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爱小说网 > 其他电子书 > 荒书 >

第3章

荒书-第3章

小说: 荒书 字数: 每页35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受冷落,不久就听说他又回去了……秋天里的一个上午,圣上带着郑润萧与左侍郎
谭非突然来到翰林院,看望在那里日夜编修前朝国典的学士们,其时,主持国典修
撰的正是梁永桢。中午,圣上在翰林院命人献诗,梁永桢当即献了一首。郑润萧转
手呈给圣上后,诗中的一句“不才明主弃”,使圣上阅后龙颜大为不悦。圣上酸溜
溜地对梁水桢说,你作诗只是作诗,为何要无故低毁于朕?朕并没有抛弃你呀,你
这样做,是你自暴自弃罢了,与朕何干?……此事发生之后,圣上明显地不再喜欢
梁永桢了,梁永桢于忧郁与忐忑之中写下的一些诗词,圣上也懒得翻阅。墙倒众人
推,一时间,一些惊人的消息在朝廷中不胫而走,都传说梁永桢的诗中充满了对当
今朝廷的敌意,他的一首曾经广为流传的七言律诗涉嫌于此。郑润萧把梁永桢那首
极为熟稔的诗重新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后,觉得所传之言荒唐是荒唐了一点,但若要
人为地赋予它某种色彩,也是完全可以的。此事尚未了结,郑润萧的另一位旧友、
将军府的王灵又突然遭到罢黜。圣上念王灵早年率部平叛有功,特派他回冯县看守
皇家坟茔。圣上的祖籍在冯县,先帝最初从冯县起兵,有几代君王、娘娘的陵墓都
在那里。
    午后,郑润萧正在榻上昏睡,府门外传来的一阵纷乱的车马声将他从睡梦中惊
醒。郑润萧睁开眼,周围静悄悄的,身边一个人也没有。他正在寻思,手下的一个
人在门外回报道:
    “老爷,陈大人来了。”
    陈大人?郑润萧眨动着眼睛,脑子里一片虚空,他想不起来人是谁。这时,他
听到门外响起一阵宏亮的声音:
    “郑大人,一向可好?”
    声音未落,风尘仆仆的边塞诗人陈品钦已经大大咧咧地推门进来了,郑润萧急
忙从高高的睡榻上翻身下来,吃惊地说道:
    “陈大人,什么时候回来的?”
    “郑大人,我是奉旨回京的。”陈品钦落座后,伸手端起桌上的一杯冷茶一饮
而尽。郑润萧冲门外喊道:“看茶。”陈品钦放下茶杯,一边擦拭脸上的热汗,一
边对郑润萧说:“圣上这样十万火急地召我回京,不知有什么事情?”
    郑润萧一愣,“噢?”
    “一天之内,连降三道圣旨,”陈品钦说,“边关的将士们都议论纷纷,不知
朝中发生了什么事情,大人您……”
    “你见过圣上了?”
    “还没有,我是骑快马回来的。”陈品钦说,“我在朝中没有什么熟人,只有
郑大人您,刚一到京城,我就直奔大人的府邸而来了,我想先探听清楚,然后再进
宫面圣。”
    “陈大人,”郑润萧焦虑不安地说道,“不是老夫多虑,你这样做,太冒失了,
一旦被谁瞧见……不妥啊……”
    “大人可曾听到什么风声没有?”
    郑润萧摇摇头。陈品钦由边塞突然回京,使他感到一种不祥正在渐渐逼近,他
在恍惚中看到一道阴影尾随在陈品钦的马后,一路跟踪而来……据他所知,圣上对
陈品钦不感兴趣,陈品钦曾经写过一些醉卧沙场、马革裹尸、汉家明月一类的诗章,
圣上很不高兴。现在他却被突然从边关调回,难道是……想到这里,郑润萧来到陈
