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中国五十年儿童文学名家作品选-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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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小胖被带出派出所的时候,小松正在一个小土山上看“红领巾”们做游戏。他们在一棵树下围成一个圆圈坐着,唱着歌。小松羡慕地看着他们,他觉得戴着红领巾多漂亮呀!姐姐也想有这么一条,可是姐姐还没到九岁,没到九岁就不能戴红领巾,这些,小松全都知道。因为姐姐曾经不止一次地对小松说过:
“我没有红领巾,你不要以为我念书不好,爱和同学吵架。才不呢。完全是因为我还没到九岁,九岁!”
“怎样才会有九岁呢?”小松静静地想。
起先,“红领巾”们谁也没有留意小松站在一边。当他们唱“全世界人民心一条”这个歌,唱到“毛泽东——斯大林”的时候,小松也突然大声地唱了起来。他比大家唱得都响,也不合节拍。这时,大家才发现了他。一个姐姐往旁边让了个位子叫小松坐下,可是小松不肯坐,他喜欢站在那里看着他们。
四月的黄昏来得很早,小松才和“红领巾”们玩了一会儿,浅灰色的薄雾很快地笼罩着大地,天气也渐渐凉起来了。那个胖墩墩的戴红领巾的姐姐把自己的蓝制服上衣脱下来给小松穿上,衣服的下摆长过小松的小腿肚。小松高兴地把两手插进很深很深的口袋里。当“红领巾”们开始讨论功课的时候,小松听不懂他们说的是什么,就一个人在圈子外面跑着玩。
“可别跑远啦,我们一会就结束了。”穿蓝裤的胖女孩对他说。
小松愣了一下,什么叫“结束”呢?可是小松装着很懂的样子:
“嗯,知道了。”他很乖地答应着。
这时候,忽然一只花蝴蝶扇着翅膀打小松的头上飘过,飞向小山下的小树林里。小松跟着追了进去,转了几个转,花蝴蝶不见了。
“哼,怕我,躲起来了!”小松心里这么想,同时向四周寻找着。树枝上的绿叶,在凉风里不停地摆动,籁籁地响着。小松好像听见有谁在叫他的名字,再仔细地听时,声音又没有了,可是不一会儿,这声音又轻轻传进小树林里。管他呢,他想,反正不是姐姐,也不是“红领巾”,怎么会有人叫他呢。
小松只管朝前走,当他发觉林子里什么人也没有,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他呆呆地站了一会,想起了姐姐。要是姐姐在这里多好啊,姐姐准能捉到花蝴蝶;姐姐还会把树叶吹得呜呜响,还会吹“东方红”……小松想着想着就流泪了。他一抬头,看见在一棵槐树的枝极上,有一只大肚子蜘蛛正在结网。小松怕它看见自己在哭,就悄悄地用手背抹去了眼泪,可是他觉得大肚子蜘蛛已经看见了,要不它怎么一下子就不动了呢!小松从地下捡起一块干土块扔了上去,土块没有打中大肚子蜘蛛;却落在他自己的肩上。
“不怕你,就是不怕你!”小松鼓着眼,神气地瞪着大肚子蜘蛛。“解放军叔叔,什么也不怕!”他说着,一面很困难地掀起长长的外衣,从皮带上抽出“手枪”,对准大肚子蜘蛛嗵地叫了一声,他觉得这个敌人已经被他打死了,他就别上“手枪”,胜利地向前走了。
当寻找小松的广播一次一次地重复时,游人们都开始注意起四周来。在两边铺着草地的一条林荫道上,一个年轻的母亲对她身旁的女孩说:
“你听,一个小孩走不见了,要是你走丢了,你怎么办?”
“我才不怕哩,我又不是五岁,我六岁了。”女孩很自信地叫着。“不认识路,那我就问叔叔,问阿姨也行。”
“哪一个叔叔,阿姨呀?”
