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之舟-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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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若诚点头道:“我们瑞雪公司,遇到了不能按合同施工的麻烦,你不妨理解为,我们所有的这些,都是主动补偿的一部分。”
西姆斯笑了说:“我到过中国好多次了,知道你们最爱的是面子,遇到事情,总是要先给自己找个台阶下。给予是大方,被索赔就是丢面子,对不对?”
林若诚说:“不管哪样,都是没办法的无奈之举。西姆斯先生,你还想知道具体原因吗?”
西姆斯连连摆手道:“NO、NO,这些都是你们自己的事情了。林老板,用你们中国人的话讲,请你不要小瞧我们,我们可没有打探别人隐私的习惯。”
当然,所有用得着的技术人员,全都给丁涛挑挑留了下来。他望望新投入使用的瑞雪科研大楼,说:“林总,你这科研大楼,不是用来装样子的,市政府的文件上,也没有规定不能进行研究开发,你忙你的,我就按咱们商定好的计划,进行瑞雪之春系列新产品的研制工作了。”
林若诚使劲握住他的手道:“丁涛,我没有看错人,只要有你的研究在进行,瑞雪就永远不会完。”
“林总,我希望我们之间的关系,也能像西姆斯他们那样简单,你付了我高薪,我就是要干活的。”
“可要完全是这样,你早就掉头回北京去了。”
“是啊,中国人许多时候,都是在为感情付出代价的。毕竟除了钱,大家还有更看重的东西。”
安顿住公司的事,林若诚带着一张五十万元的现金支票,中午饭顾不上吃,赶到东阳。因为捐建希望小学,林若诚和陈健打过几回交道,陈健也有想拉他去东阳投资的意思,每次见面,都格外热情。见面没有寒暄,只是简单地握了一下手。
陈健沉着脸吩咐秘书说:“小张,给林总倒茶。”
小张的侄子也在这次事故中遇了难,一家人哭得昏天黑地,但在陈健面前,他只能强迫自己把憎恨隐在心里。林若诚伸手要去接,小张飞快地瞪了他一眼,绕过他,重重地把杯子放在了茶几上。连着跑这么远的路,再加上着急,嗓子眼里火辣辣的,林若诚伸手把茶端过来,要喝时愣住了,里面是一团黑黑的烂糟树叶。
陈健远远地坐在宽大的老板台后面,手指间捻着一支红蓝铅笔,正正反反不停转动着。
林若诚苦笑了一下,把手中的杯子放了下来。
“陈书记,我这次来,是专程赔罪的。”
陈健起身踱着走出来,身子靠在老板台上,说:“还喊我陈健。若诚,你这次可是把东阳给害苦了。事发时,我一直在现场指挥,后来又多次到医院探望,哭声撕心裂肺啊!现在,全县所有的工作,全都停了下来,县委、县政府的机关干部,一人包一户,全分头下去做学生家长的工作了。”
“出事时,我在北京,到现在,心里都还糊涂着哩。但我不想解释什么。”林若诚从包里掏出一张支票心情沉重地递过去,说:“这是五十万,算是瑞雪公司的一点表示吧。”
陈健低头想了一下,说:“钱可以留下,但我要给你说,若诚,你这是又给我出了一道大难题。我还有个会,没办法陪你坐了。”
林若诚只好识趣地抢先告辞出来,一贯大步流星的风格,在楼下台阶前,他呆住了。
上千的学生家长,聚集在大院里,谁都不说话,一起用愤恨的目光盯着他。来的时候,林若诚记忆中是晴天,现在,天空却阴云腾滚,不时伴随着沉闷的雷声。
双方就这样在沉默中对峙着。
林若诚脸色苍白如纸,王兵在前面紧护着他:“林总,你快上楼。”
林若诚摇头,他心里委屈得想哭,他更想大声地对大家表示点什么,可最终,就是愣然地立在那里。学生家长谁也不吭声,谁也不看谁,一步一步朝前拥来。
王兵使劲推他:“林总,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快到里面躲一躲。”
陈健得到报告,从大楼里急急地跑了出来:“现在是法治时代,都不要乱来!”到底是县委大院,公安局的警车,好像在附和陈健的威严似的,说到就到,从三面把人群围了起来。在刺耳的警笛声中,天空中闷了多时的雷炸开了,整个大地都在颤抖。
人群继续慢慢前移。
急得满头大汗的公安局长想朝天鸣枪,被人使劲推搡到了一边:“你想干什么?”