品钦面前,压低声音问道:
    “你在回来的路上,遇到过什么人没有?你的身后,你的前方?”
    陈品钦想了一阵,说未曾留意,一路上他只顾埋头赶路,快马加鞭,无暇顾及
什么,似乎没看到有什么人。
    “想不到你还是那么粗心。”郑润萧说。
    陈品钦轻描淡写地说道:“管他呢,难道谁还要暗算我吗?”
    “我担心的正是这一点。”郑润萧说,“你会吃亏的。”
    陈品钦忽然说道:“哎,我想起来了,我在路上遇到梁大人了。”
    “梁永桢?”
    “是的,他看上去好像有点儿不对劲。”
    郑润萧长叹一声。天下真有如此巧合的事情,陈品钦奉旨从边关回京之日,正
值梁永桢被勒令离京之时。梁永桢父母亡故,他没有回乡守孝,此事触犯了国法,
梁永祯已是覆水难收,谁也救不了他了,郑润萧正为此心焦。
    “你们两个,一进一出,朝廷里看上去还是原班人马,一个也不少。”郑润萧
说。
    “梁大人他……出事了?”陈品钦惊讶地问道。
    “他恐怕再也不会回来了……”
    眼下的情形似乎越来越糟了。梁永桢在离开京城的前夕,含着泪写了一首充满
感伤色彩的言志诗,托郑润萧转呈给圣上。诗中用忧伤而温情的语言描述了京城一
带的太平繁华景象,又表达了他对当今圣上的一片至诚之心。诗的最后两句说他不
管将来流落到何方何地,故国的明月永在他的心中,只要朝廷一声召唤,他就算是
听到了天籁,如同游子回到了母亲的怀抱,迫切而渴望的心情令人想起那种“千里
江陵一日还”的受宠若惊的情形。郑润萧在最初读过之后,觉得自已被这首诗打动
了,他流出了老泪。他要是皇上,会把梁永桢重新召回来的。郑润萧把梁永桢的这
首诗呈给了圣上,但几天过去了,看圣上的样子,好像早把这事给忘记了。郑润萧
不敢声张,只暗暗焦急。
    昨天下午,圣上召集朝中的文职官员说,朕其实对你们不薄,当初,汉高祖常
在洗脚的时候召见天下文人,一边在水里搓脚,一边询问他们的学业与文章。与刘
邦相比,朕还不至于那样傲慢,朕是礼贤下士之君,朕经常彻夜不眠,在书房里展
读你们的诗词文章,这难道还不够吗?还要怎么样呢?你们的妻儿老小、兄弟姐妹
也不见得就那样喜欢你们的文章,朕比他们要强多了。
    一段时间以来,郑润萧隐隐约约地感到有一道黑影时常在宫廷内外徘徊,它类
似于午后的某种光线,有时泛出一种灰蒙蒙的颜色。它又类似一种很特殊的人。有
一种人,头上没有白发,脸上没有皱纹,皮肤保养得十分光滑,但无论如何都不给
人以年轻的印象,一眼看去,便知他垂朽不堪,这多少有些奇怪。郑润萧近来发现
的那道黑影正属于此。每逢上朝之时,在穿越林立的铜柱与重重的宫门的过程中,
郑润萧时刻感到那道影子正在紧随其后,或出没于左右。在他看来,那些终日守候
在官门两侧的武士,简直形同虚设。
    郑润萧曾写过一道诗:《春日上早朝雾中偶遇邓国公》。邓国公是前朝时期的
一位老臣,戎马一生,战功卓著,几年前在朝廷议事的大殿上突然触柱而死。
    一天早上,郑润萧来到午门外时,只见满城大雾,午门隐现在雾中。正在行走
之中,郑润萧忽然看到,披头散发、征袍微敞的邓国公正迎面而来。郑润萧急忙闪
到一边,并跪倒在道旁,像往日那样让老国公先行通过……弥天的大雾经久不散,
午门内突然传来阵阵沉闷的鼓声,早朝的时间已到。郑润萧从地上爬起来,雾中回
响着急促的脚步声。他一边向里面狂奔,一边喃喃自语:
    “糟了,陛下又该说我了……”

