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童话-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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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前,苏五月把自己的衣服一件件放进新衣柜。她的心情很快活。过去无论在家里还是在代表团的驻地,她都是跟别人合用衣柜,顶多是单独占用一两个抽屉。现在好了,现在苏五月有了自己的衣橱,自己的衣橱宽大,漂亮,上面可以挂西服裙子和大衣,下面可以折叠地放进去毛衣内衣和裤子。一切开始得都不错。一切比想象的还好。她高兴之余,渴望与人分享这种情绪,所以,瞄了瞄趴在床上翻画报的蒂娜。在刚才一个多钟点的时间内,蒂娜一直忽略苏五月的存在,表现得沉闷少语。显然,她此刻的心情和自己的感受不同。
苏五月不禁有些抱歉。蒂娜和她一样喜欢这个新衣柜,蒂娜喜欢这个新衣柜是天经地义的。无论谁,无论苏五月、蒂娜还是任何一个女孩子,都难以抗拒这个新衣柜的魅力。新衣柜和谐的色彩,新衣柜上面有趣的图案,新衣柜散发出的淡淡的彩纸的香气,刺激着每一个女孩子们敏感的视觉,嗅觉,大脑皮层,神经中枢,让她们觉得拥有这个衣柜所体验的精神享受远远超过了物质上的享受。令人遗憾的是,这个衣柜只能被一个人拥有,只能有一个人享受这种快乐。现在享受这种快乐的人恰恰就是苏五月,而不是蒂娜。这可怎么办?
一个衣柜不能劈成两半。这个无法劈开的衣柜就成为了阻碍苏五月中国来的小小外交家和蒂娜发展友好感情的屏障。
苏五月不由对着衣柜发呆。踟蹰了半晌,她忽然对蒂娜说:蒂娜,假如,你还愿意跟我换的话……
蒂娜抬起头:换什么?
这个衣柜。
不用了。蒂娜冷冷地耸耸肩:我对它已经没兴趣。
苏五月不知再说什么好。她没有想到蒂娜对这个漂亮衣柜的热情,比小猫小狗对皮球的热情还要短暂。蒂娜拒绝了她用衣柜换友谊的计划,她的外交努力就全部落在了空处。
苏五月的新生活在她面前一点点展开。
晚饭后,霍普金森先生郑重其事地召集全体家庭成员开了个会。
霍普金森先生说,我们大家欢迎五月的到来。五月不是外人。从今天起就要和我们生活在一起了。她要跟我们分享一切。我们所拥有的,就是她拥有的。
苏五月没有听懂霍普金森先生的这番话。她要是知道霍普金森先生准备跟她分享家庭财产,肯定受宠若惊得不行。
接着,霍普金森太太冷着脸向苏五月介绍了她将和其他几个孩子分享的一些重要宝物。霍普金森太太从安置衣柜之后脸一直是冷着的,晚饭上滚烫的牛肉汤也没有让她的脸色暖和过来。
它们是两只肥猫,一只大狗,一对蓝色鹦鹉,一笼子小白耗子,一条褐色南美小蟒蛇。
鹦鹉,耗子和蟒蛇都是在苏五月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从柜子背后、床底下和厕所里提溜出来的,所以苏五月看了多少有点儿犯晕。
霍普金森太太指着这些高高矮矮,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的生灵,耷拉着眼皮说:它们都是这个家里的朋友。对待朋友要有责任心。每天得让它们定点进食,注意它们的清洁。一个星期清扫鸟笼、鼠笼各一次;清扫猫粪盆两次;蛇箱不用太费心,隔三五天给它换换水就行了。溜狗嘛早晚一天两次。事情不多,五月,蒂娜,苏珊,你们几个人分分工吧。谢莉还小,就算了。
苏珊反应得最快,第一个抢先:我打扫鸟笼子。
蒂娜瞪了妹妹一眼,踌躇片刻后说:小白鼠归我。
苏五月说:我……我可以溜狗。
那猫粪盆谁打扫呢?霍普金森先生问。
蒂娜苏珊都不吭声。
屋子里足足沉默了两分钟。苏五月感觉这两分钟里大家期待的目光全落到自己身上。
苏五月鼓足勇气结结巴巴地说:我,我还可以打扫猫粪盆。
你为什么?霍普金森先生仿佛有些疑惑:你为什么?
