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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儿童]中国五十年儿童文学名家作品选-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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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肚子的确是蛮饿的。咕——一声,咕——一声,一直在叫。有的时候第四节课还要上体育课。杨老师让我们高抬腿。一二三四——一二三四——一二三四一二三四——一二三四一二三四用力用力。他还让我们由校门口出发,沿双阳路跑到周家嘴路,拐变到隆昌路,再拐弯到控江路然后拐弯回到学校。他骑着自行车喊,加油加油,好的,加油——加油,速度出来了,蛮好,加油!他还让男生女生一起跑,打混仗,然后朝你喊,女同学追上来啦,小姑娘追上来啦。结果跑在最后面的是长豇豆沈伯华。我们说,沈伯华,你算了吧哦,跑不过小姑娘!沈伯华瘦得像长豇豆。  
  我还对林东说,我们那时,中午在学校吃饭的很少。那时,舍得让小孩在学校吃饭的人家很少。我们班只有俞敏他们几个吃。我们要奔回家。四百米速度就是这样练出来的。练脚劲。  
  我还对林东说,我们那时身上有一角钱就蛮心花怒放了,有两角钱就激动万分了。放学时,几个有一角钱和两角钱的男生一起到对面店里吃八分钱一碗的阳春面。把桌子上的醋倒光,把桌子上的辣椒也倒光,像前世没吃过一样,哪个像你们这样潇洒哦,走过来买一根一块钱的冷饮,走过去又买一根一块钱的冷饮,钱多得不得了。  
  林东说,但是我认为,你们那时不是也蛮有劲吗,不要读书,不要考试,搞搞文化大革命,我爸爸说,人家一天到晚写大字报,他不写,他专门到外面去大串联,他到北京去过两次,他一共到外面大串联过四次。大串联的时候坐火车不要钱的是吧,我爸爸说,有的地方吃饭也不要钱的。    
    1966年初夏,文化大革命全面开始。初中升高中考试停  
  止。高中考大学也停止。中学生们不上课了。他们开始造反。  
  他们开始贴大字报。他们开始乘火车到外地去。就是所谓的大  
  串联。他们就如此这样地干了两年革命,1968年开始毕业分  
  配,有的进工厂,有的下乡上山去农村。关于这一些历吏,你  
  们也最好详细地问一问你们的父母、老师以及一切知道的人。  
  你们需要知道,否则你们就不明白什么叫大串联,看不懂写文  
  化大革命的小说等。而作家是不可能老在作品里去解释它们  
  的。  
             ——作者    
  我说,大串联是蛮好玩的。但是不读书有什么好玩,你爸爸现在会说,文化大革命不读书,下乡上山,很好玩?要么他有神经病。你去问问所有的“老三届”,所有因为文化大革命而没能继续上学读大学的人,哪一个不抱怨得要死,不遗憾得要死,不一说起来就“唉唉”地叹气,恨不得一切都不算,重新开始一次。  
  你爸爸也绝对是这样的。他恨不得革命的历史车轮能倒转一次。他所谓的要杀你,要跳楼,其实就和他的“遗憾”等等有关系。我认为有关系。它是一种“情结”。就是说一个人曾经有过什么愿望、理想,因为什么原因没能实现,于是一直忘不了它、解不开它,一有机会就希望通过别的途径来寄托、满足、实现。就像我一定要小繁子将来考上北大、清华或者是我曾经考过的那个第一流大学一样。因为我没有考取。因为我后来上的那个大学没有什么名气。不是我没有水平,而是因为我和你爸爸都是初中毕业,没有上过高中的课。但是题目都是高中的。我拼命复习还是有的不懂。而且没有人教我应该怎样复习、怎样考试、有哪些注意事项。我在农场里一面劳动一面复习,乱复习。我甚至不知道考试前一定要少喝水或者干脆不喝水,否则考到一半可能要小便。如果你要出去小便,那么就不可以再进考场了。可我偏偏喝水了。而且没有少喝水。早晨吃的是昨天晚上在小卖部买的芝麻饼。