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爱小说网 > 名著电子书 > 背道而驰 >

第34章

背道而驰-第34章

小说: 背道而驰 字数: 每页35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黑的中年男子,他们身上有残余的泥浆,她一看就知道他们在工地上做小工,还有那些像城里人一样披散着头发的小姑娘,可是她们冻得发肿的手背、上衣和裤子的颜色搭配、兴奋地吱吱喳喳的样子都暴露出她们真正的身份。 
九十四
  戴袖章的大爷过来了,他指着一堆堆影响穿行的包裹要求它的主人将它们拢到一起,他的口气很强硬、疲倦。他路过那个孩子的身边,对他的母亲叫道:看好,看好,别让他乱跑!有种居高临下的好意。他走到打牌的人跟前,声音
提得更高:别吵吵,别吵吵。面对一个拿着香烟盒的小伙子,他又叫起来,小心,小伙子,这儿可不能抽烟。抽烟要罚款的! 
  我知道,我知道,我玩玩空烟盒。蹲在地上的小伙子赶紧解释。城市到处是这些人,常常遭到不正常的指责;他们总是害怕,并且时刻都在算计着。仿佛生活就是不停地担心和算计,他们逃不开它。肯定有些人为此迷惑、不满,但
有些人已经认命。 
  左边一个青年的胳膊上绑着绷带,肯定在某个工地受了伤。瞧他那愁眉苦脸的模样,那伤不会太轻。这年肯定过得不那么快乐,而且过完年也不会再来了,他不再受到欢迎,这一点毫无疑问。 
  还有一个老人的行李里居然有碗和洗脸盆和黑乎乎的被子,他的背驼得太厉害了,看得出,他来年也不会再来了,但是没关系,如果他有儿子,有孙子,他们肯定还会再来的,所以他不仅看上去不那么伤感,瞧着这拥挤不堪的人群
,还自顾发笑呢! 
  这种熟悉的场景给她带来了一种莫明其妙的紧张感。这样的一些人组合起来,像一支组装的错误队伍,正从一个错误奔向另一个错误。有人不小心撞了她一样,她差点站不稳,为了避免下一次碰撞,她想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可是到
处都是人。她觉得倦怠,无力,还有烦躁和不安,只知道自己不得不呆在这种令人窒息的人山人海的不通风的地方排队向前。 
  队伍越来越靠前了,有人在大声地报站名,好像每一个买票的人都胸有成竹,知道自己到哪里去。那他为什么还满面忧虑?是工资没要到还是票价又涨了?他们怀里揣着想要得到的东西了吗?是不是他们想到当初和自己一起来的老
乡、同学或者朋友已经成功了、留下来了,算有本事的人了,有了自己的房子、自己的产业,不需要待在这令人发晕的空气里来排队回家了,他的名字必将被反复提起,而自己则一无所有,空手而归? 
  那么我要去哪里?我可以回家吗?可是我不是刚刚回去过吗?而且闹了一场病才回来,现在又回去,怎么解释?他们会不会怀疑我混不下去了?这是件耻辱的事,可不能让他们看出来。 
  售票员的手已经伸出来了,手指敲着玻璃嘴巴在动了,无非是让她说出买到哪里的票。她知道,但是她心里没数:我不知道,让我想一想。队伍里的人不耐烦地出声指责了,里面的人脸色也难看极了。真希望出现一种不可抗拒的引
力,自动报出地名,让她逃出犹豫不决的境地。她只好说:随便!话一说完,钱就被扔了出来。神经病!后面一个人马上嘟囔着从她身边挤过去,仿佛要把她沉重的身体拉下深渊。 
  即使再想几个小时,她也没法找到一个可以去的地方。她也许只能蹲在这个角落里,一直到想破了脑袋死掉为止吧?她的心怦怦直跳,凉飕飕的风和混浊不堪的空气一个劲地往她的脑子里钻,她心中升起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怖之感:
对没有去向的恐惧!周身没有丝毫力量,脑子胀得厉害,她感到自己的内心过于嘈杂了,嘈杂得就像废墟一样,她迫切地想安静下来,可是四周全是模糊的人声。 
  她觉得虚弱极了,真想打个地方靠一靠。她合上眼睛,头靠到墙上,听着各种各样嘈杂的声音在周围轰响,直炸得她头皮阵阵发麻。目及之处,到处都是各式各样的腿和脚以及脚上的鞋子,有皮鞋,布鞋,高跟鞋,运动鞋,鞋的颜
色也各种各样,黑的,红的,白的,有的干干净净,有的破烂不堪,她看得有点儿头晕,不,是非常晕,她真想躺下去,不,那样可不好,应该爬起来,可是她没有力气,她感到自己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多么想从这里逃开啊,从
这无序混乱的地方逃开! 
