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妃当国 --帝制中国的至尊红颜-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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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帝的阴皇后,乃是光武帝皇后阴丽华之兄阴识的曾孙女。论起来,她与邓绥是姑表亲戚,且低邓绥一辈。阴皇后于永元四年(92年)入宫,因精于书艺,聪明伶俐,又是先帝阴皇后的亲戚,很受宠幸,被立为贵人不久,就册立为皇后。邓绥入宫以后,阴皇后的地位受到威胁和挑战,所谓“爱宠稍衰,数有恚恨”。此时此刻,邓绥“恭肃小心,动有法度”,恃宠不骄。她深知宫中生活的微妙,对其他妃嫔,常卑辞克己,曲意抚慰。即使是宫中隶役,邓绥也皆施以恩惠,从不盛气凌人。因此,宫中上下,对邓绥颇有赞誉。
邓绥承事阴后,夙夜战兢,小心翼翼,谨慎有加,惟恐稍有疏忽被阴后揪住辫子,招来大祸。每逢宫中大宴,六宫妃嫔贵人竞相修饰,浓妆艳抹,簪珥光采,衣裳鲜明,邓绥却独着素妆,淡扫娥眉。若是身上的衣着偶尔与阴后的颜色相同,就立即更换,以免引起阴后的嫌忌。平日,每当她与阴后一同觐见皇上,邓绥从来是站在一旁,不敢坐下。如果遇到和阴后同行,邓绥则躬身恭立,先让阴后起步,从来不与阴皇后并驾齐驱,以示自己的卑微。在皇帝面前,每逢遇到询问,邓绥也总是逡巡再三,从来不在阴后开口之前讲只言片语。时间长了,和帝也看出了究竟,明白邓绥对阴后劳心曲体,处处谦让,不禁深有感慨地说:“修德之劳,大概就是像邓绥这个样子吧!”邓绥的谦恭,赢得了和帝的赞赏,他到邓绥那里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这样,阴后受到冷遇、疏远,内心的妒嫉也就越来越强烈,以致她对和帝也一反常态。每当和帝来到她住的长秋宫,阴皇后就推说有病,不与皇帝亲热。此时,她与邓绥都无子嗣,后宫所生的几位皇子,也都不幸夭折。聪明的邓绥虑及皇帝继嗣不广,常垂涕叹息,多次推选才人进御,希望能为皇上生下龙种,以博得和帝的欢心。久而久之,和帝觉得邓绥比阴皇后更近人情,而且处处为汉室着想,所以,就格外高看她一眼。
一次,邓绥染病,和帝为了表示恩宠,特命邓绥的母亲和兄弟入宫照料汤药,不限定日数。按汉朝的宫禁制度,这确实是格外加恩。邓绥心中明白,却婉言谢绝,她对皇帝说:“宫禁至重,乃天子所居。若使妾外家久在内省,有违圣制,不合礼法。此虽是皇上殊恩,但这样一来,上使陛下有亲幸私家之讥,下使贱妾遭不知足之谤。上下交损,得不偿失,实在不想搞到这种地步。陛下不弃贱妾陋质,妾纵死亦感泣于九泉之下。”和帝闻听,不禁又以赞赏的口吻对邓绥说:“别人都以能使家人多次入宫为荣耀,你却念及礼法,反以为忧,深自抑损,实在是了不起呀!”