大家都看清了,是沈娜匆匆从医院跑来了,她捋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说:“家长同志们,你们还信任我沈娜吗?”
人群的脚步停住了。
终于,有人哭着嗓音喊道:“沈局长,你是真正为孩子们好的人,我们信得过你!你说吧,作孽的人,该不该得到报应?”
“该!”
“该不该受到惩处?”
“该!”
“你能保证他们会受到惩处吗?”
“我个人算不了什么,可大家要相信,天网恢恢,是疏而不漏的。眼前这样,丝毫不能解决问题,大家都先回去,好吗?”沈娜和站在前面的每张脸对望,终于,从前面开始,大家一层一层地朝后退了……
林若诚使劲把嘴里苦涩的草节吐出来,那天,真是天怒人怨啊!如果不是沈娜挡住,自己只怕是要被撕碎了的,无论是感谢沈娜,还是为了公司的发展,他都应该去刘沉家走一趟的。林若诚是那种一旦决定,就马上付诸行动的人。他弯腰拣起一枚石块,奋力向河中心掷去,然后,转身走开了去。
刘沉住在常委家属院里,里面是一栋栋独立的小楼,门口站岗的武警都是经过挑选的机灵鬼,远远地看见林若诚锃亮的奔驰车,早早地把手中的小绿旗就给举了起来。在他上大学的年代,流行的是以衣取人,现在要到哪里去,门卫就盯的是车子了。不能怪这些小战士,至少,没有开着奔驰车上访的,也没有开着奔驰车的小偷,在一个地级市,这样的好车有几辆,分属于谁,都是大家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谈资,更何况这些经过专门训练的战士,就更是瞎子吃扁食———心里有数了。
大院寂静神秘,所有的车辆,就像是老师眼皮底下的学生,一辆一辆中规中矩———自觉地把车速降到五公里,自觉地免了喇叭,自觉地会车时礼让三先,在外边,是没有谁比他们更牛、更野、更敢无法无天。进了大门,一直朝里走,到了中间的主干道上朝左拐,靠最南边,一边一座比其他要高出一层的楼,就是书记楼和市长楼了。书记楼眼下空着,刘沉则一直住在右边那座。门前冬青树旁,停着一辆帕萨特和一辆红旗车,红旗牌号是东阳的,林若诚心里一动:是陈健来了。他踟蹰了一下,把车朝路边上靠了靠,果不其然,很快,陈健和徐山匆匆从里面出来,钻进车里开走了。林若诚想把什么想明白似的,掏出一根烟点上,慢慢地吸着。
里面,孙庆手里拿着遥控器,电视画面上是北方电视台晚间新闻,省城工商局正在查处一间黑心豆腐作坊,老板把病人用过的石膏捡来点豆腐,刚乘陈健的车回到临河的沈娜,正在吃方便面,见状气愤地说:“这些黑心老板,真是缺德坏良心。”说着,端碗恶心地站起来去了餐厅。
孙庆说:“利欲熏心哪,钱是爹娘,还顾什么良心道德。哎,嫂子,你别走,换台不就得了。”
“缺乏有效的监督和制约,人内心的欲望,随时都会膨胀得不能自已。你们这些父母官,是不是也应该多检讨检讨自己?”沈娜的情绪还在悲愤之中。
刘沉说:“不要说沈娜,连我也看着恶心。”
孙庆正要说什么,突然眼睛一亮:“快看,出来了。”
刘沉有点不解说:“什么东西,是不是临河又让人家曝光了?”
