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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背道而驰-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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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不管有意无意,真正帮了她一把的人还是眼前这个自己曾经不屑一顾的妹妹。关键时刻出现的关键的人。
  白雪接过东西往地上一放,眼睛对着雷向阳,咯咯笑了起来,你是我姐夫了?她上前拍拍后者的肩膀。
  是,雷向阳的脸红了,结结巴巴地说,头发剪得这么短?
  想不到吧?我一不高兴就给它剪了,白雪歪起脑袋笑了起来。
  房子装好了吗?田园岔开话题。
  没有,工人回家过年去了。田甜的神情黯淡下来。
  没几天的活啊。田园说。
  就是啊,要是活太多,拖到明年也甘心哪,所以——田甜意识到这话不太妥,于是住了口。
  只好到明年了,田园喃喃地说。她把合同看了又看,放下来又拿起来,抬起头来,满脸狐疑地看着雷向阳。
  不是我伪造的,你就放心吧。我希望你往后越写越好,尽早成为一个优秀的作家。
  优秀的作家是什么样的?
  雷向阳略一沉思,为理想写作,用爱写作。
  那么,我的作品——它能带给别人什么?
  多着呢,你的作品征服了我,带给我超乎寻常的震撼,我感受到真正的文字和真正的女人的魅力了。但是这些不能说出来,只能藏在心里,他沉默了。
  此时,白雪过来了,姐姐,小说里有我吗?
  没有。
  为什么?小姑娘不满地瞪起眼睛。
  轮到她被问住了:因为这是个耻辱,不能写在纸上。应该埋在心里、埋进土里。
  白雪不依不饶地盯着田园:那你写她了吗?小姑娘指着田甜问大姐。
  是的,我写了。
  不公平,不公平!小姑娘撒起了娇,她把身子贴到姐姐身上,小嘴噘起来,推着姐姐的胳膊,我要看!
  如果她看了,她会不会大叫起来:她哪有那么好?你在说谎。她会毫不犹豫地指出来。她甚至会问,你为什么撒谎?她还会问,我不是你喂大的吗?怎么一个字不提呢?
  明年书就能印出来了,到时让姐姐签名送你一本。雷向阳笑着对白雪说。白雪这才作罢。
  雷向阳走后,田园还是有点儿回不过神来,哪有这么简单就出了书?不要求改动?不跟作者见面?
  她再次翻到合同的尾页,清清楚楚,公章,账号,出版社地址以及联系方法。
  她按照合同上的电话号码打了过去,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找哪位?
  是这样的,我是《我家门前有座山》的作者田园,我想问一下——由于紧张,她的语速很慢,她还没有跟真正的文人打过交道。
  不是已经和雷先生达成协议,定下来自费出版了吗?对方很客气。
  自费?可是我不明白——她拿着手上的这本合同,她想问的是,合同上为什么没有写?
  对方是个急性子,她打断田园的话:是这样的,因为这样的作品我们没有把握它能赚钱。
  为什么没有把握,问题出在哪里呢?
  我们看作品,主要考虑两个方面,一个是它的市场价值,一个是它的文学性。所谓的市场价值就是名人自传啦,或者婚外恋、都市情感纠葛啊等等之类的书,它虽然不太深刻或者没有什么文学价值,但是它能找到卖点,有读者群,
所以出版社为了生存,会出一些这样的书;另一个呢,就是真正有深度的、很能反映现实的严肃的文学,关注人的命运、时代的命运等这样的大主题,这类作品虽然不那么哗众取宠,但它有长久的生命力,有其真正的历史价值,也是我
们的出版目标,但是你的小说,我们肯定找不准定位。
  为什么?
