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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背道而驰-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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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脑子不好,没劲!她们去上海,居然肯带我,我当然就去了。 
  这样子就去了上海?田园瞪大眼睛看着妹妹。 
  这很稀奇吗?我们那儿的人不都去了吗?我们门口的瘸子,走路像这样——她站起来模仿了一下,他也去了上海,回去时腰里就挂了一个老大的手机。要饭也不一定,谁知道呢?只有我爸爸不来,他怕人看他的秃头,他一年到头戴个帽
子,只有我才敢把它掀翻掉。 
  所以,你出来挣钱养活他们,报答他们? 
  我爸爸可不要我养,他壮着呢,走路特别精神,一顿能吃五个馒头,这么大的,她两只手圈起来比划了一下。 
  她继续说:今年过年你猜我给我爸买什么?西装!我爸一直想要,像他们穿的那样。 
  他们? 
  有钱人呐!还有假发,往头上一套,我爸的秃头就没人看见了。 
  想买西装也好,假发也好,都是没有必要做这个的。她吞了一口口水,对妹妹说:这些东西不贵。我可以帮你买。 
  我早就买好了,在包里呢! 
  那天晚上下雨。窗外被云幕罩得紧紧的,密不透气。风同时来临,吹打着门,门上的玻璃发出剧烈的抖动,开着的窗户猛地撞到窗棂上,屋子里的姑娘发出夸张的惊呼,然后又发出不以为然的哈哈大笑,她的笑声很快占据了整个空
间。她快活地跑来跑去,听着窗外的声响,好像在听过年时的鞭炮响——过会儿她又觉得无聊了,忽然没精打采,目光无神,不知想到哪里去了。 
  过了一阵,她饿了,跑进厨房找出一瓶果汁,你什么都有? 
  那是买给你的,我不太喜欢吃零食。 
  她“哦”了一声,张口喝起来,她的脖子发出“咕咚”一声巨响,喝完后,摇晃着瓶子,还把眼睛凑上去,看看还剩不剩,结果瓶子里确实一滴都没有了。 
  她舔舔嘴巴,脸上又有了笑意,她的眼睛真是明亮,快活,波澜不惊。 
  紧张得有些过头了,田园手心里一直在出汗。这几天,她千方百计地阻止康志刚对白雪有过多的发现和了解,这种阻止也包括对田甜。在见到田甜之前,她就婉转地暗示白雪:别跟你二姐说以前的事,这不太好。 
  在白雪不解的目光射过来之前,她立即走开,这不好解释,越解释越复杂。同样,在田甜跟前,她也费了些心思,起先,她小心翼翼地回忆起童年。还记得妈妈生的那个黄头发妹妹吗?人家都喊她“洋人”的?一开始差点把她冻死,满
了月就送人,我们亏欠她许多,所以我把她带在身边。 
  田甜好半天没听懂,哪个妹妹,什么“洋人”?她像听一个前所未闻的故事。 
  怎么,你不记得?这不对,她是我们从床底下拖出来,抱在怀里焐大的妹妹啊!明明如此刻骨铭心的记忆,怎么会忘掉? 