  正在这时,她仿佛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朝她走来,那个人越走越近,终于朝她蹲下身子,他的眼睛多么温柔啊,还有他伸过来的手多么的温暖啊,她毫不犹豫地伸出自己的,她知道他是可信的,可靠的。她清楚地感到已经从噩梦和
漩涡里出来了,放心地闭上眼睛。 
九十五
  醒来后,她发现自己躺在雷向阳家的客房里,田甜见姐姐醒来,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雷向阳的家跟前几个月所见不同。房子似乎正在装修,地上铺着报纸,一半墙壁亮洁如新,而另一半是有点儿污迹斑斑。地上放着几只油漆桶和几块木板。刚买的床还没来得及组装,靠在卧室的墙上,生活好像因为她的到来而中断
了。 
  今天让工人休息,以免吵了姐姐。田甜作了解释。 
  她想爬起来,田甜立刻问她:现在起来,你想干什么,是不是想回自己的家? 
  不,她坚决地摇摇头,觉得胸口发闷。 
  那么你想去哪里? 
  这是老问题,她昨天问了自己一个晚上的问题,这个问题已经让她费尽心思,现在妹妹也来问同样的问题,她同样难以回答。 
  雷向阳端着稀饭进来了。 
  你烧成这样,我都怕死了,可是他不同意送医院,说送医院不如家里好。田甜说。 
  雷向阳和田甜的手机轮番在响,他们一接,她就明白是康志刚。没有,我没有找到,你不要太着急,她也许只想一个人呆着冷静一段时间。 
  对方在电话里不知说些什么,只听到雷向阳不停地嗯,嗯,是,知道。或者就是长时间的沉默。 
  放下电话,雷向阳告诉她:他差不多把C市的朋友全发动了,现在他还在外面。他让我和田甜去别峰山,他以为我们在去别峰山的路上。当然,这个我们会解决。 
  她不说话,也不想听,甚至没有表情——仿佛她的肉体和灵魂在万分激动之后进入了全休状态。 
  那晚以后,她的体温正常起来,她在试图从床上起来,她知道自己得离开,让这儿恢复到它原来的节奏,让竖在客厅的新床安装起来,取代这张旧床;她知道躲在这里不是办法。 
  田甜公然地和雷向阳住一个房间了,她穿着睡衣在屋子里走动。她积极照顾姐姐,但这只是一种亲情,一种责任,跟心灵相通无关。田园没有感应到妹妹对她的同情——事实上她觉得被同情是可耻的。她不是没想过,从背井离乡的那一
个灰蒙蒙的早晨开始,她就准备好了挨饿、受苦,包括承受背叛。她不是没有被伤害过,但是她恰恰没有准备承受来自于这个男人的背叛。她是否对他太信任了?她一直以为他跟别人不一样来着,周围每天都有这样的传闻在发生,她凭
什么就一直不对自己打一打强心针呢?凭什么就以为这种事不会发生在他身上呢?她一直接受他的关心和爱,是否已经神经麻痹了?被过去的经验和已经存在的事实戏弄了?是一开始就错了呢还是仅仅是一个意外?过去的这三天,她仿
佛被抽空了血液似的,身体周转不灵,脑子也周转不灵了。她甚至希望自己尤如一粒尘埃一样随风而飘,不要停止。 
  时间不会出意外,新的早晨又来到了。田甜送进来面包、牛奶和鸡蛋,你睡得好吗?她的言语里充满了关切,不知不觉,好像是一夜之间,她就由妹妹变成了姐姐,田园点点头,表示自己还好。但是她发现妹妹的眼睛浮肿,面色也
不好,像没睡好。 
九十六
  对方简短地停顿,然后她说:你能照顾自己吗?今天去看戒指,这都是早就安排好的,实在没办法推。末了又补充一句,你还不准备回家吗? 