  恕我直言,你描绘的是不真实、不符合事实并且和现实脱节的记忆,是美好的,但没有意义,既没有哗众取宠之处,也没有反映什么社会问题,它将没有多少文学和市场价值。现在的图书市场,竞争很残酷,所有没有把握的书我们
不做。
我没有不真实,我只是回避了一些不愿意写出来的东西。
  这就对了嘛,把好的无限放大,凭空捏造一个世界出来就叫自欺欺人嘛!你写的田园牧歌式的农村根本不可能存在我们目前的社会。你来自于农村,应该更有体会,你如此描写可能是表达心中美好的愿望,也就是有意逃避现实,这
样的东西公之于众,是不合时宜的。读者是很挑剔的,要么消遣,要么受到教益,你说,你的作品能达到什么效果?
  这位写作者,突然哑口无言了。
  她承认自己所作的确实是真假参半的陈述。她,写下的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东西,是皮毛,真正核里的东西她是不敢写的。她在心里承认了事实,心里顿时轻松了许多。
  现在这部作品否出版,似乎一点也不重要了。
  她拿起电话,拨通了雷向阳的电话。我已经知道了,关于我的小说。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不想——
  不,我不同意编辑的看法。雷向阳突然激动起来:世上没有绝对的价值,如同没有绝对的真实一样。你至少找到你自己要的童年,构造了理想中的生活,你战胜了过去、此刻、空间和他人,你成为了你自己要建立和相信的那个自己
,这就是价值。
  她轻轻地笑了:果然是个诗人!顿了顿,她又说:你指的是写作行为,跟出版无关,这部作品给我的意义已经完成了。我还会继续写,真诚地写,为爱而写。
  说完她放下电话。
  在此后的日子里,除了买菜和做家务,她带白雪去打羽毛球,游泳。意思很明确,把妹妹带到健康的生活中来,她甚至教白雪做菜。吃自己烧的菜会有一种成就感吗?她在饭桌上有意试探地问。
  嗯,尽管自己烧的菜味道不怎么样,白雪还是大口地吃着,露出孩童般天真的笑。更多的时候姐姐把妹妹按在沙发上讲故事给她听。她从书架上随便抽出一本书就开始讲:《简·爱》《飘》或者《长恨歌》。但是讲得最多的是她的故
乡、母亲以及童年的岁月;那些被人耻笑的奔跑岁月;讲到死在小池塘里的拽弟;讲到她自己多年来持续不断的噩梦。白雪对这些故事兴趣不浓,不理解的东西也太多。她三番五次走神,有时听着听着会脱口而出:真蠢!你妈真蠢,养
了那么多。田园微笑着更正:不,那也是你妈!她不确定妹妹能够从中汲取到什么。她们的生存环境和理解问题的能力都不一样,接下来的命运更是不会雷同。
  晚上的日子最难熬。白雪屡次提出要出去上班。既能挣到钱,又很开心,为什么不?
  有些事就是不能做,这关乎人格和道德,不是所有的钱都能挣。言语不起作用,她不得不更加直接一些:有些事就跟往猪肉里渗水,造假奶粉害人一样,对社会,对他人,对自己都是有害的。
  一听把自己和那些人相提并论,白雪不高兴地翻起白眼说:真是莫明其妙,拿我跟不相干的人比?她就是这样,不喜欢动脑子,不往深里想。
  生命的价值不仅仅是为了吃得好,穿得好就什么事都干,生命的价值在于活得有尊严——
  姐姐还想再说,白雪已经皱起眉头来了。
  姐姐暗地里苦笑:对这个姑娘,简单的通常的办法是不够的。如同走路,找不到正确的那条路线,就肯定到不了要去的地方。
  她意识到自己肩负使命,困难重重,但她不想推诿。她明白,爱什么样的人,怎么样爱,爱到什么程度就是她的命运!