“不管哪一个,他们都会告诉我怎么走。”女孩快活地跳着走,红色的发结在她头上一飘一飘的,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把妈妈的手用力拉了下:
“妈妈你听:有一回,我们幼儿园有一个小朋友不见了,后来呀,你猜他怎么回家的?”她还没等妈妈猜就接下去说:“我保险你再也猜不着,是警察叔叔送回来的,还坐着摩托车,我们小朋友都爬到摩托车上玩,我也上去了。妈妈,你会开摩托车吗?”
林阴道旁边的一张靠椅上,坐着两个老头,一个是胖子,垂着双下巴,把身子靠在椅背上眯着眼在打盹,他听见了女孩的话,也没睁开眼,也没动一下,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对身旁的长着山羊胡子的老头说:
“在以前呀,不见了孩子还了得!不是给拐子骗走了,就是给汽车轧死了;现在,没问题,一会儿就会找到的。”
“可不!”长着山羊胡子的老头说,“这会儿人心都和先前不一样了。有一回,我的小孙子在街上玩,他自己不小心嘛,朝人家工作同志自行车上撞,人家可把自行车一丢,就抱起他替他摸呀揉的,还向我屋里老婆子直赔不是;要搁在从前,把大人骂一顿事小,不装模作样叫赔车子才是怪事!”
“妈妈,那个老头在说什么?”女孩问。
“说呀——”妈妈回答不出,她没有去想孩子的问题,因为她看见前面的假山上有一个穿蓝色海军服的男孩,接着,女孩子也看见了,她叫起来:
“妈妈,看那小孩,一定是在找他呢!是我先看见的。”
当她们小步跑近假山时,有一个近四十岁的胖妇人也正往山上爬,她气喘吁吁地走近男孩问:
“你是不是叫小松?”
“我才不叫小松!”
男孩看了看胖妇人一眼,就向坐在草地上的妈妈跑去了。
小松穿过小树林,一看,又来到大池塘边了。塘边没有人,只在对岸有人走来走去。塘水变得比先前暗些,水面上升起一层稀薄的灰濛濛的雾,那几只大白鹅,还在塘边树阴下的水面上安详地浮着,随着水波飘动,有一只鹅还把头扭过来插在翅膀里。小松起先对它们跺脚,然后又对它们大声吆喝,可是大白鹅好像没听见,还是浮在水面上不动。
小松弯下腰正要去捡石子,突然从水塘对面传来了响亮的广播声,把小松吓了一跳,他睁大了眼睛,垂着两手,什么都听清楚了。小松觉得很奇怪:怎么收音机里会说他呢?连他穿的“红领巾”姐姐的衣服也说到了,还叫人把他送到派出所。
“我自己会去,就坐船过去。”这个小家伙一面看着塘边的小船,快活地想,一面就顺着池塘的斜坡向下滑。他跟滑滑梯一样地滑下去。可是池塘的斜坡很陡,也不平,水边也没有落脚的地方,小松想要止住自己,不让自己掉进水里,可是这到底不是滑梯,小松的一只脚插进水里去了,他的脸色变白了。他还没有来得及叫喊,就被一只大手有力地抓住,把他的胳膊都抓疼啦。小松回头一看,是一个年轻的叔叔用力地拉住他,岸上还站着一个同样年轻而且漂亮的阿姨,她说:
“幸亏我们在这里,要不,这小家伙就完了。真危险!”
叔叔没有说话,抱着小松很吃力地爬上岸去。从叔叔通红的不笑的脸上,小松知道自己做了一件很不乖的事,他的脸也突然涨红了,眼里涌出了泪水。
“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的?你想干什么?”到岸上,叔叔把他放在地上问。
小松哭了。
“不要哭,你乖,”阿姨很柔和地说,“告诉我,你是一个人来的吗?”
小松觉得阿姨比叔叔好,就对她说了:
“姐姐也来的,她走不见了。她躲在树后面了。”
“哦,你和姐姐捉迷藏,你想躲在池塘里是不是?这小家伙真有意思,多可爱。”小松明白叔叔不是骂他。叔叔对阿姨笑了笑,阿姨也笑了笑。小松不再害怕了,他说:
“我想坐船到那边,他们在找我。”
“谁找你?”
