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公案-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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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姐、凤英不辨东南西北,正在迟疑,忽见后面灯笼火把照得如同白昼,追将下来,心中暗说:“不好!”身逢绝地,忽见狂风一阵。风熄抬头一看,灯笼火把已熄,黑暗暗并无人声,这才将心放下。不顾夜黑路险,往前逃命。按下不表。
且言朝中有一家侯爷乃是干国的忠良。家住山东青州府朱城县离县八里的潘古庄,姓刘名同勋,官至侯爵。爱民如子,喜忠恶奸,在朝同僚皆惧他三分。这一日,乾隆皇爷驾登九五,文武百官朝参已毕,文东武西站立两班。乾隆皇爷宣诏:“刘同勋上殿见朕。”只听左班中闪出一人,向上三跪九叩首,俯伏金阶,口呼:“吾主万岁!臣刘同勋见驾。”乾隆皇爷谕下:“刘爱卿替朕代劳阅边,赐你铜铡三口并王命牌,如朕亲临,先斩后奏!”刘相爷叩头谢恩,退下朝来。回了私第,吩咐家人王良、王义预备轿马执事,明日起身阅边。王家弟兄答应,下来预备不表。
次晨,刘相爷上朝见驾请训已毕,下朝退出午门,心中暗想:“奸相夜里红,他有两个表弟住在良乡县,风闻依仗表兄的势力,净作为非不端之事。我何不先下良乡县访查访查。”
主意已定,吩咐执事人等前行,打道良乡县。
按站走非止一日,来至良乡县。吩咐从人,离城十里打了公馆,歇息三日。刘相爷吩咐王良、王义晓谕门军:“凡有大小武官员递手本,就说本爵身体不爽,令他等免参免见。”王家弟兄遵谕传与门军,刘相爷吩咐邵青:“带五两纹银,到大街小巷寻觅乞丐,把花儿乞丐全身衣服买一套来,本爵要打扮乞丐模样,在城厢村镇访查赃官酷吏,恶霸土豪。”邵青唯唯答应退出。
来至大街,复走小巷。只见从正西来了一个人头戴开花帽,身穿杂色布的补丁破衲袄,腰扎稻草绳,灯笼裤子,足蹬一只转箱靴子,一只喷土破鞋。见是一个老花子,便走近前问道:“乞丐大哥,你这一套衣服卖与我,你再买好点衣服穿去可否?”老花子心中暗想:“听此人是南方口音,莫非他是南方蛮子?用我的衣服去扌必宝?常听人说蛮子眼真,看见我的衣服上有宝贝,我也不认得什么是宝贝,爽利卖给他罢!”老花子遂说道:“我卖可是要卖,五两银,驭价不卖。”邵青说:“你再多要我也未有,这是整整五两银,咱是货到钱回。”老花子心中后悔价钱要嫩了,只得一同来在郊外无人处,老花子浑身衣服脱下,邵青将银递过,把破衣并所用的物件一些也不给他留,拿回公馆,见了相公禀启:“乞丐衣服到了。”刘相爷吩咐从人把这破衣上笼屉蒸了,再用火烤干,虱子虮子已无。
刘相爷将破衣穿好,向邵青问道:“你看我像乞丐否?”不知邵青何言回答,再看下回分解。
第三回 良乡县刘公私访 拜义父二女闹堂
远看隔河一锭金,喜在眉头笑在心。
有意过河拾财物,无有撑船摆渡人。
看来万般皆由命,真是半点不由人。
将脚一跺心一狠,外财不富命穷人。
闲言少叙,书归正传。刘相爷脱了官服,换上乞丐衣服。
打扮已毕,向邵青问道:“你看我像乞丐否?”邵青回答:“不像乞丐。哪有这雪白的虎面,还有两道金钩钩着两道寿眉。”
列位有所不知:昔日乾隆皇爷爱惜这刘相爷的忠耿,见刘相爷两道寿眉很长,故此赐下金钩两道,挂起寿眉。闲言少叙。刘相爷闻言说道:“别的可改,这脸面如何改得了?”邵青说:“赦小人之罪过,可就改得了。”相爷说:“赦你无罪就是了。”