阴皇后见邓绥德名日盛,声誉日隆,恼羞成怒。她见人事不济,便想借助巫蛊妖法来诅咒、陷害邓绥。事也凑巧,永元十三年(101年)夏天,和帝病危。阴皇后认为,皇帝一倒,邓绥就如水中浮萍,再无凭恃,除之易如反掌。她曾私下里恶狠狠地说:“等到我出头的那一天,非让姓邓的尝尝我的厉害,看我不把她满门处斩。”邓绥在宫中人缘很好,就有人把这席话偷偷地转告了她,希望她有所防备。邓绥听了,大吃一惊。她深知,皇上病危,命如游丝,但除了皇后以外,六宫非皇上宣召不得入侍请安,万一皇上有个三长两短,又无嗣君,阴皇后仿效章帝窦皇后先例临朝称制,对自己下毒手,不是没有可能。到那时,自己纵有通天的本领,也难逃厄运。想到这里,不禁泪如雨下,她对身边的人说:“我竭诚尽心地对待皇后,非但不能得到福佑,实在是天降罪于我。妇道人家虽无从死之义,但当年周武王病,周公请以身代死;楚昭王病,越姬以死求其无恙。史言昭昭,为万世楷模。如今皇上病重,我亦当效法先贤烈士,以死乞求皇上安泰。我今日虽死,却可以上报皇上隆恩,中可以解宗族横祸,下可不使阴皇后肆恣毒志,令我受当年戚姬‘人彘’之苦。”邓绥主意拿定,便要饮药而死。宫人赵玉见状连忙劝阻,急中生计,向邓绥谎称:“刚刚有使者来,说皇上的病已痊愈了。”邓绥信以为真,这才转忧为喜,放弃了自尽的念头。
真的是天缘巧合,第二天,和帝果然病体康复。和帝得知邓绥受逼寻死的事,不由得产生了怜香惜玉之情,对她更是日加宠幸。
随着时间的推移,阴皇后暗使巫蛊妖术的事传到皇帝耳中。这种巫术,在汉代十分盛行,朝廷对此严令禁止,不少人也因搞这种把戏死于非命。永元十四年(102年)夏天,和帝下令立案侦讯阴皇后与其外祖母邓朱等共行巫蛊之事。不久,阴皇后被废,迁于桐宫,最终忧惧而死。
阴皇后得罪时,邓绥曾出面替她求情,和帝虽然没有恩准,却被她这种不计前嫌、宽宏大量的做法感动了。邓绥在朝野上下、宫内宫外的声誉更盛。邓绥对交口称赞之声,从不沾沾自喜,反而屡次奏称自己有病并且把自己的病说得很严重,以尽量减少不必要的应酬。她“深自闭绝”,就是有意避开那些颂扬她的场面。
永元十四年冬天,朝臣奏称:长秋宫(皇后)虚位,应选贤德者充任。和帝不加思索地选定了邓绥。他说:“皇后之尊,与朕同体,承继宗庙,母仪天下,岂能轻视?朕以为邓贵人德冠后宫,贤称天下,最为合适。”邓绥闻知,连忙上疏表示辞让。她虽然再三推却,但朝议已定。这年冬至,邓绥被立为皇后。
册拜皇后的大典刚过,和帝就收到邓绥亲笔写来的表章。邓绥在表中态度诚恳地陈说自己“德薄”,实在不足以充“小君”之选,再次展示出她谦恭礼让的品德。
经历了这番后宫的恩怨以后入主长秋宫,邓绥在政治上越来越走向成熟。
天下母(1)
邓绥登上皇后宝座后,依旧谦和平易,从不居尊自傲,生活上更是俭朴节约,决无丝毫放纵。邓绥对于各地郡国上贡的珍奇之物,全部下令禁绝,只许在岁终时供些纸墨而已。和帝想按成例封赏邓氏外家,邓绥每次都再三推辞,婉言谢绝。在和帝时,邓绥的兄长邓骘只不过做到虎贲中郎将。
元兴元年(105年),27岁的和帝病死。长子平原王刘胜,虽在皇子中最为年长,但患有笃疾。其他皇子前后夭折者数十人,只有少子刘隆寄养宫外,年仅百日,尚在襁褓之中。这样一来,支撑朝廷大局的重任不得不由年仅25岁的邓绥担当了。她首先策定皇嗣,迎立刘隆,历史上称为殇帝。她以皇太后身份临朝称制,自称“朕”,掌握了实际权力。