早晨四点半就起床到场部乘场部的拖拉机到县里,等在考试的小学门口。没有别的东西吃只能吃芝麻饼。问题不在于吃芝麻饼。芝麻饼倒是还蛮好吃的,里面有枣泥,一角钱一个。问题是不能吃一口芝麻饼就喝一口军用水壶里的冷开水。我带了一军用水壶冷开水。吃一口喝一口。结果考到一半开始想小便了。其实进考场前我小过便的。我当时还想,把小便小掉,不要考到一半想小便了。宋明强他们当时还叫,把霉气小小掉,把霉气小小掉。宋明强也是我们一起的知青。我心里顿时紧张起来,呵哟我要小便了怎么办!注意力开始有些飘离。两条腿赶紧夹牢。不能一直去想呵哟我要小便了怎么办,否则怎么做题目。是考数学。有一道题目不大懂,但想到要小使了就不敢老在上面停留,下面还有好几道题目。要不去想呵哟我要小便了是不可能的。小便要小出来的感觉越来越厉害,好像就在口口了。再也熬不住了,眼睛都开始迷乱起来,就要完全失掉控制。结果最后那道题看也没看,交掉卷子拉倒,拼命奔到厕所里。做好的题目都没验算过,而且还有两道题目没有做。宋明强考完了出来问我,你大概小便要小出来了是吧。我懊悔得要死,蛮好就让它小在裤子上的,这下考不取了。  
  还好,我后面几门功课拉了点分。后面几门考的时候,我一滴水也没有喝。  
  我没有考取那个第一流大学。所以我一定要小繁子将来考上。考上一个第一流大学。北大、清华。    
    我们不是都去当工人农民了吗,后来又怎么会考大学的  
  呢,关于这一点,你们最好去问一下。我写我考试、小便要小  
  出来这一段,是为了举例说明什么叫“情结”,对此,我觉得  
  似乎要说明一下,我怕挑剔的评论家会说我好像有点离题。  
             ——作者    
  是的,刚宣布升学考不考的时候,我们是有点蛮“激动”的。我还和鸡一起,在黑板上写热烈欢呼的标语。鸡叫段继良。鸡是他的绰号。他上体育课跳高喜欢用箭式,结果不知怎么大家就叫他鸡式了。后来又省略了“式”,变成鸡。鸡会写美术字。我们俩不约而同地就在黑板上写起“热烈欢呼”来。他写,我帮了勾线。我们后来还去游行。不是我和鸡两个人去游行,是整个班级游。整个初三、整个高三、整个学校。实际上那时整个上海整个中国的中学可能都游过。最多就是有的游的路短一点,有的游的路长一点,有的游了几条路就回来了。有的游了几条路还继续往前游,转一个很大的圈子然后才回来。我们好像是游到市政府去了。我记得我们好像是游到市政府去的。就是在现在的希尔顿宾馆附近。我已经记不清当时我们十三点兮兮地喊了些什么口号。“中心思想”肯定是“热烈欢呼”和“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脑子全部坏掉了。其中北京最起劲。强烈要求停止升学考就是北京两个中学提出的,有一个还是女中,一帮小姑娘。  
  当时,我们高中志愿已经填好了,我填复旦附中,鸡好像也是填复旦附中,你爸爸是填本校,如果考,我们都有可能录取,但是我们却都要热烈欢呼考试不考了。    
    我们很纯洁我们很高尚是么。我们很幼稚是么。我们屁也  
  不懂是么。我对林东说,你可以对现在的教育有意见、不满,  
  但你不要说我们那时不能读书也蛮有劲,否则我也要说你是屁  
  也懂。你根本不可能知道我们后来是何等想读书哦。我每次从  
  农场到一个叫奉城的镇上去,明明有三条路,左面那条最近,  
  中间的第二近,右面那条最远,可我却偏偏从右面的走,原因  
  是右面的路上有一个中学,我可以从路边墙篱笆的洞洞眼里看  
  见学校。教室、学生、操场、旗杆……  
             ——作者    
  我说,林东,你不懂。  
  林东认为,但是无论如何,像他们现在这样读书,肯定是太过分了。  
  我说,我同意,绝对太过分!但是我问林东,人人都说现在的小孩没有童年,现在的学生负担太重,但是人人都在继续使他们的小孩没有童年,他们的小孩在学校读书还不够,他们还要领着他们的小孩乘车子到别处去读书,到进修学院读,到少年科技站读,到黄老师家读,到绿老师家读,到处读,这是为什么?  