邵青闻言,叩了一个头,慌慌忙忙来至厨下。从灶火膛内摸了一把锅化泥子,俗名锅眉子黑,来至上房说:“请大人闭目。”
刘相爷将眼一合,邵青用手在相爷脸上一划过,遂含了一口茶水,往相爷脸上一喷,犹如流的汗道一般。邵青说:“请相爷向穿衣镜照一照。”刘相爷对镜一照,不由得自己也笑了。又用开花帽向前一戴,遮掩住两道金钩,打扮完毕,吩咐王良、王义、邵青、邵红:“本爵上良乡县私访,若天交午时不回公馆,尔等速到良乡县衙门接本爵。尔等去到门上,吩咐门军:相爷前去私访,休要走漏风声。若出门的时节,令门军哈呼几句,以遮掩人的耳目。”邵红答应,到外边向门军说明,复返回明相爷。相爷这才左手提起黄瓦罐,右手拿着打狗棘条,暗带纸笔墨砚,悄悄走出公馆店门。门军喊道:“哪里来的无知乞丐,竟敢在大人的公馆胡行乱走,我若不看你年老,就得打你一顿皮鞭。还不给我走开!”刘相爷并不言语,走出大街,来在荒郊。
走了十数里地,觉着身乏,在道旁树下而坐,歇息歇息,猛抬头见从东来了两个女子,走得惶惶张张,满脸是汗,不住回头向后观看。看她打扮又不像贫家女子,为什么徒步而行,好像有何大事的一般。心中狐疑,高声唤道:“那两个女子往这里来,有话问你。”
单说这两个女子正是金姐、凤英,自夜间从李家寨逃出,错走了路径,又怕恶豪赶来,不顾道路凸凹,往前奔走,不住回头看,恐有人追赶。忽然听见前面人呼唤,激伶伶姐妹二人打了一个寒颤,只当是恶豪李纟唐、李红派人在此中劫。即至举目观瞧,非是恶奴在此中劫,原是一个老年乞丐在路旁树下歇坐,姐妹二人方把心放下来。姐妹二人商议道:“你看这年老的乞丐,大约有八旬上下,非是歹人。咱姐妹何不也在那树下歇息歇息,顺便再问一问上京的大路有何不可?”
姐妹二人商议已定,来至树下问道:“你这年老乞丐大惊小怪,吓人一跳。有何话说?我姐妹二人好赶路上京。”刘相爷说:“我看你二人年幼,不是抛头露面之人。走得这等慌张,必有什么大事,或有大大的冤枉,对我说个明白。别小看我是一乞丐,专能打人间不平之事。若有大冤枉,我能调写状词。”
姐妹二人一齐说道:“我姐妹虽有冤枉大事,恐怕你办不了。
我姐妹赶早奔上北京城里,去向刘老大人衙门里去告状。”言罢要走。刘相爷说:“你且慢走!若提别人我可不行,若提刘老大人,与我同住一乡。我今也是投奔他去,你姐妹二人把冤枉大事对我学说一遍,我好好用心给你写一张呈词,一递就准。
无呈词,难以告状。”姐妹二人说:“你替我二人写呈词,这荒郊也无纸墨砚,如何写得了?”刘相爷说:“你姐妹哪能知晓我专给人家写呈词,我怀内现揣着文房四宝,你姐妹快说家住哪乡?姓什名谁?有何冤枉大事?细细说上一遍。你是状告何人?讲来。”
金姐、凤英说:“我姐妹家住武定府阳信县,金家营人氏,父名金好善,乃是两榜进士。山东连年荒旱,在家度日艰难。
我父母商议上北京投亲友,谋个前程。走在这良乡县李家寨,遇见恶豪李纟唐、李红。假称与我父是表兄弟,将奴一家四口诓到他家,款待甚亲。赠我父大马一匹,白银十两,他写一封荐书,将我父荐在中堂夜里红处,求一官职,将我母女寄在他家。
谁料两个恶豪暗派恶奴,在半途杀死我父。两个恶豪霸我姐妹成亲。我母骂贼,把我母关在南监。我姐妹拚死骂贼,要把奴姐妹捆绑吊打。他府内的丫鬟春红讲情,将我姐妹领在冷楼相劝,奴姐妹这才与贼拜堂成亲。”
刘相爷闻言,把手一摆,说:“且住!不用往下讲了。你二人与人家拜了堂,成了亲,此状写不成了。”姐妹二人闻言,说道:“这是春红定的计策,我姐妹假意应允,并非真成亲。