苏五月不明白霍普金森先生干吗要问〃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她挺身而出,完全因为没有选择。
见苏五月不答,霍普金森先生又说:五月,你可以拒绝做这件事。一天溜两次狗不是个轻活儿。
苏五月继续保持沉默。她想,自己在国外被迫当一回雷锋叔叔。这大概也可以算是对这个困难重重的美国左翼人士家庭的国际主义援助吧。
蒂娜和苏珊一旁吃吃笑起来。
霍普金森先生皱着眉头:我认为清扫鸟笼和鼠笼一个人干就行了。收拾猫粪盆的事应该让另一个人干。
蒂娜和苏珊马上抗议。
我还要给蛇箱换水呢!
我还要喂猫!再说,五月自己愿意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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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小兵闯荡美利坚:红色童话
第38节:葵花和妖精
蒂娜的争辩让霍普金森先生的确无话可说。他只得叹口气,作罢。
好不容易讨论完动物,霍普金森太太又把一些家务事提上议事日程。
现在说说洗碗,浇花,倒垃圾的事吧。
霍普金森太太解释说,过去这些事一直是蒂娜和苏珊轮流在做。现在五月来了,事情可以重新安排一下。洗碗只是每天晚饭后的任务,而垃圾基本上是隔一天倒一次。
我最讨厌洗碗。我宁可倒垃圾。
听姐姐抱怨。苏珊也立刻声明,她更愿意浇花和扫地。
那谁洗碗呢?
屋子里又出现了类似先前的沉默。
苏五月尴尬地看看苏珊,又看看蒂娜。
苏珊在啃手指甲。蒂娜的眼睛则冲着天花板翻来翻去。
苏五月心里暗暗叹一口气,说:我洗碗好啦。我在中国洗过碗。
既然她已经挺身而出一次,就只好更加彻底地再牺牲一回。
大家都楞住了。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一个从月亮上掉下来的长着三个脑袋,五条腿的怪物。
苏五月被大家看得略略有点儿不好意思,同时她不由感到一丝得意。让你们见识见识。我们中国的少年儿童是多么的勤劳勇敢。
她想这回自己算是给中国人民争气了。
(十四)葵花和妖精
这是一辆白色的奔驰加长豪华轿车。硕大的车身,像是一艘直接从大西洋海面驶到曼哈顿街道上的大船。茶色玻璃上遮着丝质窗帘,旁边还站着一个高大粗壮穿着制服的黑人司机。
当林朵朵第一眼看到这辆轿车时,突然觉得似曾相识。她想起自己小的时候,曾经把飞往月亮上的宇宙飞船画成带有轱辘的火车车厢的模样。幼儿园的老师夸赞林朵朵的创造性,说等将来实现了共产主义,人人都开着这种交通工具出去串门儿。
Flower;ehere(朵朵,到这儿来)。
林朵朵听见有人在呼唤〃Flower〃这个名字。这个名字听着也有点儿熟悉,但她一下子想不起是在呼唤谁。
去吧,朵朵。李师傅轻轻在她的肩上拍了拍。
林朵朵僵在那儿,仍然迈不开腿。
自从班里的同学得知〃朵朵〃的意思是〃花朵〃,便有人开始叫她〃Flower〃。林朵朵对这个称谓一直不以为然。林花朵?简直太难听,太小资调儿。完全歪曲了父母给她起名字时的初衷。她拿着英语字典,查出了〃Sunflower(葵花)〃这个字。朵朵葵花向太阳,这才是她名字的本意。她庄重声明,宁可让大家叫她〃林葵花〃,也不要叫她〃林花朵〃。但同学们还是坚持叫她〃Flower〃。他们说,这个发音简单。他们还说,有差别吗?花朵里面已经包含了葵花在内,差不多行啦。
现在这个棕黄色马脸,梳着一个纂儿的陌生女人不仅叫她〃花朵〃,而且在向她这个〃花朵〃频频招手,这让她心里反感得要命。
她凭什么要跟她走?她不认识她。她跟她没有瓜葛。特别是当她得知这个棕黄色女人并非是她的房东,而仅仅是房东的一个女管家,她就更别扭了。在她的记忆中什么人是管家?大地主大资本家的狗腿子。黄世仁用了一个管家叫穆仁智,上蹿下跳杀人越货,比主子闹得还凶。
李师傅鼓励她说:没关系,去吧。
她看了一眼李师傅。她知道她不得不去了。为此她竭力使自己回忆起郝阿姨向她交待过的房东的背景情况:玛德琳·曼森小姐,百老汇的著名演员,思想左倾,同情革命。
不管怎么讲,住到一个同情革命的地主资本家家里,总比住到一个反革命的地主资本家家里要好些。但既然美国有三分之二的劳苦大众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纽约大概不会缺少贫下中农和无产阶级。组织上为什么不把自己安置在党的基本群众当中去,而一定要自己住到同情革命的地主资本家的家里去?