  是因为存在重点中学,存在区重点和市重点,存在重点大学,存在第一流大学和第二流大学、第三流大学和第四流大学,还有根本不能算大学的大学,存在你能考取大学而他却考不取大学的可能,是因为社会在竞争,什么都在竞争,所以小孩子读书也要竞争,是因为大家都想竞争,大家都想让自己的小孩超过别人的小孩,自己的小孩超过别人的小孩也就意味了自己有点超过别人,所以你如果只在学校读,不到别的地方去继续读,别人却仍旧会到别的地方去读,到处去读,如果你发现,我还是应该去读,否则会完蛋,结果你只得还是去读了,还是加入了那个鬼子拼命的行列。你不做卷子可以,你要轻松、愉快、有劲可以,但是如果你是一个要求上进的人,那么当别人不轻松、不有劲、鬼子拼命的时候,你也就不可能轻松……因为你会有压力。  
  你说是不是这样?  
  事情复杂得不得了,谁都难以解决,谁都难以一下子解决。    
    我建议林东,在事情没有改变之前,你只能这样去读,没  
  有办法的。我就让小繁子这样去读,尽管我很心疼。我也给她  
  喝两瓶牛奶。买很贵的虾很贵的鱼给她吃,使她身体健康精力  
  充沛。  
    只能这样,别无选择。  
             ——作者    
  林东不一定同意我的话。就像我自己也不一定同意我自己的话。小繁于对我说的类似的话则一直懵懵懂懂。她以后再长大些也可能不一定同意我的话。当然,也可能,以后林东和小繁子又都同意我的话了,认为我的话有道理。这等到以后再说吧。不急的。  
  林东没有抽过香烟。没有抽过香烟是林东自己说的。林东说抽香烟又不等于是男子汉。林东没闯过什么祸,不跟人打架。其实林东的手是蛮大的,肌肉也比较发达。我对林东说,一个男人,不能从来不打架,该打的时候还是要打,打输掉就打输掉,我在农场时就跟一个叫陈孟彪的打过,还跟一个叫乔老爷的打过,前两年,我还在桂林路的十字路口打呢,一个打俩,他们骑车碰了一个女同志,不但不道歉,反而争着争着就动手了。好吧,动手就动手吧,我可要路见不平了。那两个家伙是兄弟俩,当哥的年龄起码三十多了。我把当哥的脸打肿了,我的一只袖子管被拉得要掉下来。但是林东喝啤酒。甚至也能喝白酒。我上他们家吃饭,或是他们上我家吃饭,我们都要喝些啤酒。我说我们来干一杯,林东就举起杯子干了。林东喝啤酒风度很好,只喝两杯,面不改色。林东不跟邻居小姑娘说话,进门出门都是目不斜视。林东来我家,跟小繁子说话也只是三言两语。林东在学校里跟不跟小姑娘说话我没问。林东对学校的情况往往都不知道,譬如我问他体育教研室的杨老师还在不在,他说不知道。我问他传达室有没有一个叫老孟的,是苏北人,人不凶的,嘴巴里有一颗金牙齿,他说不知道,他说传达室里有好几个人。我说,你们学校里有特级教师吗,现在不少学校有特级教师,他说不知道,他说好像有的吧。林东不看通俗小说。他不是说什么时候有空看那种东西,而是说那种东西有什么看头。他有的时候会买一本很不错的书回来,有一次买了一本《永别了,武器》,是海明威写的,有一次买了一本《世界名犬宝典》,我看到了,一翻,相当好,结果也去买了一本。前些天,在楼下碰到,他说,他买了一套《世界散文随笔精品文库》,有俄罗斯卷、美国卷、法国卷、日本卷、德语国家卷、英国卷、拉美卷、东欧卷,一共八本。我说,多少钱,他说,五十八块七角。