“收音机。”
“收音机?什么收音机?”叔叔和阿姨一同问,两人又笑着互相看了看。
“就是收音机,你听,就是这个收音机。”
池塘对面又响起了清楚的广播声。
叔叔和阿姨像得了什么最好的东西一样,高兴地手拉手蹲了下来。
“你叫小松,是不是?”叔叔问。
阿姨也说:“我猜你是小松,对吗?”
“你认得我?你上我们家去过吗?”小松也高兴起来。
“走,我们把他送到派出所去,真巧啊!……”叔叔对阿姨说。他们俩一人牵了小松一只手,去找派出所。
在走道上,小松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另一条小道上传来:
“为什么那个警察叔叔要广播说穿的是制服上衣呢?明明是海军服!”
“先不要急,到派出所就知道了,不会有错的。”另一个大人的声音回答。
小松一回头看见了姐姐,她的眼睛哭得又红又肿。一个警察叔叔拉着她的手,在后面另一条小道上急急地走着,只几步就走过去了。小松看着姐姐的背,不敢喊她,他怕看见姐姐的又红又肿的眼睛。
“小松!”突然从前面一条走道上,两个戴红领巾的哥哥叫着向他跑过来,喘着气说:“可把我们找得急坏了,你什么时候跑走的,也不告诉我们一声。”
这时,姐姐和警察叔叔也听到声音赶了过来,走近了他俩。两个“红领巾”抢着向警察叔叔报告,说他们大家正在小山上讨论功课,听见广播才知道跟他们在一起的小孩就是小松,可是小松又不见了,他们就分头去找;又说有一个女队员到广播叔叔那儿去报告,说小松穿的是制服上衣;又说如果早知道他是迷了路的,那早就把他送到派出所了……
小胖见到了弟弟,生怕再失掉他似的,一把拉住了他。她见到弟弟湿淡淡的裤管,满脚的泥水,就拉着弟弟的手用力甩了一下说:
“跑到哪里去啦?看你,弄成这个样子,下次再也不带你来了!”说着,她就弯下腰去,又亲切地问:“冷不冷?”
小松不好意思地摇摇头,他知道自己这一次很不乖。年轻的阿姨抚摸着他的头对他说:
“小松下次乖,不乱跑了,是吗?”小松很乖地点点头,看了姐姐一眼,姐姐也正在看他,姐姐的眼睛已经不那么可怕了。两个人先呆呆地互相看着,看着看着,就突然一下都大笑起来,笑得很傻,越笑越有轻,小松还一面擦着眼泪。
值日的警察叔叔带着小胖和小松回到派出所,替小松洗弄干净,把制服上衣也还给了那个胖胖的“红领巾”姐姐。
傍晚,小胖和小松坐在摩托车里,身上披裹着大毛巾,警察叔叔把摩托车开得快快地,在宽阔的柏油路上跑得像飞一样。
“多快呀,要赶上那辆汽车了——赶上了!”小松快活地叫。
“又赶过一辆汽车了,还要赶上前面那辆!”小胖说。
“等我长大了,也开摩托车,我就送你上小学去。”小松说。
“去你的吧!等你长大我还进小学?那不是老留级呀!等你会开摩托,我大学都毕业了,我就要当医生,叫人人不生病。”小胖说。
“我呀,我也不上托儿所了,我要当解放军叔叔,姐姐你看,那是什么?”
