轻轻地自言自语。“杨娜,韶若的事,不过是为鹳鸟找车轮罢了。”她得意地前后摇摆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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