林朵朵慢慢挪动步伐。她有许多疑问。可她必须相信组织,服从组织安排。为了革命的需要,她只好拼死当一回喜儿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林朵朵一脸悲壮地坐上了这辆白色的奔驰加长豪华轿车。
这就是咱们的家。管家玛莎推开了客厅的门,邀请林朵朵进去,并指示司机把行李放在门厅里。
一路上,管家的话很多。她滔滔不绝地边说边笑,声浪洪亮。她的嘴简直是河水的一个闸门。在这不停歇的话河的流淌过程中,那个司机哼哼哈哈,只是点缀。而林朵朵则是远远站在岸边,没有打湿一点儿衣服。尽管她听不懂管家的话语,但她记住了管家的名字――玛莎。她听见司机是这样称呼管家的。
林朵朵坐在车里悄悄观察玛莎。她将要和穆人智同处一个屋檐下,必须了解对手的底细。首先她发现这个玛莎好像是个黑人,尽管她的皮肤并不是很黑,棕黄色的,那种牛奶和咖啡混合在一起的柔和颜色,但她卷曲的头发和厚嘴唇还是保留了一些黑人血统的特征。另外,她开朗的笑容使她显得单纯和和善,有这种笑容的穆仁智是很难凶恶起来的。林朵朵稍稍放宽了心。同情革命的地主资本家果然用的管家都沾点儿粉红色。但她又为玛莎惋惜。从小就唱熟了〃我是一个黑孩子,我的祖国在黑非洲。黑非洲,黑非洲,黑夜长长不见头〃的一个黑人,本应当是林朵朵的阶级姐妹,干吗不洁身自好,要干管家这种差事呢?再革命的地主资本家仍然是革命的对象。给他们当管家总是脱不了狗腿子的嫌疑。
林朵朵小心翼翼走进客厅。她本以为那个叫玛德琳·曼森的女人会在客厅里接见她,谁知,走进去除了满眼的金碧辉煌,竟没有一个人。
你先休息一下。我马上回来。
林朵朵从玛莎的手势上看出她让她坐下。但望了一眼沙发是那么白,她犹豫了一会儿,觉得还是站着好。
玛莎出去了。透过客厅落地玻璃的纱幔,林朵朵隐约看到玛莎正掏出钱包,付钞票给司机。林朵朵自觉地收回目光,从小的家教使她知道应当尽力回避金钱,以及别人的金钱往来。她扭转头,继续环视这个巨大的客厅。她发现不仅仅那些宽大的牛皮沙发是白色的,墙至墙铺设的厚厚的羊毛地毯是白色的,连屋子中央摆放的那个惊心动魄的三角钢琴都是白色的。那个玛德琳·曼森准是神经有毛病。被这一大片一尘不染的雪白整天包围着,不得雪盲症才怪。
林朵朵的视线渐渐挪向对面的墙壁。她看到墙壁下方有个四四方方类似农村炉灶样的东西(后来有一天,她知道了那东西叫壁炉)。外国人真怪,厨房和客厅并用?这或许正好可以说明他们的文明史太短。苏五月不是说他们的历史只有一二百年吗,从原始社会一下子跳到现代,难免要把炉灶也带到客厅里来。接着,林朵朵在炉灶的上方看见大大小小许多的照片。这些照片有黑白的,也有彩色的。里面的人物好像是相同的一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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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小兵闯荡美利坚:红色童话
第39节:充满生命力
这女人会不会就是玛德琳·曼森?林朵朵不由自主地向前走去,她得去认认自己的房东。初来乍到,见不到真人,跟照片打个招呼也是应当的。
但谁想刚刚走了不过一半的路,她却再也走不动了。她的小腿发软,她被吓住了。这个女人的服饰和表情在照片中尽管千变万化,但她带钩子的眼神,红红的血盆大嘴和毫不害臊地袒着的乳房却是不变的。林朵朵突然想起了一个词,〃妖精〃。这个词叫她毛骨悚然。这女人是妖精。这女人是个极其张狂毫不掩饰自己是妖精的那种妖精。这女人哪怕天天都换一张新脸,浑身还是有一股子驱不走的邪魔。她要是在中国的大街上试着走走,肯定没从西单走到王府井,就被人五马分尸下油锅好几回了。
Flower,你没事吧?