春红虽是李府的丫鬟,也是被他霸占启冤之女。不这样将恶豪灌醉,怎能逃出恶贼府奔北京,遇见你老人家?所说皆是实言,并无撒谎。你老人家就照着我姐妹之言,给写一张呈状罢。”
刘相爷说:“这还罢了。”立刻提起笔来,笔走龙蛇,将状词写完。说道:“你姐妹二人将状词收好。竟奔北京去告方好。”
言罢,将状词递与金氏姐妹二人观看。凤英说:“姐姐你看,这状词上头有红点红圈,此状恐告不准罢。”相爷说:“将状词拿来我看。”金姐闻言,将状词递给大人。相爷心生一计,故意回头一看,说:“不好了,那边有人追赶来了!”姐妹二人闻言大惊,转身就跑。相爷急忙从怀内掏出印来,在状词上印上一口玉印,抬头大声喊叫:“你姐妹快回来!是我眼睛昏花,看不真切,并无人追来。”姐妹二人闻言,回头看了看,并无人追赶,转身来至大人面前说:“可吓死我姐妹了!”相爷将状词递过去说:“你姐妹急速上京告状去罢。”金姐说:“我姐妹二人无恩可报,情愿认你老人家为义父罢!”老相爷说:“不可,你姐妹若认义父,去认那有财有势的,车上来轿上去的才是。
像我这讨饭乞丐,今日在这,明日在那,身如飘蓬,并无定处。
不认!不认!”姐妹闻言,一同说道:“你要认下还则罢了。古语云:男女授受不亲。同你说了半天的话,惟恐旁人有猜疑。
如若不认,我姐妹舍了这两条命,死在你的眼前。”言罢,向那树上去撞。相爷说:“慢着,我认下就是了。”姐妹二人闻言,一齐跪在大人的面前拜了四拜,站起身来,口尊:“义父,你老人家的家乡居处?姓什名谁?为女的亦得知晓。”相爷闻言不敢说实言,恐怕走漏风声,说道:“我家住甲乙木,常在壬癸水上住。我姓卯,名金刀。你姐妹二人进京告状太远,不如在这良乡县去告如何?你将状词给我,与你们誉清。”金姐向凤英说道:“是亲三分向,是火热如灰,不认干亲时,将状词草草了了的就写完;认了义父,又用心重写。”言罢把状词递与大人,重新又写了一张。
刘老大人重新写完,复又递与金姐:“我有几句话嘱咐你姐妹二人。若到了良乡县衙门,闯上大堂,击鼓喊冤。见了知县官,休要惧怕,不可不跪。将胆量须要壮起,站在堂口中间,须要称自己是官姑,令他官太太出私宅迎接。你姐妹二人入内宅之中,再呈状不迟。须要坦然,且忌拘束。如若公堂之上无人理会你姐妹二人,你姐妹二人立刻砸破了他的堂鼓,扯碎了他的桌围,大闹他的公堂。闹出祸来,有我承担。”金氏姐妹二人闻言回答:“孩儿记下了。”大人说:“你姐妹先行一步,我随后就到县衙。”金姐将呈状掖在布衫袖内,姐妹二人辞别义父,直扑良乡县的大路走去。
未消顿饭时候,进了良乡县城,来到县衙前。举目观看县衙,前搭着戏台两座,鼓锣喧天,正唱大戏。看戏的男男女女老幼不等,拥拥挤挤,人山人海一般。今日正是知县唱戏,挂红贺官。他姐妹二人无心看戏,躲躲闪闪,在人丛中闯过来。
至大堂之上,四顾无人,皆因衙役班斗皆在外面看戏去了。她姐妹:人站在大堂上,高声喊嚷:“知县郭得平,你家官姑有天大的冤枉。急速与你家官姑捉拿凶恶的霸道,报仇雪恨,方可保得住你的前程!”喊叫多时,并无一人上前答言。皆因锣鼓喧天,人声鼎沸,焉能听得见?姐妹喊够多时,见无人答言,心中着急。金姐向前拉倒鼓架,摔毁振堂鼓;凤英扯碎围桌椅靠,文房四宝。这惊动了门上当差衙役,上前围住她姐妹二人。
有一差人往里回话,郭知县闻听心中一怔,往下吩咐一声“伺候”,急速打点升堂。不知如何开消,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回 闹公堂相爷坐狱 南牢内兄弟相逢