  见姐姐没有答腔,田甜笑着加了一句,不要误会,我不是赶你走,是姐夫都快急疯了,我们不停地撒谎,把他折腾得也差不多了,怎么着也应该考虑原谅了。都觉得对不起他了。 
  放屁,她在心里骂道,把眼睛从妹妹身上挪开,挪向窗口看着外面,看别人的窗口,看天,看墙壁。 
  其实你一向不是很开放的吗?白雪回来那会儿,瞧你多热心,你能对她的过去既往不咎,也相信她能重新做人,怎么今天就不能容忍自己的丈夫呢! 
  田园突然觉得有火从胸口往外窜,她仿佛看到自己已经动起来了,冲向这个喋喋不休的女人,给她一巴掌,请她闭嘴,让她滚蛋,那才痛快,但她知道得控制住,她强令自己做出若无其事的表情,始终保持着看窗外的姿势,不准自
己动一动。 
  田甜终于住了嘴。他们终于外出了。她听到门关上的声音,才松开身子,她发现脖子有点酸。 
  半个小时后,她听到有钥匙开门的声音。卧室门随后开了,进来的是雷向阳。 
  她抬起头来看见他,本能地想转开眼睛。我是一个人回来的。他说,脸突然红了起来。 
  一刹那间,她发现那天在婚纱店里腼腆、不知所措的妹夫形象不见了,而当初那个陪着她寻找白雪、鼓励她写作的雷向阳又回来了。 
  他说,你尽管安心地养着,想呆几天就呆几天,不用担心我们,房子推迟几天整理根本没什么,年内结不结婚也算不了什么大事。 
  她警惕地看着他,眼里的疑问一下子泄露出来,什么意思,你想反悔吗? 
  他没有给她答案,也不再保持着客气的笑容,这笑容他已经保持很久了,但是此刻,他严肃地直视她,自从他和田甜的事定下来后,他就不用这种表情面对她了,或者说,她好久没有观察他是什么样的表情了,她把他从朋友的字典
里删除了。此刻她更加强烈地发现他是一个朋友——从没有人像他这样坚实可靠。 
  她突然开了口:为什么? 
  他站住了。背朝着她。 
  难道我们大老远的跑来,辛辛苦苦地没日没夜地干到末了就是为了变成一个嫖客吗? 
  他没有回答她。她则不需要他回答,继续说:那倒不如什么也不干。为什么他变成这样?难道这地方只能把人变成这样吗?这世道就是这样?是我没见过世面吗?我知道你们这些人不当回事,我妹妹也不拿这个当回事儿,她们就喜
欢认命,说什么现在的社会就这样,男人们就这德行,但我不行,我是不会认的。 
  他回过头来。看着她的眼睛,他说:我不想替任何人辩解,但是在我们身上发生的事情有时候确实没有办法解释。现在这个社会,很多人做事都有点盲目,并不是想清楚了才去做,相反,他本人可能也会对自己的表现觉得莫明其妙
,我指的是过一段时间回头看的话。他不看田园的反应,继续说:人有时特别被动,想做的和能做的根本不是一回事,相信你也有同样的感受。显然,他迷失方向了。不仅是他——雷向阳苦笑一声继续说,这个社会把人的意志变得特别软弱
,不堪一击似的。我也是这样,有时一觉醒来,发现世界越来越陌生,真是好笑,就是因为怕,所以不肯搬新房子,我在这里生活了快三十年了,却还有越来越感觉陌生、越来越感觉自己无知,挣再多的钱也觉得没有安全感,我都不敢
想像再回到一无所有的时候,我从没有挨过饿,但是有几次梦里梦见被饿死了。 
  这就是他回来后所说的话,看不出目的和企图。他好像并没有把她放在一个弱者的位置来同情和安慰她,但至少给她带来了安心:疼痛的安宁。 
  但是我现在没有地方可去了!她看着他,目光迷离。 
九十七