 


 
                              典州的炊烟

    繁重的农事开始了。
    王凤龄守候在火前,望着火上的那只黑色的砂锅,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锅内
的草药还没有开始冒泡,翻滚起来。受潮的木柴在灶内不断地发出咝咝的响声,院
子里浓烟弥漫,王凤龄的身体被笼罩在烟雾中,不停地捂着嘴咳嗽着。这些日子以
来,父亲眼用草药似乎上了瘾,王凤龄每天至少煎煮两次,在火边冗长的等待不知
耗去了他多少时光,深长的药力像一些令人不安的消息,他的耐心正在被焦虑取代,
他开始有些魂不守舍了。
    邻居的顾大嫂悄无声息地穿过烟雾,突然来到他的身旁。呛死人了。顾大嫂用
手驱赶着脸前的烟雾,拿出一封信让王凤龄帮她念。她的丈夫是一个朝奉,终年在
外。顾大嫂探头向屋里张望了一下,王凤龄立即用眼神制止了她。王凤龄打开信,
顾大嫂站在他的身旁,身体紧紧地贴着他。王凤龄向里面望了一下,低声对她说道:
“现在不行,他正在里面呢。”
    顾大嫂撇着嘴走到一边。从她一进来那时起,王凤龄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哪
是来让他帮着读信呢,眼前的这封信,王凤龄至少已经读过十几次了。王凤龄揉了
一下被呛出泪水的眼睛,望着这个高大丰壮的女人。火上突然传来哧哧的声音,药
锅开了。王凤龄走过去,掀起盖子,轻轻搅了几下。之后,他小声对顾大嫂说,昨
天晚上……顾大嫂瞪了他一眼。王凤龄说,这会儿我真的脱不了身,火上还煎着药,
午后好不好?午后他要睡觉,我到你那里去。
    不怕你不来——顾大嫂说着,穿过来时的烟雾,出去了。
    里面的父亲听到了院里的动静,问王凤龄是谁来了。王凤龄告诉父亲说,是邻
居的顾大嫂,她的丈夫来信了,她来让他念信。父亲在里面嘀嘀咕咕他说,她的丈
夫对她可真好,隔不了几天就寄一封信回来,一个女人活到这种地步,也算是有福
气的了。王凤龄心不在焉地站在烟雾里,支支吾吾地漫应着。他听到父亲似乎要从
里面出来了,急忙朝里面说,药已经煎好了,我这就端进去。
    好吧,里面传来了父亲的声音。他没有出来,似乎又躺下了。
    午后。
    王凤龄悄悄地走进隔壁的院里,门虚掩着,顾大嫂正在堂屋里梳头。王凤龄走
进去以后,她立即放下手里的梳子,插好门,屋里的光线突然昏暗了下来。她张开
湿润的唇:
    “我把两个孩子打发到娘家去了,让我们放心地大干一场……”
    傍晚,王凤龄来到河边。
    连日来下了几场春雨,一个月前他在这里种下的一片豆角儿和蔬菜已经拱出了
地皮,尽管长势并不良好。典州这个地方穷山恶水,土地贫瘠,当初,王凤龄的那
种梳头一样的耕作方法,引起附近几位农妇的笑声,她们从来没有见过居然会有人
这样耕作。她们当中就有后来的顾大嫂。当王凤龄后来红着脸从地里抬起头以后,
一眼便注意到了这个丰满健壮的女人。不久以后,其他的几个女人都陆陆续续地走
了,她仍站在河边,她的一片菜地也在这里。她来到王凤龄面前,对他说,我就住
在你们隔壁。
    ……越过一片稀疏晦暗的树林,王凤龄注视着出现在远处大道上的一些传递消
息的快马。作为贬谪之的典州,民不聊生,没有多少官员愿意来这里。不久前王凤
龄偶尔听到一个消息,这一年来,典州刺史的人选如走马灯似的频繁更换,先是一
位朝中的大臣被贬到这里,上任没两个月,忽然又被重新起用,一道圣谕召回了京
城。接着到任的是一位名叫曹沛的儒士,工词赋,长于丹青,曾做过太师府里的幕
僚。王凤龄还没有来得及将这一消息告诉染病在床的父亲,那位新到的刺史大人便
不幸死在了任上。真是一个没福气的人,一辈子仰人鼻息,手中刚刚有了一点权力,
却又无缘消受,怏怏死去了。此后几个月内,典州刺史的空位一直元人承袭。农桑
之余,王凤龄三天两头出去打听有关的消息,结果总是一无所获。他曾听街上的人
风传说,一位年轻的刚及第的进士即将到任,出任新的典州刺史,但传说只是传说,
很久过去了,新官却一直迟迟不见到任……几个月前,他们一家离开京城,母亲郁
郁寡欢,悲恸不已,不久便染疾死在路上,她的寒枪筒陋的葬礼甚至不及一位村妇
的后事。经过长途跋涉,他与父亲来到典州。一到典州,父亲就病倒了。
    