孙庆鼻孔“哼”了一声,说:“不是曝光,是表演。”
沉寂几天之后,省电视台大约是顶不住群众的压力,播出了5·22事件的消息。在节目最后,是姚子平多少有点兴奋地在回答记者的提问。
记者问:“姚主任,你认为5·22事件,是偶然的吗?”
姚子平说:“马克思讲过,任何事物,都有一个从量变到质变的过程。所以,5·22事件是治理漏洞的一次集中体现,对任何人而言,教训都是极其深刻的。”
“这个姚子平,怎么可以……”
“你没瞧他摆的那架势,可是市委秘书长的。市长大人,姚子平私下可是没少发你的牢骚,说你压制他这个人才。”
“在机关,谁不想当官进步,那是糊弄人的瞎话,我从来都不信。可要想当官,想进步,就要亮出自己的真本事,干出让人信服的成绩!”
“我就佩服你班长的魄力和眼力,跟着你,只管甩开膀子干就成。”
“不说这些了,你来,怕是还有别的事要讲吧?”
“时代大道,我反复考虑,还是要抓紧上。下午,我去市信息中心检查工作,负责招商网站的同志讲,许多人不愿来咱们临河投资,就是抱怨交通,说进城要九曲十八弯。”
“可惜,很多人看不到这一点,你抓紧把时代大道的总体方案,重新完善一下,提交市长办公会进行讨论。”
孙庆马上掏出本子,边记边说:“我明天早上就安排。”
人站起来的同时,孙庆又摁了一下遥控器,调回临河电视台,何燕正在接受专访。
刘沉皱眉说:“这个何燕同志,看来,是在怀旧了。”
孙庆笑着说:“你这样批评何燕同志,可是有点冤枉了,5·22事件,是他们查到的污染源,现在功劳白白给江新抢去了。”
“你也以为事情这样简单?”
孙庆马上诺诺地:“我只是替何燕同志说句公道话……”
就在这时,林若诚摁响了门铃。
孙庆和刘沉打声招呼,就像林若诚不存在似的,擦着身走了出去。
刘沉说:“若诚,你可是稀客。”
林若诚还在想孙庆到底看见自己没有,见刘沉问,忙收回思绪,说:“你是大市长,门槛高啊!我这平头百姓每次进来,都要心虚上半天的。”
电视画面上,正插播着何燕他们在现场拍的录像,泛着白沫的污水,肆无忌惮地从管子里喷涌而出,翻裹着向河里滚去。
刘沉使劲把电视机关掉,冷冷地说:“你林若诚是胆小的人吗?”
林若诚没有想到这一幕,一下不知该如何接,恰好沈娜手里拿着包从餐厅走出来,忙掩饰地说:“沈娜从东阳回来了?”
“我回来的不是时候,对吧?放心,我把话说完,就会离开的。”
林若诚窘然地说:“老同学,说哪里话,小树这次跟我从北京过来了,正说要为转学的事,找你这个教育局大局长帮忙呢。”
沈娜说:“东阳中学这几年的升学率,在全市一直名列前茅,你愿意把你的宝贝儿子放在那里吗?”
“老同学,你听我解释……”
“解释,能把五个稚嫩的生命给解释回来吗?林若诚,发这样的黑心财,就是守着一座金山银山,你真的能睡得安稳?你真的能快乐得起来?太可怕了!”沈娜眼里涌满泪水,连连摇头。
林若诚几乎是用恳求的声音,说:“沈娜,你听我说……”
“我不想听你说!你如果还有一点点良心在的话,就去跪在临河边向上天说。”她声调愈加冷峻地,“我知道,你不会把时间耽误在这上面的,因为还要忙着用钱去活动……”
林若诚几乎是吼着说:“沈娜,我没有!”
“你没有?”沈娜把包里的支票掏出来掼到茶几上,“没有,你会心虚?会大把大把的把钱朝外扔?”