  不,你可以呆在任何你想呆的地方。 
  他走后,她感到身体松懈下来,困意袭来,她发现脑子里不再那么混乱,片刻后进入了梦乡。夜里十点多,她醒了,头脑里还想着那些可恶的事情,可另一方面又觉得很清醒,没有一点惧怕的感觉,和昨天完全不同。她期待自己知
道得更多,领悟得更多,但是那天开始,雷向阳一直没再单独进她的房间。她听到他在向田甜交代中午要做给她吃的菜,他自己一改往日晚睡晚起的习惯,一大早就上菜市场买新鲜的蔬菜,她听到他在阳台上浇灌花草、听到他主动要求
替田甜拖地。一连几天,他好像忘记了自己还有个酒吧,只是会用电话简短地交代,她听到他要求前来装修的工人们回去歇几天,什么时候来等他的通知。她觉得那最黑暗的时刻已经过去了。 
  此后的两天,她一直没有离开那间屋子,除了上厕所和吃饭,大多数时候都躺在床上,关上门。她尽量不弄出什么大的声响,让自己形成一个独立的空间,希望和他们不相干,希望他们把她忘掉,这样至少可以让他们的生活少受到
干扰。 
  她是被一阵接近于窃窃私语的声音惊醒的,从她住进来这几天,她第一次真切地听到他们在谈论她,是雷向阳的声音:不用这么急,今天下午我们应该留在家里。 
  田甜说:要不,我们可以请工人在客厅先干着? 
  现在开工,她怎么休息好? 
  可是,时间这么紧。田甜的声音听起来别扭得很。 
  他打断她,如果实在来不及,过完年再办也不迟,反正请柬还没有发出去。 
  这怎么行? 
  我相信她不会有事的。田甜的声音细小如蚊,最后一个尾音似乎又被她自己吞回去了。 
  脚步声到了门口,她赶紧闭上眼睛,门开了,但是没有进来的声音,然后门又轻轻地合上了。 
  她发现自己已经成了别人的负担,她的存在已经影响到别人正常发展中的生活。她感觉到妹妹内心的紧张感。她再度想起自己的小说,在小说中,不是人人都有幸福圆满的结局吗?幸福就是无家可归?幸福就是婚礼中止?幸福就是
躺在床上百思不解?她觉得自己像一片飘浮在空气中的树叶,如今歇在不该停顿的地方,下一步又能飘浮到何处呢?外面肯定冷得要命,菜场棚顶上的玻璃上的冰块闪闪发光;窗户上有冰冻的痕迹,天气越来越冷了,地面上整个结着厚
厚的冰,屋外的人小心翼翼地行走,身上裹得严严实实冷,孩子们放学了,不断地有自行车轰然扑倒在马路上,这冻住的一切不知何时才能融化。 
  田甜最近瘦得厉害。自从作为准女主人进入这所房子以来,她以极大的热情投入到筹备家庭生活的工程中来。她迫不及待地要和过去切成两大块,痛苦丢在昨天,而幸福正式开始。她以为自己即将从失意的阴霾里逃出来,进入一种
新的生活境界。没想到,半路杀出个姐姐。她沮丧极了。家具没有买好,房子没有装修好,什么也办不了,雷向阳把时间白白浪费了!他怎么能这样?但是他就是这样。离定下来的婚期只有半个月了,一切都没有头绪。她感到一切都来
不及了,觉得自己像一个刚刚登上舞台的女主角,正要进行一场以她为中心的 
  演出,音乐刚刚响起就被别人打断了! 
  现在应该怎么办呢?让姐姐住到气彻底消掉还是正式办理离婚手续为止?那太可怕了,雷向阳越来越不对劲了,她以往的某种担心已经无数次被验证了——前天明明说过去看戒指,然后在珠宝店,他说去银行取钱,一去就是半个小时,
回来时他满头大汗,手上的手套不见了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