    远处传来了沉闷的雷声,雨前的田畴上忽然躁热起来。王凤龄离开河边,开始
向家里走。来到田边的一条大道边上时,他忽然看见了停在路旁的一顶华丽的轿子,
紧接着,他发现了一些三三两两地散落在附近的官兵,看样子他们正在路上休息。
王凤龄愣住了。
    一位年轻的官员突然从轿子后面走出来,含笑打量着刚从田里回来的王凤龄。
    风雨吹开窗户的时候,王安坐在茅屋的窗前,借着闪电的亮光,他看清了外面
的那些像金属一样锃亮的树木……湿漉漉的枝杈……银市似的叶片……他无法判断
它们与茅屋之间的距离到底有多远。儿子外出还没有回来,闪电中他在田畴上猛然
看到的那个戴草帽的人肯定不是他的儿子。这会儿,雨水浇在外面的木柴上,哗哗
的水声传来,像是……他突然夹紧了双腿,感到下身一热……小便失禁的毛病已经
有好几个月了,他一直不敢让儿子知道。
    雨地里传来一声牛的哀哞。
    茅屋里到处都在嘀嗒。王安拖着虚弱的身体,手里掌着灯,四处察看,雨水贴
着墙壁,在斑驳的泥痕中渗漏,昨夜他写在墙上的几行诗已被冲刷得一片模糊,无
法辨认了。
    近一段时间以来,他总是梦见一处坐落在路边的客店,包括那位店主的一片笑
容,那座客店遥远得如同一处青苔密布的古墓,可疑的梦中景色使他感到惊愕。自
从来到典州以后,他这个垂暮之年的老人,已连续几次在郊外众多参差错落的民舍
之间迷失过方向,找不到自己的住处。最初的一些日子里,他很少出去,一旦出去
了,就会因找不到回家的路而在外面滞留许久,四处徘徊,反复辨认周围的某些标
志。有好几次,他恳求附近的几个儿童将他领回家中。儿子曾三令五申,不让他随
便出去。但像他这样一个垂暮之人还有什么需要顾虑的呢?一切的阴谋与伎俩都与
他失去了瓜葛,没有谁再会算计他了,连民间的毛贼都不愿多看他一眼。
    就在一次又一次的迷路之后,他开始梦见那座青草簇拥的客店了,梦中的客店
是肮脏而潮湿的,每天都有大量的被衾需要从房间里搬出来,一一地晾晒在院里的
阳光下,那些被衾灰暗、霉湿,毫无生气,上面明显地留有客人们遗精、尿床的痕
迹,有时甚至还血迹斑斑……客店里的店主笑容可掬地向大家解释说,被衾上偶尔
出现一星半点血迹是正常的,那是跳蚤和蟑螂的血,不要小题大作,误认为是人血
……
    王安忽然停下脚步,将灯举在脸前,凝神谛听着。他在屋里四处察看的过程中,
猛然听到一种什么声音,不是雨水的滴嗒声……他举起手里的灯,吃力地向外面望
去。窗前有一束暗红色的花,花茎在雨中颤抖着,此刻,那几片暗红色的花瓣,像
一张微微启动的湿润的嘴,正在不动声色地向屋里喷香吐幽……
    王安昏昏沉沉地来到床前,这会儿他已在雨水中清晰地分辨出了那种幽暗的花
香,他感到有些头晕。他在床上躺下,手里的灯忽然打翻了,屋里变得一片漆黑。
    刚一闭上眼睛,他猛然又一次看到了那座青草簇拥的客店,那里的阳光像夏天,
前后院里所有的门窗都在向他敞开着……秋千……马厩……亭台……酒幌……被衾
……草料……王安长叹了一声,没想到多少时间过去了,它还像最初那样安安静静
地坐落在通往京城的路上……
    那座不祥的客店,难道是他最后的归宿吗?一道闪电忽然划破漆黑的雨夜,王
安惊恐万状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王凤龄坐在青草摇曳的田垄上,注视着远处的大道。他的心猿意马的神态,不
久便引起了一个人的注意。那个人放下手里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