小胖还没来得及看,那东西已经飞快地向后退去了。
街灯突然亮了,照得大街上通亮!摩托车越飞越快,赶过了大汽车,赶过了小汽车,也赶过了许许多多的自行车;一座大楼闪过去了一幅毛主席的大幅画像闪过去了,马路两旁枝叶茂盛的大树也飞快地打着转向后面溜过去。
1953年6月
我和小荣
作者:刘真
刘真 原名刘清莲。1930年出生。山东夏津人。著有小说集《我和小荣》,散文集《山刺玫》等。
一 活神仙
因为我爱说话,说起话来声音又高又脆,同志们就给我起了个外号叫“歪把机关枪”。
一九四二年六月的一天晚上,赵科长帮助我把文件包结结实实的捆在身上,像往日一样,我就朝着我要去的那个秘密的地方出发了。
六月的天气是很奇怪的,刚才还有满天的星星向我挤眼睛。突然,暴风雨带着满天的黑云,像是一群没有笼头的野马,迎面,呜哇呜的叫喊着,拼命的向我扑来。我深深的吸了一口凉气,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我稳稳地站了站,挺起胸脯说:“怎么样?你欺负我是个十五岁的孩子吗?对不起,我是参加八路军三年的老战士啦,日本鬼子的飞机大炮我都不怕,你算什么?哼!”我坚决的迈开了大步,可是这风也不是好惹的,它更带劲的跟我干起来。我往前走,它就偏叫我向后退,我就偏要往前走,总不能让它打败。
我微微的向前弯着腰,喘着粗气,不知走了多少时候,我抬头一看,黑云已经织成了一块无边无沿的天幕,把银河,把北斗星,把整个的蓝天都盖起来了。我的心一慌,天哪!哪里是我应该去的方向,我竟不知道了。
四面都是日本鬼子的炮楼,探照灯像魔鬼的眼睛,在我的身上晃过来晃过去,好像就是为了寻找我的文件包。我急忙把文件包转移到胸前,紧紧地抱着。唉呀!我这可该往哪里走哇?
临出发的时候,赵科长有点不放心的低声对我说:“小王!千万要小心哪,这是一包很重要的文件,必须在天亮以前送到。这么远的路程,你能完成任务吗?”我有点生气地说:“这一点文件,就是闭着眼睛,也能送到。”赵科长伸手就来解文件包:“不行不行,你太自高自大啦,这样一定会出岔子,还是找别人……”我急忙拦住他:“好科长!我承认错误,我不过是嘴里说说好玩,心里并不是这样想的。”赵科长照我的背上捅了一下,往我手里塞了一个手巾包:“快去你的吧。”我出了大门,仔细看了看包包,原来是四个煮熟了的鸡蛋。噢!我想起来啦,这是昨天他媳妇来看他,从家里拿来的。真的,隔着皮我好像就闻到鸡蛋的香味了。
我是这么高兴地离开了他,真倒霉,我碰上了这样的坏天气。在这漆黑一团的夜里,走错一步就会叫敌人捉住,文件这么重要,我该怎么办?嗨!我真想插翅飞上天去,拿一把能盖过天的大扫帚,赶跑黑云,把明晃晃的月亮放在蓝天的正当中;我又想把太阳——那个火红的大圆球,从地球的那一面抱回来。
我正这样着急地胡思乱想,突然,有一点点火光在左边不远的地方,忽明忽暗的闪动。我想:假如是人,就绝不是敌人,因为一到天黑,敌人就变成了乌龟的脑袋,钻进炮楼的壳里不敢出头了。
我高兴的向火光跑去,走了不远,就钻进了一片古老的松树林。火光不见了,我正急的心慌,一个低沉又严厉的声音从树后面传出来:“干什么的?”把我吓了一大跳,我立刻假装冷静的回答:“我娘病啦,到城里去买药回来,走迷路了,你给我指个方向吧。”一个黑影子走到我跟前来,他两手抱住我的头,摇了摇,哈哈地笑了:“好一个老百姓,别跟我装蒜了。”从他的声音里,我听出了他不是坏人。这时候,月亮从裂开了的黑云缝里,露出脸来。我这才看出了,站在我面前的,原来是个白胡子老头,他肩膀上背着一条破口袋。他接着问:“说,快点,是不是同志?”我说了声:“是同志!”就把头深深地埋在他怀里了。不知怎么的,我觉着很委屈。他亲切的扳起我的头问:“你需要我帮你做点什么吗?快下命令,我的小首长。”我毫不客气地说:“我有要紧的事,快把我领到大王庄去,你去得了吗?”他满不在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