  我哪里记得她?田甜一脸茫然地看着姐姐,若无其事的表情一点不像在撒谎。 
  不管怎么样,我们欠她的。田园用不容置疑的口气告诉田甜,意思再明白不过:你要对她好。虽然她对姐姐的命令口气习以为常,但是对于凭空冒出的妹妹,她仍然感到难以接受。她不仅没有产生一种亲人相见的情感,反而觉得此
事有点荒唐。
十一
  两个人在姐姐的客厅见了面。她们很客气,也很生分。很快,田甜就发觉这个女孩的目光是散乱的,毫无城府和主见的;她的厚嘴唇、白皮肤与满头招眼的头发使之看上去像在云雾里罩着似的。她忍住了自己的反感,没话找话地夸
起了白雪:你的头发可真漂亮。 
  你的也是嘛!出于回报,白雪说。但是她说话时眼睛盯着电视机,有点心不在焉,看上去不太友好。 
  你长得可真像大姐。田甜努力保持着微笑。 
  要不然她怎么找得到我?白雪笑着说,张开嘴,肆无忌惮,有点像初次见到大姐时那样。田甜没有向“姐姐”的身份靠拢,也没有对她的行为有什么兴趣。 
  她们两个呆在一起,如同一只鱼缸里的两条鱼——一条金鱼,一条泥鳅。 
  她们看着电视,看着一个歌星在台上跳来跳去,他长得不怎么样。白雪随随便便地说。 
  是啊,不过他唱的歌还行。田甜更加心不在焉。 
  随后两人都闭了嘴。 
  这期间,田园谨慎地观察着她们,直到田甜告辞而去,原本所期待的姐妹情深的场景没有出现。田甜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妹妹并不怎么热心——其实是过于冷淡了。她们看上去异常陌生,毫无共同之处。她看着田甜毫不回头地往门外走,
轻轻松松地迈着步子,失落感顿时涌上心头。 
  康志刚已经一星期没和妻子睡一张床了。妹妹成了妻子生活的主要内容,花店也基本不管了。这不奇怪,“妹妹”对她非常重要,若干年前,他第一次遇到她时,她正在口口声声找妹妹,正是她的忧郁、无奈和无助的模样打动了他。今
天晚上,他和一位有心与他合作的朋友喝了点酒。不,是喝了不少酒。他在房子里找了一圈,听到白雪房间里传出妻子的笑。他“嘭嘭”敲了几下门,声称有事要跟她商量:有人来谈合作的事,有一家花店想盘给我们,做不做? 
  妻子心不在焉地答复他:你自己做主。 
  投资总是会有风险…… 
  当然。她答得很干脆。一切由你做主,我保证不反对,不干涉! 
  她们很快又在里面说笑开了,留下康志刚一个人发愣。情况不对:对于赚钱,她是热心的、殷切的;再说她本来是花店的创建人,经营者。三年前,他绞尽脑汁一心想赚大钱,接二连三地换工作,先是想在IT行业大干一场,后来房
地产有了兴旺之势,他便及时改做地产经纪人,从这个公司换到那个公司,却都做得不如人意,成天在市场上跑,晒得跟黑炭似的,仍然是卖什么积压什么,毫无业绩,他希望得到的东西太多了,成天夜不成寐。田园劝他找一份工作稳
定下来,他则反过来对妻子说:工作只能糊口,若想发大财,一定要自己当老板!他无限憧憬地对妻子说:到那时,我们可以住更大的房子,可以孝敬父母,穿更上档次的衣服,更重要的是,我们的孩子能得到非常好的教育。你看到菜
场上那些菜贩子的小孩子没有?长大了他们也只能是个卖菜的。 
  田园认真地盯着康志刚的眼睛,微微一笑:“开个花店就能赚大钱。”康志刚不屑一顾。他想过开服装店、大酒店以及古玩店,就是没有想过要开花店:那是女人干的事,要开你开,我肯定不干! 
  他说过就忘了,第二天继续到原单位上班。 
  她却说干就干,很快找到了门面房,打听到进货渠道,花店静悄悄地开张了。一开始,康志刚只是偶尔有空才来坐坐,他把花店称为不入流的小本买卖,他坐在收银台前,对着花店门口来来往往的人流神情淡薄。想到自己是有远大
理想的斯文人,不应该在这儿卖一块两块一枝的花,哪怕是帮帮忙,也很没面子。客人一来,他就坐得笔直,展开报纸,仿佛不是主人,只是一个来访的朋友对报上某条新闻着了迷。一开始,花店不断亏损。原因很多:天气太冷,花冻
死了;伙计不好使唤;被贪婪的客人占便宜。他心里急,但也没过多干涉。没过几个月,情况有了变化。仿佛事出有因,又仿佛一夜之间,人们的生活情趣大有提高,对鲜花的需求变得像吃饭睡觉一样必不可少。人们的感情有了新的表
现形式:婚丧嫁娶、走亲访友都离不开鲜花;小青年们经常在花店门口流连忘返,兴致浓厚。 
  自虐般的作息方式
  一天,田园当他的面盘点收益,才使康志刚的兴趣大增。他看着账本,被实实在在的利润吓了一大跳;他奇怪地发现,自己一个堂堂大学本科生,一天到晚绞尽脑汁寻找发财渠道,还不如妻子嗅觉灵敏。他心潮澎湃,原有的顾虑统
统解除。他趁着血往头上涌时,把本来就做得不愉快的地产经纪的工作辞了,然后一心一意卖起了花。不久,他鼓动妻子趁热打铁,开了个连锁店。他出了许多点子,凡是停在“凤之舞”花店的出租车司机都能得到一枝玫瑰,逢年过节把大
把鲜花挂到电线杆上去,让它吸引着路人的眼球,为此,他的花店名声大噪。这正是自己多年来朝思暮想的境界,他对她产生了深深的感激之情。几个月前,阳光明媚,鸟语花香,天气冷暖正适,他觉得时机正佳,心里蠢蠢欲动,便想
扩大经营,但妻子没有表态,他只好作罢,今天她却答得如此干脆:由你自己做主,你想扩大就扩大呗! 