劝君修德最为高,德犹如毛形容妙。
忠恕诚意慎独广,博厚无动见功劳。
择善诚身人之道,笃行千里赞其妙。
浑然大理无虚假,从容中道天之道。
话表良乡县知县郭得平闻听差役回话:“大堂上有两个女子喊冤,将振堂鼓并公案摔砸一空。”不由心中发怔,立刻换上官服,吩咐三班衙役伺候,打点升堂。闪暖阁郭知县出离后宅,来至大堂。升了公座,一声吩咐:“快带两个女子堂上回话。”差役答应,将姐妹二人带至公堂前。金姐、凤英立而不跪,眼望知县说道:“郭得平,你家官姑现有天大的冤枉,快与你家官姑捉拿凶恶霸道,为你家官姑报仇雪恨!”郭知县问道:“你父官居何品?姓什名谁?家在哪里?快快讲来!”金姐、凤英见问,回答道:“我们家住山东武定府阳信县金家营村,我父金好善,皇上恩赐两榜进士。”郭知县闻言微微冷笑,将惊堂木一拍,一声断喝:“唗!好两个无知的女子!你父就是两榜进士,你两个就敢口称官姑,大闹公堂,目无法纪!口口声声喊嚷有天大的冤枉,快快的诉上来!”金姐说:“我们姐妹二人在半路认了一位花子干老,为我姐妹二人写了一张冤枉呈状。”郭知县闻言,吩咐:“将呈状呈上来。”
金姐闻言不敢怠慢,用手向布衫袖内一摸,呈状已无,吓了一跳,心中暗想:“此张呈状大约在人丛内挤掉。知县焉能容我?”姐妹二人正然思想,忽听郭知县催促呈状,金姐只得回答:“呈状适才在衙门口外被人拥挤掉了,容我姐妹二人再去写一张。”郭知县闻言心中不悦,有心将两个女子责打一顿,又不知她干老是谁?自己将气沉了一沉,复又开言问道:“你二人的干老是何人?你俩状告何人?你二人从实诉来!”金姐、凤英闻言说道:“我姐妹二人跟随父母赴北京投亲,求取功名。
来至此地,遇见霸道李纟唐、李红弟兄二人,将我一家四口诓到他家。将我父杀死,将我母打在水牢。两个霸道要与我姐妹成亲。”郭知县听到这里,心中暗道:“李纟唐、李红与我有一拜之交,是换帖的弟兄。他表兄夜里红在北京又是一家首相,连我也惹不起。也罢,我自有道理。”遂将惊堂木拍得连声响,一声断喝:“唗!你们两个女子竟敢告乡绅官宦。你俩的胆子再大一大,就得告朝廷了!”吩咐左右:“将两个女子拉下去,重打八十个嘴巴!”
衙役答应,方要去拉。刘相爷在堂下听了个明白,看了个真切,只气得浑身乱抖,急急走上大堂,用手一指,一声断喝:“唗!好一个郭知县,赃官那赃官!你贪图李恶霸多少银钱!
这两个女子现有天大冤枉,你不推情问理,反而皂白不分,曲直不辨,竟要妄打含冤的女子!你辜负朝廷爱民之心!”郭知县闻言,冲冲大怒,断喝一声:“唗!好一个乞讨的老花子!
竟敢闯堂,多言多语!”吩咐左右:“给我拉下去,重打八十!”
刘相爷大怒,把黄瓷瓦罐照定郭知县掷了去,正中知县肩上,撒了郭知县一身秫米水饭。又举起打狗的棘条,照知县打去。
众衙役用竹板架隔,把刘相爷拉下大堂,按倒在地。方要用刑拷打,忽见从外面跑进两匹马,马上骑着二人,正是刘相爷的听差的王良、王义。弟兄二人在堂口下将马一勒,大声喝道:“咿!知县郭得平听真!现有奉旨钦差刘相爷阅边,从此经过。
急速迎接,打点公馆歇马。如若迟误,你自己忖量你的处分!”
言罢拨回马,徜徉而去。郭知县闻听此报,哪敢怠慢?急忙吩咐吴学忠:“将这老花子下在南监,等我接大人回来再审。”复又吩咐:“祁半成,你将这两个女子送到李家寨,交与二位老爷那里去。”吩咐已毕,回后宅重换衣裳,去迎接大人。
单说吴学忠将大人领到南监,叫声:“牢头王忠接差事!
老爷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