邓绥临朝称制以后,连下诏令,大赦天下。她下诏赦免了建武(光武帝刘秀年号)以来因罪囚禁者,连前朝明帝、章帝被废黜的皇后马、窦二家也都宽赦为平民。邓绥又提倡德化,对于各地所设祠官,以鬼神难征、淫祀无福为名将不合典礼者全部罢省。她又提倡节俭,减宫内服御衣物。凡不是供陵庙荐享者,不得使用稻米粱肉;日常饮食,早晚仅一个肉菜,不得铺张。仅此规定,宫中每年节省费用数千万。对于各地郡国的朝贡献纳,她也减免过半。州、郡遭自然灾害者,一律减免田租。上林苑中用以娱乐的鹰犬统统斥卖,蜀、广汉二郡特供的器九带佩刀,亦敕令停贡。京师宫中还取消了多种奢侈的摆设,御府、尚方、织室等机构的锦绣、冰纨、绮縠、金银、珠玉、犀象、玳瑁、雕镂等赏玩之物,皆令禁绝,不得再做。离宫别馆储存的米面、柴薪,也统统省去。对于宫中侍女,邓绥又亲自阅视,一次放还了五六百人。邓绥制订的这些措施,使宫中形成了节俭的风气,她也赢得了百姓的爱戴。东汉“五铢”铜钱
邓绥的明察与威望,在一些具体的小事中也得到充分体现。据说,和帝刚死时,有人趁宫中混乱之际将一箧大珠藏匿起来。邓绥想,若用刑拷问,可能屈打成招,累及无辜。于是,她将有关人员集合起来,细细地察言观色,用攻心之法扫视众人。藏珠者心虚,更迫于邓绥的威望,当时便主动承认,叩头请罪。不久,和帝当年的宠臣吉成被人告发行巫蛊之术。吉成被押往掖庭拷讯后,供认不讳,案定待决。邓绥感觉事情可疑,吉成乃先帝左右,待之有恩,平日尚无恶言,先帝作古,吉成怎会行此法术?看起来不合情理,其中必有缘故。于是,邓绥亲自复审。果然,吉成是被众御者冤枉。邓绥为吉成主持了正义,众人莫不为之叹服,皆称道邓绥的圣明。
邓绥所立的汉殇帝即位不足一年,便夭折了。邓绥又与其兄邓骘商定,立了和帝之兄、清河王刘庄的儿子刘祜。这样,13岁的刘祜做了东汉的皇帝,是为汉安帝。邓绥再次以皇太后的身份临朝听政。她感到,国家连遭大忧(和帝和殇帝之死),百姓一定很为工役的繁重而苦恼,于是她特令营建殇帝康陵的工程规模及其他劳作,均“事事减约,十分居一”。
邓绥两度临朝称制以来,邓骘开始受重用,邓绥的诸兄弟辈常居禁中。殇帝延平元年(106年),邓骘任车骑将军、仪同三司。仪同三司的设置就是自邓骘开始的。
邓氏外戚的崛起,是东汉政治的必然产物。东汉时期,凡太后摄知国政,必引外戚参预机要,委以重任。毕竟,对于皇太后来说,娘家的亲属是完全可以信赖的。据《后汉书?皇后本纪》说:整个东汉时期,“皇统屡绝,权归女主,外立者四帝(安、质、桓、灵),临朝者六后(章帝窦后、和帝邓后、安帝阎后、顺帝梁后、桓帝窦后、灵帝何后),莫不定策帷帘,委事父兄,贪孩童以久其政,抑明贤以专其威”。但是,邓绥临朝时期,能鉴戒历史的经验,对外戚加以束约。安帝永初元年(107年),她特意给司隶校尉、河南尹、南阳太守下了诏令:“每览前代外戚宾客,假借威权,恣肆不法,咎在执法懈怠,不能依法制裁。今车骑将军邓骘等虽怀敬顺之志,但家族广大,姻戚不少,难免有人奸猾不肃,多犯宪禁;汝等应严加检敕,依法办事,勿相容护包庇。”要知道,司隶校尉自汉武帝设置以来就专门负责京师周围的治安,尤其是负责纠察京师近郡犯法者;河南尹因为官衙在洛阳,正是负责东汉京都内的事宜;南阳郡乃是光武帝刘秀的起家之地,同时是皇太后邓绥的家乡,这里到处都是强宗豪右之家。邓绥特别授意司隶校尉、河南尹、南阳太守,要他们严格执法,制裁奸猾,其深意十分明显。事实上,邓绥对于本家亲戚族属犯法者,从不无故释放宽贷。邓骘等人在邓绥的严格要求下,也谦逊守法。邓骘任侍中的儿子邓凤曾有一次给尚书郎张龛写信,向他推荐郎中马融到台阁中任职,事涉请托;又有一次,曾经送给邓凤几匹良马的中郎将任尚,因盗窃、克扣军粮被押往廷尉衙门审理。邓凤害怕得马的事败露受到牵连,就向邓骘自首。邓骘一听,惟恐皇太后邓绥降罪,便毫不犹豫地将妻子和儿子邓凤剃成秃头(髡刑),带着他们向邓绥谢罪。