  跟前段时间的口气判若两人,他觉得不可信,又跑去敲白雪的房门:老婆你过来,我有事找你商量。 
  那你说嘛!她站在门里,穿着睡衣,用身体挡住屋子里面。我想扩大规模,把事业搞大些,凭我的智慧—— 
  完全由你一个人做主。 
  将信将疑的康志刚狐疑地看着妻子。他说:如果我把事情搞大了,会把家里所有的钱都投进去,你不介意吧?当然赚是肯定的,你得相信我的能力,当然也不能排除风险,如果出现了状况——我指的是万一,万一出现的几率并不高,但
应该还是有可能的,到时候你不会怪我吧?都说了由你做主。她的眼睛温和极了。他发现形势已经变了,妻子正在把事业发展大权交到他手上。他一下子激动起来:事业就应该男人做主,这不正是自己期待已久的吗?男人嘛,应该掌握
大局,大刀阔斧地好好干出点名堂。 
  快过来睡嘛,不早了。他的眼神暧昧起来,她懂了,没有说话,但神情没有变。看来有戏,他伸过手,轻轻一拉,她出来了,门在身后自动关起来了。 
十二
  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康志刚的嘴巴不太利索,可是脑子好使。他看到形势大好,刚刚那歪歪倒倒的身子直了不少。一到卧室,他主动出击,把她搂在怀里,他脑子异常兴奋,但身体抖抖悚悚怎么也坚强不起来,好不容易挺住了
,可是他进不去,像是面对一个陌生的地带,又好像由于许久没有演习这个动作,有点生疏了。不会呀!他再一思索,就发现了问题,原来他身子底下的女人蜡人一样僵直;她眼睛紧闭,就像一只被主人抱在怀里的猫,明明不舒服,却
不愿让主人扫兴似的。他顿时泄气,像棉花糖一样软下来,从胸腔里发出一声叹息,然后翻到一旁睡去了。 
  在这个问题上,他们一贯沟通得不够。 
  认识田园时,他刚刚大学毕业。虽然抱有远大理想,可按照分配方案,他应该回到四川一个不知名的郊县老家。他不愿意。 
  他选择C市读大学就是抱着干一番大事业来的。C市的工业全国闻名,但是毕业很久也没有找到接受单位。初踏社会的康志刚正在游移不定时,遇到了田园。 
  他是在大街上骑着自行车撞出这段姻缘的。他的目标是撞一个本地姑娘。在他的概念里,娶一个本地姑娘是曲线发展事业,省了租房、子女户口不在本地的诸多麻烦,运气好的话,能撞到一个大款的女儿或某局长的千金。他怀揣着
这样的梦想在大街上撞了四个姑娘,每一次撞之前,他都刻意打扮一番,穿戴整齐。他第一次撞了一个姑娘,是看到那姑娘的背影相当苗条,可是他撞上去以后(当然,也没使多大劲),姑娘毫无感觉,头也没回就走了;第二次果然撞
上了一个本地姑娘,车轮子擦到了姑娘的白色长裤,那姑娘旋即回头,杏眼圆睁,同时涂满了口红的大嘴里扫射出一大串的本地方言,那些恶毒不堪的语言滚滚而出,彻底打消了康志刚的欲望,讪讪地咕噜一句:真后悔撞了你;第三个
被撞的姑娘倒是没有大惊小怪,一下子蹲在地上,这样,康志刚有了搭话的机会,可是姑娘一开口,康志刚听那一口地道的四川方言就没有兴致。康志刚不想和老乡搞在一起。他人生的计划里,爱情和事业都跟家乡无关。 
  所以有了第四撞。 
  是田园那处事不惊的姿态吸引了他。这个姑娘衣着朴素,长相平平,惟有额头亮洁,皮肤白净,她的瓜子脸看上去名副其实,有了这副脸型,相信即使面部的其他部件有一些缺憾也难以掩饰她的美丽;但是,那美丽的眼睛里所闪露