  她甚至发现,原来一直以为白雪是个负担。但现在,这非常时期,正是由于妹妹,令自己从浑浑噩噩的状态回到无比清醒的境地来,重新有了面对生活及承担责任的勇气,有了继续的能量。
夫妻俩的问题,一直没有摆到桌面上。它像透过玻璃的阳光照在身上,灼热,刺眼但触摸不到,又像是一个巨大、沉重的石头一直压在两个人的肩上。他们都清楚,他们谁也回不到过去,生活张开了这个口子,就有更多的漏洞。
  康志刚依然奔波在基地和家之间,每天早早起床,很晚才进门,尽量不在家里多停留,一旦和妻子在屋子里相遇,他也尽量不声不响。她呢,和妹妹睡小房间。如果有一天,她以 
为他不回来了,睡在大床上,他回来时也会悄然无声地躺在另一侧,决不越雷池半步。另外,对待白雪,康志刚明显多了一份妥协和忍耐,他给白雪买了许多礼物,每次看到白雪快活的跳跃的身影,他就由衷地感谢她。钱,成了他表达
的方式。而钱,他隐隐地感到,也是造成今天这种局面的罪魁祸首。
  春节前一周,田园正在给白雪洗衣服,康志刚站在门口好长时间才鼓足勇气上前说:我想回老家一趟。
  她有些诧异,按照他以往的习惯,向来对家里报喜不报忧,就算在外面吃了上顿没下顿,也不会向家人诉说,而一旦开分店啦,上电视啦,他总会在第一时间向老家传播信息。我还以为你今年不回去了呢。她说。
  我也以为今年不想回家呢,但是这几天特别想家……他把脸背过去。你——不跟我去吗?他的声音里明显透露出软弱和疲倦和心虚。
  不,她摇摇头,我现在要照顾白雪。
  也好,片刻,他说,我也需要好好想一下,等过完年我们再谈谈,可以吗?
  她点点头予以认同,看着他收拾行李。他明显瘦了,穿着宽大的西服显得整个人空荡荡的,几千元的名牌西装也没把他衬得更精神些。田园注意到他的表情像一个冻僵的孩子正准备去寻找火炉一样,脸上被一种淡淡的苦涩笼罩。门
在她眼前关上,苦涩随即消失。她突然明白,他走到今天,在这个地方,有时他可以决定干什么,怎么干,有时则被其他的力量拖着向前走,生活对于他,同样是一个个深不可测的黑洞。
  姐夫一走,白雪也嚷着要回去看父母,我都出来快一年了,我爸妈肯定想死我了。再说,我给他买了假发套,过年应该套出去,否则人家会说,老陈啊,你女儿答应给你买的头套呢?他会难为情死的。
  人会因为难为情而死吗?话一说完,她立刻觉得古怪极了。
  当然,他可是要面子的人。她认真地说。
  她总是如此,无知得令人发酸,但是这回,姐姐没有借题发挥,她说:那你过完年还会来吗?
  当然到城里来。她几乎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要是你爸不让你出来呢?她想说的是,如果他们知道你在外干的这些事,他们会让你出来吗?
  那我也要出来,那地方我可不愿再呆。她又加了一句,没有人可以管着我,我是自由的。
  好,姐姐不规定这个那个,反正我一直在这里等你,你随时来,姐姐随时给你开门,怎么样?