在邓绥看来,严厉约束外戚,正是为了保证他们能历久不衰。她一直牢记章帝时窦氏外戚被诛的教训,并引以为戒。在东汉历史上,邓氏一门差不多可以称为最为贵宠的外戚,史称“凡侯者二十九人,公二人,大将军以下十三人,中二千石十四人,列校二十二人,州牧、郡守四十八人,其余侍中、将、大夫、郎、谒者不可胜数”。正是由于邓绥注意“检敕宗族”,宗族成员也能够有所收敛,人称“阖门静居”。其实,这正是邓绥的高明之处。她倚重外戚,又不大权旁落,防止受人挟制。邓绥为了选拔有识之士,稳定统治,她也多次下诏选举贤良。其兄邓骘等人理解邓绥的深意,为了表示忠心王室,也曾举荐当时的天下名士何熙、李郃、陶敦等列于朝廷,同时又辟举杨震、朱宠、陈禅等置之幕府。邓骘和邓绥一样崇尚节俭,且不恃权用私,也赢得了很好的名声。
邓绥临朝称制的十几年间,水旱蝗灾,接连不断,周边少数民族不断内侵,各地“盗贼”蜂起。天灾人祸,对于邓绥来说,无疑是严峻的考验。面对挑战,邓绥以她的智慧和才识,采取了有力措施,集思广益,有针对性、有条不紊地处理每一件事情。每当听到有人忍饥挨饿,她都通宵不寐,并且亲自减撤饮食,还分派官吏巡视四方,赈灾济民,劝课农桑,抚慰天下百姓。在她的勤勉之下,东汉社会经济在严重的自然灾害之下仍能获得复苏,史称“天下复平,岁还丰穰”。对于各边地民族的暴动,她采取虞诩等人的建议,转守为攻,先将西羌暴动平息,又转而安抚,逐渐平息了各地边衅,保持了边境的相对安定。
天下母(2)
永初二年(108年)夏,京师遭受大旱。邓绥亲往洛阳寺复核囚徒,审查冤狱。有位死囚实际上未曾杀人,却因刑讯逼供自诬,他见皇太后邓绥亲来,本来想借机陈诉冤情,狱吏在旁,未敢造次。即将被押下去时,他抬起头紧紧地盯着邓绥,似乎有话要说。邓绥觉察后,便命人将这个囚犯押回讯问,结果,此人确实冤枉。邓绥遂将他无罪释放,并将主持此案的洛阳令收监抵罪。邓绥处理完案子,烈日炎炎的天空突然乌云密布,在回宫的路上,久旱的京师得降甘霖。后来,每逢大旱,邓绥都亲往洛阳寺复查囚徒,审理冤狱,整顿司法,这对于社会秩序的安定起了积极作用。
虽然每日面对繁重的军国朝政,但邓绥十分注重经史学术,教化天下。早在入宫之初,她就随同博学多才的曹大家(即班昭,《汉书》作者班固之妹)学习经书,兼习天文、算数等,如今更是带头读书,为宫中表率,使宫中形成了一股读书的风气。她还经常向曹大家请教学问,咨询政事。
永初四年(110年),邓绥的母亲病重,她亲自侍疾。母亲病故,她忧伤毁损,十分哀痛。邓骘上书请求还家为母守丧,邓绥本来打算让他留下继续执政,但曹大家劝她说,让邓骘归家守丧,既可全其孝义之名,又可赢得谦退之誉。邓绥就听从劝告,令邓骘还归故里,并居住在母亲的坟冢之侧守丧。
曹大家(班昭)宫内教读
邓绥白天上朝听政,处理国事,夜晚则诵读经史,孜孜不倦。后来,她发现诸书之间错讹甚多,恐乖典章,特选大儒刘珍与博士良史等五十余人,在东观校雠五经、诸史,并委任宦官蔡伦典掌其事。这位蔡伦于造纸术的推进大有功劳,因受邓绥宠任,曾被封为龙亭侯,故有“蔡侯纸”之说。等到诸书校定,邓绥又命中宫近臣于东观授读经传,宫人们日夜习诵,朝夕不辍。邓绥还十分重视对后代的教育。元初六年(119年),她创办了一所官学,以教授经书,专门下诏征召和帝之弟济北王、河间王5岁以上的子女四十余人,以及邓氏近亲子孙三十余人入学。有时候,她还亲往监试。对于这一做法,她曾对堂兄弟河南尹邓豹、越骑校尉邓康等说:“我所以引纳群子,置官设学,实是因为眼下承前代之弊,时俗浅薄,巧伪滋生,五经衰缺。若不力加化导,就将使风俗日薄,人心难教,尤其是贵戚食禄之家,饱食终日,无所用心,不知善恶是非,往往由此而招祸败。故而以文德教化子孙,使他们知有约束,不触犯国法罗网。希望你们明白我的意思。”
元初五年(118年),平望侯刘毅上书安帝,认为应该按照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