出的似忧似喜似远似近的神情,给人一种捉摸不定的感觉。 
  被撞倒在地的姑娘回头瞟了他一眼,有些踉跄地站起来,一句话没说,嘴角掠过一丝讽刺的笑,自行走开。那微微摇晃的身姿似乎隐藏着巨大的秘密。这样的神情袭进了这个空白的男孩子的心中,再撞他人的兴趣全无。他想赶紧上
前,可他到底胆怯,站在原地没有动。 
  当晚,他回到自己租住的房子里,一夜未眠。他放弃第二天一家企业的招聘会,再去路过的那个地方等她,他整整等了两个小时也没能等到她的影子。第三天他早上八点钟就去,他明明是傍晚四点撞了她,却在早上就在心里抱怨她
不守时。一直到天黑以后,她从对面走过去,他放下自行车跨过栏杆,从马路中的车流中奔到马路对面,从后面追上去,然后把涨红了的脸探过来。 
  故事就这样开了头。 
  田园的隐忍,田园的面对迷乱生活中的忧郁以及在繁华都市里的与世无争姿态以及那发表在各大报刊的类似呓语般的文字,都使这个小伙子倍感惊奇。他的身心有了全新的感受,类似于感动又类似于同情的东西。他想,这就是爱情
!他似乎忽略了她的小学毕业证、地下室里的阴气以及她自虐般的作息方式。 
  认识她后,他每天晚上接她下班然后送她回家,帮她烧饭,烧完饭陪她吃,吃完帮她洗碗,甚至帮她洗衣服,不到半夜不肯离开。他使出浑身解数,在她跟前娓娓而谈:他的撞车的恶作剧,他的故乡,他的理想,还有他的爱情;他
的爱情就是田园,就是这个聪明隐忍的女子。可是田园不屑地笑,并没有像他预期的那样,用火辣辣的香吻来回报他。甚至不给一点好脸色。他极有耐力,对她的冷漠视而不见。他有时拉她逛街,指着一幢大楼对她说:总有一天,我会
让你住进去享福。这幢楼八千元一平方米,高达十六层,住的全是有钱人。田园听起来恍若隔梦。她并不认为住到这幢楼里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就像没吃过肉的人不知道肉和土豆的区别在哪里。但是康志刚摇晃着脑袋,指点她说,住在
地下室只能说明我们是过客,而住进楼房,说明我们将是主人:区别就在这里。我从小到大,拼命读书就是为了能在城市一显身手。他的眼睛里亮晶晶。他比谁都清楚,虽然他置身其中,就算他内心清楚自己是有分量的,怀里揣着文凭
,不是来做人下人的,但这到底是人家的地盘,动不动就看到有人拿戒备的眼光看他们,所以不能掉以轻心。 
  对于田园来说,他的投入不能说明什么,既不能终结她对男人的厌恶,也不会从此逃开地下室的阴气。他对田园的爱是真诚的,但也是有局限的,他了解使她心灵得到安慰的东西,却不了解隐藏在她体内的恐惧,否则他就不会为难
她,三番五次地赖在小屋子不肯走。一天夜里,凌晨都到了,他还在侃侃而谈,对田园的哈欠置之不理,大有不聊到天亮不罢休的意思。田园不声不响地站起来,往地上铺着报纸,他起先不明白,直到她把一床被子往报纸上铺时,他才
大喜过望,高兴地睡了下来,为示自己没有邪念,他夸张地打起了呼噜。 
  有了第一次,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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