  那好啊。白雪干脆地答应一声。
  田园相信妹妹会回来。她们之间已经建立了一种亲情,一种爱。她相信自己有这个能力让妹妹重新开始,那很难,但不是没可能。
  大年三十终于到了,新年的气息从电视机、街头巷尾以及邻居们的脸上纷纷洋溢出来。但这个家剩下她一个人。一切的一切似乎都离开了她。她站在阳台上,远处一处旧房子正在拆迁,新的楼宇即将挺立起来。她记得刚来那会儿,
这城市比现在矮得多,再过若干年,它会比现在更高,更大,看上去更雄伟,这一切都有可能。小区广场上,孩子们在嬉戏,不时发出尖利的叫声、笑声;老人们坐在一起聊着天,他们看上去身体不便,弯腰驼背,但是神态安详,面带
微笑。喜庆的音乐从别人的窗户里飞扬出来,庆祝新年,祈盼圆满。有工人在搬运花盆,将摆成一个个别致的造型,这些在严寒里绽放的花朵此刻被用来迎接新的一年。
  天色渐晚,远处传来烟火的噼啪声,寂静渐渐被打破,一场隆重的庆祝已经开始——当忙碌了一年人们端起酒杯,说出新年的祝语,微笑着迎接新年,那便是温暖的火花,照亮生命,照亮生活。她被一阵波涛般的情感摄住,她突然记起
来,初中时老师在课堂上对孩子们说的话:你们是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世界是你们的。老师的声音充满深情,孩子们深信不疑,以为这便是真理。事实上,有些人走到今天,有些人走不到;有人看上去不错,但实际上很糟;也有个别
人遥遥领先,成了骄傲。她明白,无论走到哪里,离开多久,亲人、童年和故乡仍然在离她最近的地方,陪伴她,注视她,甚至附着在她身上,和她交织在一起;悄然无声却又无处不在,不可磨灭,难以分割。
得写点儿什么了。她心中涌起一阵企盼,一种渴求。她像是经过长途跋涉,历尽沧桑但心胸开阔起来了,她的眼里疲倦里透出坚强。这次的写作欲望比上次更更为迫切,更深沉。写作不再是业余爱好,也不是逃避生活的手段。她将认真
地开动脑筋,写出痛苦,写出渴望,写出神奇般的慰藉,如果能够,甚至能制造生活——新的生活。
  正月初三,天气大好。她正坐在阳台上看书。门口传来怦怦的敲门声。是康志刚或者白 
雪回来了?她一阵狂喜,打开门,门前赫然立着一个肥胖的身影。富贵,她吃了一惊,怎么是你?
  正是我,大姐。富贵声音响亮地说,伸着脖子朝屋里张了张,姐夫不在家啊?然后松了口气似的吸了一下通红的鼻子,拎着行李一步跨进门来。
  为什么不提前打个电话?
  你什么时候给过我电话号码了?所以我打给二姐了,她说去车站接,我在站台上没看到她,所以就上你们家来了。
  你怎么认得这地方?
  很简单嘛,打个出租车,报一下大姐夫给的地址呼就到了。他补充一句,你当我是笨蛋哪。这一句话的口气像极了白雪。田园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招呼弟弟进屋。
  快,进来吧。吃饭了吗?一个人出门爸妈怎么放心的?
  是不放心,说要送我,也太小看我了。我嫌他们丢人,没让送,他们拿我没办法,只好由着我。
  姐这就带你出去玩,去吃肯德基。
  不用客气,我这次不是来玩的,我是来打工的。
  打工?
  是的,我妈说了,反正我成绩这么差,考大学是没指望的,不如早点出来见见世面,说不定将来可以像姐夫一样成为有出息的人。
  姐弟俩相互看了一眼。如同电影院里的观众。一部片子刚刚散场,老观众还回过神来,新的观众就涌了进来。看过的没得到总结,没看过的满脸好奇。在走廊上相遇。这使田园回想起第一次她走下火车看到高入云端的大楼时所感到
的惊奇。在弟弟眼里,这个花花世界绚丽多彩,一定是天堂地带——跟自己此刻的心境相差甚远,在她眼里,前方所显示的只是一片混沌地带,但这没有关系,只要生命在,勇气在,健康,我,我们,一定能找到信奉的东西,在不远处。她
镇静下来,在弟弟身边坐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有身份证吗?
  有了,而且加了三岁,满十八了。
  富贵说完,朝沙发上一屁股坐下去。没有料到沙发的弹性如此之足,他用力过猛,踉跄了一下,他被自己吓了一跳,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他拿起桌上的遥控器打开电视机。电视机里的频道太多,他一时拿不准看哪个台,不停地调
换着频道,他的眼里专注又茫然。
  从今天开始,这城里又多了一个乡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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