林若诚无力地坐到沙发上,手搓着额头:“我……我这是去慰问学生的。”
“慰问学生,你为什么不到医院,而是钻到县委书记的办公室里?可惜,全东阳老百姓愤怒的眼睛都在圆睁着呢,没谁肯为你把自己给搭进去。看来,你这次的心机,是白费了。”沈娜拿起盘子里的湿毛巾,使劲把手擦擦,丢到林若诚跟前,转身上楼去了。
林若诚说:“刘沉,这钱……”
刘沉面无表情地说:“刚刚是陈健他们让沈娜转交市纪委的,我挡住了。林若诚,你已经害了一条河,还要再害进去几个干部才甘心?”
林若诚赌气地说:“谁愿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大家还能怎么想,你林大老板财大气粗,朝外丢得起嘛!可我就是不信,如果,满大街全都是仇恨的目光,你的瑞雪公司会有底气把它开成你常挂在嘴边的‘百年老店’!”
刘沉转过身去说道:“林若诚,‘5·22事件’,赵小冬还在拘留着,你不会悠闲到到处串门侃大山吧?”
林若诚艰难地笑了一下,说:“来都来了,话总要说出来,没错,我就是想借重一下同学之情。小冬的女朋友怀有五个月的身孕,下午跑到我那里,哭得劝都劝不住。对小冬的人品,我是敢保证的,老同学能不能督促有关部门,尽快查个水落石出?”
“还有害怕耽误你开工挣钱的想法吧?”
“在学校,每次做应用题,你都是第一个解出来,老师总是夸你脑子转得快。今天,也没打算瞒你,德国进口的生产线连同安装人员,前些天全都到了临河,如果迟迟不能开工,银行贷款的利息,连同工人的工资,还有迅速萎缩的市场份额,刘沉,那会像山一样,将瑞雪公司给压垮的……”
“林若诚,这些公事,你是不是该到办公室去讲才合适?”
林若诚急火攻心地说:“这不是……”
“你林若诚该不会想让我把同学私情,绕到工作里去吧?”
“好,我走,我走,刘大市长,打扰你了!”
望着摔门而去的林若诚,刘沉的懊悔刻在脸上。
林若诚郁郁的,车开得很慢,后面连着压了好几辆车,甩喇叭过来也充耳不闻。他在想,并不是什么时候,理都是可以说清的。
手机响起,他拿起顺手一摁,又丢了过去。接着再次响起,很固执很拿底的样子,他只好“嘘”口气放到耳边:“谁呀?”
“谁,你说是谁,连你哥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是唐西平。光听声音,林若诚就能想像出他志得意满的样子。他并不恼唐西平乘人之危,私协主席也不是他林家的祖传事业,兴他就不兴别人?更何况出“5·22事件”这么大影响的事,就是没有和刘沉的过节,没有唐西平的“积极主动”,单是他自己,也不好意思腆着脸再干了。相反,他倒有时挺欣赏唐西平遇到糟心事哈哈一笑皆烟消云散,大把挣钱,大把花钱的性格,至少表面上洒洒脱脱、痛痛快快。没想到,自己高出一份学历,倒高出了一份烦恼。
“唐兄,你现在可是春风得意呀!”
“你这是在骂我!再骂一句,我就从这12楼跳下去。告诉你,我可就站在窗户旁边。”
此时此刻,林若诚并不想和他过多纠缠,说:“你跳下去倒没什么,只怕你身后会乱成一团马蜂窝。”
唐西平的花,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三川印染厂的老板赵季是个老实人,私下开玩笑说唐西平早晚要叫女人的奶给撑死,但多少年过去了,平安无事,奇哉怪哉?唐西平人前人后也从不避讳这件事,相反,常为此洋洋自得:“看不出来吧?我老唐就是有这本事,先天的,女人到了我手里,就得是团面,怎么揉,怎么顺;叫她成什么型,就得成什么型,拿起来能吃,腻了甩得远远的,屁都还得不敢放一个!”看来,谁通哪一路是天生的,没治。
唐西平听了哈哈一笑,说:“怎么,羡慕了吧?你老兄腰杆比谁都硬邦,偏整天守活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