不知什么时候玛莎回到了客厅。她歪着头,担心地盯着林朵朵的脸询问。
林朵朵茫然地望向她。
于是,玛莎摸了摸林朵朵的脸颊。
林朵朵抬头寻到挂在灶炉上的一面镶着金边的镜子,镜子里自己的面孔正白得吓人。
林朵朵嗯了一声,眼睛忍不住又回到那些照片上。
哦,这些都是曼森小姐。她到伦敦去了。你会在下个星期见到她的。
林朵朵点点头。玛莎的话难懂,但林朵朵还是听出对方证实了照片上的人正是这座房子的女主人。林朵朵在来到美国之前,曾设想过各种各样的可能性,但和这样的女人住在同一栋房子里,并要受到她的庇护,这种事实远远超越了林朵朵的想象力。
你准饿了。咱们把行李放到你的房间里,就吃饭。
玛莎提上林朵朵的行李穿过客厅走向墙壁那一头的一扇门。门也是白色的,用软软的牛皮包着。玛莎摁了门旁边一个按钮,门打开,原来是一部电梯。玛莎让林朵朵先进去,然后,放下行李,说:
这个电梯是曼森小姐专用的,一直可以通到她的卧室。咱们平时都用靠近门厅的那个楼梯。今天你有行李,上楼不方便……
她还没有说完,电梯就停下了。玛莎指示林朵朵走出去。林朵朵完全被她搞昏了头,懵里懵懂出了电梯,不知道自己到了第几层。她后悔刚才下车的时候没有打量一下这座楼的结构,要不然,起码可以估计到所处的高度。
玛莎带着林朵朵向左边一拐,沿着走廊走进一间卧室:
好了,你就住在这儿。这层楼的另外两间卧室都是客房。平时静得很,别担心有人会打扰你的学习。你愿意的话,功课可以到那边的图书室去做。你还可以看图书室里的书,记住看完后放回原位就行啦。其实,我真高兴你能住到这儿来。曼森小姐常不在家,这栋房子显得有点儿太安静了。
玛莎嘀嘀咕咕地说着,林朵朵只好对着她干笑。她跟她无法对答。既不能随便点头也不能随便摇头。她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万一点头或者摇头错了时机,就是说不清的误会。她也不能总是干笑。一个只会干笑的人,不是让人觉得城府很深很阴险,就是像个傻瓜。
谢谢你,玛莎。
看你说的。我给你点儿时间,收拾一下东西,然后到一楼的厨房来找我。你可以尝尝我做的羊排和蘑菇汤。玛莎做出来的煎羊排,是世界上最好吃的羊排。
太谢谢了。
哦,忘记告诉你卫生间。你的卫生间在你卧室的对门。里面的用具都是我亲自准备的。浴液和洗头液有三种不同的牌子,你可以挑你喜欢的用。干净的毛巾都在这个柜子里。换下来的脏衣服扔到那个淡蓝色的衣物箱中,以后我会教你怎么用洗衣机洗自己的衣服。
谢谢。
玛莎咧嘴笑着离开了。
林朵朵庆幸自己努力学会了好几种感谢人的方式。大多数情况下人们都不会拒绝谢意。她还庆幸玛莎说话的节奏很快,间歇的时间又短。别人即使不插话,也不至于显得过于尴尬。
玛莎的离去让林朵朵终于获得了少许轻松。