我说,你是用过年压岁钱买的是吗,他说,不用压岁钱用别的钱也够。后来,我在马楷书屋看到了这套书,很漂亮,俄罗斯卷叫《白天的星星》,英国卷叫《玫瑰树》,法国卷叫《那天夜里我看见了巴黎》,日本卷叫《四季的情趣》,美国卷叫《我有一个梦想》,拉美卷叫《我承认我历尽沧桑》,东欧卷叫《桔黄色,旅行中的奇妙瞬间》,德语国家卷叫《向情人坦白》,但是我却没舍得买。林东也是在马槽书屋买的。马槽书屋在后面钦州南路上。钦州南路开了一爿马槽书屋就是林东告诉我的。书屋老板是个退休的老师。林东说,他去买书,退休老师告诉他,耶稣就是诞生在马槽里的。  
  林东的故事很多,但是总该有一个结束的时候。  
  我想就到这儿结算了,因为我还有别的事。是的,我讲了半天,这些所谓的故事其实没有一个能算是故事,它们能算是什么故事!这就请你原谅了。再说,故事难道果真有那么重要吗,重要得不得了?有一位非常著名的英国作家叫佛斯特,佛斯特说过以下的话:  
  “有些人除故事外一概不要——完完全全是原始性的好奇心使然——结果使我们其他的文学品味变得滑稽可笑。  
  故事……它只有一个优点:使读者想要知道下一步将发生什么。反过来说,它也只能有一个缺点:无能使读者想要知道下一步将发生什么。”  
  你认为佛斯特先生的话佛斯特同志的批评是不是有道理是不是值得考虑值得研究值得接受?  
  另外,我忘了说一件应该提一下的事,林东的山地车又被偷了。他说过,肯定还会被偷掉的。现在偷自行车的人不得了的多,请大家提高警惕。他是停在路边没锁上去买了一根冷饮就被偷掉了,一转身的时间。我说,才三月份,买什么冷饮!    
    鸡后来去了内地工厂。  
    俞敏分配在被单厂。  
    林东的父亲从黑龙江回来进了公交公司,在43路车站当  
  调度。天天在喊“本班车/1950/方向/南浦大桥/4站停”的那  
  个就是他。林应成没有读大学,鸡和俞敏也没有读大学,“老  
  三届”没有读大学的很多。原因各种各样。基本的原因是文化  
  大革命。问我是不是小便要小出来的宋明强考取了华东师大,  
  他是高中生。    
             ——作者  
                   
北宋浮桥         
作者:彭学军   
  彭学军 1963年出生。湖南长沙人。著有小说《秋葡萄》、《油纸伞》等。    
  赣江上有一座浮桥,叫北宋浮桥。古书上说,北宋时就在这里建了浮桥。但这不等于说现在这座桥是北宋时建的,稍有些常识的人都知道,这木制结构的建筑是不可能如此永垂不朽的。但人们依旧固执而又极为张扬地叫它北宋浮桥,以见它的源远流长,历史悠久。  
  既是浮桥就没有桥墩,一溜大木船并排串着,从江的这边到那边,然后铺上木板,就成了桥。由于年代的久远,木船的油漆早已剥落,露出黑褐色的木纹,上面的铺板也腐烂、断裂了好一些,有的地方缝隙宽得能掉下孩子的一条腿。但孩子并不害怕,过桥时还有意把桥面跺得嗵嗵响,弄得桥一悠一悠的,很好玩。  
  也有一座很神气的桥,钢筋水泥做的,能并行四辆大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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